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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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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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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十三回)连载

 

第十三回   往事如烟情依依

 现实若戏笑哈哈

 

青春,青春,思念太过牵魂。

学业无从顾及,闲逛难消愁云。

云愁,云愁,拾级又上层楼。

 

调笑令·青春

 

且说何方主办的黑板报被张书记作为一个“异端”一棒子打死了,何方心情一直很低沉,觉得班上每一双眼睛都在望着他笑,以致在教室里,乃至学校里他都如坐针毡,哪里还有心思学习?于是,左思右想托人从校医那里搞了张病假条,病假条上建议休息四天,何方喜出望外。清晨跑操之后见着甄诚便装着一脸的苦相把病假条递上去,甄诚看了一眼一摆手道:“春天病毒多,要注意呀,走吧。”何方强忍住心头的喜悦,像出笼的鸟儿,他回到教室收拾了一下就走出了校园。

走出一个校园,又走进了一个校园。

晓春二月,清风如刺。天阴阴的,树枝轻摇,何方临行时衣服穿单了,走在路上只感到冷风嗖嗖浑身难禁。九点多时,何方到了县师范,这是他上中专以来第一次窜校逛同学,一路问了许多人才摸索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校大门没有一个宏伟的气派,旁边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襄阳县教师进修学校。校园不大,也很简陋,甚至根本比不上工业学校的设施。何方在篮球架下向一个学生打听了吕风华的班级,那同学丢下篮球热情地把何方领到教学楼下面并指出是二楼左数第四个门,让何方感到青年学生都是一样的热情。何方哆嗦着从教室里喊出了他中学时的同学吕风华,吕风华很意外,但他更是分外的高兴。二人来到宿舍,吕风华拿出他的尼子大衣给何方披上,一股暖流在何方身上流淌,他打量了一下寝室,只觉天下学生宿舍一个样,都是“两层楼”的,一间房子里放有五个双层床铺,中间牵着一根铁丝搭放毛巾、衣服等。这时,铃声响起,霎时门外一片沸腾,篮球场传来如击鼓催花的声响,笑语不断。不久,从门外进来六七个人,吕风华一一做了介绍:不是要好的球友,就是亲密的室友。众人都向何方问寒问暖,吕风华笑着插不上嘴,何方感到这里不仅人情热情,更是吕风华的人缘极佳。说笑中铃声又响起,吕风华要同学代请半天假,何方不依,道:“我是来玩的,不能耽误你上课。”吕风华道:“你难得来一趟,我们能不一起说说话吗?”最后两个人各退一步:上午还有两节课,请一节课的假。

寝室里只剩下何方、吕风华二人,本来都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又相视无言,心中都隐隐作痛,片刻间,空气呈现一片死寂。何方看着吕风华,浅灰色竖条纹的西装,领带扎得很规矩,白净的脸庞比春节时略显削瘦,何方不由想起去年十二月份吕风华在给他的一封信中忘情地写道:

你我不是兄弟,但俩小无猜胜兄弟。

你我不是夫妻,但相互关心如夫妻。

的确,他们是一对好兄弟,中学时时常形影不离,有人笑他们在搞同性恋,俩人只要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吕风华的父亲是一个民办教师,有空便要回家做农活,这时俩人便在吕风华父亲的寝室里做作业,温习功课,有时躺在床上天南海北地聊着,乃至鸡催几遍仍余话无穷,次日起来,隔壁的老师发牢骚道:“哪儿有那么多的话,害得我一夜都没睡成。”俩人就是这样度过了中学时光,后来都上了中专,生活上的困苦便包裹了他们——他们一对患难兄弟。

他们是一对农村娃,八八年的时候,他们的家乡还不算富裕,但他们考的都是自费中专,一个交了二千四,一个交了三千八,把一个刚能自给自足的家庭挤得空空还负债累累。吕风华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在上中学,父亲教书,母亲在家务农,还有一个年老多病的爷爷,家庭是入不敷出。何方家更是困难,一则他教的学费多,二则父亲做生意连连亏本,把个家庭弄得一贫如洗。纵是如此,何方还是要比吕风华好过的多,因为何方生活吃穿的要求很低,只求满足温饱,一件天蓝色的确良外套穿了几年,就是现身上一件中山装及去年方春兰织的那件背心算是较昂贵的了。但吕风华不同,他一表人才很注重仪表,惹得不少青春少女频频献情,吕风华春心躁动,一触及便掉入爱河逐浪狂奔。刚上师范才半年多时,吕风华就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之中,他向何方去信说:

“还有一件事,想对你说一下,想得到你的帮助,但你不能对别人说,特别是亲人,因为他们知道后会不安的:就是爱情方面。这也许是不应该的,但是已经发生了!现在有两个姑娘都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一个是八七二班的,一个是三技校的。在初中时和他俩虽不是同班,但关系也不错。前一个对我关怀备至,常问我有什么困难,后一个对我也一样,上上星期她叫我去她那里玩,由于有事没有去。上个星期我叫她到车站接我,结果她却一直跑到我们学校来了,还给我买了晕车药,还说,她自己比以前瘦多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等。对于她们,我不愿伤害她们任意一个,你能出点儿主意吗?另外,上星期她已约我回家了,这个星期我可能不回家了,甚至到元旦。我太害怕回家了,说到这里,我有个想法你也不要笑,后一个女的家里有点儿资本,因为我意识到我们太穷了!还有,跟她在一起似乎快乐些,不过她有点儿开放,也就因为这觉得和她在一起快乐些吧,但我觉得有点儿不可靠,没第一个老实、成熟,但……总之,不好说,不好办,故向你诉说……”

在爱河逐流的人,大多总爱追求时髦追赶潮流:怎能在恋人面前寒酸呢?吕风华也不例外,他是宁愿自己多饿几顿而争取穿戴入时。所以,何方有三十元的生活费够一个月用,而吕风华每月有六七十块钱的生活费仍紧紧张张。为此,吕风华的父亲很是头痛:自己一个民办教师,工资低且又不能逐月到位,而农村凭二亩三分地出一个钱也不容易,且家里开支太大,三个孩子都在上学,吕风华这样大手用钱家里实在承受不起。吕风华的父亲多次劝说无用,又隐约知道了吕风华在学校谈朋友更是生气,他觉得何方老成持重,无奈地在去年秋天给何方去了一封信,让何方能劝说吕风华一下。这时已是吕风华的最后一年学业,正是花钱的时候(其实也只是相对于平时要多一些而已),然而家里实在太穷了,有一次俩人一同赶往学校,吕风华在家里没有拿到钱,愁眉苦脸的,何方好歹问出了原因,便从自己兜里带来的二十元中抽出十元钱强塞给吕风华,当时二人都感到眼眶潮湿难忍。

爱美的思想,如吃好,穿好,玩好等,何方并非是不向往的,但他深知自己的条件不允许而从不追求它。吕风华的条件同样也是不允许的,但他总力求达到它,如他说的“人各有志,追求不同”而对何方的劝说曾一笑置之。何方劝说吕风华要尊重现实,吕风华说“我的现实就是这样,如果不去适应它,自己就要被淘汰。”何方无语。那么,面对吕风华父亲写来的这封信,何方左思右想把它连同自己写的一封一起寄给了吕风华,等了一个多星期不见回音,何方又写了一封信寄去,于是,他接到了一封回信:

何方:

你好!

两次来信都已收到,放心。

当看到第一封信时,在教室里我差点儿涌出了眼泪,最后跑到寝室,终于不能克制,我躺在床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想了又想,一阵接一阵的泪水流了出来,流吧,眼泪好像我身上的毒水,流完了就会好的。终于干涸了,我也轻松了许多,这时,我才看到了阳光,觉得了温暖。何方,你这么关心我,一连来了两封信,并且每封信都充满了担忧,充满了希望。叫我怎么对你说呢?当我收到第一封信后给你回,可是,写了一段又觉写不清楚,想星期天到你那里去,可由于有事没去成,第二个星期天又遇到同学,回家后碰到何为,说你也回来了,但是很快又走了,现在又收到第二封信,及时回信谈谈我现在的生活:

师范生活本来就五花八门,丰富多彩,按说是过得很愉快的,但也很苦。上一段时间思想有些波动,但是现在好了,觉得也还充实,对各项各事也感兴趣,有时也未免有些烦恼,我想是正常的。当看到你的及我爸爸写的信,心里好难受,不过也符合我的心思,那件事我一定放开。其实,我现在也没有跟他们接触了,想到这儿,只想躲,没什么意思。我也意识到目前第一重要的就是钱,是事业,以前我的想法主要是受社会的影响造成的。自从我上次回家到现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本来在学校已经借了三十元——向班主任借了二十五元,还向一个同学借了五元,但我始终没有对家里说,只是对他们说没钱了,可就是这句话我也实在不想说,每当这时我的眼泪就出来了,不知怎的,天天样样比别人节省,却……

何方,向你说这些千万不能对家中说,也不要做别的,记住!要不以后我有什么事都不会对你说的,因为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只是向你表明我还有什么心思去谈恋爱,有什么理由去玩而不好好学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想到爸爸,以及妈妈、爷爷、弟弟、妹妹,不知道流过多少次泪水。说这些主要是使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期中考试争取考理想,让你和我全家都高兴。

何方,你说1217日想回家,我想我还是不回去的好,因为有同学约我上个星期才回去的,元旦我一定去你那儿约你行吗?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回家,每回家一次就伤一次心。

好了,许许多多的话也写不出来,等到见面后详谈。几个月来我从没有收到过别的信,也未曾写过信,除了给梁磊,给你写的这两封信外,所以提起笔来无法表达心怀。

你我不是兄弟,但俩小无猜胜兄弟。

你我不是夫妻,但相互关心如夫妻。

祝快乐,进步!

         友:风华

      1990126

 

往事如烟,却在眼前。这两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他们息息相关日渐成熟了。

“生活上也别太抠了,身体是本钱……”何方道,而心中凄然,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事儿,习惯了。”吕风华凄然一笑又露出相见的喜悦话题一转道,“自寒假见了一面,现在又快一月了,开学了一切都还好吗?”

“都还好,只是心里很烦,啥事也不想干,这次来你这儿还是走后门开的假病假条。”

“出来散散心也好,你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就玩两天,看看清河风光,我们也好好聊聊。”

下午,吕风华继续上课,何方独自来到了小清河岸边,他顺着河流向东走着,放眼望去,但见小麦葱郁千里,其间夹杂着片片青黄的油菜花,还有高楼大厦,密林村落,而近前,清澈的河水潺潺,河床宽,河水浅,花花绿绿的石子映出水面,有时三五成群的小鱼逆水而上,更添了一份动态的情趣。可是,何方无意领略,他信步走着,总觉独自凄凉。这时,阳光破云冲出,水面波光粼粼,,绿麦黄花更艳,一派明媚春光。只是不久乌云合拢波光顿失,但见那塌陷的堤岸,许多处有丈余高如刀削齐整且随时又有塌方的可能,那棵老柳已挂新芽,可是,那老皮,老枝,老态,再加上零落的长齐八短的枯藤枯草挂在上面,有的却是临水哭泣,有的更似卧波受罪,把那岸边的绿色衬得期期艾艾,黄花萎缩似要凋零。何方脑袋里乱七八糟,突然又想起欧阳晓凤,那一副娇颜使他心中怦然一动,这段小河叫小清河,而欧阳晓凤的学校边不就是叫清河吗?倘若就这样顺流而下,不就到了她那里了吗?蓦地,何方把自己的脸拧了一下,心道:混账,你还劝吕风华不要沉湎爱河,自己怎么也这么想入非非,并且有几年了呢,真是虚伪!唉,怪只怪我们太穷了,并不是谈恋爱就一定会荒误学业,我们在搞好学业的前提下有精力有分寸去做这些所有年轻人向往的事情,并且恋爱处理好了,能够互相提高也会有助于学业,只是我们没有经济能力去应付,一日三餐都还在算计,又怎好向她诉说呢?唉,人说钱中自有粟千斛,钱中自有颜如玉,有时也不无道理。但愿早些毕业参加工作自食其力,这样不就跳出了苦海,不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那么,现在就只有苦苦相思耐心等待,唉,欧阳!真是:未曾成熟说老练,他日历劫悔轻浮。

晚上,何方不愿待在寝室里,便随吕风华一起上晚自习。吕风华坐在一圈女同学中间,他的同桌主动坐到别处给何方腾出个位置,何方心中笑道:难怪吕风华到哪儿都是桃花运乱飞,这真是一个宝玉的环境。这里的自习秩序不错,大家安静地看书做作业,虽然交头接耳的现象随时可见,但声音很低。吕风华做着作业,何方翻着语文课本,虽然周围有些生疏,但自觉比起工业学校学习氛围课堂纪律要好得多,他拿着一支笔随手画着,但觉心情舒畅多了,不由写道:柔柳眉头双燕旋,桃花为谁艳?踏青时节问芳草,何处好友盛情把我绕……

吕风华见了含笑称好,又递给旁边的一位女同学看,那女同学也是赞美几声传了开去,一会儿,一个男生道:“李艳华,你这朵桃花究竟为谁艳?”

那叫李艳华的女生骂道:“你狗拿耗子!”

次日,吕风华要请一天假陪何方看看清河风光,但何方不同意,他不愿意因自己的玩乐而耽误吕风华的学习。吕风华只好下了课便回到寝室陪何方,何方感到这样也是很无聊,又让吕风华学习分心,写了几首小诗就决定下午回学校。

午饭后,二人说笑着向小清河走去,那里有吕风华说的漂亮的瀑布。走在麦田中间,田埂被踩得光光的,仿佛水泥路面一般。何方道:“梁磊又来过信吗?”

“来过。刚开学时接到的。他说今年五月份他可能要复原。”吕风华道,眼前浮现出这位当兵的同学,四五年的友谊,但有时也感到有一些莫名的陌生。只听何方道:“他不是代理排长吗,可以留在部队上的吧?”

“他不想呆在那儿,离家太远。”吕风华道,“这样也好,我们三人也可以经常在一起玩了。估计五月份我就毕业离校了,下个月要回乡实习。”

“唉,我还要熬一年多,像坐牢一样。”何方叹道,却又想真的到了毕业那一天又将如何面对呢?吕风华蓦地向旁边一指笑道:“哎,你看,这儿又倒下了一片。”

何方顺着手势看去,但见一片正打苞的麦子倒伏着,像压路机压过的一样平整。吕风华笑道:“这不晓得又是哪两个在这儿快活,村里人见了都恨死了!今儿的上午还有一个老头儿找到学校气哼哼地吵着不行,校长直赔不是,说是要查,查到了一定严肃处分。呵呵,查个鬼,没处查。”

“幕天席地偷偷地浪漫,怪艰苦的。”何方道,“这老头儿一定是个凶煞恶神没有一点儿慈悲怜悯同情心。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可都是农村人,这可是在掐人家的脖子。”

“所以说就不值得同情。走吧,你看,卫生纸可用了不少。”吕风华说着快走了几步,又道,“这些情男情女们一晚上一个窝儿,村里人恨得很,找到学校许多回,学校也大会小会地讲,可是不起效:在爱河里游荡的人是无所顾忌的。”

“这也是经验之谈了,你卧了多少个窝?”何方笑问,吕风华羞涩地挠挠头道:“曾经也压过不少,可是,过去的窝已经填平了,也不会再出现了。不过,对于死去的一窝麦子,许多人,包括我在内都不会感到内疚的,因为这儿村子里的人坏得很,常常来学校闹事偷东西。有一回晚上下自习后我出去跑步碰到两个年轻人,先是搜我的身,哼,我这个穷酸样,他们自然搜不到几个钱的,只有一块三毛二,他们就扇了我两巴掌,你说可恨不可恨?”

吕风华说着抬腿就是一脚,只听“哗啦”一声,一串麦穗顿时垂下头来,何方道:“别糟蹋粮食,粒粒皆辛苦的。”

“这是小小的惩戒。”吕风华笑道,“哎,都说你在和欧阳晓凤在谈,我也没正儿八经地问过你,是不是?”

“你说呢?”何方反问。吕风华沉吟一会儿又道:“我想有一半是可能的。”

“也就是说还有一半是不可能的,说说原因看。”何方道,眼前又浮现起欧阳晓凤的笑脸来。

“其实,欧阳晓凤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你们在一起,一般的同学都认为是合适的,也是自然的。”吕风华道,“但是,我想你是不会去追她的,我说是现在,至少是不会把你们的关系当作恋人看待,因为你这人太保守太现实。”

“你说的很对。”何方道,“说心里话,我喜欢她是真的,她呢我感觉对我也不错。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往恋爱二字越雷池一步,这倒不是我拘泥于世俗:上学不能谈恋爱,至少我不是。这个观点我给你说过,我觉得我没有‘经力’去做这些事,是经济的经。你有切身的体会,谈恋爱或多或少都会加大开销,可是,我除了一日三餐的钱外再也没有一分往别处花销的了。说来不怕你笑,我那儿有两本课外书都是从旧书摊或是收破烂的那儿‘借’来的,这是现实版的‘窃书不为偷’……所以,对于这件事,我是这样想的:现在保持联系,等到将来我自立的时候,我一定会追她的。”

“这样的想法是容易导致相思病的。”吕风华笑道,“再一个,等到你将来自立的时候,或许名花有主了。”

“真是这样,我也只有认了,像电视里说的:有缘无份。”何方怅然叹道,那种所谓的相思病他想自己起码得了七成。吕风华道:“其实现在不谈也好……唉,我现在倒发现,你处理事情是唯美的现实主义,而我则是现行的现实主义,这是我们的差别所在。”

“这倒是个新鲜名词,解释一下。”何方笑说,只听吕风华又道:“同属于现实主义,唯美的幻想成分多,考虑的周密显得成熟。现行的则显得是暴躁一些,是一种及时行乐的思想,总觉得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会不顾一切地对待认可的事,这样往往事难有成,甚至劳命伤财。”

“这样说来,你倒应该向我学习学习了。”

“学习倒是应该,但是我不会像你那样做的。因为,虽然我这样不好,但也有它的好的一面,就是能珍惜把握机会,一旦成功不是很好吗?再说,就是不成功也没什么后悔的,因为我珍惜了机会经历了事情。人生的经历,是用金钱买不到的。你那样做往往会失去很多机会,一旦最终达不到你的理想,你会后悔的,甚至很痛心的。”

说话间,二人已穿出麦田来到小清河岸边,他们逆流而上,像水中的鱼儿总想自由地到达理想的世界。何方左顾右盼寻找吕风华所谓的瀑布,那何其大的诱惑越来越淡,因为他想既然瀑布大且在附近,纵是看不见也该听到声音了吧。“或许是风华想让我多逗留几日的”,何方这样想着,嘴里还不停地与吕风华说着,双眼尽收四野,心境慢慢就开阔起来。约有半小时后,吕风华抬手向前一指道:“看,就在那儿。”

“这就是你所谓的大瀑布?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见面不如闻名。”何方瞧去不禁哑然失笑。吕风华道:“你好好看看,保证你看了能写出一篇好文章,写出一首好诗词来。”

何方笑而不语。二人坐在岸边漫不经心地看那瀑布,却见宽宽的的一道人工筑成的水泥底板,底板有十四五块一字排开,每块都呈长方形,有四十多个平方大,与水平面呈四十度左右的夹角,迎面看去真不愧一个大字。底板面大且平坦如砥,上面有淡淡的青苔,瀑布仿佛是铺在上面,似有一缕轻风吹起几道皱纹。这时,云层退开一大片,阳光破云而出,瀑布莹莹发光,蓝天白云,飞鸟走兽,青山巍巍,长河激流,又有丛林泛绿,百花争艳,巷陌交错,人影荡漾,还有高楼大厦,日月星辰,一个靓靓的身影飘然而来……何方微笑着完全陶醉在这幻觉之中,他拾起一粒石子向上抛去,呵,更神奇了,石子点击瀑布激起几朵水花向上疾冲而去,何方这才感到那瀑布虽然静静地倾泻,但流速却是何其的急,正如一个苦思的人,表面静若坐禅,而他的内心却是汹涌澎湃的。沿瀑布向上望去,但见一汪碧水洋洋大观,许多光秃秃的枝干插在水面,几只立在船沿或看其主人,或俯视舱底,或平望水面,那神态都是有一触即发的气势。

二人继续前行,再回首展望,呵,又是一番壮景,只见瀑布底端的水花翻滚向上踊跃,有如少女的裙沿随风翩翩,又好似潮水乍来气势逼人,那小小的浪花一跳一跳地卷着飞舞,溅起的水花晶莹剔透很是诱人。何方不由赞道:“浪花卷千秀,西施望自惭。”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吕风华笑着向何方说,“我明天请一天假再陪你看看我们襄阳的天下第一:石桥渡槽,离这儿还有一二十里路,你只闻其名,还没亲眼见过吧?”

大约快上课了,他们就转身回走,到了学校门口,何方道:“你进去吧,我这就打车回去。”

“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吕风华问。何方道:“我想还是早点儿回去上课为好。呶,再送你一首小诗,进去吧。”

“那好,我送你上车了再进去,反正也不远。”

到了路口,恰巧一辆公交车过来,何方匆匆上去,头伸出窗外道:“回学校去吧!”

吕风华笑了笑又点点头而脚却未动,眼见车子启动,何方摆着手,显出一脸的茫然,吕风华也摇手再见,直到车辆远去不见了踪影。依依惜别,让吕风华想起曾经多少次就这样送别曾经的“恋人”,那时是一种美好的向往,而现在却多是无奈的苦楚。他转身往学校走,一边打开何方送给他的折叠的信纸,纸上跃然写道:

蝶恋花·代离别

佳期将近鼻中酸,

挥手道旁,展眼前景观。

莫叹聚少疾离别,

来日方长举杯谈。

 

轻踏小径尽开颜,

联手共逐,梦回桃园边。

溪前笑语荡合影,

柳叶悄证心相连。

 

何方回到学校,天空仍是阴沉,学校的一草一木依旧,让何方又回到先前的烦闷之中,好在乍别两日,学校内发生了一些事情能够给人增添一份新奇,其中像前不久甄诚吹的风学校要成立文艺科之事就落实了,一切都像以前的传言一样,师成汉任文艺科科长,简媚任文艺科下属部门文艺部的部长。听到这个消息,何方不由想起师成汉曾经对简媚的“一往情深”之事,以及甄诚对简媚的一些花边消息,心中便谩骂了几句,想到简媚任部长是很自然的事,本身这姑娘天性活泼,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歌喉漂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但何方同时也为她的前景叹息一番。在寝室,那张国强向权为征贺道:“权为征,简媚当了文艺部长,这对于你来说是阴盛阳衰呀。”

“阴盛阳衰不是个好兆头。”黄伟接住话茬道,心中暗自恼怒:你简媚是会唱支歌还是会吹个曲?你那唱歌还不如说是老母鸡下蛋后的暴躁,凭什么你当了文艺部长?就是因为你是个女人,生了一个漂亮的脸蛋。

黄伟正暗自嘲怒,那云海峰笑道:“黄伟,你莫是看人家比翼双飞吃醋了。”

“放狗屁。”黄伟骂道。权为征哈哈笑道:“黄伟是怀才不遇,你们没听他的一曲《骏马奔驰保边疆》,那是多么的震撼人心!嘿嘿,乔子们,以后再说简媚别把我牵扯上,人家一脚把我蹬了,早就Goodbye了。”

余天清笑道:“山里娃子还想吃天鹅肉。”

次日,云开雾散,阳光豪爽地洒向地面,树枝间,房舍间,向阳与背阴对比显得分外分明,几日的隐晦一扫而空,春日的勃勃生机展露无遗:小燕翻飞,枝芽抖擞,遍野朗润,风筝漫天。

午饭后,靳一叶逐个寝室通知:“老板”命令,一点钟全班同学在教室准时集合。大家问什么事,靳一叶笑答不知道。众人纳闷,但都陆续地在整点前赶到了教室。甄诚早在讲台正中间站定,看着课桌旁没有缺席的,大家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甄诚便道:“都到齐了吗,靳一叶?”

“到齐了。”靳一叶站起身挺胸答道。

“好,好。”甄诚向靳一叶示意坐下,又道,“是这样的啊,为了不影响下午的上课,我们只好牺牲大家的午休时间,这半年多来我们也没有调过位置,今天我们就调整一下,一方面给大家换一个新的环境,另一方面由于我们有些同学视力等方面的原因要适当照顾一下。这次调整有个准则啊,一是不准随意坐,二是打破老传统不按抓阄儿的方法。我们要有组织有纪律,按高矮次序就坐,近视眼的就近坐,女生往前坐。好了,现在大家都先出去站在走廊里,按高矮次序站,女生站前面。”

甄诚讲完话,同学们站起身往外走,女生走前门,男生走后门,甄诚站在栏杆边眼看教室里人都出去了便叫前排的女生先进教室,由第一排左起依次往右坐,只坐了八个人,还有两个女生是华其芳和简媚,二人因为个头稍高便站在女生队列的后面,甄诚把他俩安排在第二排的正中间,然后又招呼男生们进教室。男生没有按高矮次序排队,大多数都往队后面躲,权为征本来个头不是多高,就站在了中间,甄诚见了道:“权为征,你那么高的个儿还站在中间?”权为征只好走到了最后面,不过也是正中下怀。靳一叶正好坐在了华其芳身后,心头美滋滋的,何水清个儿头高,倒也坐在了第三排,正好和李晓伟隔了一个人,也算天随人愿。

座次安排妥当,甄诚看着大家又调换了课桌,而后面露满意的笑容强调道:“座位就这样定下来,每个人不得私自对调,有特殊情况的可向靳一叶反映,也可以直接给我说,我们再酌情处理。”

甄诚说完便出了教室,那新到的体育老师在门外等了许久,这时便来到门口说了句“都下去到操场集合”,同学们走向操场。由于新的座次造就了新的环境,于是又生出许多新的话题,那权为征由原来的第三排(简媚身后)被调到最后一排,觉得这是有意针对他的,便不由骂道:“妈的,就是按照高矮次序也不该把老子排在最后一排的。”旁边的杨徳峰笑道:“这人现在还求上进了,想坐到前排。”何方与“袁涂鸦”坐在了同桌,心中生出了一个要学画画的念头,“袁涂鸦”高兴地道:“行,只要你想学,我还是能指点你一点儿基本功的。”

到了操场,体育委员魏明胜吹着哨子开始整队,报数完毕,体育老师便从前排喊了四个人去搬体育器材,无非是几个海绵垫而已。同学们练习前滚翻、双杠倒立,女生站在旁边看热闹,待大家折腾得衣服只剩了内衣,额上还汗水直滴,体育老师便吹了声口哨要求魏明胜整队,几个人又搬走了器材,魏明胜一声“立正——稍息——报数——”然后拿眼望着体育老师:“报告,报数完毕。”体育老师喊道:“立正——下课,同学们再见——”“见”字音拖了很长却未见回音,他一撩歇顶处的几缕头发道:“怎么搞的,难道你们没有学过上下课的仪式?看好,这样——我说再见后你们这样拍巴掌说再见就行了。重来,立正——下课,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话音未落掌声四起,然后大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第一次接触在小腹前拍巴掌的仪式,大家感到很新奇。体育老师满意地离去,没走出多远身后又响起喊叫“老——师——你——好——”紧接着是齐声大笑,他便回头也报之一笑。学生们三五成群向寝室走去,何方、权为征、余天清三人拿起衣服一起走,前面几位女生嘻嘻哈哈说笑着,余天清突然问道:“哎,权为征,简媚真的把你给甩了?”

“你小子这是幸灾乐祸?”权为征把衣服重新往肩膀上一搭,又道,“你也不想想,我权为征只能甩人,还能被人甩?真是笑话!”

“她甩你不是你说的吗?”余天清瞪眼道,而权为征又哈哈一笑道:“怪不得夏梦要把你给蹬了,真是笨到家了!你知道熊是怎么死的——笨死的!我跟简媚毕竟相爱了一场,因为某种原因我们不得不分手了,我总不能说是我休了她吧?这要体谅女生的面子情绪,女的脸薄心小,万一失恋又丢脸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能在这儿和你们说话?你说是吧,何方?”

“话倒是这个道理……”何方本欲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只觉这“恋爱”二字很多人把她等同于“游戏”二字了,心中有些感慨,却听余天清又损道:‘我看你是脸厚要意思吧,人家哪儿不比你强?山里娃子还装大。”

“山里娃子也比你这城里的公子哥强,实话给你说,她昨天晚上还约我出去老子没出去,不信你去问华其芳。我权为征会像你余天清一样被人甩了还照屁股踢上一脚,这叫什么——滚蛋!”权为征说着不觉哈哈大笑起来,余天清二次被揭短,气得只骂了句:“熊样看。”

何方接道:“你权为征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姑娘的情绪,给姑娘,也就是给简媚一个面子,一个好名声,可是,你现在又这样说,不说你在损害人家的形象,起码也说明了你极度的虚伪性。”

“乔子,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权为征道,“我们三个谁是谁?是铁哥们,无话不说,无话不真。”

三人说笑着回到寝室,室友们正打水洗脸,郑海林道:“何方,你这么好的体格,但在体育上总是笨手笨脚的,也没见你打过篮球,也没见你打过羽毛球、乒乓球,或者是踢足球,玩双杠,跳沙坑什么的。”

“这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何方擦了一把脸道,却听云海峰道:“你郑海林真是孤陋寡闻少见多怪,这叫文人,懂吗?”

郑海林听了连连称是,这时门口人影一闪,张国强从外面进来大声喊道:“何方,你的信,还是护校的,买糖吧?不买不给。”

“你想讹诈?护校里我没同学。”何方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想是不是欧阳晓凤回信了呢?并且,他是多么渴盼她的回信呀。

“先给你看看信封——是不是?没骗你吧?该买不买?”张国强把信封伸到何方眼下又马上缩回,何方看到几行心动的字迹。权为征接道:“何方护校里确实没有同学,这个我晓得,但有一个梦中情人。”

“对,不买糖坚决不给,要不然就把他的情书公开。”郑海林随后叫道,何方听了着急道:“你敢!私拆他人信件是违法行为。”

“违法又不交税,有啥不敢?这叫砍头不要紧,只要看情书!你看——买不买?”张国强说着并作出欲撕开信封的样子。

“别,别,别,我买,我买还不行?”何方只好缴械投降,张国强又笑道:“空口无凭,先拿钱来。”

“这个你放心,我何方不说是一言九鼎,也是出口无悔的,老同学老朋友了你还不了解我?下去买了我只给你吃,别理那些浑水摸鱼的。”何方笑道。

“好,就信你,给你。”张国强把信递给了何方,何方感到浑身是多么的轻松愉悦。

正是:千愁沉难解,一信竟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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