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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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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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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二十三回)连载

                        第二十三回     凑人数靳一叶失算

 贪恋情吕风华薄友

 

美人从来乱心怀,男人真是呆。

秋波一闪赛军令,勇士争倒拜。

 

忘亲娘,舍性命,但博笑颜开。

直叫激情永存在,生生都重来。

 

——阮郎归·美人

 

且说甄诚声言要处分何方,何方心头一惊连忙争辩道:“甄老师,您听我说几句:那个‘太监’也简直太不像话,我只晚了分把钟……”

“啥太监?人家有名字,叫魏孝贤。私自乱给别人起绰号,你这是侮辱人家的人格,在法律上讲是犯诽谤罪——是不是?魏孝贤怎么不像话?你来晚了就要扣掉你的考勤,这是秉公办事对工作认真负责。”甄诚不满地说教道。

“您说的是,甄老师,”何方道,“可是我想,不能因为我一个影响整个班级的考勤,况且仅仅是晚了分把钟,我好说歹说求他加一个,他就是不肯,不加也就算了,他还狠狠地说,叫你们甄——说您的名字,叫您写个字据才行。您说,谁听了不生气?”

“气了就打人?都像你这样学校不是乱套了吗?真是的!我给你说啊——你这个人在我的印象里还是很不错的,不能跟权为征那些二流子一起学坏了。学校今年搞评估,又赶上要搬迁,对于打架斗殴的事抓得很严,你不要顶着风头上,有什么问题你就给我反映,我是你的班主任,难道不会为你们着想?这个事这样解决:下自习了你去找魏孝贤,给他道个歉,我等会儿再给他说一声,气一消就算了,听到了没有?”

“好,听到了。”何方心弦一松愉快地答应着。

“就这样,我走了。”甄诚说着站起身向外走,何方起身相送,走到门口,甄诚回头又叮咛道,“去道个歉,听到了没有?”

何方答应着送走甄诚便关上门,心中一块石头落实了,便拿起一本杂志信手翻着。屋内灯光亮如白昼,更衬出窗外夜色深沉,而远处星光灿烂,凌乱的蛙声流露出缕缕的凄凉,蚊虫的“嗡嗡”却炫耀着家族的兴旺景象。何方放下杂志书抬头向窗外望去,却见一道光柱射出老远又马上低垂下去,何方知道,这是捕捉青蛙的,家乡这样的队伍也是很长的。现代科技的发展,人们在额前装上一道光柱,像火车头前的大灯一样明亮,光柱照在青蛙身上,青蛙霎时便一动不动任凭那罪恶的手狠狠地捉去,然后残忍地剁下肢体的前半部只留下不算丰满的两条后腿,或者把上下腮帮一分撕开除去内脏,然后用线绳穿成一串串的在街道上兜售,有的更是成袋地运到了宾馆餐厅。因被剥下皮而显得雪亮的青蛙腿爆炒后放在餐桌上,一张张贪婪的嘴巴里牙齿上下交错舌头左右搅拌,霎时,几十只青蛙就烟消云散。想及一只只青蛙每晚要除去好多害虫,它们为人类服务却又为人类无情地吞噬,何方一声叹息,那蛙声好像都在声声痛诉“苦啊苦啊”,于是,他不禁眉头紧锁在日记本上写下:

忙碌的脚步声中

蛙声声声

亮晶晶的眼瞳

警惕贪婪的刽子手

鼓囊囊的腮帮

告诫别只顾灭虫

臭水沟里求吉祥

欢乐宴前怎不为稻田着想

 

估摸快下自习了,何方洗刷完毕便躺在床上翻看一本《小说月刊》没看到几页,便听见窗外噪杂声越来越密,不久,寝室门外响起了钥匙的旋动声,门就“砰”地猛然打开,张国强进门就大叫道:“何方,你真不是瞎子会算命,要是你去上晚自习了绝对要挨整的,‘老板’叫——”

“去,去,我来说,”余天清推开张国强道,“‘老板’带着‘太监’到了我们教室,然后让全班男同学……”

“去去去,靠边站,你文学水平低表达不清,我来说,”权为征兴致很高,他把余天清拉到身后道,“那个啥哈巴狗太监歪着脖子跟在‘老板’身后,大概是昨天晚上何方一巴掌打的。‘老板’一进门大发雷霆说,‘昨天晚上是谁打了学生会的干部魏孝贤?是谁个?站起来!不得了啦——咋的?敢做不敢当啦?全体男生都给我站起来,魏忠贤,噢,是魏孝贤,你给我去挨个认,认出来了被卷卷卷给我滚蛋,去认!”

“哈哈,你看他这个丑样,简直比‘老板’演得还逼真。”团支书少向云指着权为征笑说,何方随后笑问:“认出来了没有?”

“你这个‘凶犯’窝藏在这儿,他到哪儿去认?但是还是差一点儿他就借机会搞打击报复了,”黄伟道,“我跟权为征给你顶替了一差。”

“那算个鸟!老子根本不在乎。”权为征大手一挥,但马上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话说来也是的,‘老板’终归是‘老板’,官大一级压死人,帽小一圈矮三分,‘老板’把我和黄伟骂得猪狗不如,何方你应该酌量酌量看咋办。”

“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忙没帮到,你还要宰人?”余天清打了权为征一拳道,权为征回手一拳道:“你个王八羔子倒是躲掉了,昨天晚上难道没有你?”

“有啊!我是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不求谢,都跟你一样?”余天清道。

“有才好,也能趁机快活快活。”云海峰和郑海林挥拳擦掌道,却听少向云笑道:“幸亏没你们俩,否则你们算把何方害了。”

何方略表歉意地问权为征和黄伟道:“‘老板’说你们啥了?”

黄伟道:“‘老板’说,大家都坐下,那个黄伟、权为征,你们俩先别坐下。你们说你们为啥要帮凶?不得了了!搞毛了一人一个处分!我说,我们只是路过。‘老板’说,你们路过就是路过,但是你们看见了为啥不阻止?权为征摸着脑袋说,天太黑,我们没看见。‘太监’忙接嘴说,他们俩早就在现场。‘老板’听了不耐烦地说,没找到你就别说话,去,你先回教室,等会儿我查清楚了再说。‘太监’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老板’又说,何方,何方站起来!怎么,没来?靳一叶说,今晚何方守寝室。‘老板’又说,其实,我早知道是何方干的,你们几个当帮凶,太不像话了,太胆大了!你们坐下,都安静自习,看我查清了给你们几个啥处分。”

“其实‘老板’还是有点儿袒护何方的。”少向云道。

“那是应该的。”郑海林道,“谁叫他当我们的班主任的?”

“你们猜‘老板’给了我一个啥处分?”何方笑问,心中也体会到了自己的班主任是学生科科长的好处,却听张国强问:“‘老板’找到你了?”

“那当然。他是穷追不舍,追到寝室来了。”何方道。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老板’精神可嘉。”黄伟笑道。

“这文豪一开口,鬼神都发愁。”权为征道,“黄伟,你虽是文豪,也不能骂我们秀才是寇呀!”

众人好笑。余天清问:“何方,‘老板’是怎么说你的?”

“道个歉就完事,就这么简单!”何方说,却是猛地醒悟道,“权为征,余天清,你们俩别慌洗跟我一起去找‘太监’,给他说一声算了。啥道歉,要是我道歉,不就是承认是自己错了?”

“你还说得美,本来就是你的错,打人还不是错?”少向云道。

“那也要看打的是谁。再说,是我的错也不能低头,尤其是向‘太监’那种人,不能低头。”何方说着并穿戴整齐下床喊道:“喂,你们两个,走啊!”

“这叫死不悔改!”黄伟坐到床上说道。

何方听到“死不悔改”这个词却是心中一动,他不由想起中三时的一幕。

那是一节化学课。为着一道题,何方与化学老师争得面红耳赤就是不服输,化学老师最后苦笑道:“真是死不悔改,坐下,坐下,下去了再好好想想。”下课了,何方翻着书本反复看着,他就是这样的犟脾气:自觉对的,绝不退步。正思索着却听见两个女生“格格”的笑声,并又伴随着一句俏皮的学舌“死不悔改”何方一抬头和那双目相对,只见欧阳晓凤羞涩地一低头,何方苦笑一下继续看书,心中也觉有点儿难为情,幸好不久化学老师又回到教室宣布:“还是何方争得对!”何方一阵得意,向欧阳晓凤看去,欧阳晓凤深低着头。

“我真是死不悔改吗?”何方自问,又想,现在不是争一道题的年龄了,不论对错,都应该争个赢字当头。霎时,欧阳晓凤的那俏皮的脸庞又浮现眼前,依稀仍在说:死不悔改!何方反驳: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走进魏孝贤的寝室,但见三个架子床两边分放,中间一根铁丝从前拉到后面,上面搭满了手巾及衣服,使得本来狭小的寝室更显得难以立足,空气逼人,人在里面隔着衣服搭建的围墙,只能听见对面的叫骂与嬉笑。何方问道:“同学,请问魏孝贤在不在?”

“对面。”有人答道。

何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按常理推算魏孝贤是不会回来这么早的,何方本来是想来走个过场的,到时甄诚若问可回答“找了几次没找到”,然而,现在一来就找着了,说对不起吗?

权为征见何方没了反应,伸手把那铁丝上挂着的衣服向右边一推笑道:“乔子,今儿晚上难得休息这么早呀。你到我们班上点兵点将,害得老子也挨了一顿臭骂,到最后老子们还要来给你赔礼道歉。”

“骂就骂了,我看这事就扯平算了。”余天清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算啦,有空儿请你到我们双沟去玩。”何方笑说,心说,去你大爷的,双沟算是不欢迎你。

“哼,你们这就是道歉?”魏孝贤依然仰躺在床上反问,又显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道:“我长这么大,在家里我老爸也没打过我一巴掌的。”

那副缺乏阳刚之气的声调几乎让何方笑出了声,心想,传言那晚魏孝贤挨打后在教室里坐了一夜,也许是真的,唉,何方此时还真有些后悔了。余天清听后学着魏孝贤的声调道:“呦,这样不行,我们可要给你跪下了。”

顿时,寝室里一阵大笑,何方趁机拉了一下余天清和权为征道:“走吧。”权为征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乔子,做个好梦。”

魏孝贤躺在床上牙咬得嘣嘣响:狗王八蛋,只要下次你们碰到我手里,老子非整死你们不可。同寝室的也有愤愤不平的“真不像话,这就是道歉?一句对不起都没有,魏孝贤,你就这样认了?”

魏孝贤恨道:“老子绝对不会就这样让他们过去了的。”

“那还能怎样?那个权为征可是个有名的死痞不要脸的东西,不好缠。”有人提醒道。

魏孝贤坐起身子道:“不就是一条命吗?老子也敢陪上,早晚老子这刀子会捅在他们身上。”

“你是敢,可是你舍得吗?”

众人大笑。魏孝贤不再言语,心中暗暗筹算:请人偷偷把那姓何的打一顿,不行,这样以后‘老板’知道了是不会依的,呆不成学生会里事小,还会影响毕业分配呀,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因小失大。又想到‘老板’对自己的说的:在学生会就是要锻炼你实际工作的能力,这样将来你到社会上才能更好地适应,要不然为什么每年毕业时有单位来要人都会优先选择在学生会干过的?干工作要灵活,你干几年了还不知道?工作要人性化,处罚都不是目的,像这晚了分把钟,你查考勤人都还没走,加上就皆大欢喜,你还有了人情,他会天天这样呀……那么,就这样认了?不行,这口气也实在太难咽下去了,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何方三人回到寝室,众人便关切地问怎么样,何方把经过学说一遍,尤其是余天清作出了打躬作揖的样子,大家哈哈大笑,云海峰道:“我说何方,你还是小心为好,这‘太监’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叫花子也有三朋四友的,‘太监’也可能会请人在一个风高月黑夜揍你一顿的。”

“夸话!他狗太监胆敢,老子剥他的皮。”权为征道。

“‘太监’是绝对不会这样搞的,除非他不要他的乌纱帽了。”黄伟说,张国强接口道:“那当然,就像你一样剃个光光头多难看。”

众人又是好笑,黄伟恨骂一声便低头看书,权为征洗漱完毕进来只听郑海林道:这魏忠贤的弟弟真是太窝囊了。

“‘太监’有个哥哥?在哪儿?”余天清问,权为征听了哈哈大笑道:“我说你是开后门才来这儿上学的吧——明朝的太监总管九千岁魏忠贤你都不知道。”

余天清这才明白过来忙道:“老子又不想连升三级,何必非要认识他?”

众人好笑。云海峰解释道:“这弟兄俩相隔了五六百年,大太监又死得早,小太监没能沾上光,怨就怨崇祯。”

 

每逢节假倍思乡,这个国人的情思在工业学校尤其表现得浓厚。五一劳动节的前两天,学校里已是人心惶惶,无论是偏远山区的,还是临近城区乡镇的,他们大都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提前离校,哪怕是半小时。所以,二十九日下午放假,上午时学生科便三令五申地传达:各班学生必须在下午四点后才能离校,三点半开始查考勤。于是,各班班长都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要笼络学生坚守阵地凑足考勤。靳一叶犹为如此,因为有不少人已经中午饭也不吃就背个包走了。有的说是已经给查考勤的打过招呼到时会加一个的,有的直接请假说是有急事,一纸请假条往靳一叶面前一扔就走了,但请假条上没有班主任的签字,靳一叶只好学那“圣手书生”的手艺模仿甄诚的笔迹在上面画上几画,可是,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甄科长笔体的那种气势,并且这请假条也不能过多,有规定不能超过四张。靳一叶站在课桌边面向大家右手拿支笔左点右点,口里数着心里记着,最后一合算距全数考勤还差四个。怎么办?靳一叶苦苦思虑着,再一看表已快三点了。正是急中生智,靳一叶拔脚向楼下三班快步走去,那速度,让他参加世界竞走比赛准能拿第一。来到三班教室窗口,他喊出三班班长,作为“同僚”他认为好说话的,便问:“你们班考勤够数吧?”

“够个鸟!还差五六个。老子实在没策了,去他娘的,让他们扣去。三班班长无奈地说。

靳一叶笑道:“我那儿也差三四个。我看这样吧:等会儿查考勤时肯定是从你们班先查,我让我们班下来五六个凑数,查罢后从你们班上抽出四个到我们班来凑数,怎么样?”

“行。就这样糊弄吧。”那班长点头称是,靳一叶又叮嘱道:“行是行,你要先交代清楚:到班上以后要趴在桌子上莫露出脸来,以免露出马脚。”

何方被靳一叶安排在凑数之列。靳一叶站在走廊上望风儿,三点半时,学生会执勤的便开始查考勤,而教学楼上早已是乱糟糟的一团,人人整装待发,心思早已飞出了校园。靳一叶隔着窗子喊道:“何方,李仕文……你们五个赶快下去,快临到三班了。”何方等五人向教室外奔去,身后靳一叶仍嘱咐道:“一定要赶在查考勤的前面上来啊!”

几人坐在三班教室的空位置上,不久查考勤的便进来了,几人忙低头趴在桌子上,何方偷眼一瞧,正好和魏孝贤四目相对,他心下一慌暗叫“不好”。魏孝贤指指点点之后便在考勤薄上记下人数向外走去,教室里立马“哗啦,哗啦”地碰撞声响起,学生们欢呼解放而争涌门口。何方几个急忙又转向自己的教室,哪知那魏孝贤站在二班的教室门口向外盯着,把他们几个的身影记在了心里。

靳一叶静心等待查考勤的到来。在这如此动乱的时刻里能保住全勤,相信“老板”甄诚一定会赞赏自己的工作能力的。靳一叶暗暗自得,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今天魏孝贤查看得特别认真,他逐个面孔地对照刚才脑子里的印象,对于那趴着的也要看一下衣着。蓦地,魏孝贤“嘿嘿”笑道:“靳一叶,你真聪明呀!”

那声音软软的,而靳一叶仿佛听了震天惊雷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忙陪笑道:“谢谢夸奖!”

魏孝贤道:“不是我夸奖你,等会儿让‘老板’夸奖你。你说,你从三班借了几个来凑数的?”

靳一叶仍陪笑道:“鬼话,没这事!”

魏孝贤手指点点道:“一二三四,那趴着的四个是不是你们班上的?”

靳一叶见识破了机关只好讪讪地道:“你小子别那么认真好吧!”

魏孝贤仍是“嘿嘿”一笑,然后在考勤薄上记下:50-4,站在旁边的靳一叶如泄了气的皮球,他仿佛看到了魏孝贤正点头哈腰地向“老板”汇报情况,又见“老板”怒容满面地向他逼来……又是偷鸡不成。靳一叶怒视魏孝贤的背影,他恨道:“王八蛋,该打!”

何方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总是拎着包裹,或是拉着箱子回家,除了寒暑假,他每次都是空着两手一路快走到公路边候车。这次,半小时过去,车是过去了几辆,可是每辆车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从前面看不到后面,从左面看不到右面,然而,司机仍是见人就停下,车上售票员撕破喉咙喊着“往后挤一挤,往后挤一挤”,但常是无济于事,并且常会招来谩骂声。人的心态总是这样,车上的总希望车里哪怕就他一个人也好,一路不要停快点儿送他到达目的地;车下的不在乎车里有多拥挤,只要你停下能让我上去就好。何方仿佛就是个例外,他不愿意往上挤,倒不是自己受不了拥挤,而是太不愿意再去增加一份拥挤。

这时,一辆双排座的小型货车停下来,司机热情地招呼道:“到双沟吗?到双沟的快上来。”霎时,应声上去了六七人,何方也在其中,驾驶室内坐不下,另外三个宁愿坐到后箱里去。司机边开车边说:“要过五一了,各个单位都放假,车少人多,看,现在五点多了,要不是我来你们今儿的是回不去的。”大家都笑着表示感谢,声言遇到活雷锋了。车进入双沟街道,司机停车道:“到双沟了,来,每人给一块钱算了,跟大客车一个价。”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挣外快的。那坐在后箱的几个说:“我们坐在后面吹风也一块钱呀!”司机道:“是你自己上去的吧?”

进入双沟车站,王明清已经下班,见何方便道:“大学生,又放假了?”

“别恼火,也别眼气,我们放假,你们创收。”何方道。

“创收个屁!都像你这样,我们车站早就倒闭了。”王明清说,何方道:“我也不是每次坐车都白坐。上次我走的时候上了车还买了张票。哎,你得罪了那个姑娘?人家不买你的帐,是不是?”

“真的?”

王明清不信,手一伸又道,“票拿来!”

何方从裤兜里掏出特地带回的那张车票,王明清看了皱了皱眉头。这时,一个身着制服背着挎包扎着一对小辫子一脸笑容的姑娘哼着小曲进来,王明清把车票往姑娘面前一递劈头质问道:“哎,上次我同学坐你的车还要他买票?”

“鬼话!哪回你带客我又叫买票了的?”姑娘接过车票争辩道。王明清道:“你看那票上的日期,票号,不是你的票是谁的?”

姑娘仔细看了看,又望了望何方笑道:“可能是弄错了吧?那次好像你们一起上了两个。”

“弄错了,你就看着办吧。”王明清得理不让人双手一摊一屁股往床上一坐得意地说。姑娘乖觉地转身出门,何方看着姑娘单薄的身子颇觉不好意思。一会儿,姑娘拿着三瓶饮料进来笑道:“这回行了吧?”

王明清接过两瓶饮料并递给何方一瓶嬉笑道:“这还差不多。”

喝完饮料,姑娘推着自行车欲回,王明清送出老远,转来时何方也要走,王明清道:“今儿晚上别回去,到这儿下点儿面条,我们好好聊聊。”

“那多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压马路的。”何方笑道,“啥时候又换了一个?”

“你那思想落后了:现在谈朋友谁还压马路?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爱怎么谈就怎么谈。”王明清说着便开始择菜,又道,“何方,你知道吧,吕风华现在在和张莹莹谈。”

“听说了一些。”何方道。他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并且但愿任何人都别提他们才好。然而,风流韵事最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却听王明清又道:“在一起都玩这么好,不是有句老俗话:朋友妻不可欺,等梁磊回来了看他吕风华咋跟梁磊见面。”

“恋爱自由嘛。”何方讪笑道,他想替吕风华争辩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啥恋爱自由?这纯属于夺人所爱。”王明清厉声道,但马上语气一转道,“算了,这回我可不管了,吃一堑,长一智,我可要长个记性。上学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梁磊和张莹莹谈,梁磊死活不听,张莹莹为这恨我恨得要死。这种水性杨花的东西,也不晓得这两个活宝咋的鬼迷了心窍。”

何方无语,他在想,如果除去梁磊这一层关系,或许就没有人说他们了。又听王明清道:“吕风华老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们全家都不同意,这我也晓得。可是,这种事谁管得了?”何方道,又想及何为与方春兰,心道:天下事总是这样不尽人意。

次日上午,何方骑车回到家中,闲得没事就先去找何为,可是何为没有回来,何方心道:真是恋人的心只在彼此的心里,若不是拿口粮,看来何为是不会回来的。何方转身走向儿时的小学,那里有他的美好的回忆,虽然学校早已旧貌换新颜,但是当何方每次走入校园,这里就充满了罗老师的气息,罗老师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那每一次给自己缝补衣服,定扣子,剪指甲的温暖常涌上心头,她人虽然去了,可是那美好的形象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学校里还有一位梁老师也是何方一向很尊敬并爱亲近的。学校面貌焕然一新,教师调动你来我往,可是梁老师始终没有离开,她爱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人们也舍不得她。

走进校门,远远就看见梁老师正洗一大盆衣服,艳艳的阳光下,何方不由回想起昔日梁老师生动的讲课。有时课程讲得时间长了,为提起学生听课的精神头,她总爱倒念着学生的名字喊起来提问。记得有一次提罢问题后梁老师笑说:“‘自立王’(王立志)还要别人说悄悄话才答对了,这人还叫自立,有点儿吹牛吧?‘夏天凉’(梁天霞)急得直冒汗,这向往是好的,但要努力呀。‘方河’(何方)曲解题意,天下有方形的河吗?方形的湖泊是有的……如今,长河浪去,轰鸣犹存,谆谆教导,谁能忘情?眼见梁老师已走过芳华,何方暗叹一声,梁老师见了忙停下手站起来道:“何方回来啦!”

“嗯。洗这么多衣服,梁老师。”何方道。

“攒了几天了,来,坐。”梁老师搬过一张椅子,又问及何方的学习情况,何方一一作答,之后,梁老师话锋一转道:“何方,你知道不知道张莹莹现在和吕风华在谈朋友?”

“没听说。”何方谎说道。

“现在全镇教育界谁不晓得?吕风华刚下学来实习就和张莹莹谈上了,三天两头地向张莹莹那儿跑,两个学校相隔六七里。听说,你们是中学的同学?”梁老师问。

“是的。并且在一起关系都不错。”何方道。

“听说,张莹莹原先谈的一个叫啥梁磊,和你、吕风华都是同学吧,他们关系也都很好吧——据说梁磊一直都还在追张莹莹,吕风华这样恐怕给梁磊弄得不好……”

何方不知道后来又和梁老师说了些什么,他觉得还是要和吕风华再谈一谈,说说自己的见解,说说这世俗的看法,让吕风华再好好衡量衡量。何方认为吕风华最好还是与张莹莹不要相恋,流言蜚语确是能淹死人呀。在何方心里,张莹莹也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吕风华也是一个好小伙,可是,世俗总是经过时间的沉淀而最终才成为人们的行为约束准则的。爱情是美好的,但是,当爱情凌驾于世俗之上,她在于世俗的眼光里就不再是那么的美好。何方想起陆小曼的故事,已为人妇的陆小曼与徐志摩两情相悦,陆小曼的前夫王庚将军得知后,将军以优雅的绅士风度主动退出三角感情的纠纷,并成就了陆小曼与徐志摩的痴情。那么,梁磊能做到这样的潇洒吗?

下午,何方便去吕风华家里,恰好吕风华正在家里,他拿着一本杂志无心地翻看,见何方推车进来忙站起来笑道:“啥时候放假的?好长时间没见了,你一直没有回来吗?”

“是呀,两个月,有了吧?可我回来过几次,也找过你,你是太忙了,我见不着。”何方道。

“说的啥话!来,坐,热不热?先用书扇扇。”吕风华不自然地笑了笑,他隐约感到何方今天不似以前那么单纯地找自己来侃聊,他敏感地想到了张莹莹,连日来,爱情的甜蜜与欢乐令他愉悦,可是,太多的流言,反对,甚至压迫也使他忧心忡忡。他想到何方以前也是持反对态度的,而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何方又是怎样想的呢?”

“实习的感觉怎么样?”何方问。

“不怎么样。我觉得我不适合教书这一职业,因为我好动,而你是最适合的,你有耐心,可惜你读的不是师范。”吕风华笑道。

“既然干了就好好干,否则就白费了时间。现在的人大都有这个思想:干一行厌一行。我也有这个心理,本来是学技术的,可是又特别喜欢文学,是打小时就喜欢。不过,我总觉得爱好多一点儿是好的,但不能误了根本,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根据爱好改行。我觉得,以后的社会需要的不是专业人才,而是复合人才。”

“说的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唉,是的,不说这了。”何方盯着吕风华道,“听说你又谈了朋友?”

“这个‘又’字用的不好听。”吕风华笑了笑,而满眼却是五分喜欢三分愁更添二分的疑惑。何方对这句不置可否的回答表示不满,便直接问道:“是张莹莹?”

“嗯。”吕风华点点头后就缄口静听何方有什么新意的评论,却听何方道:“我上一次回来就听说了。本来当时我就去找过你,可是没找到。我想,我们既然是好朋友,是好是坏,我应该对你谈谈我的看法。”

“你说。”

“我以前就给你说过,这样不好,主要是对你个人的将来不好。再一个,你想过没有,这样会给梁磊弄得很难堪,别人也会说梁磊当兵在外,你是乘人之危。我回来时在王明清那儿,他也不赞成,朋友妻不可欺,我们都有多年的友情,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好。”

“何方,我们是好朋友不错,但是,我啥时候欺负朋友之妻了?梁磊不是没有和张莹莹结婚吗?你不能混淆概念强加于人。他们恋爱过是事实,可是,他们最终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感情分手了。我和张莹莹是在他们分手半年后才接触的,这就是可以说,我非但没有欺朋友之妻,更没有夺朋友所爱。不错,梁磊还一直深爱着莹莹,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莹莹只想把他当着一个好朋友。再说,如果梁磊真正爱莹莹的话,他就该为莹莹的幸福着想,他应该懂得放手!放了别人,实际上也是放了自己。你想。没有爱情的婚姻会有幸福吗?我和莹莹在一起,彼此情投意合,我相信梁磊一定会想得开不会有啥难堪的。别人再怎么说我不在乎,嘴在各自的鼻子下面长着,爱怎么说我管不了。”

“你是说我说的是多余的?”

“你莫那样想,何方,我不会有那个意思,我们谁是谁?”

“好。那我就再说几句:就算梁磊不说什么,你也该为自己想想吧,且不说会给家庭带来矛盾,你想,张莹莹又没户口,将来你们结婚后半边户的孩子咋上户口?也要为将来的孩子想想吧!再说,半边户将来分住房都艰难,更何况张莹莹现在只是个乡里聘用的老师,连个民办的都算不上,说辞退就辞退了。虽然张莹莹是个不错的姑娘,并且我们关系都不错,但这是一辈子的事,对对方,对自己,我们都要面对现实,不能感情用事。”

“这些你以前也给我说过,我也仔细想过,我不在乎,我是从我的内心出发,我追求的是我的心想要的幸福,是我的心想要的爱情。我绝不会让我的心被那些现实,那些世俗所拘禁。再说,教育界‘民转公’的机会多的是,莹莹不是一个没有志气的女孩。你也知道,从中学到师范,我也遇到几个对我不错的女孩,但是,我总觉得他们不是我心仪的那种,所以,都是擦肩而过。”

“唉,让我怎样说你呢?就说王明清吧,人家没有户口,却下决心要娶一个吃商品粮的。还有我们中学时的翟老师你也晓得,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他后来听说这个女的曾跟学校里的一个老师谈过,他就说个天也不干了,因为这有点儿捡破烂的味。”

“何方,你别说了。”吕风华有些不高兴了,又道,“这些都是世俗之见。依你说的,女人就只能供男人去选择而自己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女人就只能谈一次恋爱,否则就成了破烂?我刚才说过,我追求的是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幸福!上学时我迷惘过,现在我很清醒,莹莹是一只破鞋吗?我想,即便是我也愿意,因为她适合我!何方,我说,我们谈女朋友也好,交男朋友也罢,都要从内心出发吧,这样不管将来如何,我们不后悔,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真正的选择。”

“风华,你别误会,我没你说的那个意思。”何方道,“算了,别人说终归是别人说的,事情最后还是你自己决定的。况且,这种事情,做朋友的也不好管的,弄不好两头受气,出力不讨好,你全当我没说。”

“你说就说了,我也听了,怎能当你没说?”吕风华笑道,“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一点儿好歹?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毕竟你是为我好,正如你说的:这种事不好管,不是要好的朋友谁会说呢?”

吕风华和何方彼此笑了笑,二人又扯了些别的话题,何方坚持要走,吕风华挽留不住,心中怅然:难道有了莹莹就会淡薄了朋友之情吗?他感到头痛,而张莹莹的那张可人的笑脸又跑到眼前。

刚上初二的时候,张莹莹十五六岁,仿佛一朵早开的花儿,张莹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同学们一致奉她为校花,尤其是她的学习也是出众的,于是,追求她的人便四方拥来。这些懵懵懂懂的青少年学生也做起了传情表意的文字游戏。张莹莹难以应付,乱糟糟的事情完全扰乱了她的学习与生活,同时,青春的萌动,张莹莹左思右想毅然决定答应了梁磊的追求。因为,当时一方面所有的追求者中要属梁磊最为狂热、大胆、诚恳。另一方面,梁磊的为人,学习也不错,并且相貌魁伟,很有一种男子汉气。再一方面,梁磊爱玩,有些小势力就像一个娃娃司令,与他相处自己可以安静下来了。就这样,张莹莹披上了初恋朦胧的面纱,生活与学习逐渐走向了平静,并且时时处处享受着温馨的爱抚。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张莹莹又亲手抹杀了自己的初恋,这主要是因为梁磊的弃学从戎。

张莹莹不喜欢一介武夫,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应该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学子。也就在这个时候,英俊潇洒地吕风华闯进了她的心间。吕风华无论是人品,还是学习在同龄人中都可以说是一流的,在梁磊参军走后,他和何方对张莹莹作出了格外的关照。接触多了,张莹莹发觉吕风华有着姑娘般的腼腆,且聪明、善良、热忱。在临中考的前天晚上,中学时光最后的一次茶话会上,吕风华纯真的演说使得张莹莹愈发感到:这才是她真正该追求的白马王子。于是,张莹莹告诉了吕风华及何方她已和梁磊分手的决定,并且她渐渐地发现,每次见到吕风华,吕风华总会露出一种特有的羞涩。她在猜测:他是否也在暗恋着我呢?

时间让张莹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中考以后,吕风华继续深造,而张莹莹却名落孙山。张莹莹欲死了这条心,然而,生活就是这么怪,欲忘却他,却又偏偏常记起他。张莹莹受不了这感情的折磨,因为这时她已任教两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于是,她大胆地写出了那封久久未发出的信,直到那次吕风华,何方,梁磊三人一起来时她才羞涩地递给吕风华。可是,梁磊依然苦恋着纠缠着她,这使她常常痛苦异常。梁磊的爱是一片赤诚,但他不是张莹莹所要选择的,张莹莹觉得应该对自己的一生负责,同时也要为对方着想,能让梁磊娶一个丝毫不爱他的女人吗?然而,她又不忍心让梁磊伤心,那次给梁磊的分手信她不知道写了多少遍。信发出了,张莹莹感到浑身轻松多了,虽然梁磊并不放弃,但她总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时,张莹莹又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她没有勇气,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追求吕风华了。现实是无情的,张莹莹也考虑过何方说的三个问题,但是为了一段真情,她不在乎,只是吕风华会不会在乎呢?这,张莹莹就不知道了,毕竟时势弄人,上一次,她给吕风华的那封信虽然也提及了这些事,但她没有得到回音。

 

又是半年过去了,冬去春来,草木萌发,阳春三月,花开蝶舞,吕风华正准备着离校实习,同时又设想着临近毕业后的工作分配问题。自从那次接到张莹莹的那封坦诚的信,吕风华思绪万千,他想着在校接触过的几位女同学,对他们的感情终究是没能超越他对张莹莹的纯真至深。他又想到父亲的训话,想到何方的规劝,吕风华坚持着没有给张莹莹回信,一直到初春何方去时,他告诉何方他是多么地轻松。

真是,人一旦抛弃了杂念的思想包袱,生活的确爽快愉悦。吕风华整日除了学习就是活跃在篮球场上,他很少再出校门,因为在这草长莺飞的季节里,花红柳绿,蜂蝶争舞,到处是一片温情脉脉,尤其是即将毕业的同学校友都在抢抓时机思虑着毕业后工作分配的大事。走入四野便会触景生情,待在教室就会心静如水。

这日傍晚,夕阳西照,春意盎然,吕风华坐在课桌前翻看着莫泊桑的小说集,突然间同桌的女生走进教室叫道:“吕风华,你的信!”

“我的信?”吕风华纳闷,好久没收到过来信了,他感到有些突然与新奇。

“是你的信。”那女生笑吟吟地看着信封道,“好秀气的字,一定是个姑娘写的。怪不得这段时间里你这么老实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来是又有新欢?喏,是张集镇中心小学张缄。”

“真的?”吕风华摔下书本站起身问。

“那还有假?”女生俏皮地一抖信封道,“拿糖来——”

正是:莫接异性书,但接必须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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