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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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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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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四十一回)连载

 

第四十一回      婚姻自主另许条件

 爱情共筑也论贞操

 

从来父母费心情

儿女成个好家庭

不辱门庭最要紧

 

爱心不见泪光莹

爱情千古演伤心

生离死别梦难醒

 

——浣溪沙·伤心

 

且说这民俗种种都是极具趣味和热闹的,就拿春节这个古老的传统节日来说,爆竹一声除旧岁,新桃换旧符,历数千年不衰,尤其大年初二这日,是情郎靓女必须相聚的一天,无论是大街小巷,马路阡陌,那男欢女爱意趣缠绵的镜头总是惹人耳目的。

这里单说何为,初二这日,天未破晓他已经睁开惺惺的眼,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一个问题:是去接方春兰来何营还是不去接。这样,一会儿是方春兰笑盈盈地走来,一会儿是二哥板着面孔逼来,再不就是父母恨意重重的眼神,两天来,他一直处在这艰难的抉择之中。

学生是腊月十八放假的,而老师们则要迟后两天才能离校的。二十的下午,何为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佘坡小学,方春兰依旧住在学校里,算是守校的。对于何为的到来,她并不意外,但仍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进了屋内,方春兰倒了一杯开水递给何为道:“给,暖暖手,放假了吗?”

“放假了。”何为看了看这熟悉的房间道,“家里楼上楼下的恁宽敞,还不回去住?”

方春兰道:“我想图个清静。再一个,他们都不愿意看校,我住在这儿就算看校,每天还有三块钱的看校费,一举两得。”

方春兰身着何为给她买的中长绿呢子大衣一脸笑意,何为只觉心下一阵躁动而笑道:“你猜我给你带了个啥东西。”

方春兰道:“我又不是姜子牙、诸葛亮能掐会算!可是,不管你带啥东西,我都喜欢。”

“呶,你看——”何为展开报纸包着的东西道。

“我还以为是啥好东西!”方春兰一看是传说中的人参,心下欢喜而故意道,“原来是个缺少养分的胡萝卜,个头倒不小。不过,冬天的萝卜赛人参,也算是好东西,在哪儿捡的——路上?”

“你去捡一个瞧瞧!这回是孤陋寡闻没见过吧?——这是人参!不过,也算你蒙对了。”何为把人参递给方春兰,方春兰把在手里凑到门口光亮处翻看了一会儿道:“这就是人参呀!我以为人参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宝物!哪来的?”

“学校分的。”何为道,言语中颇有一些自豪。

“学校分的?”方春兰诧异道,“学校咋会分这个?中心小学就是有钱任性呀。”

何为道:“这是人工种植的。那天有一个人用自行车驮了很多来到我们学校推销,老师们都围着看,校长也在。老师们就七一说八一说地让校长买一些,校长还可以,说这东西也难得遇到,就决定给每人买两个作为年终发红包用的。当时给那卖人参的谈的价钱,每根按四十元钱买的。”

“呵呵,这两个几乎就是我们一个月的工资了。”方春兰道,“你们年终还分些啥?”

何为道:“有二百元现金,还有十个盘子,二个盆子——这是徐海英的丈夫从搪瓷厂弄的,也算是做生意。管他的,不出钱的东西,只要给就要,不要白不要。”

“难怪都想到中心小学去,还是中心小学待遇好!”方春兰叹道。何为心道:不好谁还会挤着抢着往里钻呢?他笑了笑问:“你们年终分了好多?”

方春兰道:“就只二百元钱。看,同样都在双沟的教育界,差别就这么大呀。”

何为道:“还不错的,又上了一个台阶。”

“可惜是这个台阶上的太艰难了。”方春兰自嘲道,“你把这人参带回去给你爹妈,我又用不上。”

何为道:“这东西泡酒好的很,就给你老爹泡酒吧。”

“那——”方春兰听了高兴,迟疑了一下道,“留一个吧,这一个你拿回去,你老爹不也爱喝酒的吗?”

何为喜道:“你想的真周到。”

“就只准你想得到呀!”方春兰也很高兴,便道,“晚上到我们屋里去吃饭,我老爹看到这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何为听调笑道:“不给他带这个他就不高兴了?”

“没良心,你哪次来他们亏待过你?”方春兰娇责道。

 

佘坡村第一栋小洋楼拔地而起的确是倍显辉煌,方春兰的一家人走在村里心中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小楼里笑声朗朗,尤其是何为这个乘龙佳婿的到来更给小楼增添了一份喜悦,厨房里不时传出爆炒的声音,一阵阵香气溢出,开心开胃。

没有电灯的佘坡村漆黑漆黑的,寒气把一扇扇大门给关住了,昏昏的煤油灯光从那门缝、窗口逸出,一只小狗在那一隙亮处嗅了嗅,天空繁星欲坠,闪闪的寒光把月亮也欺负走了,所以,在这又寒又黑的空间里没有人愿意在外闲逛的。

晚饭后,方春兰与何为又来到学校,大门上锁,小门上栓,一盏罩子灯亮起,何为搓手跺脚道:“冻得不得了,我那老丈人真能说!快九点了吧?”

“还不是看见你和人参高兴?”方春兰笑道,“要加件衣裳吧?”

“算了,坐被窝里就可以了。”何为说着便脱去鞋子及外裤坐到床头,方春兰把被子展开盖在何为的腿上,自己坐在床沿道:“你的被子、铺单都洗了吗?”

“没有。”何为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明天我去拆了拿来,我们俩人打伙洗。”

方春兰听了道:“你倒美,请个佣人不出工钱不说,还要搓一顿佣人的饭吃。”

何为道:“可是你不是佣人,你是维纳斯,是玛利亚。”

方春兰笑道:“这句话可与《圣经》上最美的赞美词媲美了。”

“我这人一向实事求是。”何为也笑说,“你也坐上来,还怕我吃了你?”

方春兰便脱下长裤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和何为抵足而坐,何为伸手拽住她的胳膊道:“坐这头来,还真怕我吃了你?”

“人心难测!”方春兰笑道,不禁想起那晚何为醉酒中不能自持的情形,她的脸腾地就热乎乎的。

“来,我给你焐焐手,你可以测测我的心。”何为把方春兰的手放入自己的怀里,又道,“暖和吗?”

“嗯。”方春兰把头靠在何为的肩膀上,幸福之情洋溢脸上。

灯火和祥地洒向四壁,床里面的墙壁上一团阴影蠕动着,寒夜无声,灯火无声,爱也无声。

“传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块肋骨,你信吗?”方春兰仰脸问,却听何为道:“信。要不,我们为啥这样难舍难分?并且,你一靠近我我就感到浑身的舒服,一离开你,我就感到身上总少点什么的。”

“那,你就把我带走吧,让我永远贴在你身上。”方春兰道,此时,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何为的。

“你早晚总是我的。”何为搂紧方春兰,又道,“哎,孙明和他的那根‘肋骨’现在咋样了?”

“听说明年五一就要结婚了。”方春兰道,又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何为见了笑道:“眼气了?”

“谁眼气了?”方春兰娇责道,伸手挠那何为的痒处,何为耐不住,二人便滚做了一团。

寒夜越来越深,偶尔的几声狗叫分外的清晰刺耳,方春兰道:“你还不走?”

“这么晚了你让我往哪里走?”何为道,“天又黑又冷,你下得去心?”

方春兰道:“那咋办——住我们家里去?”

“这儿不就是我们的家吗?——我晚上就住这儿了。”何为说着便开始脱外套,方春兰忙道:“睡这儿你也要先去洗个脚呀,赖皮!”

何为笑道:“常言说得好:洗脚不如洗被子,免了吧?”

“哼,你是不洗被子吧——你到底洗不洗?”方春兰笑着伸手又去挠痒,何为躲闪着只好告饶并下床道:“好好,这叫吃人饭,服人管,我洗我洗。”

何为在佘坡小学呆了两天,把那被子、铺单,换洗的衣服一一洗过,在方春兰的催促下这才恋恋地别了佘坡回到何营。进入家里,母亲正在做晚饭,母亲问:“我们这儿的学生已经放假四五天了,你咋才回来?”

何为道:“学校里还有点儿事,老师们放假晚些。”

“有鬼事!鬼晓得你又鬼到哪儿玩去了。”何为骗了母亲却没能骗过迎面走来的父亲,只听父亲又训道,“放假了也不回来,多大的一条人了也不晓得为家里操一点儿心,这过年要买这买那,你们都不吃?”

何为没敢再言语,他一向是有些悚父亲的严厉。他想,父亲一定猜到他在佘坡玩了几天,对于他的恋爱,父亲,包括全家人本来就反对的,何为又怎敢分辨一句呢?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吧,他未能在他的家里给方春兰争取,创造一个可容的空间。

吃罢晚饭,何为向母亲敷衍了一句便去找何方。何方家的房子依旧没有修整,何方独自守在电视机前,见何为进来便站起身让座,并道:“今儿下午回来的?”

何为道:“到屋里已经天黑了。你啥时候放假的?”

“十六的就回来了。”何方道,又笑问,“你也不是昨天才放假的吧?”

“放假有三四天了,在赚(佘)坡玩了两天。”何为道,在何方面前他无须撒谎的。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何方调笑道,“现在发展到啥程度了?”

“就那样。”何为的脸蓦地一红,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们一家人都一直不愿意。”

“只要你是真心喜欢就别在乎那么多,就像吕风华那样。”何方道,又不禁想起那天在车站吕风华离去时苦涩的神情。

何为知道吕风华与张莹莹之间的爱情阻隔,便问:“他们现在咋样了?”

何方道:“风华一家人也都不同意,尤其是他老爹。可是风华现在好像已经不能自拔了,那天在车站还要和梁磊谈判。”

“谈判?不至于吧?这又不是商品交换。”何为笑道,“梁磊回来了?”

“是的,已经复员了。”何方道,“我看梁磊在内心深处还是挺喜欢张莹莹的,有些放不下。”

何为听了若有所思,又似自语地道,“他们会不会闹僵?”

何方道:“不会很僵,但是总会有一些别扭的。放假前梁磊到我们学校那儿去过,前天我又到他家里了,谈到这事,梁磊说自从在车站见到风华以后,他想了很久,现在想开了,他说他不会再插言。如果将来风华和张莹莹谈不成的话,免得有人说是他从中搞的鬼。”

“也是的。”何为叹道,“谁叫他们谈了那么多年了呢?”

“唉!”何方叹道,“爱情这个东西真是害人。”

“你也是深谙此味了!”何为笑道,“你和欧阳晓凤怎么样了?”

“我还深谙呀!光听你们的故事就快把我淹死了。”何方说,又是一声长叹道,“和欧阳呢,不怎么样。唉,我自知心里是一直喜欢她的,可是,我不能向她说……因为,因为很多条件,像家庭环境,你看我们家这个样子,再说现在又还在上学阶段,都是不允许的。所以,我常常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或许是你成熟些,考虑事情周全些,但实际上现实中是没有周全的,你顾及了这里,就会失去那里。”何为说,又笑道,“其实,我看爱情对于你来说现在只是火候没到,到时候了,爱情是顾及不了那么多的。”

“可能吧。”何方若有所思,又怅然道,“自从她上班了我一直还没见过她。”

 

大腊月间,日子如箭。尤其是到了二十三这日,人们不用掰手指头就知道每天应该干什么了,而每干一件事就知道今天是二十几了,农村流传下来的俗事俗语如:二十三过小年,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扫窗户,二十六买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发面发,二十九家家有,三十晚上烤疙瘩。单说三十这一天,爆竹一声除旧岁,从早到晚处处热闹异常:拜祭亡灵,贴上对子,燃起爆竹,然后开始了杯推换盏辞旧迎新的大团年。因为团年家宴,有的放在中午,有的则放在晚上。何为家团年饭是在中午的,因为何玉晚上还要回双沟镇上。

每次团年,一家人恰好一桌子围圆,由于两个侄儿侄女的嬉闹给家宴平添了不少热闹。只是这一次,何为觉得最是烦闷,侄儿侄女的嬉笑让他更是不安,他觉得全家人都是商量过了的,那言语,那动作,那神态,都是一起针对他的。酒过三巡,先是二嫂笑着入了正题问:“何为,初二的去接客吧?”

“去不去都行。”何为闷声道。

“我看,你不晓得去得。”二哥何玉放下筷子道,“你也晓得,我给你明说:你和那个老师的事我们一家人都不同意,但是,现在是不能搞包办婚姻的,我们也不干涉,愿不愿意还是你自己决定。不过,有一点,我说了你作个参考:也就是开了年我打算把两个老的都搬到镇上去住,把户口一转,农村这个根就算拔了。对于你,可以安排到县师范去进修,两条路由你选。如果你坚持要和那个老师继续谈下去,我也不管你了。这不是威胁你,强迫你,都是自愿。”

“那姑娘人才又不好,”大嫂咽下一块肥肉道,“营子里的人都说不行。”

何为看着肥墩墩的大嫂,猛然间他觉得大嫂竟是那么的令人恶心:那个肥样,那个黑样。那个矮样,那张不和谐的面孔,有哪一点可以作为资本去评价别人的美丑?何为在心里窝火,他最怕也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及、评论方春兰的模样,更何况又同时在反对他们的全家人面前。但是,何为没敢说什么,作为家里的老幺,从小受惯了哥哥姐姐和父母的庇护,也从来没有与他们顶撞过。却听大哥接道:“那个姑娘又是个民办的,说辞退就辞退了,辞退回家了教书教不到,种地又不会,良不良莠不莠的,到时候才有你何为苦吃的,我们村里不就有几个这样的例子。”

“我不也是个民办的吗?”何为似自语地说,而父亲接口道:“刚才你二哥不是说了吗?开了年你到县师范去读书,到时候户口一转不就成正式的了吗?要是你再说个农村的,何必还要去读书?”

“这农村的苦你还没有受够啊——”母亲道,“我和你伯辛辛苦苦地刨了一辈子地,到头来落了个啥?”

“何为,你听我给你说,”二嫂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道,“今儿中午一家人都在这儿,这作父母的,作哥嫂的,包括你的这些侄儿侄女,我们都没有害你的心吧?你谈的那个女朋友情况我都晓得,人才就不说她了,没有户口是有点儿不好办,开春后你哥哥把你弄到师范去读书,毕业了户口一转,再到街上谈一个吃商品粮的,这不是很好吗?”

“我们这个家庭,说媳妇不说要人才有多好,起码过得去才行。”二哥道,“再说这个户口问题,是关系到你以后成立一个小家庭的问题,像生活来源,住房,添个小孩又有户口、上学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你现在也不小了,这些事情还想不到?”

何为无语,他开始默默地想着。

到县师范去进修,然后成为一个公办的教师,这是一个诱人的事情,农转非,吃商品粮,乃至娶一个吃商品粮的媳妇更是令人愉悦的向往,那么,方春兰怎么办?她并不是一个不可爱的姑娘,虽然她有一些不合人意的地方,但世间哪儿有一个尽善尽美的人呢?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许许多多的欢乐尽浮于眼前,更何况,放假后的那晚,他们忘情地浑然一体了,他们感到了双方的真爱、责任,感觉到只有双方的共同存在人世间才是最最美好的融洽。

新春的喜乐铺天盖地,走亲访友,祝福道贺的络绎不绝,时间在笑声中如箭而逝,在悲伤中度日如年。除夕之后,何为陷入了艰难的痛苦的选择。初一那天,他串了几处邻家的门然后回来就足不出户,他躺在床上转辗反侧,时而朦胧地睡去,睡梦中方春兰指着他的鼻子责骂道:“何为,你为什么不来接我?我们一家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盼着你来,可你,可你,可你这个卑鄙软弱的小人,你在玩弄我,我,我……”

白日睡多了,及至夜间何为只好瞪着眼睛,偶尔合上眼,但天未亮便又醒来再也无法入睡。初二的曙光已经撒向大地,何为的脑海里依然有两个面孔在激烈地争斗着,一个是方春兰的,一个是二哥何玉的,他觉得双方简直一个是水,一个就是火。

吃过早饭,何为又悻了一会儿才走向厨房。厨房里母亲正在洗碗,叮当的响声,是母亲粗糙的手指上顶针与瓷碗碰击而发出的,还有瓷碗与铁锅撞击发出的,再加上洗碗水溅起的声音,何为只觉得一片杂乱,声音乱,心情也乱,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妈,我到赚(佘)坡去的……”

“你愿意去你去,哪个管你?”母亲闷声道。

何为转身到堂屋里推出自行车,刚出了小院大门正碰着邻家嫂子过来,那嫂子笑问道:“何为,接客去的?”

“到双沟去玩。”何为扯谎道,而脚下飞也似的蹬上自行车仓皇离去。

新年到处都是新气象,然而何为却看不见,闷闷的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从何营一直延伸到佘坡。方春兰站在学校大门口不停地张望着,心中早已忐忑不安,不祥的兆头总爱袭上心头。好在快十一点的时候,则见那条泥土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骑车飞奔而来。方春兰感到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并激起了一阵轻松、喜悦、幽怨,及至何为来到面前,她笑怨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舍得吗?”何为笑道,见着方春兰他的心情也一阵轻松愉悦,却听方春兰又道:“这么晚才来,早晨又睡懒觉了?”

何为道:“要是睡懒觉你现在还见不到我的,二十多里路呀——是等捉急了吧?”

“我在看校。”方春兰笑道,“走吧,先到我们家里去,一家人都在望着你呢。”

走进小洋楼,方校长和老母亲正在准备午饭,见何为拎着礼包推着自行车和女儿双双进来,他们笑得合不拢嘴。方校长把何为让进堂屋,方春兰发了两杯茶道:“伯,你坐,我帮妈做饭去。”

于是,“翁婿俩”面对面闲聊着。不久,小虎和他的爸爸也来了,方春兰的哥嫂走亲戚去了,方民强也去接客,中午就这么六个人围着一大桌子丰盛的酒菜,你劝我奉,其乐融融。何为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他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个家的温暖和一份亲情的欢乐。

下午,何为和方春兰走得很早,但是回到何营村时已经临近傍晚了。一路上车轮悠悠,二人缠缠绵绵,说不尽的说过即忘的话,偶尔方春兰问及三十团年那天何为是怎样度过的,何为总是支吾过去,因为他不想把全家人对方春兰的强烈不满告诉于她,以免在她的脸上又生出几多忧郁,乃至到了家里会无端生出几多不快来。

趁着行人稀少时回到家里,这是何为故意拖延的时间,因为村里人对于方春兰容貌的议论,何为越来越感到难以承受,但是他觉得更多的是社会道德规范的约束使得他离不开方春兰,这种离不开又生出许多爱意绵绵,他常劝自己:既然爱她,就要承受一切阻难,就要摒弃一切诱惑,生活的幸福不都是自己创造的吗?

一进家门,何为的父母虽然不悦,但他们还是忙着准备晚饭了,因为万一最后还是成了自己的儿媳妇,落个怨恨就不美了,再说了,进得家门就要招待得起。何为欲去叫何方来,方春兰自然乐意,因为在这个自己也将属于此处人的地方,除了何为只有何方是她最熟悉和乐以亲近的人。所以,何方乍进院子,方春兰便起身迎接,何方笑道:“本来你今儿的还是贵客临门,但我怎么看你就是主人家一样?”

“少说俏皮话。”方春兰笑道,“把你的欧阳请来没?来了我也好有个伴。”

“可惜她不解风情,所以没有请来。”何方道。

“你不请,人家当然不会来了。”方春兰饶有意味地道,“是你不解风情吧?连请都不会去请一下。”

“你说的也是,这下我得向何为学习了!但是,何为这家伙这样的招数从来不教人,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他是负荆请的,还是备酒请的,还是抬轿子请的?”何方反问,方春兰不好回敬便改口道:“快坐下,我给你发杯水。”

“那是应该,今天我是客。”何方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道,笑意之中不由浮现欧阳晓凤的那张俏丽的面容来。想上午路过欧阳晓凤家门时恰巧遇见她的妈妈,大过年的,人家客客气气地邀请何方到家里坐一会儿,何方便去了。一进屋,欧阳晓凤的妈妈忙着倒茶拿点心,并叫着欧阳晓凤赶快起床,及至欧阳晓凤出得房门,何方看着那张睡意犹存的脸笑道:“真是个懒虫,太阳已经当头了还不想起来。”欧阳晓凤道:“难得放假了能睡懒觉,你不知道上班有多辛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何方道:“要是今天接客的来了,你还会睡懒觉吗?”欧阳晓凤扎好头发笑道:“那我更要摆一摆架子,叫他千呼万呼始出来。”

晚饭是在一个暗露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的。本来应是方春兰唱主角的,但何方却成了今天的贵客,何为的父母不住地叫何方吃这捻那,而很少叫一声方春兰。方春兰能不知道这种不受欢迎的冷落吗?纵是何方与她找些话题,何为也不时地给她奉菜,她仍感到心在一点一点地下沉,但她还是强作笑脸面对着同是微笑的面孔。

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何为的卧室里,方春兰偎依在何为的肩头叹道:“为,我为啥总是得不到你们一家人的欢心呢?”

“现在得不到,不代表将来还得不到,只要我们努力争取,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何为道,而脑海里不由闪现着令他难堪的字眼:雀斑、户口!

“可是,可是现在我感到实在是力不从心了。”方春兰难过地说,她真想痛哭一场。

何为道:“不要紧的,你不也常说事物总是在变化发展的吗?他们又不是铁石心肠,只要我们努力争取,总有一天会改变他们的看法的。”

“为,”方春兰勾住何为的脖子道,“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了你,你会珍惜吗?”

“会的。我不但会珍惜,我更要为你负责的。”何为想着那晚的无限美妙并总记心头的情景,一种男子汉的责任感涌上心头,同时一种欲望蠢蠢欲动,他搂住方春兰把她强行放倒在床上又道:“春兰,我现在还想!”

方春兰忙抓住何为躁动的双手哀求道:“不行,会出事的……”

“不会的吧,那一晚就没事的,春兰……”何为焦急地道,他有些手忙脚乱。

“不,不行,你不懂,那是女人的事。”方春兰猛地坐起把何为推到在一边,在她的心里实在为那一晚而惴惴不安。过了一会儿,见何为低着头,方春兰又道:“为,只要你真心地爱我,只要我们真心相爱的,我们今后的日子不是很长很长的吗?”

何为渐渐安分下来,其实,热恋中的男女是最能迁就于对方的,这是恋爱的隐蔽性,一方面自己的缺点潜意识地不让流露,另一方面对于对方的缺点又最能宽容,对对方的优点还能无限的放大,而一旦恋爱破裂,所有的缺点就会像泄了闸的洪水蜂拥而出,再大的宽容也会无影无踪了。

次日,何为与方春兰约何方一同到双沟镇上去玩,何方本不想去充当电灯泡的,但经不起何为再三劝说,三人便一同骑车赶往双沟。天色是助兴的,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雀儿几番在车头前欢跃飞翔,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点缀在青绿的麦田之间。春光是美好的,心情是激越的,何方想起昨天晚上电视中的一段情节而向方春兰问道:“春兰,将来你要出嫁的时候,你打算让何为怎样去接——是用自行车,还是用汽车?”

“要用飞机。”方春兰坐在何为的身后羞涩地笑道,“尽说些不该说的话。”

何方道:“那可好,我可要搭空儿坐一次飞机了。”

“好是好,可惜的是你们家门口不能停,我们家门口停不下,”何为笑道,“就是用一架小型直升飞机还得用软梯,像电影里的那样,不过,那样危险。”

“你还说!”方春兰捶着何为的脊背道,更觉难为情,却听何方又道:“哎,我给你们提个建议,保证又经济又实惠,既时髦还新鲜,还能考验人。”

方春兰知道何方又要调笑她,便佯装怕冷把耳朵捂得更紧只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你不听,有人听。”何方道,“何为你听好:你们还记得昨天晚上电视上放的,那个山旮旯的姑娘出嫁,因为山路崎岖坎坷,新郎官又心痛新娘子就一直把她背回家。这值得借鉴呀!你看,这省钱就不说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路上免得让别人占了便宜。你说这个建议好不好?何为,到时候你背不动了我帮你,不就是这一二十里路吗?”

“这个你放心,到那时候我绝对能够一口气背回何营,并且面不改色心不跳。”何为说着,猛地背上又被轻捶了一下,但见方春兰的双手已不再捂着耳朵而是遮住了面孔。

太阳本是一个害羞漂亮的姑娘,所以她总是放出耀眼的光芒,让那年轻的小伙子看不清她羞涩的面孔,然而,她却通过这四射的光芒看到了许多温情与无限的爱意,这个时候,她陶醉了,偌大的天堂到处都是她欢快的身影。可是,当乌云裹住了她的光芒,蒙蔽了小伙子的眼睛,这个时候,她感觉到的只是粗暴、烦闷与虚伪,她会怀疑人世间是否有真善美的存在。

车轮“沙沙”地响着,走到沟底处,方春兰不禁想起何为给她讲的那龙子龙女的美丽传说,于是,一幅美好的憧憬图画又浮于眼前,她听不见何方与何为在说些什么,一手抓住何为的衣襟,一手捂腮,眼帘低垂,似睡如醉。想着想着,她猛然向何方道:“何方,马上就要到你的欧阳那儿了,喊她一起逛街,行不行?”

“我行,可人家行不行不是我能决定的。”何方道,而心中却也希望这样,只是他自知没这个勇气,便道,“昨天晚上你们在干啥?坐在车子上还打瞌睡,那可是上飞机用软梯——危险!”

“胡扯!”一片红云飞上方春兰的脸上,她只好道,“我可跟你何方说,等会儿把你的欧阳喊上,我也有个可以说话的。”

何方道:“现在可不能说是我的欧阳,要是我去跟她约会,准要挨她妈的棒槌。”

何为道:“为了她,就是挨两棒槌也值得。”

“值是值得,可是我害怕。”何方道。

其实,真是挨两棒槌能把欧阳晓凤约出来,何方也心甘情愿。只是,他实在没有这个勇气。他觉得生活对于他的约束太多了,他只有把一腔的深情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就像把一粒种子冷藏起来,只有等待那春风细雨来临的时候他才能发芽,乃至开花,结果。

路过欧阳晓凤家门的时候,何方心中像揣了一只小白兔,他渴望欧阳晓凤站在门外,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同时他又怕欧阳晓凤站在门外,至于怕什么,只有神仙才知道的。所以,何方终究没有在这里停留一下,方春兰笑他太胆小,太小气了。

进了双沟街,何方心道:我何必跟在人家的身后作电灯泡呢?便推说要去大哥家里有点儿事,也不管何为与方春兰怎样劝阻,他掉转车头走了。但是,真要去哪里呢?何方心中茫然,他漫无目的地推着车子步行,猛然有人叫道:“何方,到哪儿去的,咋不骑上?”

何方一抬头却见是吕风华的父亲,何方忙叫道:“吕老师,您也上街来了!我,我准备回去的。”

“对。我到街上有点儿事。”吕老师道,“过年也没有出去走亲戚?”

“没,我不爱走亲戚。”何方道,“风华在家吗?”

“没有。从昨天开始我就打发他到处走亲戚,免得他在家里整天胡思乱想。”吕老师说着又叹道,“唉,就为了他的个人问题,我简直伤透了脑筋。”

“其实,有些事情您也不必想那么多……”何方道,而自知这话是太苍白无力,却听吕老师道:“不想不行呀,哪个当老的不为子女着想呢?现在的小孩户口都随着女方走,张莹莹又没个户口,如果他们结婚了,将来是苦了谁?”

何方道:“就是苦,他们也怨不到您的。”

“怨,他是不敢怨我的。不过,他们苦,我也要跟着苦啊,”吕老师道,“你看,结婚的时候要给他操心房子,结婚以后绝对还要操心他们的生活。他下面还有两个小的,我就这么一丁点儿能耐,叫我咋办?再说,为这事还要得罪梁磊,将来这些朋友们哪个还往他那里走?”

何方宽慰道:“万一他们结婚了,我想作朋友的也都会理解,不会说啥的。”

“那只有苦了我了……”吕老师无奈,伤痛地说,“我啥话都给他说明了,万一他不听我的,我只有不管他了。”

 

春节的街道也没有什么热闹的,书中说描写的狮子舞、龙灯会、扭秧歌等等,仿佛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都慢慢沉积了,街道上只剩下两边的商贩,以及过往走亲访友的客人。无聊中的何方真的往回走了,年青的心困惑了,他感到生活的确是磨人的,一句可怕的流行语那晚吕风华也说过:“我觉得生活好累呀!”

那是腊月二十几的一个晚上,漫天的星斗像骤风吹过激起的一湖浪花,晶莹剔透。官沟坝上烟雾稀薄,平静地水面倒映着一天的繁星,吕风华弯腰伸手撩了几下水,霎时,一片片星星散去又一漾一漾地聚拢来。

“不冷?”何方道。

“寒冬的水没有不冰的,但是,它远没有生活这么冰冷。”吕风华叹道。

“其实,不应该这样悲观的。”何方劝道,同时,他觉得这句话正如水面上的雾飘飘渺渺,自己何尝不是有着同样的感觉呢?但听吕风华道:“自从那天在车站和你,还有梁磊一别,我觉得,不是生活在戏弄我,就是我捉摸不透,把握不住生活。”

“不要说这么玄乎的话,我听不懂。”何方道,“走吧,往回走,这样冷的天我们还在这水边逛,别人见了一定会说不是发神经的,就是想不开的。”

“呵呵,嘴在人家鼻子下面长着,人家怎样说管不着。我现在想开了:一切但求自己随意!”吕风华道,而心头又浮起那日车站一别回来时的情形——

吕风华是满噙着泪水出了车站的,他狠命地蹬着脚踏板,寒风如刺,他浑然不知觉,他的心头有一种莫名的烦,莫名的怨,莫名的恨,他把那曾经经历过的红粉容颜一一记起,但是,放不下的,忘不了的却还是张莹莹。他感到他投入了前所未有的全副身心,然而,却又是张莹莹最令他伤痛:她真的随梁磊去过了北京?

吕风华径直回到学校自己的寝室,他把鞋子一蹬,拉过被子蒙住了头。时间悄悄地过去,被罩潮湿了一片,迷迷糊糊沉睡了过去。中午的时光早溜掉了,吕风华睁开惺惺的双眼,渐渐平静的心开始梳理着满脑子烦闷的思绪:如果真是梁磊说的那样,自己该怎么办?

吕风华坐在了书桌前,他不知道饥饿,不知道干渴,一道道烟雾从他的嘴里,鼻孔里,乃至瞳孔里喷出,屋内几乎难以看清他的面孔,烟头摔了一地,有的还有着红红的火头,还冒着缕缕的青烟。

窗外一片漆黑,吕风华却是茫然无绪。突然一阵轻松的,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吕风华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心中道:就是敲破门也不给你开。不料马上又有钥匙的碰撞声响,门随后被打开,紧接着是几声咳嗽,灯光亮起,一个多么熟悉又令他心碎的声音传来:“你抽这么多烟干啥?也不开灯,也不打开窗子,我还以为失火了呢。”

吕风华木讷的看着张莹莹,手中的烟头自燃着。张莹莹打开了后窗子,让空气对流,由于坐久了的缘故,空气一流动,吕风华便接连打了几个冷颤,张莹莹瞧在眼里痛在心里,她拿过大衣给吕风华披上,看着吕风华的一副苦酸像,她不禁眼圈发酸,便问:“你没有吃晚饭?”

吕风华依旧无语,张莹莹转身下楼买了二袋面包和一包方便面放在吕风华面前,又把窗子和门关上,然后给吕风华倒了一杯开水并道:“风华,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身体要紧,你先吃点儿面包,我给你泡快餐面。”

“我不吃!”吕风华拉过张莹莹的一双温暖的手道,“莹莹,你老实说,你去过北京?”

张莹莹一愣,她预感到她多么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渐渐,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感到心率加快,双手颤抖,而吕风华却在催问着,她猛地抽回双手转身扑倒在床上。吕风华更是呆了,他感到世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然而,他又不相信,他站起身,他走向了张莹莹的身边,他又是呆了一呆,他猛地掀过张莹莹的身子,梨花一枝春带雨,他愣,仅仅是愣了一愣,他像发狂的狮子一样撕心裂肺地咆哮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都是真的吗?”

正是:青春多莽撞,遗恨因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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