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教师下海甘卖菜
学生上火恨罚款
人字简单做却难,苦愁在眉尖。
只为私心太浓重,十分事,九分失算。
冷眼众生嫌怨,从不静心自检。
生在人间怕孤单,孤单万事烦。
多为他人作思想,一点愁,诚心分担。
赢得同心欢颜,生活不再苦酸。
——风入松·做人
且说张校长愤然难言却让郝主任代说欧阳倩的事情。那郝主任四十出头,黑发浓眉,鼻直口方,两边脸膛好像爱笑的缘故总是后边凸起,听了张校长的吩咐,他便朗声道:“欧阳倩从今天算是退出教育界了,不过,不是‘下放’,也不是开除,更不是大力说的‘添了’。”
郝主任说话间听到有人在笑,便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个不该在这个场合说的词语,他吸了口烟掩饰自己的窘态继续道:“人家是到襄樊工作去了。”
“呀,是到襄樊工作了,怪不得,教书清贫呀!”
“早咋就没一点儿风声?这人嘴好严实。”
……
“工作个屁!是到襄樊去卖菜。”张校长双眼一扫叽叽喳喳的人群道,其实他心里挺尴尬的,看,你天天吹这学校有多好,可人家宁愿卖菜也不留在这里。
郝主任接着又讲起了事情的原由:“事情是这样的,大伙儿都知道欧阳倩的丈夫在襄樊做大米生意,如今人家发了财,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丈夫对她说:‘你又是民办的,在教育界能混成个啥样?再说,一个月就那几十,百把块钱,够我抽包烟——还不如我这门口卖菜的,一天下来吃喝这费那税都除过少说也能尽落十多块。干脆你也来卖菜,再租间房子,我叫郊区菜农往这儿送,你只管守这儿卖。这样,钱也赚了,我也不用天天买着吃,小两口也不再吃两地分居的苦’。欧阳倩一听就答应了,中秋节来了就给张校长和我说辞职不干了,我跟张校长再三劝说挽留,说,‘你工作干得又好,教育界民转公的机会又多,到时你考个试转成公办不就行了。’可人家不干,说‘就是公办一月又能拿多少钱?天天还要吃粉笔沫,吐尽油盐唾沫熬破眼球叫断喉咙’,我说‘你再考虑考虑,过两天再来给我们一句话就可以’,她说行。过了两天,也就是昨天,人家找到我说‘明天我就不来上课了,有空儿你们到襄樊了记得找我’所以,今儿就不见了——她也没给你们打个招呼——也真是!唉,她这一走工作上可真是不好安排了,就如你们刚才说的现在又不是下放上调的季节,我们从哪儿调教师?所以,就只有暂时辛苦徐海英、老牛、何为你们几位了。”
“走了就走了,我们这学校还愁没有老师来?许多人挤破脑壳要来我还不要他。”张校长哼了一声说,眼光扫向何为,何为一阵心虚低下头,却听有人道:“唉,只是可惜了这欧阳倩,人又年轻,工作又能干,在教育界还愁混不出来?”
郝主任道:“我怎么就想不通,当一个堂堂的人民教师竟然比不上一个卖菜的。”
牛大力道:“这才叫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有人轻声说:“这回可以叫李凡回来了。”
何为听了这话更觉无趣,想象这个被自己挤走的李凡此时正阴着脸干生气,又听有个声音道:“真是,想留的赶走,想走的溜走。”
散会后,老师们依然议论着欧阳倩的事情,那些民办教师哀叹自己的劳力廉价,还比不上一个菜贩子的力气值钱,有的恨恨地指着太阳摸着自己的胸前发誓:如果自己有别的出路,不改行就猪都不如。何为恨这欧阳倩凭空给他加了担子,又暗喜:并非如你张校长说的谁都想往这学校里来。那郝主任对走了一个欧阳倩毫不放在心上,说了句“走的千千,来的万万”便要与何为下象棋,何为说:“校长心情不好正在火头上,小心他见了要把棋盘摔了。”
“他也是个棋迷鬼,舍不得的,只是技艺比起我们稍逊一筹。”郝主任笑道,并推着何为走进寝室支起了棋盘。牛大力随后跟了进来惊叫道:“真下呀!”
“别吱声,看我给他来个仙人指路。”郝主任先下手为强,把一个小卒“啪”地向前一按,何为一贯是先礼后兵,他笑笑起了一象。牛大力道:“你这仙人能指路,倒说说看欧阳倩这条路走的对不对?”
“对又怎样?不对又怎样?”郝主任漫不经心地问。牛大力道:“对,你就给我也指条路来个发家致富。”
“这个简单,像你这牛头牛脑的回去挑大粪得了。”郝主任出了一车又伸手向兜里摸索并道,“改革开放让现在的人都被经济被那铜臭牵走了魂,像中了那烟土的毒!哎,把你的烟掏一支,我包里的刚完。”
“呦,这么大的主任也抽‘伸手牌’的?”牛大力笑道。郝主任接过香烟道:“哪个大领导不是抽‘伸手牌’的?他还会自己掏腰包去买?说你牛头牛脑不错吧?”
“你是牛鬼蛇神,聪明!”牛大力说着掏出烟,顺便也递向何为道,”我这是小烟,小平民抽的烟,何为也来一支。”
“就是毛主席丘吉尔抽的烟我也不抽,我现在是抽车。”何为说着便拨动一棋子,郝主任连声叫着“完了完了,这一将军我这炮就完了,可惜这大炮还没打出一发。”何为伸手把对方的炮捡起一子。牛大力又向郝主任笑道:“你的炮还没打出一弹,我的大粪还没挑出一担。”
“可是我的炮死了,你这人还活着。”郝主任摩挲着已退出棋盘的棋子说。何为接道:“幸亏我把你的炮端了,要不然你打出一发炮弹,正好落在老牛的粪桶里就是不炸也要溅我们一身臭粪。”
“这样说我还得感谢你何为。”牛大力道,“人穷了真是生不如死。如果挑大粪一年能当上个万元户,我真要回去挑大粪,或者到襄樊去挑大粪也行呀。现在的人哪个不在拼命地捞钱?在教育界拼死拼活能挣多少钱——一盒特制金蝶都没敢买过一包。”
“我看你是一心钻在钱眼里了,小心要吊死里面。”何为道。牛大力道:“那也虽死犹荣。现在的世道谁有钱谁就是大爷,有一点儿出路的谁愿意上教育界?你何为在这儿还不是镀镀金,这年把儿是个过渡时期,早晚还不是要跳走的——我要是有个小舅子在当县长就好了,说天也要改个行。”
郝主任笑道:“可惜你老丈母娘的肚子不争气没怀好。”
“就是怀好了,我想我也不会沾他的光的。”牛大力侃道,“我牛大力也不是个笨人,如果我们学校也能像吴寨学校那样准请人代教,我说个天也要像吴癞子那样请一个人,每个月给他一百元钱让他教,自己跑到那广州、深圳、海南……去干一番。”
郝主任道:“吴寨学校简直是胡闹,这事搞不长的。”
何为道:“吴癞子实在是教的不行,年年倒数第一,天天到处溜,一个月上不了几天课,最后来个赶补,学生怎么学得好?他能请个人代教,他们学校校长已经是烧了高香巴求不得。说起来这吴癞子是个公办的,人又流,在社会上哥们儿弟兄多,赶又赶不走,得罪又不敢得罪。”
何为正说着,郝主任却来个将军,何为下了一士,这时,徐海英进来喊道:“郝主任,校长叫你去一下。”
郝主任站起身道:“这一棋和了。”何为道:“你想得美。”而郝主任已是走出门外,牛大力却要与何为下。于是,两人摆开棋子继续拼杀,但下了两盘牛大力以零比二全输,可他就是不服输,牛脾气一上来是死缠着何为继续下。上课铃响了,俩人都说第一节没有自己的课便又排好棋子,下了一盘,牛大力总算和了一棋,不禁兴致陡然升起。当他们下得正酣畅淋漓,只见棋盘突然飞起移向门外,抬头一瞧,却是张校长怒气冲冲,但见他把棋盘带棋子拿到门前的池塘边,而后“哗啦啦”地一声全部都撒入池塘,随后又转过身双手背剪怒目道:“中午开会你何为没听到?不想干给我滚蛋!”
何为这才想起给欧阳倩代课的事,心中那个悔呀,这时张校长已走,何为向墙上的课程表一瞧,恰巧这一节有她的课。何为埋怨起牛大力,这时下课铃声又响起,郝主任走进来笑嘻嘻地套用了一首七律道:
象棋在手乐悠悠,苦被校长一旦丢。
兵卒坠河皆不救,将军溺水一齐休。
马跃莲池不再起,士入水塘无尽愁。
炮声一响天地震,象若心头为人揪。
自从何为的课程加重以后,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一天之内最少有三节课,再加上张校长向他叫喊了两次滚蛋,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脊背,所以终日不敢迈出学校大门一步,纵然满脑子方春兰的倩影却是总不见她的到来,而周末与礼拜天又要赶补附加的自然课教案以防检查。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仍不见方春兰的影子,何为实在腻了就和徐海英的宝贝儿子逗乐。象棋是一去不返也没人再提起,忽然有一天教管会的领导下来突击检查听课,校长便安排听何为的课。何为着实捏了一把汗,他清楚地知道:校长对自己本来就有些不满,倘若这些领导今天说个不字,哪怕是无声地摆一下头,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听完课,领导们又检查了教案也没说什么就走了,那认真严肃的态度、氛围让何为失去了定盘星,他昏昏沉沉回到寝室一下子栽倒在床上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于今天张校长的安排何为是又怕又恨,他真怀疑张校长是在故意刁难他,毕竟自己是凭关系或权利挤走了他手下的一员干将。这样过了许久许久,突然有人喊道:“何为,校长喊你!”何为猛地一下子弹起身,像着了刺一般,一个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他悻悻地走进办公室,却见张校长一改往日的钟馗像而满面春风地道:“何为,坐,坐。”
何为蹭了个椅子边坐下,心中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只听张校长道:“领导们都说你课讲得好,生动风趣,教案也备的好,清晰详细。希望你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何为如释重负,不由得把屁股向椅子中间挪了挪,而在座的领导们也当即表扬道“确实是好,确实是好,中心小学还是不一般”,张校长听了更是春风得意,又道:“领导们也听说你的棋艺不错,要和你切磋切磋,你就陪领导们下几盘。刚才我让郝主任新买了一副,你保管着。不过,娱乐归娱乐,可别像上次那样光顾下棋误了上课。”
下了一局和棋,炊事员进来问开饭不,张校长道:“好了就往上端。”何为便收起棋子道:“你们吃了我再陪你下。”说完就往外走,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面目清秀好像从未长过胡须,他亲切地叫道:“小何,今儿中午一起吃算了,你表叔今儿的没来,你代他喝几杯。”何为笑道:“我不会喝酒,不坐席吃得还自在一些,吃完再见。”
何为的表叔姓林,在镇教管会是一个主任,由于是远房的,当初不知道何为,所以才会由王岗调到佘坡,后来何玉找到教管会,林主任还怪道:“你不早说呢?自己的人不但没照顾还尽往苦处推了。下年再调吧。”这次,何玉要把何为调到中心小学,林主任确是作了一番张校长的工作,张校长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也不敢开罪这顶头上司,何况何为还有一个镇委书记哥哥。这次教管会的领导下乡检查工作,林主任当然顺便说了一句,所以这些领导点名要听何为讲的课,这正合张校长的心意,心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让你们看看,没料到何为会得到一番赞扬,也许都是情理之中的话吧。当然,这脸上贴金的话也很让张校长受用,毕竟何为也算给中心小学作了点儿成绩。
炊事员把盘子菜都一一端出了厨房,老师们也都端起了饭碗,男女十二三人分成两班,各围着一个盆子,盆子里各盛有半盆子萝卜炖肉,外加因领导而多炒出的一些菜——也是搭领导的空儿加一顿餐。中心小学虽然男老师的人数和其他村小学男老师人数差不多,但中心小学的老师却不能像村小学老师一样有口福:与领导一起用餐!他们只能听着校长、主任与领导们推杯换盏豁拳猜口令的声音,正是校长所谓:避免浪费,减少开支。
老师们草草吃完饭便各自散去,而办公室里“哥俩好,三心照,五魁手,八匹马……”酒令声音起伏重叠争跃窗外。何为回到寝室便坐在床上随手翻了一下下午要讲课的内容,之后又拿出影册一张张细看,已然好久未见的方春兰,那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何为沉醉至酣。看了多时便闭上眼睛,他不再考虑饭前说的等领导们吃罢了再去陪棋,因为他知道:吃罢了,哪一个领导还能推得动车马炮?再说,他下决心再也不能“光顾下棋误了上课”。
时值深秋,昼短夜长,尤其是温差巨变,使人有些望冬生畏。在农村由于渐入农忙季节,时间是很好消磨的,白天忙于农活,晚上吃过饭然后守在电视前瞌睡了就睡,自由自在。说苦就苦在学生,正是苦熬寒窗呕心沥血。单说目前何方的情况,晚饭在下午五点到六点间的随意时间内就完成了,就是那两个馒头一碗米汤外加一筷头咸菜,待到九点下自习后,时间上又相当于半天,专家不是说人吃进去的食物在四小时后就消化了么,所以这个时候真是人困马乏饥寒交迫,如果有一碗热乎乎的食物垫垫胃口是再好不过的了。事实上就有这么体贴学生的人:在学校大门口的小吃部每晚都准备有面叶,汤面,炒面,还有油条,油炸韭菜盒子等等小吃快餐,每晚下自习后这里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碗筷交响曲不绝于耳能持续到十点多。然而,服务是好价格也不错,所以就有许多学生不得不算起小算盘,尤其是来自农村的学生,因为他们深知自己还是一个“剥削者”,只不过是合法的而已,那么自己无休止地挥霍对得起家中那含辛茹苦的二老吗?况且家里也不会无限制地供应的,常常是囊中羞涩。因此,何方及寝室的一帮室友便合计出了一个既节省又有吃的主意:买一个电炉子,批发一箱未包装的快餐面。何方从校办工厂找来两三米旧的灯线,然后在寝室里从房子上主线接了根电线沿床腿一直牵下来,电炉子就放在床边,不用时一脚踢进床底下。于是,每晚下自习后个个争先恐后的赶回寝室,谁先回谁就先煮面。这样的确过了不少舒服的晚上,只是,乐极生悲,偏偏那一晚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从而结束了他们偷偷煮面的幸福生活。
那一晚停电,学校便启动了发电机,发电是有时间限制的,也就是在下自习后半小时就停电。所以,早在下自习的半小时前权为征与余天清就慌了,他俩软磨着向靳一叶请了假先下去,然后到了寝室就开始煮面,二两一碗,煮一次也得五六分钟。二人先后煮了吃得喷香,守寝室的郑海林道:“看你们吃也勾起我的食欲来,只剩下两块了,本来打算明天晚上吃的,去他娘的,干脆用黄伟的大腕一起煮吃了,吃完了不想它了。”
“你个好吃的猪,哪儿有吃完了不想它的?”权为征笑说。
“就是。”余天清应道,又指着权为征向郑海林道,“你是看他拉屎你喉咙痒。”
“他是看你吃屎他喉咙痒。”权为征骂道,“真是枉读了十几年书,连一句话都不会套用。”
余天清正欲反驳,郑海林笑道:“别争了别争了,你们俩说的都对:一个是在吃屎,一个是在拉屎。”
“狗东西们,都在吃了!”这时,石华君破门而入道,随后黄伟、何方也跟进来,权为征问:“下自习了,乔子?”
“还没。”何方道,“不过,查罢考勤了,是‘老板’亲自带队查的。”
权为征问:“靳一叶给我请假了没有?”
“请了。他说你胃不舒服,余天清陪你上钢厂医院去了。”何方说,权为征听了骂道:“他妈的,竟敢咒老子。”
黄伟道:“你娃子狗咬吕洞宾!你饿了难道不是胃不舒服?”
大家好笑。权为征也乐道:“是冤枉靳一叶了。”
“这是谁的?快煮好了吧?下一个临到我了!”石华君嚷道,郑海林说:“你赶快准备好,我马上就端起来的。”
“好,你快闪开。”石华君说着便推开郑海林,自己伸手向二层床上去拿快餐面,由于快餐面放在床里侧,他不得不踮起脚尖跳了一下,不料手是抓到面了,而脚却电炉子连同郑海林已快煮熟的面条一起踢翻了,一瞬间,那地上蹦起一个硕大的火花,像一条火龙闪电般地沿着床腿向上直冲,郑海林张大嘴巴惊叫道:“失火了——”
“赶快叫停电!”黄伟叫道。
郑海林一下子冲出寝室向电工房跑去,何方也随后抄近路翻墙头来到电工房后窗处叫喊:“快停电,失火了!”
不久,发电机的轰鸣声消逝,学校内马上一片黑暗,紧接着,一盏盏烛光破窗而出,何方回头向寝室望去,并没有熊熊火焰腾起,心也就踏实了,只是感到两手心很痛,待回到寝室就着亮光一看吓了一跳,但见两手掌心满是鲜血,权为征惊道:“乔子,咋搞的?”
何方道:“可能是刚才翻墙头没注意墙上的玻璃划破的。”
“走,到钢厂医院包扎一下。”黄伟过来看见道。何方道:“没事,血都静住了,口子不大,电线咋样了?”
何方就着烛光向那刚才着火的线路望去,却听石华君庆幸道:“我刚才从主线上拽下来了,还好主线丝毫没动。”
郑海林埋怨道:“好个屁,你要赔我的四两面条。”
“刚才是咋回事?”突然间甄诚进来问道,身后紧跟着魏孝贤。黄伟上前一步忙道:“呦,是甄老师,没得事儿。刚才石华君准备上床睡觉,往铁丝上放衣服时搅住了吊灯线,吊灯线上的电胶布可能拽脱了,零线和火线碰在一起短路了。”
大家听了暗笑,心道这黄伟成绩不怎么的,可这专业知识的谎言也编的是那么回事。但听甄诚道:“吊灯线换点儿好的,你们也是学电的,电起火有好危险你们不晓得?你看这房子,房顶都是些木料、油毛毡,沾火就着,一着整个校办工厂就全完了,那几十上百万的设备,你们说损失有多大?好在是没出事,出了事就不得了,可要注意!那线拽开了没有?”
“拽开了,我从主线上全剪下了。”石华君道,想着刚才那条火龙的出现现在都还在后怕。且听甄诚又道:“石华君,我给你说,你明天找电工老吴要两米电线把灯接起来,要好一点儿的,就说我说的,听到了没有——可要注意,睡吧,睡吧。”
次日上午,石华君在课间休息时找到电工老吴,打着甄诚的旗号要了三米电线和一点儿电胶布,回到教室便与权为征道:“权为征,中午跟我一起去接线,老子一想起昨天晚上电起火再一摸电线腿就发软。”
“老子这条命比你那命还值钱些,老子就不怕电?”权为征道,“让郑海林跟你去接线。”
郑海林听了道:“叫我跟他一起去接线也行,他得赔我的四两面条,我就剩那两块了可让他孝敬给土地爷了。”
石华君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今天晚上给你买一碗。”
白飞向郑海林道:“昨天你买的面条石华君给你搞泼了?”
“不是。”郑海林道,“是我们自己煮的。”
“袁涂鸦”道:“你们寝室在起小灶?”
“那当然,电炉子煮快餐面,简单又舒坦。可惜是幸福生活一去不复返。”权为征得意地感叹道。“袁涂鸦”恍然道:“你们寝室昨天晚上失火绝对是因为接线短路引起的。”
“怪不得昨天晚上停那么早的电!”靳一叶笑道,“学校不准烧电炉子,小心‘老板’逮住了要没收还要罚款的。”
黄伟不领靳一叶善意的提醒而损道:“这回靳一叶可又逮住了一个大献殷勤表功受奖的机会了。”
“你以为我不敢?”靳一叶向黄伟冷笑道。此时上课铃响起,权为征接道:“你敢老子就敢修理你。”
午饭后,石华君与郑海林正准备着把电炉子的连线接起来,权为征、黄伟在旁边指点着,这时,‘太监’魏孝贤进来夹着嗓门喊道:“喂,甄老师叫你们寝室的人马上全部都到学生科去一趟。”
黄伟冷冷地道:“到学生科搞啥子?”
“不知道。”魏孝贤诡秘地一笑,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说完转身就走,走在门口的台阶上又回头道,“快点儿,甄老师就在学生科等着。”
郑海林一扔电线道:“糟糕,靳一叶肯定是去表现了。”
“这个王八蛋!”权为征恨骂道,黄伟道:“赶快把电线、电炉子都收起来,最好扔到窗子外面去,我们去了只管莫承认。”
四人收拾停当便赶往学生科。一进门见何方、余天清二人已经在屋里站定,不禁心里凉了半截。那甄诚铁青着脸坐在办公室桌子边,魏孝贤傲慢地站在甄诚身后,脸上一副得意的幸灾乐祸。原来,何方、余天清和张国强等一些人吃完饭正在洗碗,甄诚走过来便把何方、余天清叫到学生科,甄诚进门后一屁股坐下却一言不发只顾抽烟,直到权为征等四人进来才道:“石华君,去把电炉子拿来。”
“啥电炉子?我不知道呀!”石华君故作惊讶地说,但气势早短了三分。甄诚把脸拉得更长又道:“你还装啥迷?他们俩都承认了!再不拿来小心我要给你个处分。”
石华君向何方与余天清望去,见二人没什么反应只好讪笑着走出学生科,不久石华君又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个电炉子,他把电炉子往桌子上一放,“咚”的一声,甄诚火冒三丈把桌子猛地一捶道:“你说你们好大的胆子,学校三令五申强调不准烧电炉子,可你们还是敢用,并且差一点儿引发了重大火灾事故还不承认,尤其是你黄伟、石华君两个,我叫你们说谎!你们自己说该咋办?”
几人都不敢再吭声,甄诚深吸一口烟便宣判道:“我告诉你们:第一,没收电炉子。第二,每人写一份检查交到学生科。第三,每人处二十元罚款。就这三点决定,你们还有啥说的——没有就回去写去,今天晚自习前必须交来。”
六人怏怏地走回寝室,权为征向余天清、何方瞪着眼道:“你们俩真是窝囊废,说你们用电炉子你们就承认了?这倒好,检查是小事,每人二十元钱可来之不易。我可给你们俩说,我这二十块钱你们俩一人出十块。”
“你放狗屁!”余天清斜眼怒道,“老子根本就没承认过,自从进入学生科就没说一个字。”
“是的。”何方接道,“余天清没骗你们。‘老板’根本就没问我们,我们俩一进学生科就站在那里,也不晓得为啥事,一直到你们进来,‘老板’叫石华君去拿电炉子,我还纳闷:‘老板’是怎样晓得的呢?”
“肯定有人向‘老板’打了小报告。”郑海林道,“‘老板’怕我们不承认就略施小计,没想到石华君恁不经玩。”
“还略施小计!”黄伟笑损道。众人也觉得这个词用得好笑,不觉“嘿嘿”了几声,石华君自嘲道:“我咋知道是诈我噻?他们俩个也不吭个声。”
“你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权为征道,“这样算了,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你,念在同窗几年的份上也不说罚款你全出,你出一半,剩余的我们几个平摊。”
石华君道:“你想得美,电炉子我用的次数还少些,买同样多的面条,你们都吃完了,我这儿就还有四块。”
郑海林笑道:“那你赶快先赔我两块好了。”
“算了算了,这事也不全怨石华君,”黄伟道,“那会儿要是‘老板’叫我来拿电炉子我也会拿的,谁晓得他是诈人的?”
“你是想找个讨好的机会,然后再捞个一官半职,可惜没那个福分。”权为征笑道,众人齐笑,黄伟不由谩骂一句又道:“要不是你权为征在教室里瞎嚷嚷别人能晓得我们在用电炉子?”
于是,几个人又一起把权为征埋怨一番,郑海林似乎自语地道:“这到底是谁打的小报告呢?”
“那还用说,一定是靳一叶。”石华君、余天清齐声道,“他个王八蛋就喜欢搞这些事情来讨好的。”
权为征恨道:“要是他个王八蛋,老子这回叫他谈不成恋爱,当不成班长,里外不是人。”
“你说靳一叶在谈恋爱?是跟谁?”余天清好奇地问,权为征得意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告诉你们吧,不收信息费,是华其芳。”
“你咋知道的?”石华君问,权为征道:“天下能有我不知道的消息?”
大家听了好笑,却听门外有“袁涂鸦”的声音喊道:“何方,你的信。”
说话间,“袁涂鸦”已走了进来,权为征伸手要抢信,并说道:“看看又是那护校来的信吧!”
“袁涂鸦”一缩手,把信递给了何方,又笑道:“你又想敲诈勒索是吧?”
何方拆开信一看,不禁惊叫道:“哇,我这同学考上上海复旦大学了!”
“袁涂鸦”道:“就是春上给你来信叫苦的那个?这叫苦尽甘来!”
“恁牛逼!”郑海林道,几人都凑过来看信,但见信中诉说着初夏时分临考的恐惧,以及三年来残酷的艰辛,末了,说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权为征道:“我也有个初中同学今年考上武大了!妈的,那时候还没有老子的学习成绩好。”
“在乡镇中学,那几年能上中专的都是学校的尖子生。”黄伟道,“要不是家里条件太差,我们也会选择上高中。”
“是啊!”石华君叹道,“我们就没那个命呀!人家大学毕业出来了就是干部,将来我们只有给人家做垫脚石了。”
……
由于是星期四,是团组织活动日,但又没有活动开展,所以下午便自习。权为征一行六人一同从寝室来到教室,却见教室里零零落落已坐了许多人,而靳一叶正好走到讲台前,他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今天下午团组织没有活动,大家都待在教室里不要到处走动,也不要大声吵闹,免得‘老板’撞见了不好,有事的可以请假。”
权为征坐在课桌上道:“靳一叶,今儿下午是团组织活动日,这个时间应该由我们团支部安排吧?”
“我问过少向云的,他说今天下午和晚上你们团组织没有活动安排。”靳一叶陪笑道。权为征不冷不热地道:“刚才校团委通知各班要组织一个话题讨论会。”
“那样也好,你就组织吧。”靳一叶回到座位,心想:有活动我还省事些。
权为征站起身,见同学们差不多到齐了,他便走到讲台前伸手拿起一只红色粉笔说道:“大家静一静,校团委举办了一个活动,要求以各班为单位开一个讨论会,希望大家都要踊跃发言,请黄伟做一下简单的记录。我们的讨论题目就是——”
黄伟听了心下一愣:刚才在寝室里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就没听权为征说一声呢?但他仍拿出了纸笔,毕竟在一个寝室里住能不支持吗?权为征折了一截粉笔横放着在黑板上写道:怎样做人。字写得大而醒目,写毕他转身道:大家可能对这个讨论题感到很奇怪吧?其实呢,一开始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然而,过细一想我们就会感到这个命题的有趣与现实性。因为这一二十年来,我们面对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那样做人对我们每一个人是好还是坏,或是无关紧要毫无影响。我们再想一想,我们自己这样做人对别人是好是坏有无影响,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这样做人会不会让别人捣着我们的脊梁骨骂。大家说这个讨论题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我觉得这个大题目让我们却无从谈起。”坐在中间的白飞道,“是不是这样说,提出一个人来讨论,这样又具体又现实,好比你权为征,也好比是我白飞,讨论就是权为征这样做人好不好,白飞这样做人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用你白飞这个目标有点儿不好下批语,说你是个人,可是大家又叫你黑马,说你是非洲人,可你却又是地道的襄樊人。”云海峰笑道。全班随之哄笑,这个号称“黑马王子”的篮球健将也憨笑一下,见权为征挺直胸脯把西装衣角扯了扯道:“白飞那样提议也好,不过我觉得还有点儿过于笼统,我看这样吧,我先说一个做人的范围大家先讨论——”
“行,行,快点儿说吧。”团支书少向云附和道,虽然他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安排了这个活动,但与权为征共同在组织团支部工作,他不能让自己的搭档冷场。
“那么,我就说了,”权为征扫了一眼所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眼瞳,并特意留意了一下简媚,不禁心海一阵荡漾,便道,“有这样一种人,工作能力不怎么的,却长着一身官瘾肉,得不到群众的信任和拥护,专爱搞一些小动作,像请客送礼,打小报告等等,从而保住官位。大家说说,这样做人好不好?谁先说说——谁来打头一阵?”
众人听了这一番话便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向靳一叶望去,黄伟联想到烧电炉子遭到罚款的事他就知道了权为征的用意,又想及靳一叶对自己的种种作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厌恶之情便站起来道:“我先说一点,就是没有工作能力却栅着官位这一点。古语说得好: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俗语还说:栅着茅厕不拉屎,这种人实际上是一个害群之马,是一颗老鼠屎——学不得。”
黄伟发泄一通坐下,云海峰站起来道:“我就说得不到群众的信任和拥护却仍要死皮赖脸使用一切见不得人的手段去当官这一点,有句俗话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蒋介石那么厉害,有八百万军队,但得不到当时四万万人民群众的支持不也垮台了吗?”
郑海林听出了话音,想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便道:“我说爱打小报告这一点,人无完人,谁没有一些缺点?可这种人像狗一样为讨好主子的欢心,专爱找别人的小缺点小错误做大文章,然后摇尾乞怜地去讨好。其实,这种小报告打多了他的主子也会烦的,没有哪个领导希望自己的下属老是出问题,所以我说这种人将来必会害人害己害不到别人害自己。”
“好,大家说得好!”权为征拍起双掌,随后掌声稀稀落落地也响了一片,权为征向靳一叶望去,见他双眉紧锁仍然强作镇静,权为征心道:这还没达到预期目的,我再来几句,便道:“这种人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顶。要我说其实这种人是恬不知耻的,一个不知羞耻的人活着还有啥意思?用随州同学的话说:活着还有么益?哈哈,那么,在我们现实生活中有没有这种人?谁能举出一个来——”
权为征说着向石华君余天清使了个眼色,那二人果然会意,而心下着实对靳一叶恨之入骨:二十元呀,够消磨两晚上的,有可能还能来次鸡生蛋蛋生鸡。所以他们二人坐在座位上高声叫道:“有,我们班上就有啊,你像我们的靳一叶班长。”
霎时,教室里哄堂大笑。靳一叶的脸早已胀得通红,他腾地站起身扭头向石华君骂道:“打你妈的胡说!”
“打你妈的胡说。”石华君嬉笑着反骂道,“你打个小报告不打紧,害得我们寝室六个人挨训写检查不说,还要每人罚款二十块。”
“就是,你他妈真是缺德!”余天清也向靳一叶骂道,“老子那二十块你给出。”
此刻,权为征望了一眼正异常愤怒却又无奈坐下的靳一叶,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满足的冷笑,更见简媚盯着自己,那眼神是恨?是爱?是笑?权为征心中不禁莫名生出一阵失落。而教师里则乱哄哄的,大家问为什么要罚款二十元,知情的人把那因电炉子失火以及被查处的经过一说,有的说活该,有的表示同情,也有说权为征搞的有点儿太过分了,但更多的是对于打小报告的人嗤之以鼻,几十双目光有一看无一看地飘向靳一叶,靳一叶盯着课桌,脑子里充满了恨、怒和混乱,偏这个时候郑海林喊道:“靳一叶,靳班长,我那二十块钱你也出了算了,同学一场反正你有的是钱。”
“郑海林,还有你们那几个,”靳一叶红着眼圈又站起身道,“我给你们说,不是我给‘老板’说的。”
“不是你说的还会有谁?”黄伟冷冷地说,但看了靳一叶那副模样,心中不免又对着昔日的老朋友生出一份同情心来。
“反正不是我说的……”靳一叶说着便夺路奔出教室,显然已经泪水盈眶。
教室里一片哄乱却没人出来制止。余天清向华其芳望去,见华其芳伏头趴在桌子上恰是伤心极度。余天清心下暗暗肯定了权为征的说法。这时门口站着一位身着蓝色中山装身材细高的人,教室里渐渐安静了许多。权为征一扭头招呼道:“余老师,有啥事?”
“你们有活动?”余老师问,又道,“让罗世同不参加了,叫他跟我去补考《电子》课。”
那罗世同一听便拿起一只笔起身随余老师去了,权为征一摆手嬉笑道:“今天的讨论会到此结束。”少向云向已回到座位的权为征问道:“权为征,校团委啥时候决定要开讨论会的?”
“刚上课的时候。”权为征随口答道便不再看少向云而和石华君、余天清,以及云海峰、李仕文等人吹侃了起来。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了刚才所谓的讨论会原来是权为征导演的一出闹剧,少向云责怪权为征不该这样打击同学,毕竟几年同窗不容易呀。
不多时,罗世同笑眯眯地手指转着笔杆进了教室,众人奇怪:这位从来不见怎么用功学习,但以前又从未补考过的同学今天补一次考竟然做得这么快。权为征今天出了口恶气满脸兴奋,见罗世同走过便道:“罗世同,你真泡,一会儿就考完了。”
“那当然。”罗世同道,随后又得意地补充说,“我一题都没有做。”
“没做一题就过关了?”余天清问,他真羡慕死了这位同学,仅仅是因为一次校团委组织的滑冰活动腿摔骨折了,三年来就从未操心过及格与不及格,每位任课老师因同情之心常常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次次都顺利过关,而自己天天提心吊胆挖空心思仍是悬挂一门课待补考。还有那秦明,若知道罗世同的幸运不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余天清正胡思乱想,却听罗世同沾沾自喜道:“余老师是个好人……”
原来,这次《电子》结业考试就只有罗世同一人没有过关,余老师一想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做个正规考试,干脆把罗世同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做,就是做不到时也可以提醒一下,然而余老师万万没想到,这个罗世同把卷子铺在面前仅仅写了个名字就一直呆坐着。余老师不免暗叹一声道:“你的字写得还挺可以的。”
“一般化。”罗世同有些自得,又道,“我能写各种字体,还可以雕章子,要是你需要我给你雕一个,保证比街上雕的好。”
“算了算了,”余老师苦笑道,“怪不得你学习搞不好,原来是尽用在歪杩邪道上了。你估计你能打几分?”
“能打十六分。”
“你还算很明智的,我给你六十一分算了。”
罗世同抑制不住心情的喜悦连声道谢,回到教室他遍说余老师的好处,又道:“当我听到余老师要给我六十一分时,我真是高兴死了,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当时真想蹦起来拥抱这个好人叫他一声老师哥哥。”
罗世同说的唾沫飞溅,听众大笑,黄伟在笑声之余向罗世同道:“可惜余老师不会认你这个学生弟弟的。”
真是:苦学不学同及格,坦诚得遇知音哥。
欲说世风固如此,鞭打世人问为何。
靳一叶被糟蹋得猪狗不如,他对权为征真是恨得咬牙切齿,纵使吃了权为征也觉难泄心头之恨,然而事实上他也清楚,甭说吃了权为征,连一根毫毛也莫想动,因为权为征不是黄伟、宋铁成之流,他不如意时会来横的,而自己能针锋相对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也要去把狗咬一口吗?可是,靳一叶怎么也想不通是如何得罪了权为征,就是平时你权为征没在教室,查考勤时我靳一叶也总是给你打马虎眼。靳一叶苦思不解,料想是昨日一句玩笑话他们当了真,只是,这次自己真的没有去打小报告,真是冤枉,并且何止冤枉,还被辱没不浅呀。于是,靳一叶不禁回想起这三年多的中专生活,乃至中学,小学时的生活,他感到自己的确是不会做人了,当了个破班长竟然维持不了这些同窗们——真是能力不行吗——那么,再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什么爱情,毕业分配,未来仕途,都通通见鬼去吧。
靳一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眼睫来潮,他感到了做人的难做人的累,累得他吃不下晚饭了。夜幕降临,靳一叶懒懒地走向教室,教室里灯火辉煌喧闹如市,他心道:闹吧,闹他个天翻地覆。靳一叶站在讲台前,脑海里回味着以前站在这里的感觉,他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说一句“大家静一静”,而教室里马上都静了下来,真是可以静闻落针。四十多双诧异的眼神落在靳一叶的身上,他的鼻梁微微发酸,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今晚以前我一定辞去班长的职务!大家说的对,我的确是水平不够,三年多来没能把我们班的工作搞上去,在此,我只能向大家说声对不起……”
正是:同窗不同心,恨己莫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