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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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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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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三十回)连载

 

第三十回    待业在家心烦意乱

 出门会友乐不思蜀

 

人生最喜年少,风姿绰绰逍遥。

知音一相逢,开心笑。

 

莫道世事乖巧,总有心计制造。

只为一情字,把心操。

 

——昭君怨·为情

 

且说杨徳峰不想把书拿出来给何方,何方眉头一皱心道:莫非你反悔了不成?而嘴里问道:“为啥?”杨徳峰解释道:“昨天晚上我和少向云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把书交给学校后,万一学校认出来了要追查到底,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保不准我在这儿就混不下去了。我看这样吧,后天就要放暑假了,秋的开学了我把钱带来给你。”

放假是激动人心的,像一群流放千里之外的人们因特赦可以马上返回故土一样,有人更念出“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诗句。在先一天夜里,整个校园的宿舍楼灯火辉煌,人声沸沸扬扬,校园内曲径幽巷里到处都是走动的青春男女,有的徜徉低诉,有的信步畅言,有的则选择了幽暗的草丛、树下,或角落里演绎着依依惜别。到清晨天色微明,校园内的脚步声、叫嚷声、撞击声等一片嘈杂,学生们以班为单位把桌椅板凳、被卷铺盖都集中在各自的教室里,以便假日期间好看护。到了吃饭的时间,饭堂内几乎没有学生进去,甄诚科长带领他的部下竭力吹着口哨吆喝集合。对于放假前的学生安置工作,甄诚早已是轻车熟路,但总又少不了那些担心,因为这时的学生是躁动的,一些调皮的学生会在这个时间闹事以解决往日的恩怨,所以,把学生安全平稳地送出校园,甄诚每每都是作为首要任务看待的。当学生吵闹着汇集在操场上,甄诚不再像平时要先整好队再清点人数,他尽量站在高处,然后清了清嗓子挥手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现在放假!”霎时,掌声四起,鸟飞雀散。

何方与黄伟一同乘车赶往双沟,本来要约秦明一同走的,但秦明说晚点儿走,要看那两门课的分数怎么办。何方与黄伟便先走,私下对秦明的不幸深表同情:因为已经张榜公布,两门课零分处理。二人在双沟分手,何方来到车站,恰好王明清刚检罢一班车,见何方进来就笑道:“还是学生好,又是星期,又是放假,玩的真舒服。”

“就是有一点儿,生活太清苦。”何方苦笑道。

“中午到我这儿,给你改善改善生活。”王明清一掀票包道,“看,已经有这么多票子了。哎,你那块表咋解决的?”

何方得意地把经过述说了一遍,末了却长叹一声道:“表找到了是省了小钱,可是秋的可能要留级这事是要花大钱的。”

“留级就留级,多读一年也好,还花啥大钱?无非是一年的生活费。”王明清道。

“你以为还像上小学上中学一样的?一年的生活费家里就难以支撑了,并且留级还要交一年的学费:一千块钱!”何方苦着脸望着王明清道,“更不用说留级是多么丢人的事了。”

“看,你晓得丢人为啥还要留级?”王明清知道了这留级的利害关系双手一摊道。何方道:“这是学校的规定:两门课不及格就要留级。”

“你有两门课不及格?”王明清问,见何方点头称是便沉下脸道,“你呀你,天天吊儿郎当光朝回跑,家里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学,就是揭不开锅的时候,借钱也给你拿钱,你还这样不争气!你看你咋向家里交待,咋对得起天天连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爹老娘,你,唉……”

王明清气得直摇头,而此刻,何方却笑了。他看着王明清又为他这样着急,心中着实为朋友的一片挚情所感动,且对自己这开玩笑似的欺骗而内疚,他忙道:“别急,是骗你的!”

王明清眉头一展长舒一口气道:“这还差不多!要是真的,你也是对不住我的。”

何方心中称是,几年来,王明清对自己付出的太多,便又道:“假倒是假的,不过也差一点儿——为了那块表我确实天天无心复习功课,虽然只有二十二块五,但也相当于我近一个月的生活费。那时我天天在想怎样找到偷表的,有时发起急来会恨恨地说:找到他个王八蛋的后非要下他的胳膊剁他的腿不可。”

“你是贪小便宜折大本。要是真的留级了看咋办。”王明清道。何方点头笑道:“考罢试想着也有些后怕,要是真的留级了,下他的胳膊剁他的腿都划不来。”

这时,门口进来一人道:“呦,何方回来了。我还说来问问你放假了没。”

“我这儿成了联络站,是吧,老师?”王明清向进来的何为笑道,“何老师有了女朋友忘了男朋友,今儿的是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

“要是嫌我来少了,这回就到这儿住几天,反正已经放假了。”何为道。

“拜托!拜托!我早就揭不开锅了。”王明清抬手一看手表又道,“这一班车该我带了,你们先坐。”

“你回不回?”何方见何为点头说回,便又向王明清道,“你上你的班,我们也走的,免得有人说是我们把他吃的揭不开锅的。”

王明清拍着票包挽留一阵,何方执意要走,便与何为合骑一把自行车出了车站。此刻,清晨的凉意早已散去,喷薄的阳光穿梭在枝叶间的缝隙,铺着沙子的公路上便现出一圈一圈或圆或扁的亮斑。路边树下有两个年轻人,昂着头屏着气,一个端着一支气枪正在瞄准,另一个手里拎着几只还在滴血的麻雀。

何为道:“听说在襄樊一支麻雀要卖五角钱。”

“就是一只一块钱,现在一天也打不了几只了。”何方道,“记得我们小时候,晚上在树丫上,屋檐下随处都可以抓到麻雀,还有斑鸠、乌鸦、猫头鹰多得很,现在就是白天里也难得听到几声叫,再过几年恐怕麻雀也成了珍稀动物了。”

“以前麻雀是四害之一,跟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何为道,“不过那时打麻雀不是为了吃,而是因为麻雀跟人抢谷物吃。后来,麻雀是少了,地里虫子却多了。记得我们小时候还是大集体的时候,晚上到地里下药,天刚蒙蒙亮就到地里逮虫子。你看,没麻雀还是不行的。”

“就是。把麻雀打光了,是破坏生态平衡了,虫子是麻雀的食物之一,麻雀又是其它大鸟像猫头鹰、老鹰的食物,这不,现在猫头鹰、老鹰也都不见了。”何方道,“现在人们不缺粮食吃了,可是越来越好吃了,以前不上桌的菜,像狗肉,老鳖,现在都成了高档菜,还有那青蛙、黄鳝、泥鳅、蚂蚁、蛇,甚至还有吃蛆的。”

“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人类会把所有的生物都吃灭绝的。”何为道,“到那时,人们就只有等着饿死了。”

“那倒不会。”何方笑道,“还有一个可以吃的,就是梁山泊上孙二娘做的买卖……”

车轮在沙子路上发出“哧哧”的声响,到了一座小桥前,何方坐在车后不禁伸头向前张望,则见桥那头的林荫下的小摊边,一个令自己怦然心跳的人儿坐在椅子上,她手捧一本书正专心地看着,旁边有一位中年妇女——欧阳晓凤的母亲向欧阳小凤说了句什么,欧阳晓凤抬起头,在何为骑车到了她跟前时,她站起身招呼道:“你们俩一起从哪里来的?”

何方跳下车子道:“我们都是刚放假回家,在双沟碰到一起的。”

“真巧!。”欧阳小凤的妈妈道,“小凤,快去搬两个凳子出来。”

欧阳小凤应了一声进屋去搬凳子,何为叫了声娘儿,扎好车子,何方把提包放在一边也叫了声“娘儿,你坐。”又接过欧阳晓凤递过的椅子问道:“你啥时候放假的?”

 

 

 

 

“有半个月了。”欧阳晓凤笑道,“这回学校是放我一辈子假了。”

何方恍然:她毕业了。但见欧阳晓凤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她仿佛还是那么的娇小,苗条的身段,桃红的小面靥上一对水晶似的眼瞳莹莹放光,小巧玲珑的俏鼻下樱桃小嘴一张一翕,轻声慢语地,时而又羞涩地微微一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出她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的温柔。

“你终于解放了!”何方道,“可我还有漫长的十二个月。”

“多读一年总是好的,可以多学一些东西。”欧阳晓凤道,“我现在没有一点儿‘解放’了这种胜利的感觉,相反,却是一身的失落。有时回头一望,我的天,三年呀,我学到了啥子?好像是白混了三年。”

“你这话要是向你们老师说,他们不气昏了头才怪。”何为道。欧阳晓凤向何为道:“可不是,我倒忘记这儿还坐着的是老师。不过,要是真的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会说:在您们手把手的悉心教导下,我学会了注射,学会了诊断,学会了拿手术刀……”

“还学会了拍马屁。”何方笑道。

“这一点,我还不能毕业。不过,我想我会努力的,因为现在的社会流行这样,并且社会、领导也需要,要不那些当官的感到支不起身架,太没意思了。”欧阳晓凤道。

何方道:“这么说,你将来分到哪个医院,那个院长一定会得意忘形的。”

“那我可不希望。如果他忘形了一定会原形毕露,那好吓人吧!”欧阳晓凤说着却叹息道,“唉,说是说,真不知道哪个医院会要我,如果把我分配到我们这儿的卫生所可糟了。”

“找人活动活动,争取留在襄樊。”何为道。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欧阳晓凤道,“其实到医院里工作一点儿也不好,我实习的时候,成天看着那些愁眉紧锁哭丧着脸的人,我也想哭了。还是当老师好,又清闲,又干净,待遇又好。”

“实际上天天在喊提高教师待遇,这只是对公办老师而言的,我们民办老师还是老样子,工资一月八九十块钱还半年一发,有时一年到头还拿不到手……”何为说着,不由想起临放假时的那天——

方校长宣布了假期工作的安排,但老师们也相继提出了疑问:假期间让我们工作,行呀——工资什么时候发?不能月月结算,半年结一次还不能吗?老校长也是有苦难言,他何尝不希望按月发给老师们工资呢?这样自己的工作也好开展,再说,家里建房也急需现款,可是,地方财政不给,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安慰似的劝道:“这个也不要太性急,我明儿的找乡里,找大队的,争取在假期间把去年的工资全领出来,到时我让人通知你们一声,你们有空也可以来看看,暂时谁急着用钱可以找春兰向学校先借点儿。不过,数目不要太大,两百块以内,多了学校也拿不出来。”

“老校长,你咋把去年寒假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秦丽笑问,惹得众人禁不住都笑了。但笑声之余多是无奈的叹息,王勤道:“唉,一个月就是那么几十块钱还发不下来,我要是有‘腿儿’的话说个天也要改行。”

“这就是中国的廉价劳力,廉价了还要再廉价!老马发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的剩余价值,可他没有预算到社会主义社会中民办老师的剩余价值,这也算是一个悲哀吧。”孙明说着,他敏感地感到秦丽投来深情的一瞥,同时他也看到了老校长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忧虑和不安。

“天天还在高喊尊重教师,提高教师地位,提高教师待遇,啥《义务教育法》据说还要颁布啥《教师法》,尽是一些空喊口号的形式主义!”何为话音刚落猛觉腰际被谁捅了一下,他一侧头,见方春兰向他一皱眉噘了一下嘴,仿佛又在说:别老是跟在人家后面凑热闹。

这情形赵英明看在眼里,他心中不由笑了,便道:“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牢骚多,人家赵老师家庭恁困难也没见说一句。”

“这叫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中国的老师都是善良得太软弱了!说,就是要求解决困难,都不说,啥时候能解决得了?文革时期把老师打成‘牛鬼蛇神’‘臭老九’,文革后要是都还不提,我看在座的都还是‘臭老九’,甚至臭老十了。”孙明的话总是那么的特别,但又是现实的,而现实总是刺人耳目的,所以,孙明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另类”,一个狂徒形象,虽然与秦丽相处以来改变了不少,但一旦撞上了牛劲仍要大发感慨。现在,当他感慨之余却见秦丽向他一横眼,仿佛在说:老毛病又犯了!于是,孙明便闭口不言。

赵英明道:“现在都有法律明文规定,只不过就是有些当官的不重视,教委和学校又没有执法权,你说有啥法呢?”

“我看这法那法都是软法,还不如《食品卫生法》教委、学校还不如卫生防疫站的,人家卫生防疫站到街上一检查,哪个餐馆不合格马上就能撤销营业执照,随时都能没收罚款。”王勤也愤然道。

“好了,好了。”方校长耳朵都听麻了,他一摆手道,“还是要面对现实——面对现实!!光对我发牢骚不行,解决不了问题。就这样说,我还是尽我最大努力,争取在暑假期间把工资领下来。”

 

“这样也好,一起发下来可以存起来,免得发一点儿用一点儿,到头来还是没一点儿积蓄。”欧阳晓凤打断何为的思绪,又道,“好像吕风华今年也毕业了,是吗?”

“是的。我好久都没他的消息了。不晓得他将来会分配到哪所学校……”何方说着,不禁想起吕风华与张莹莹的苦涩爱情。

“千万别回到农村学校,农村学校条件艰苦,待遇又不好,最低也要分配到镇圈小学才好。”何为说。欧阳晓凤接道:“照你这样说,我最好连镇上医院也别回才好——因为镇上医院设备落后又不齐全,效益一定不好。”

“那是的。”何方道,“能留在襄樊就要留在襄樊,辛辛苦苦考个学在襄樊混了几年,现在有这个机会从农村迈向城市,这是一定要把握好的。”

“你算是说对了我们全班同学的心声,甚至每届毕业生的心声。”欧阳晓凤道,“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是来自农村,饱受了农村生活的艰辛,谁不想留在襄樊?可是,并不可能人人都能留在襄樊吧?现在襄樊的医院早已人满为患,市区的人都难以进去,何况我们这些农村娃儿。”

何为道:“为啥说关系关系,找个能管事的人一疏通,不就都皆大欢喜了?”

“可惜我们家和襄樊是关系闭塞。唉,管他的,听天由命算了。再说,一找关系就要花钱,本来上了这十多年的学已经让家里花费很多了,现在再浪费我也不忍心呀。”欧阳晓凤笑了笑说,那笑意中掩不住淡淡的无奈、忧愁与渴望。

“我想你现在怀里真像揣了个小白兔,心里成天都在扑扑乱跳。”何方道,心想:但愿你能留在襄樊的。

“你幸灾乐祸,明年不就轮到你了?”欧阳晓凤望着何方噘了一下小嘴道。何方笑道:“我不会有这么坏吧?那我就祝你将来分配到襄樊最好的医院上班,这总该行了?”

“这不是我们想怎么就能怎么的。”欧阳晓凤摆了一下头道,“别说这些了,越说心里越烦,越是担心。”

“其实,毕业分配真是人生的一个重大的选择。”何方似自语地说,却听欧阳晓凤问:“你明年打算怎样选择?”

“我——我想我也会选择襄樊的……”何方感到了欧阳晓凤眼光的温柔,同时也为自己的话感到脸上发烫,又想到吕风华:他或许会选择农村的。

 

正如何方所想,吕风华确是放弃了城市学校而选择了农村的小镇学校——张集镇中学。然而,进张集中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并不是学校里教师已经饱和,而是这些年各所学校都喜欢廉价劳力——民办教师,公办教师待遇高,也不好管理,教学的劲头比不上民办教师。吕风华进入镇中,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说容易是因为镇中的校长和吕风华的父亲是老同学,说难是因为他的父亲想让他留在襄樊。论关系,吕风华确是有能力留在襄樊城区的,但他不愿意——是死也不愿意!为此,吕风华的父亲极为恼火,为自己能够让一届届学生听话,却不能让一个儿子服气而恼火,他知道儿子的犟脾气,只好恨骂道:不求上进。

当吕风华拎着行囊赶回家里又风风火火地跑到张莹莹那儿时,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学生已快要期末考试,张莹莹正在为学生编写复习题,对于吕风华的到来,张莹莹是喜上眉梢,她搁下笔为吕风华发了一杯茶水道:“你先坐,再有一刻钟,我这套题就编完了。”吕风华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笔记本翻看着,这是张莹莹的备课本,那字迹清晰,一目了然,课时完整,内容有条不紊详尽生趣。吕风华在心里由衷地赞着,暗叹自愧不如,想自己三年来,到底学了些什么?实习一个月是对自己真实的检验,他深感自己真是难以担当这类工作,要不,会误人子弟的。

张莹莹终于合上了书本,她笑盈盈地道:“让我先猜猜:一定是今天才放假的!”

“嗯。”吕风华点点头道,“本来上午就可以回来的,只是这次是放长假,我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把全班同学都送走了我们才走的。你看,那儿放的的是啥东西?”

张莹莹扭头看去,却听“啪——”猛地脸上一阵热乎,两朵红云浮上脸颊,她站起身向刚闪开脸的吕风华佯打而娇责道:“真是坏!”

“那是。男不坏,女不爱!”吕风华笑嘻嘻地道,他也站起身,眼前的张莹莹越来越成熟了,绯红的裙子,白色的衬衣。绯红的裙子下露出修长的双腿,白色的衬衣内罩着丰满的胸脯,刚洗过的长发披肩,散发着浓郁的芳香,那如诗如画的脸蛋充满着迷人的娇羞与微笑。吕风华捧过张莹莹的双肩相顾无言,张莹莹便倒在吕风华的胸前,他们相拥着,忘情地长吻。夜色朦胧,仿佛是嫦娥丢开了娇羞的面纱,树叶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一声车鸣犬吠,似乎都怕惊散了一对鸳鸯的温情。

他们终于能够说话,只是还不能够分开,张莹莹柔声道:“我的衣服汗湿了。”

“我也是。”吕风华道,“这是爱情的火热。我们的汗水融在了一起,你说,它们会起化学反应吗?”

“会的。变成了一个整体,嗯,化学名称叫着二口一弓长。”张莹莹笑道,蓦地又是一阵心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忙换了话题道,“来,坐床上,我把电扇打开。”

扇叶转起,屋内顿时凉爽了许多。张莹莹问:“这回算是完全毕业了?”

“嗯,我现在真有一种噩梦方醒的感觉。”

“其实,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校园的生活总比社会生活单纯舒服得多,许多人想读都读不到,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你是未尝其味,不知其酸。如果我现在就工作了,最起码我能过上自立的生活,不会把家庭拖累得像现在这样疲惫不堪。”

“凡事有它好的一面,也有它不利的一面。上学的时候,你和家庭都受了苦,但工作后不都舒坦了吗?像我,虽然工作的早,是没拖累到家庭,可是我现在是要知识没知识,要文凭没文凭,一个民办老师,工资少,待遇低,处处还遭人白眼,你说哪个好?”

“其实,这几年的校风都不好,上学大多都是在混天天。我刚才看了你的备课本,像那么好教案我们班的同学没几个能做得出来的。”

“可我希望你一定要比我做得好。”张莹莹笑道,“算了,别说这些,还是谈谈你毕业分配的事。”

“毕业分配原则上我们学校是各回各原籍乡镇,当然,县城内以及县城边沿像张湾内的学校也可以进,那儿的学校教学设施好些,又是在繁华发达的地方,这是人人都想挤进去的,不过,没有后腿儿的根本就不要去想。”

“你想不想?”张莹莹眨眨眼问。

“当然想过。”吕风华认真地说,“不过,我有自知之明:如果将来我到县城里工作,和你相距这么远,最少也得一个星期才能见上一面,那样的话,我会更想!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哼,我才不信。”张莹莹柔情地捣了一下吕风华的鼻子道,“要是真想我,你上午就该回来了。”

“谁骗你是小狗!为这事,我还和我伯吵了一顿……”吕风华猛觉失言便不再说了,而张莹莹却焦急地问为什么,吕风华只好简单地说:“也没啥,就是他要我留在县城,最低也要留在张湾一中,他能托关系。只是我不干,我要回张集镇中。”

“你真傻!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呀!张莹莹抱住吕风华,只觉泪眼朦胧。

“你才傻——”吕风华笑道,“因为你选择了一个傻子。”

“风华……”

扇叶飞旋,满屋柔情万千也跟着飞旋。

 

由于全家人都不愿意接纳张莹莹,吕风华便不敢把张莹莹带回家,并且尽量抑制思念,减少约会,以免增添家庭的不快。然而,假日里又是农闲时期,时间真是太多了,闲得发闷发慌,一静下来眼前便浮起张莹莹的面容,所以,只好耐着性子与弟弟妹妹三人打扑克。这一天午睡刚起来,却听有推自行车的声音进入院子,开门一瞧不禁大喜,却见是何为、何方二人,吕风华用手指理了理零乱的头发叫到:“你们来的太好了,我简直快要闷疯了。”

“是快要想疯了吧!”何方笑道,而吕风华极其会意作了个“不要乱说”的手势又道:“在家玩时间长了也烦。人往往就是这样的矛盾:上学的时候想放假,放假了呢又想上学。”

“这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何为道。

“算了算了,两个臭老九到了一起简直是酸味冲人。”何方摆摆手道,“还是说说怎样打发这半天时间吧。”

“到坝边松树林里去玩,咋样?”吕风华问。

“你出去走走看,头顶像罩着一个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脚底像垫着一个炽热彤红的火焰山,不动就是一身汗,最好还是莫出门。”何为道。

“要是照你这样说,我们一定要出去逛,因为地里一定有烤熟的兔子,吃免费的烧烤多好。”何方道,三人大笑,何方又道,“热点儿怕啥?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到坝里洗澡去,又凉快又好玩——这叫鱼和熊掌都兼得,怎么样?”

“行!”

三人骑车向官沟坝奔去。

官沟坝坐落在吕风华家的村边不到一里处,方圆几十公里,水面浩瀚,养育着四方几十万劳动人民,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一个淡水湖。据说,八八年大旱时,坝的边沿布满了日夜不停的水泵,但水面依然很阔,枣阳市区还派车来这里拉水吃。传说官沟坝有几个很大的泉眼,当年做工程时一下子挖开了泉眼,霎时水花冲出,气势汹涌,许多机器都来不及拉走,至今仍卧在坝低。官沟坝里的鱼很多,干旱时水位下降,成天坝里游鱼拥挤,被挤起的鱼跃出水面,阳光下,那个耀眼的光不知是溅起的水花还是洁白的鱼鳞反射的,整个坝里像沸腾了一般。坝里的鱼几百斤重的很平常,有一年下暴雨时随洪流游到了坝边,水退了但没能返回坝里,被一村民拖回拉到双沟镇上,三家餐馆分买了,尽肉便有一百八十多斤。而传说中当年做工程时下了一场大暴雨,有一条硕长的大鱼借势飞起,有雨有鱼,人们爱讨吉利说官沟坝年年有余,果然,官沟坝落成,方圆的人们在她的滋润下日益走上了富裕,这坝里的鱼烹饪起来味道特别鲜美,是其他地方的鱼无法比拟的,据说这坝里的鱼是县府老爷们的贡品。官沟坝的放水闸门处建了一个亭子,闸门在亭子的下面,平时亭子总是关门上锁的,亭子腾空坐落在水面上,重檐垂角,雕梁画柱,古朴而气派

三人来到亭子边,眼望下游从闸门口翻出的清清如玉的水流,何方道:“何为,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来这儿洗澡,从上面跳下去,那水流先把人卷进闸门里,一直卷到最里面,然后贴地又把人卷出来,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像腾云驾雾一般。

“现在要是再让我跳,我是绝对不敢了。”何为道,“仔细想想,都三四米高吓人还不算,要是哪一会儿点子低卷进去了出不来咋办?”

“那是不可能的”何方道。

“我第一次跳下去时确实发生了一种绝望的感觉。”吕风华道,“因为预先的感觉是应该卷离闸门的,不想跳下去的反而向里,并且时间也较长,肺活量不大的人是绝对要喝水的。当时我一感觉到是被卷进了闸门我就害怕了,可是那时已经身不由己,不由得想哭,嘴一张,一口水直灌肚里,幸好这时又有了被卷出的感觉.

要是现在让你再跳一次,你还敢不敢?”何方问吕风华,吕风华道:“可能也不敢了”。

“哈哈”,何方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也不敢了。当年你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是一心单纯无牵无挂,而现在是心有所属,当然命就贵了。”

“你不也一样”。何为道,“如果你否认,那就是自欺欺人,我还不晓得你吗?”

何方没有应声,他怕何为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样说下去的话语就是有关欧阳晓凤的。何方怕他们提起,又希望他们提起,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仅渴望听到欧阳晓凤的声音,也渴望听到有关欧阳晓凤的一切话语。

吕风华道:“何为,说是说,笑是笑,啥时候喝你的喜酒?”

“早的不是三。就像一枚果子,现在还青硬青硬的,离成熟还很远。”何为道,又反问,“你呢?”

“我?”吕风华一声苦笑,“我那果子还是苦酸苦涩的,碰都不敢碰。”

“再继续问一声,何方,你呢?”何为扭头又问。

“我呀,你们已经是有果儿了,我连花都还没开呢。”何方笑道。

“你是已经打苞了,是含苞欲放,灿烂的日子不远了。”吕风华道,“哎,我们就在这里洗吧,这儿的水下面正好有一块很大的水泥板面。”

三人放好车子伫立水边,各自抹下一把汗水,一阵清风从那白亮亮的水面上吹来,略略有一股鱼腥,但却给人一种万分惬意的感觉。水面层层细浪波光粼粼,几只白色的水鸟在上面展翅盘旋,大自然,在那平静之中却也暗藏着诸多杀机。

“脱衣,下水!”吕风华叫道,并很快一下子脱下了背心。

“正出汗的时候下水不好,等一会儿。”何为道。

“想当年,何为,还记得吗?我们一行五人从这儿游到对面,从中午一直游到日头发温,整整用了半天的时间游了个来回。你说,可不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何方神气地说。

“莫吹牛,我们下去比一比。”吕风华因没有游到对面去过,却听何方几次说过这样的壮举,自然心里不服气。何方也是吃“将”的人,便道:“比就比,下!”

越往里面游,水面越显得清澈碧蓝,恨不得喝上几口。仰面向天,则是无限的淡蓝,几片雪白的游云,与这三个涌动的人体相呼应,他们变换着各种姿势向那水面深处游去,一百米,二百米,水岸越来越远,自身显得越来越小,没见过大海,他们从这里也能感悟到大海的博大与诱惑。他们游啊游,比谁游得快,比谁在水下游得时间长,距离远,比谁能把身体露出水面露得最高,比谁能在水中走得更远,最后感到日头已不是很晒人了,他们“倒推水车”回到岸边,又潜入水下摸石子,择出奇形怪状的,以及那五彩缤纷的,然后才尽兴出了水面。三人赤身裸体进行着日光浴,何方与何为待身上水渍稍微减少便穿上了衣服,吕风华却不急于穿衣服而道:“这个时候晒晒太阳是最好的享受,这叫日光浴。”

“来人了!”何方道。

“你不让她来?”吕风华不屑地道,“现在的女人谁还在乎这个?敢从这里走的就更不在乎了。”

“你看,还是个小姑娘。”何为道。

“真的呀?是没见过的。”吕风华笑道,便穿上裤头,又道,“真扫兴,女人真是烦人,尽乱逛男人的世界。”

吕风华说着却也不住地看那骑车的姑娘,身影越来越近,他却迅速抓起裤子一脚捅上,边勒裤带边喊道:“喂——在这儿!”

何方与何为见了不由大笑不止,何为问:“她见过了没?”吕风华憨笑不语又穿上背心。原来那姑娘是张莹莹,只见她身着长裙已经走下堤岸,裙子上的花草与蝴蝶随风翻飞,额上汗水淋漓,吕风华道:“这么热的天你还到哪儿去?”

“在家玩的烦,到学校去。”张莹莹道,“你们俩也放假了?”

“对。”何为道,“从你们那儿到学校,走这条路好像还远些吧?”

“远是远了一点儿,但路好走些。”张莹莹道,“不是有这句话吗——宁走十里光,不走一里慌,你们说是不是?”

“我看倒是醉翁之意。”何方望着吕风华和张莹莹笑道,对于他们俩的事,何方也默认了。

“你看你,背心都穿反了。”张莹莹向吕风华说道,四人都笑了,张莹莹又向水边走去道,“我来洗把脸。”

何方道:“别说我们没提醒你,那可是我们的洗澡水。”

“不要紧,许多人都还在吃呢。”张莹莹回敬道,“他们都在当着排骨汤喝的。”

四人齐笑。之后,张莹莹提议到她所在的学校去玩,吕风华当然十分赞同,何方与何为也不好扫兴,四人便骑车奔向中心小学。

午后的太阳热辣辣的,张莹莹撩开被汗水粘贴在额前的发丝道:“何为,你们暑假工作是咋安排的?”

何为道:“还不是老传统——学习学习再学习。不过,今年增加了一些活动,就是体育运动,像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象棋比赛,还有诗歌、字画比赛。”

吕风华问:“你参加哪几项?”

“我只报了个象棋比赛。”何为道,“今年不行,就是不学习,我也没时间玩。”

“为啥?”张莹莹问。何为道:“老丈人家在暑假里要盖房子,我能不帮忙吗?回来玩三四天了,明儿的打算就去的。”

“那你是要赶快去,”吕风华笑道,“小心三天不理你。”

“这是经验之谈呀。”何方道,何为听了不由笑出了声,张莹莹看了一眼吕风华,但觉他也羞涩难当,便道:“何方,你放假了在家干啥?”

“还不是一玩到底。现在又不像中学时还有暑假作业要做。”何方道,“不过,今年倒有个作业,就是要写篇调查报告,有兴趣就写,没兴趣拉倒,开学了也不会有谁追究。”

“张莹莹又道:”哎,何方,你们家房子后墙塌了,为啥不拆了盖?“

何方黯然道:“唉,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钱字难人!所以我现在最不愿意待在家里,一待在家里就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所以你现在就要好好读书,将来毕业分配工作后就行了。”张莹莹道。

何方遥望远方,只觉茫茫无绪,又道:“我天天都在盼望着那一天。”

车轮碾压得沙子“沙沙”直响,四人到了公路边,则见欧阳晓凤独自一人坐在路旁的茶水烟摊边看书,张莹莹老远便喊道:“小凤——”欧阳晓凤站起身应道,四人到了烟摊前扎好车子,张莹莹道:“小凤,放假了还这么用心?”

“你看,这是啥书?只是消磨时间罢了。”欧阳晓凤翻开杂志的封面说,又搬过凳子相让道,“你们怎么这么齐?”

“都是碰巧遇到的。”吕风华道。

“小凤,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张莹莹赞道。欧阳晓凤一阵羞涩,接道:“哪儿比得上你呀,看你,这么好的身材,真是穿啥衣服都好看。”

于是,二位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把那衣服的锁边线都说完了,又说到袜子的长短、颜色等等,对那三位男士视若无睹。三位男士说了几句就没了话题,只好倾听两位姑娘的演讲。不久,吕风华不耐烦地插道:“哎哎,我说,常言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儿的你们才两个就表演得这么激烈,要是何为把他的那个也带来了,那还了得?”

几人大笑。欧阳晓凤道:“真的呀?何为,这回该你先买糖了吧?”

“要是这样说,他们两个才该先买,并且是现在就该买。”何为把四人指了一圈,又指定何方与吕风华道,“他们俩现在就有事实根据,我那还是传说。”

“这六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呀,刚才还在说要去帮老丈人盖房子的,眨眼间就……”张莹莹道。

笑声朗朗,一切尽在不言中。美好的东西总是这样的朦胧、迷人,并且没人愿意指破。

吕风华道:“何方,别只顾笑,就是在课堂上听讲也要举手发言的。”

“听别人说话是一个很好的享受,我这个人本性里就有这么点自私。”何方道。欧阳晓凤道:“老同学们在一起,不能太‘自私’,更不需要你把这发言的机会和权利这么大度地让给我们。”

“看,话换一种说法,何方就变得这么伟大了,还是有人偏心。”吕风华笑道。何方听了心中窃喜,却也免不了一阵羞慌,他看了一眼欧阳晓凤道:“你工作安排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还没有着落,我都烦死了。”欧阳晓凤道。

“像你这品学兼优的学生,哪个单位不争着抢着要?”张莹莹说,而欧阳晓凤叹道:“就算你说的是,可是现在单位的领导谁喜欢无贝的才?”

“啥无贝的才?”张莹莹不解地问。欧阳晓凤笑而不语,何方道:“宝贝的贝加上人才的才算个啥字?”

众人恍然,吕风华笑道:“这么多人只有你才是欧阳的知音呀!”

众人心知吕风华的话中之音,只是笑而不语。这时何为道:“风华,那骑车的好像是你老爹吧?”

吕风华抬头望去,又看了看张莹莹忙道:“喂,我到里面躲一躲,等会儿他过来了可别说我在这儿。”

不一会儿,吕老师骑车过来,见几个自己的学生在这儿便下车搭话,张莹莹忙递过自己刚才坐的凳子,吕老师说不坐却问何方道:“刚才我看见风华好像也在这儿,人呢?”

正是:朋友心连心,父子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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