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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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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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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三十三回)连载

 第三十三回   迎新生葡萄姑娘无语

              见小妹痴情女子含恨

 

情深意更重,千里独寻眼未红。

冲破迷雾面对时,簌簌,

淡画春妆雨洗空。

 

偎依相倾诉,风过月隐不尽愁。

且把生命全交付,悠悠,

一任苦水心中流。

 

——南乡子·情义

 

且说新生开学时一般要比在校生要晚半月左右,因为学校要做好容纳新生的筹备工作。在新生开学的前一天,学校内外便布置了一个热烈欢迎的环境,只见那学校大门口两旁分别竖立两个红底黄字的大牌子,上面写着“热烈欢迎”的字样。在大门两边的围墙上,以及校园内各处的黑板报、橱窗等处张贴了花花绿绿的字画,向新生致辞、问候、介绍学校历史、发展等内容。学校还派有专人搞接待工作,许多学生更热衷于乡情老早地在新生花名册上查找自己的老乡,在附近通往学校的路上到处都是迎新生的学生。

权为征找到一个老家本村的新生,他异常兴奋,开学那天,只要有空他便拽着何方和余天清一起到大门口,每当听到有谷城口音的人来,他就上去询问,余天清不耐烦地道:“来个老乡有什么好稀罕,搁得住这么热心下这么大的本钱?”

“你不晓得,”权为征道,“这个娃子是我老家一个村的,我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学的,他是第二个,我能不来接他吗?”

何方道:“山里娃子能上个学真是天大的喜事。你每次回家,你们那儿的人绝对像看稀奇一样地瞄着你,并且还会夸奖一句:这个兔崽子有出息了。”

“那当然,”权为征不在意何方的笑骂而依然自得地道,“在村里,我不说是高人一等,也可以说是人人羡慕的。”

“那是肯定的。”余天清道,“山里娃子能上城里逛一下也是振奋人心的。”

何方问:“你们是一个村的你还不认得?”

权为征道:“我们家搬到镇上已经有五六年了,再说,我从小在镇上读书,那些小奶娃子现在长大成人了,一日三变的我怎么认识?”

“权为征,快来接,你的谷城老乡来了。”

权为征抬头一看,则见一老一少,老的有五六十岁了,少的却是正当二八的小姑娘,老的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那件蓝的确良外衣搭在肩上洗得微微泛白,姑娘是上下一新,脸上贴着羞红与好奇。二人身后有白飞、林威、魏明胜三人帮着拿行李,刚才喊叫的正是白飞。权为征隐约记得自己要接的不是个姑娘,但他依然快步上前表示欢迎道:“老伯,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真是劳驾你们呢,谢谢哦谢谢。”老者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他为这些青年学生们的热情而感动不已。

“走,先到橱窗那儿看看她在哪个班。”权为征道,“小妹妹叫啥名字?”

“谭玉玲。”小姑娘怯怯地答道,满脸都是初出远门的神色。权为征便在名单上找“谭玉玲”三个字,林威道:“权为征,你们接着行李帮他们送到寝室,我们三个还要去接我们随州的老乡。”

“好,余天清,你先接着。”权为征指使余天清道,余天清本不情愿,但见那老者和小姑娘去接林威手中的行李,何方抢了过去,余天清只好也伸过手去。权为征又道,“老伯,你们是谷城的?”

“石花乡下的。”老者道,“听你口音,你也是谷城的。”

“对,我是盛康的。”权为征答道。老者亲切地说:“呦,还是老乡呀,你这小妹妹刚来,以后你们可要多多照顾。”

“没事儿,在这学校里只要有事尽管找我,绝对能够帮忙解决。”权为征习惯性地又吹道,余天清听了便道:“对,他是我们学校二流子的头头,没人不怕他的。”

小姑娘偷偷看了一眼权为征,权为征向余天清一横眉道:“去去,别败坏我的名声。”

“在这儿。”小姑娘用手指向橱窗里自己的名字道,“是9014班,306寝室。”

众人便向寝室走去,何方道:“也是自费班的。”

老者感慨道:“是啊,光交学费就五千零伍拾块钱!学校好是好,就是学费太贵了。”

“是的,一般的农村家庭底子薄的真是吃不消。”何方道。老者接道:“只要娃儿能上学,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当老的就是要饭也要供养她。话再说回来,现在操心,以后就少操心了。”

“真是天下可怜父母心。”何方心说,口里仍道:“学校收费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那时三千八,去年四千五,今年五千多,明年不晓得又是多少呢。”

“明年八千。”权为征道,“要不然新学校啥时候能建好?”

余天清道:“以后要是没有钱,上学是越来越艰难了。”

权为征道:“农村上不起学的多的是,我们老家那些小娃子很多都是小学没毕业,成天赶个牛娃儿,五六个一起,山上山下的玩得也痛快。”

小姑娘看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父亲,听着这些话语心中直觉酸溜溜的。

从女生宿舍楼下来,权为征还要去大门口,余天清瞪着眼球道:“看你个傻样,你心盛呀!都快吃午饭了,等会儿别班的都下课了又要挤来挤去。”

“好,先吃饭。还有几分钟下课?”权为征道。余天清抬手看了看手表道:“还有十分钟。”

食堂内的饭菜早已摆放就序,卖饭的师傅身穿白大褂手握饭勺各守一个窗口,让人马上会想起这个成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权为征三人买了饭向自己的寝室走去,在大门口,余天清道:“这儿还有卖葡萄的,权为征,我们陪你辛苦了半天,你不也该意思意思点儿吧?”

权为征艰难地咽下一大口干饭道:“你这是敲诈勒索,可是你选错了对象。”

“帮你办事索取好处费,这是正当权益。”何方向权为征笑道,见那卖葡萄的正深低着头看不见颜面,浑然不怕面前小提篮里的葡萄会被人顺手牵走。权为征笑道:“乔子,凭我们的交情买点儿葡萄算啥?先吃饭,等着。”

吃完饭,何方与余天清想睡觉,权为征也只好躺下,心中不由想起自己初来学校时,那天是爸爸亲自送来的。爸爸一身制服,他从提包深处掏出一叠用报纸卷了又卷的百元钞票,爸爸重新数了一遍才递给会计,那脸上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权为征当时真想一把把钱夺过来,他知道家里也不是多富裕,妈妈闲在家里是全职家庭主妇,弟弟妹妹刚上中学,自己一下子又花这么多钱,仅爸爸一人工作,虽然偶尔有点儿“外快”,但家庭也是很拮据的。其实,爸爸也命苦,就像上午时的那位老者……

快到上课时,三人走向教室,在大门口,那卖葡萄的还在,似乎未曾动一下。余天清缠着权为征要买,一直把权为征拖到葡萄篮子边。何方这才发现那卖葡萄的不是一个妇女,而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只见她深勾着头,头几乎垂到了两腿间,长发蓬乱灰蒙蒙的,花格衬衣皱巴巴的,她始终不看那过往的车辆行人,甚至来买葡萄的她也不想抬一下头。就在权为征三人来到她的面前时,她也只是微微动了一下额头,至多看到了对面来人的膝盖处。这时,那黝黑的眼瞳瞬间闪出一缕淡淡的光彩,但她没有一句话,她面前提篮里的葡萄还有很多,一串串,一个个,浑圆晶莹,那表露的酸甜与光彩似乎在帮小姑娘叫卖。何方不由一阵心酸:她吃午饭了吗?像她这个年纪正该上学呀。何方知道权为征是不会轻易买的,说了句“走啊”便拔脚离去,余天清没了劲气嘴里不免骂了声“傻蛋”。

教室里,老师的讲课何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脑子里总是翻滚着那小姑娘一脸的忧郁,联想到自己不由万分惭愧:家里虽然一贫如洗,但仍然竭力供养自己上学,而自己待在学校里不思进取还成天高叫着什么无聊空虚,把那学业荒废,许多时候竟然也想起笔挺的西装和光亮的牛皮鞋……何方不禁又可怜起那小姑娘来:她为什么不上学呢?家里不让,还是供应不起?还是自己不愿意上?可是,她又是极不情愿在卖葡萄呀,就像那平时在学校内捡残饭剩馒头的小姑娘,她们的眼里都有一丝无奈的忧郁,何方这样写道:

卖葡萄的小姑娘

 

紫黑的葡萄,

照着纷繁的世界。

用无比的晶莹剔透,

勾引施主的施舍。

 

黝黑的眼球,

映着脚下的大地。

心中也喊不出,

买卖的话语。

 

第二堂课是自习,教室里一片鼎沸,大都在谈论那些新生的模样与趣闻。靳一叶自知现在没有使之安静的能力,便把眼下摊开一本书似看非看也想着心事。这时,猛地传来一声断喝:“都又在嚣嚄啥?嚣嚄啥?还有没有点儿学生样?这里是大街?自由市场?广场?茶馆?就是茶馆说话也要小声点儿呀!简直太不像话了,靳一叶,你这个班长是咋搞的?还想当不当?

靳一叶心中一哆嗦,眼见甄诚怒火冲天,吓得低头无语,却听甄诚又道:“我给你们说啊——今天是新生入校第一天,你们要注意一点儿影响,不能惹是生非。从今天开始,学生科就在严格查处这些事情,谁如果不服气偏要顶风上,向枪口上撞,到时候一定要从严处分,你们谁也莫怪我不讲师生情分,到我面前哭哭啼啼,反正现在我丑话已经说在了前头——这堂课是谁的?”

甄诚转身看那课程表,又道:“是自习。自习就是要各自学习,不能大声喧哗。靳一叶,你给我注意到: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大声叫唤,到处乱跑,你也莫说他,你只把名字给我记下来。另外,吃饭的时候不要卡队,要注意点儿形象!莫一听到下课铃声就拔脚向饭堂跑,像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

学生们听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甄诚也不由得笑了,他摆摆手示意安静便走出了教室。的确,每年新生入校时甄诚总是又忙又担心,对于新生的接纳、安置等工作稍不留心便会影响极坏,所以,他没事便在校园内转悠。此刻,当他走下教学楼,迎面走来一位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发式披肩,圆圆的的脸蛋上有着几分稚气几分成熟,光润丝质的玉色衬衫被那时髦的蓝色牛仔裤系住了半截,腰带分界处几乎是她苗条身段的黄金分割点,加上她因服饰紧凑而显出的线条美,简直是分外窈窕。甄诚断定姑娘不是新生学生,又不禁想起简媚来,只觉简媚过于大胆和开放,暑假前夕竟敢又和男生厮混夜不归宿,如果自己再和她继续下去有了实质的发展,一旦东窗事发……甄诚心中一抖,这时那姑娘已走到他面前问道:“这位老师,请问八八○四班在哪儿?”

“八八四班?你找谁?”甄诚为避免多事而提高了警惕,却听姑娘答道:“我找黄伟。”

“黄伟——没这个人。”甄诚撒了个谎却装得严肃认真,他心想,莫非这是黄伟谈的女朋友?在这非常时期,还是不让他们见面的好。

“不可能吧?”姑娘怔怔地说,似自语。

甄诚道:“有啥不可能的?我是这儿学生科的科长,又兼八八○四班的班主任,班上几个人难道我还不知道?难道我还会骗你?赶快走吧,这儿没有黄伟这个人,你估计找错学校了。”

甄诚说完也不管姑娘怎样想便一闪身走了,又想:假如那姑娘找到教学楼怎么办?对,我到楼道口再去堵她。于是,甄诚转了一圈便站定在教学楼楼梯口处。不久,那姑娘果真寻了过来,甄诚故作惊讶道:“哎,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对你说了没这个人吗?”

“我到楼上看看去。”姑娘说着便踏上了楼梯。

正是上课时间,显然姑娘还没打听到,但她不信甄诚的话而偏要找,甄诚心想:糟糕,她这一上楼一拐弯就找到了,我得赶快走远点儿。

姑娘刚上了几级台阶,迎面下来一位男青年,中分头,燕尾服,是个学生。姑娘急切地问:“请问黄伟在哪个班?”

“接你去了。”那青年笑嘻嘻地答道,且站在楼道中间不动。姑娘眉头紧锁只好转身下楼,心中茫然又苦楚,眼见那太阳渐渐西落。

那青年见姑娘转身离去,他忙一转身上楼去,进得教室便高叫道:“黄伟,黄伟,下面有一个漂亮的小妞儿找你。”

“打胡说,你再瞎叫唤乱跑一气小心你上了黑档案。”黄伟向传话的权为征道。权为征怕因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而使姑娘走了,急切间便毒誓道:“哪个龟儿子能骗你,就在下面。”

黄伟听了知道不是玩笑话,他收拾起书本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便出了教室,还没下完楼梯则见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他不禁激动地喊道:“松惠——”

“——黄伟!”姑娘猛地一转身,霎时泪眼朦胧。

“咋的?出啥事啦”黄伟来到姑娘面前,见她满眼噙泪,不免心头一紧。

“没,没。”姑娘名叫史松惠,她拭去眼睫毛上的潮水破涕为笑道,“找你真难……”

“就为这还要哭鼻子?”黄伟笑了,他用食指刮了一下史松惠的鼻梁又道,“走,先到我宿舍去。”

二人并肩走着,史松惠把刚才所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地都倾倒给黄伟,黄伟觉得甄诚的做法真可笑,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介绍一些学校的近况,这时却听有人喊道:“黄伟,老子骗你了吧?”

史松惠顺声一扭头,但见教学楼二楼处有三个窗口挤满了脑袋,那是一张张笑嘻嘻双目吞人的脸,史松惠灿然一笑道:“那是你们教室吧?就是叫你的那个人刚才说你接我去了。”

黄伟道:“他和我在一个寝室里住,性格就是这样,爱开玩笑,还是他上去告诉我你来了。”

两人在寝室坐定,黄伟递给史松惠一本杂志作扇子,又倒了一杯白开水问道:“你咋想起来这时候跑来了?”

“不欢迎?”

“当然欢迎。”黄伟道,“暑假我到枣阳找你两次都没找到你。”

“我听说了,所以我就摸来了。”

“还行,这么偏僻的地方你还能摸到。”

“鼻子底下是大路。再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史松惠得意地道,转而又问,“前不久我给你寄了五十块钱,你收到没有?”

“我没见汇款单呀,有多长时间了?”

“有半个多月了,在你开学后不久就寄的,还有一封信,钱在信里面夹着。”

“傻丫头,信里咋能夹钱?别人看到了能不拿吗?又没个依据丢了可以找邮局。”黄伟心痛地说,“下回别寄了,我这儿消费也不高,还过得去,你现在已经上班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我又不爱出去玩,用不了好多钱。”史松惠道,“上学就是辛苦,我也上过学的。现在我上班了,只要我有吃的就不会让你在这儿饿着。”

“松惠……”黄伟激动地握住史松惠的双手,那本杂志“啪”地掉在地上,往日的欢乐尽涌心头,那是纯洁无瑕的友情。

这时,一阵急切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黄伟松开手却见门外七八个人推推嚷嚷地进来,霎时,屋内坐着的站着的一片,本来就不宽敞的寝室顿时变得更加拥挤,那权为征嘻嘻地向黄伟道:“刚才我没骗你吧?”

黄伟笑而不语,史松惠想到还是权为征为她喊的黄伟,便大方地道:“是应该谢谢你的。”

“黄伟,也不给弟兄们介绍介绍。”白飞道。

“就是,马上就要毕业了,说不定这辈子再没机会见面了。”石华君道。

“哪儿那么严重。”黄伟笑了笑道,“她是我同学,现在在枣阳上班。”

张国强他乡遇老乡,又是个漂亮的姑娘,便忙道:“我也是枣阳的,你在枣阳哪儿上班?说不定离我老家不远。”

“对。我也是枣阳的。”李仕文道。

“我老家也在枣阳,说不定我们还是一个乡的。”郑海林笑道。

众人知道郑海林是在编瞎话,权为征向郑海林道:“你最老的家是在西天如来佛那儿。”

众人好笑。石华君道:“都莫瞎拉关系,看你们一个个狼一样,就是和你们一个村的,也要离你们十万八千里远才行。”

白飞道:“常听黄伟说枣阳有个小妹,想必就是你吧?”

史松惠莞尔一笑道:“不知道。”

张国强道:“白飞,人家黄伟是玩笔杆子的,你是玩篮球的,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你也常听说?”

权为征道:“我是搞文学的,跟黄伟探讨了几次,倒是听黄伟说他那小妹温柔美丽又大方,就像情妹妹一样对他好,只是日记里写了几个,黄伟,老乔子,你枣阳到底有几个小妹妹?”

“你个王八蛋尽在打胡说,我枣阳就这一个小妹。”黄伟笑骂道。

“原来就是这个情妹妹呀!”权为征又道,众人随后哄笑。史松惠暗瞟了一眼黄伟,心中自是得意,但脸上却升起两片红云,额上微微沁出丝丝汗气,她起身走向门外,但听身后还有人道:“呦,一动还有一阵香风。”

黄伟只是憨笑不语,美女不在,众人自是没了趣味,权为征道:“看你们这些北方的野狼,把人家美丽的小妹给吓跑了吧,都走都走,莫再打搅人家黄伟的好事。”

权为征说着便一手拽着余天清,一手拉起石华君走出宿舍,而后余人都跟着出来。史松惠站在门口不远处,权为征走近史松惠一脸诚恳状道:“真对不起,打搅你们了,还是进去谈你们的吧,我把狼都赶出来了。”

Sorry,sorry!”张国强边走边笑道,史松惠却不敢再看他们一眼。

其实,同学们都是很知趣的,寻了一份开心便没人再来打搅,晚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再回宿舍,黄伟在食堂买了馒头、稀饭和炒白菜,史松惠吃得很香,黄伟讪笑道:“今天你也体验一下我的生活,晚上就是这样的。”史松惠笑了笑道:“我不也吃的很香吗?”

黄伟无语,同是农村出来的 他知道小妹也懂得艰难辛苦,是不会挑剔吃穿的。饭后,黄伟领着史松惠去看学校附近的景色,经过大门口处却听有人喊道:“黄伟——”

黄伟扭头看去,见是柳林静,说话间已是走到跟前,黄伟道:“柳林静,吃饭了没?”

“我最近写了一些诗稿,想请你看看……”柳林静看了一眼黄伟身边的史松惠却答非所问,只觉心里酸溜溜的。黄伟知道柳林静此时的心情,又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柳林静,比我矮两届,文章写得比较好。小柳,她,就是我以前给你说过的我枣阳的小妹——史松惠,我们中学同学。你看,她还是第一次来,我想陪她走走,你的诗稿明天再看好吗?”

柳林静向史松惠看去,直感到一种庄重优雅的气质逼向眼前,她笑了笑道:“惠姐,你好!黄伟经常念叨你的……你们去吧,不打搅了。”

柳林静说完一转身向校内走去,黄伟分明看到她一脸的失落。

当西方只剩下一片血红,东方一轮圆月冉冉升起,黄伟和史松惠并肩坐在情人岛上。草依然还很深,灌木丛生,枝叶茂密,岛下一泓清水漾漾,映出枝叶间相互依偎的一对年轻人的脸颊。黄伟不禁想起曾经多少次和柳林静就是在这个平坦的地方谈笑风生,他知道柳林静的那一片痴情,但他不敢也不愿接受,一方面是不现实,诸如年龄,家庭环境等不相称,另一方面自己的一片情感飞向了那个不能属于自己的姑娘,并且在冷静的时候,他也在想也许这一腔情思注定要寄托给小妹史松惠的。小妹,以及她的家人待他实在太好了,五六年来造就了一个割不断的枣阳情结。那么,对于小妹,自己是因报恩才去爱的吗?有时黄伟这样问自己,但常有一个回答:不,小妹对自己来说是无可挑剔的,无论是她的人才,还是她的家庭。有时又想到:如果要和小妹生活一辈子,那么,将来毕业分配的时候就不能选择留襄樊而要去枣阳了。

“黄伟,你在想啥子?”史松惠斜靠在黄伟的肩头轻声问。

“没,没。”黄伟一时冲动伸臂把史松惠揽在怀里道,“松惠,明年这个时候我就毕业了,到时候我要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我,我不知道。”史松惠茫然地道。

“松惠,我是真的爱你的,真的!”黄伟捧起小妹的脸庞俯首吻了过去,四片红唇相碰,皎洁的月亮悄悄地向一朵白云背后隐去。

晚风拂过,给人一种无限的惬意,从身后的宿舍楼射出的光柱,以及桥梁厂内的辉煌的灯光尽情地投射在岛下的那潭清水中,水面显得五彩缤纷,仿佛是那一轮渐圆的月亮倒映所致。有时一条鱼儿跃起,水面便荡漾起来,一切便摇摇拽拽,使人眼花缭乱。史松惠道:“黄伟,你看,月亮都要圆了。”

“是的,明天就是中秋节了。”黄伟道。

“中秋节,是所有恋人团圆的日子……”史松惠怅然道。黄伟不知道史松惠此时的心思,只道:“苍天有情,所以我们也不例外的。”

“明天,我还是要回去的……”史松惠说着泪水便浸透眼睫,又道,“黄伟,你知道吗——我妈总是在给我张忙介绍对象……”

“松惠,你一定不能答应,你一定要等着我!”黄伟摇了摇怀中的小妹,他明白了小妹心中的苦楚,只觉心里也万分苦涩。史松惠抱紧黄伟,她喃喃地道:“黄伟,不管怎样,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芳草萋萋,皓月似水,流星似灯笼游走,天边吹来一阵香风,平静而饱含温情的水面迷乱了,伊甸园中,那一对至爱的精灵,他们忘却了忧愁,忘却了烦恼,忘却了人世间一切一切的不快,他们浑然一体,于是,那一片静静的芳草地在一阵阵狂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

次日清晨,黄伟到教室向靳一叶道:“靳一叶,今儿上午我请半天假。”

靳一叶笑道:“黄伟,听说你的小妹来了,昨天晚上查考勤时我就给你搪了一差,你怎样谢我?”

“谢你个屁!准你准,不准算了。”黄伟在内心深处无法原谅靳一叶对他的所作所为,他转身欲走,却听张国强道:“黄伟,昨天晚上和你小妹在哪儿泡了一夜?”

教室里霎时一阵哄笑,黄伟听了耳根发烧,嘴里却骂道:“放狗屁打胡说,老子小妹昨天晚上在和李小伟一起睡。”

黄伟说着便走出教室,身后笑声不断。在宿舍,黄伟见自己的床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史松惠还在亮刚洗过的枕巾,只觉心里暖融融的,二人在宿舍温存许久,然后到市内逛了半天,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史松惠乘上回枣阳的班车,车窗内,她泪眼汪汪,黄伟看着已启动的客车,他分明看到了窗玻璃上的两行流动的水流,他挥着手紧跑几步直觉前方一片模糊。

回到寝室,黄伟掏出裤兜里的那封信,耳边依然响着小妹临走时的话:“你一定要答应我回去了再看。”现在,黄伟小心地启开信封,展开信纸,却见里面折叠着一张一百元的票子,而那信封上却空无一字,黄伟紧握着钱,眼前尽是小妹的那张真诚深情的面靥,不禁心中酸楚,落下了一枕男儿的泪水。

晚上,学校决定放两场电影,一是为了犒劳上半年度评估成绩突出,二是为了欢迎新生入校,三是为了庆祝中秋佳节。银幕就拉在教学楼的栏杆上,银幕前近千张脸面正进入剧情之中。电影放的是新近流行的片子《妈妈再爱我一次》那一声声撕肝裂肺的哭声让观众都情不自禁地随着抹起了眼角。这个时候却有六个人正围着一桌酒菜高举酒杯动情地说着心里话,却听石华君道:“来,为我们四年同窗的难得干一杯!”

“叮——当——”六只酒杯相碰如编钟的高亢之音。郑海林道:“我提议:为我们最后一个共同的中秋节干杯!”

“我说,为我们远在家乡的亲人干一杯!虽然不能团圆,但我们仍要向他们表示祝贺。”黄伟高举酒杯,眼前却是小妹可人的脸蛋,他心道:“小妹,我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坚强地等着我!”

“下一个临到何方了。”郑海林提醒说,权为征接道:“我这老乔子还不是信手拈来!何方,给他们说个好听的。”

何方笑道:“我?你这是给我加码呀!大家说的不是都很好吗?我说,我跟郑海林唱个反调:为我们这个不是最后一个共同的中秋节干杯!”

“好!”石华君道,“郑海林说的霉气,就像毕业是永别一样。还有几十年的生活难道就没了相聚的日子?还是何方说的对,喝!”

六人一起喝罢,下一个临到余天清,余天清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字,权为征又在后面紧催着,余天清一时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一端酒杯说道:“来,就为我们的干杯而干杯。”

“不行,不行,这是啥明堂?”权为征反对道,余天清听了怒道:“你不行你给老子说一句出来。”

黄伟劝道:“这个也行,毕竟我们在一起干杯也是很难得的。”

众人知道余天清的斤两便勉强喝了一杯,余天清放下酒杯盯着权为征冷笑道:“现在是下雨没带帽,临(淋)到你头上了。”

“这一句说的好,来来来,大家为这一句新鲜台词喝一杯!”权为征端起酒杯笑道,众人已是三分醉意,正是一人提议,众家相随。喝毕又催权为征说,权为征瞅着黄伟笑道:“我说,就为我们黄伟老乔子的那一位漂亮的小妹妹喝一杯,怎么样?”

“好,好!”石华君和郑海林叫得格外起劲。

六人带着几分醉态回到学校,电影还未散场,权为征提议要去看电影,只有黄伟、何方不去,二人回到宿舍洗刷完毕躺在床上,真是酒困人乏,不久就断了话题。朦胧中黄伟却见小妹史松惠风尘仆仆地又赶回来,她气喘吁吁地拽起黄伟哭道:“黄伟,黄伟,快起来,不好了,我妈要我嫁人了!”

“嫁给谁?”黄伟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惊问,他抓住史松惠的双肩,史松惠泪流满面颤声道:“嫁,嫁给一个比我大十多岁的男人。”

“你不能嫁给别人!”黄伟吼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知道吗?”

史松惠扑倒在黄伟的怀里只是一个劲地哭,泪水湿透了黄伟的汗衫,黄伟抱着史松惠的那不断抖动着的双肩,他也感到内心苦酸,他问:“松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

“黄伟,”史松惠直起腰抹了一把眼角道,“自从那一晚后,不久我就感到常常只想恶心,我妈妈发现了就逼问我,我和她说了我们的事,她就把我大骂了一顿,还打了我,没几天她就领来一个男人,样子好难看!我妈妈要我嫁给他,我不肯,她就又打我。我说我要和黄伟结婚,我已经是黄伟的女人了,黄伟也一定会娶我的。我妈又扇了我一巴掌骂道:傻女人,他现在还在上学能和你结婚吗?如果等他毕业了你再和他结婚,你早就当妈妈了。再说,到那个时候,他还会要你吗?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叫我老脸往哪里搁?你不嫌丢人我还知道丑呢。”

“松惠,你要相信我,你不能听你妈的,那样会毁了你一辈子的。”黄伟道。

“黄伟,我不想嫁给那个男人,我不想!黄伟,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吗?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呀!”史松惠哭成了泪人,黄伟也是心如刀割,他捧起小妹的脸蛋说:“松惠,明天我们就回去结婚,我不读了。”

“不,不行。”史松惠道,“这样会害了你一辈子的,我,我……”

“我就要和你结婚,我要和你结婚……”黄伟发疯似的大叫道,突然一人拽着他的胳膊喊道:“黄伟,黄伟,快起来,甄老师叫你。”

黄伟睁开眼一看是魏明胜,但觉恍然一梦而坐起身问道:“他找我干啥?”

“快走,去了你就知道了。”魏明胜道。

黄伟进了学生科,见甄诚背剪着手站着。甄诚转过身一见黄伟便指着桌子上的一张信纸叫道:“黄伟,你天天在搞啥子?你自己看看。”

黄伟拾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道:

致黄伟:

金秋风乍起,柳叶应飘零。

天涯海角随风去,难免身悲戚。

 

不是心已冷,总恨无缘分。

今生你我枉论文,来世愿情深。

 

柳林静绝笔

九一年八月十五仲秋夜

 

黄伟看完不禁脑子里嗡地一下,心道: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便问:“她人呢?”

“我还要问你她人呢!”甄诚一拍桌子吼道,“我告诉你黄伟,要是有啥差错,你这回可要小心点儿。”

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黄伟更是傻了眼,他猛地一转身跑出了学生科。

黄伟找遍了校园内的角角落落,月华如练,只是不见那个如哭似泣的身影。黄伟有些心酸了,如果柳林静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一个罪人了么?于是,那个爱动的身影,那个爱笑的脸蛋,还有那一片深情,一片期待,那一句句诗句——“如果雨水不懂心声,世界不会再平静”“我是一片青涩的柳叶,你是春天的和风细雨,是你滋润了我,我愿随你天涯海角”“今生你我枉论文,来世愿情深”……往昔的一切冲击着黄伟的脑袋,他走出校园,走进田间,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上了情人岛。四周辐射来的灯光仿佛给情人岛披上了一套霓虹羽衣,皎洁的月光下,黄伟看见一个长发披肩,身着白色素裙正抱膝而坐的姑娘,他想那姑娘旁边必定有一个男士相伴,便转身欲走,不料双脚绊倒了草藤几欲摔跤,那声响惊动了那位姑娘,却听她喊道:“黄伟——”

黄伟一转身,他扶正眼镜,思绪在一刹那间似乎停滞了,好久他才叫出一声“柳林静”,柳林静站起身扑向了黄伟,黑发飘飘,裙带摇曳,她的泪水浸透了黄伟胸前的衣衫,黄伟轻拍着柳林静的双肩叹道:“傻丫头,你这是干啥?你知道你惊慌了多少人?”

柳林静抽泣道:“黄伟,我们今生无缘,难道来世还是无缘吗?”

“来,坐下说。”黄伟心下踏实,他拉着柳林静坐在那块熟悉的草坡上又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可是你也了解我,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知道你就只喜欢你那个小妹。”柳林静倒出自己心里的醋意,心中一阵娇羞,又道,“你来这儿干什么?你怎么不陪她?”

“她走了……”黄伟怅然道,想起刚才那一梦,只觉内心苦酸,又道,“你知道,没有我小妹史松惠或许就没有我的今天,她很爱我,我也喜欢她。我们已经有好几年的感情了,也算青梅竹马吧,如果我现在抛弃她你还会喜欢我吗?你难道会喜欢一个见异思迁,薄情寡义,不尊重爱情,不尊重别人的人吗?”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的,所以,所以……”

“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黄伟道,“今天是中秋节,现在,你的爸爸妈妈一定正在为你祝福呢,你舍得他们吗——他们是舍不得你的,没有你,他们或许就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你不能只顾你自己的感受,知道吗?——你手里的是啥东西?给我看看。”

“不。”柳林静攥紧那个小瓶,但经不住黄伟的索要还是给了他,柳林静的心情渐渐开朗了,她娇羞道:“你还记得你的那篇小说《殉情岛》吗?”

“记得。不过,那都是假的,虚构的。”黄伟道,“文学这东西,你不能看的太认真,否则就是呆子了。”

黄伟说着顺手把那小瓶扔向了水塘,“扑通”一声,那蓝天、白云、月亮、星星、楼房、草木,还有他和她……霎时都不见了,更重要的是那瓶里的东西不见了,而一个生命却回到了人间。黄伟又道:“如果你也像小说中的那姑娘一样一睡不醒,我也不会活下去的。”

“真的?”柳林静心中感到一片慰藉,心道:幸亏留了那首绝笔在寝室里。却听黄伟道:“当然是真的,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地,男女之间并不是只存在着爱情的。”

“那,我们就学学古人,以月为证,结拜为金兰兄妹,行吗?”

“真是中了书毒了。”黄伟笑道,“行,就依你的,来,跪下。”

二人面朝月亮跪下,黄伟说:“今生今世我黄伟待柳林静就如亲妹一般,如有二心天不容我。”柳林静说:“从今往后,黄伟就是我柳林静的亲哥哥,如果食言就让我柳林静永世不得安宁。”说完,二人起身,黄伟要回学校,说免得别人担心,柳林静道:“从现在起我叫你伟哥,叫我那未来的嫂子就叫惠姐。走,我们找她去。”

黄伟说行,又叹道:“可惜她现在不在这里了。”

正是:情人竞相思,抬头羡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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