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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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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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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四十三回)连载

 

第四十三回      孽海中痴儿枉挣扎

 菩提下浪子总徜徉

 

月下姻缘本应愿,一方不愿两衔怨。

有缘无分随自然,心不酸。

 

美好爱情多磨难,坚贞不渝金不换。

真情博得幸福来,世人羡。

 

——摊破浣溪沙·衔怨

 

且说黄伟等三人出于好奇偷入防空洞,不意里面尽是种植的蘑菇,莫说仙子、巫婆不见踪影,就连名人遗迹也没有一点印痕,更不幸的是却被这蘑菇的主人当着盗贼逮个正着要押送到派出所。三人这时可算真傻了眼,郑海林最怕事,忙满脸堆笑哀求道:“大哥,我们真不是来偷你的蘑菇的,你行行好,我们下次再也不来了。”

何方也分辨道:“大哥,确实对不住,我们是无意间进来的,你看,你的蘑菇不也没有损坏一个吧,我们保证下不为例。”

“我要是看见蘑菇坏了一个,这棍子早打在你身上了。”那汉子怒道。

“大哥,来,先抽支烟,”黄伟双手递上一支三游洞牌的烟,可能是这两毛钱一盒的烟太低档了,那汉子斜了一眼却不领情,黄伟又道:“大哥,你看,我们都还是学生,刚才我们从烈士塔下来在洞口乘凉,我用开匙试着玩,不成想把锁打开了,我们确实不知道这里面种的是蘑菇,我们只是出于好奇才进来的,大哥,不知者不怪,您就包涵包涵,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少给我啰嗦,”汉子得理不让人大声吼道,“一看你就不像个好东西,还学生!刁个烟,穿个假警服,吓唬老子?告诉你们,要叫老子包涵可以,每人留下一百块钱走人。”

“大哥,你看我们都真是还在上学,身上哪有那么多钱?”黄伟翻开衣兜道,“你看,就是扒光衣裳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没钱就上派出所,走,再给老子磨蹭一会儿老子每人先给你一棍子。”

那汉子说着便举起了棍子,一股凉气分别钻向三人的脊梁沟,三人无奈只好垂头丧气向外走去,那寻访胜迹赏悦春光的兴致早已荡然无存。

进入派出所,三人更似霜打的茄子,正是进退不由人,福祸两不知。眼看就要毕业离校,竟然还进趟派出所,说不定还会在“号子”里蹲两天,受点儿罪倒无所谓,要是在档案里抹上一笔,那么,对毕业分配的前景将更是雪上加霜呀。三人悔不当初,正各自胡思乱想着,只见一位身着制服,头戴大盖帽的年轻警官坐在办公桌前,他打开记事本,一手执笔沉着脸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老实交待清楚。”

汉子抢先道:“这三个小毛贼大白天的撬门进了我的蘑菇洞,正要偷我的蘑菇被我逮个正着。”

“我们没偷他的蘑菇……”郑海林分辨道,但声音很小,警官瞪了一眼郑海林道:“一个一个地说!看你们年龄不大,胆子倒不小。你说,你有多大损失?”

汉子见问自己便道:“门撬坏了,锁撬坏了,蘑菇坏了三五十斤。”

“不是这样的……“黄伟瞪着那心怀叵测的汉子,心知这汉子欲借民警向他们敲诈,便要强辩,何方也道:“你最好要以事实说话!”

民警摆摆手道:“你们不要狡辩!这样吧,你们三个就在这儿坐开各写一份事情经过,还要写清楚自己的个人简历,不准互相说话。你,你先到隔壁房间去。”

汉子便向隔壁房间走去,黄伟三人写完经过都交给民警,民警抬头又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都是工业学校的?——你叫黄伟?叫你写个简历,你真啰嗦,连出生年月日是阴历阳历,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入少先队员都写上了。”

黄伟扶了扶眼镜道:“个人简历不就是这样写的吗?”

“你真是书读呆了!怪不得你们会进入人家的蘑菇洞!简历只须写清楚姓名,性别,年龄,住址就行了。”民警边说边看那三张经过,看完又道,“都写的一样,你们倒没说谎!看来是那人想敲诈你们的。”

民警说着便出去把那汉子叫了进来,并道:“你说的和他们三个说的有些出入,我们要去核实一下,如果你说谎了,你会和他们一样最低要在这里呆二十四小时,因为你是诬告。”

汉子忙道:“算了,我自认倒霉,我也不找他们赔了,他们强行进入我的蘑菇洞是事实,你们该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我忙得很,最好能让我早点儿走。”

“你不索赔你就可以走了,他们几个我们自会处理的。”民警说着站起身,汉子识趣地走了。

阳光早已偏西,树影被扯得老高,黄伟等三人被关在一间屋内,连个凳子也没有,郑海林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那对黄伟的怨言甭提有多少了。然而,埋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何方本来心中也有怨气,但此刻也只能强作笑脸自嘲般地说:“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是福跑不了,是祸躲不过,你没听那警察刚才说过,最多关二十四小时,耐心等吧。”

黄伟道:“有点儿渴了。省些唾沫吧!”

郑海林道:“我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还真恨呀!”何方笑道:“黄伟的出发点是好的:是想让你遇见老巫婆得个宝贝,没想到你没这个命又点子低却碰见这个老乌龟想吸你的血。”

“亏得我们遇见的是个老乌龟,要是真遇着老巫婆莫说宝贝,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就是让我做她的上门女婿了。”郑海林也笑道,黄伟、何方听了忍不住都笑出了声。这时,门一下子开了,却听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道:“还笑得出来,都给我出来!。”

三人喜出望外,此情此景,真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知音。高兴之余愁绪又来:这派出所是能出去了,可是劳动“甄老板”的大驾亲自来接,回去后恐怕滋味也不会有多好受。却听甄诚道:“还不向贾所长认错道谢。”

黄伟微哈腰向民警笑道:“对不起,贾所长,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了。这次是你们运气好,”民警道,“你们甄科长亲自来担保,你们该谢谢他,今后别再干这样的事了。”

“一定,一定。”郑海林满脸堆笑道。

夕阳西下,暮春的傍晚充满了朦胧。回学校的路上,甄诚不免又牢骚满腹道:“你们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哪儿不能玩,你们偏要到那洞里去玩,还撬锁进去,亏得那个人不是个二球,否则,给你们几棍子,这会儿我就要在医院里和你们说话了。”

何方、郑海林未敢多言,只有黄伟仗着和甄诚曾经有许多私人感情而不住地解释着。甄诚本是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遇事总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事情解决后也爱小题大作,一方面标榜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善举,另一方面要杀杀肇事人的威风以儆效尤,所以,此刻他又道:“这派出所是好进好出的吗?古时候不是说县衙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如若胆敢闯进来,不舍钱财皮肉开。这次亏得我跟办案的那个民警熟悉,否则,莫说那人要敲诈你们的竹杠,就是不敲,你们每人没有一两百块钱也出不来。”

黄伟道:“我看你跟那个贾所长也挺熟的。”

“屁所长!所长还会亲自办案?”甄诚不屑地道,“这个姓贾的警察,我跟他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他给我打电话后我马上就来了,他本来要每人罚你们一百元钱的,我好说歹说,说你们都是从农村来的,花了几千块钱上学不容易,经济困难,哪儿有钱呢?最后给了他五十块钱算是买包烟抽。可是,你们咋就不争气呢?眼看就要毕业了,辛辛苦苦花了几千块干了四年,到头来连个红本本都拿不到,我看你们回去后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

三人都知道甄诚的脾气,所以只是不住地“是,是”作答,却听甄诚又道:“今天是星期六,明天,你们每人写一份检讨交到我办公室去,另外,每人罚三十块钱,限你们明天晚上自习前都交来。”

周末的晚上,寝室里除了黄伟、何方外别无他人,因为新校毕竟离市区很近,闲暇的时光在市内更好消磨。何方本来就爱清静,黄伟由于下午的事情不开心,二人各自躺在床上看书,但都又心绪不宁:三十块钱,本不是一个多大的数目,相当于有的同学一周的零花钱,但对于这二人来说却是多么的重要和艰难!何方不由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之中。

父母凭着一担谷子一旦麦拉着大哥二哥和奶奶分门立户,当年何方就出生了。在那极重成分的世界里,一家人做牛做马谨慎甚微还要挨批斗,然而,挨那些“革命者”的批斗倒也无话可说,在何方刚记事的时候,他便在记忆中永远也抹不去自己的亲二爷领着他的一大群子孙对父母寻衅滋事,令人目不忍睹。那个时候,何方只有四五岁,父母早上踏着星月出工,晚上披着星月才回。在地里做农活是其一,背语录改造挨批判是其二,无论在精神上体力上都承受着非人的摧残,而中午他们头顶似火骄阳回来,二爷这一家英雄们还要抓紧时间找事,拿着铁锹锄头几欲把大地捅个大洞。母亲奋不顾身以牙还牙,面对众多发疯似的男人,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父亲少有言语,总是保持着晚辈长兄的姿态,可他也没有丝毫的畏缩之意,眼中冒着无限的鄙夷之色,所以,在何方幼小的心灵里便埋下了一股仇恨。这仇恨,直到慢慢长大,他才明白,在那个群魔乱舞的岁月里,好多人的人性都被扭曲了,能恨谁呢?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联产责任制给农村带来了无限生机,何方的父母狠下心来大胆地包下十多亩地,从此,六口之家解决了温饱,一天只吃两顿饭的日子成了掀过的历史。

这个时候,以求学改变家庭命运是农村人家的向往:何方的大哥不再当剃头匠又返回学堂,二哥和自己也不用每天放学拾一筐柴才能吃饭了。可是,不久大哥二哥相继辍学,于是,一家人的希望似乎便落在何方的身上了。

八八年秋,何方总算考上学校“跳出了农门”,但三千八百元的学费压榨着家庭。三年多来,父亲生意的失败,二哥的无所事事,使得家境日趋颓唐,在这多事之秋的岁月里,自己依然这样的不争气。

人生苦短,可有时候又是这样的漫长难熬。终于走出了校门,走向了工作岗位,走向了独立生活。这一天,是二月十四日,恰是星期天,何方走到那所医院的大门口,他来回地走着,他从那一扇窗子的玻璃里看见了那张心仪的人儿,那迷人的脸蛋,诗一般的眼睛。她或许也向外望了一眼,但她为什么不出来?何方怔住了,他感到喉咙发哽,这时却听权为征在喊道:“何方,乔子,还不起来?”

“几点了?”何方揉揉惺惺带潮的眼道,“这么大的太阳。”

“都快吃晌午饭了。”权为征整理好被子道,“走,出去活动活动,睡觉也累人。”

何方这才明白已是第二天上午了。一夜昏昏沉沉,虽然睡到这么晚,何方仍感到浑身发酸,也许真的如权为征说的“睡觉也累人。”何方打个哈欠,又道:“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出去吧,我没心情,还很困。”

“不就是进了趟派出所吗?”权为征道,“现在的社会,坐牢的是大爷,蹲监狱的是能人,梁山好汉人人称颂,不都是杀人放火的英雄?还有那个澳大利亚,就是被流放的犯人建立起来的国家——小意思,我也进过派出所,想开点儿!你不出去我可走了。”

这样的开心话却没能使何方从忧愁中解脱出来,进趟派出所也就算了,可最现实的是罚款三十元,并且今天晚上就要交,他怎样能交得上呢?何方起床洗了把脸,他站在窗前,但见青山依旧,阳光绚丽,校园里的推土机不分节假日仍“隆隆”地掀着山坡,建筑工人一块一块地垒着高楼,同学们往来穿梭,欢颜笑语和着燕子的脆鸣,各色服饰与百花斗艳。蓦地一个身影闪过,何方猛地记起夜间的睡梦来,他感到有些苦涩:家庭的困窘让他烦闷,可那一缕朦胧的恋情,也或许是一厢情愿的相思更让他心绪不宁。他想到那即将毕业,然而能否找到一个理想的工作岗位,将如何面对心中的她——不论在什么样的逆境中,心中总有一个向往,总有一份希冀,或许这才是人生能够持续的动力。于是,往事依依,前景朦胧,何方不禁写道:

六月沙场,十年苦筹战。大败雪加霜,昼夜寒。堪叹昔日笑,明朝心儿颤。奋搏争韶华,纵是腾达,身世难免低廉。

青春依在,垂青知己红颜。一笑牵百思,不敢言。自知难般配,玉质心,才貌全。人生再难见。深埋相思,月夜喃喃影单。

有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欲付新词强说愁。青年人总爱这样,特别是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心气浮躁,多愁善感。何方尤是如此,他认为这是人的生理反应,正如前年欧阳晓凤说的“青春忧郁症”。

这一日,正在上课的时候,何为提着一个提包找到了何方的教室,何方请了假,二人向宿舍楼走去。何为左看右瞧赞道:“新建的学校真大,楼房也盖的漂亮,又在山头上,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登高可见市区的繁华,居屋又能享受山间的清幽。”

何方道:“话倒不错,我倒有点儿大鼓书里说的占山为王的感觉。”

何为道:“就是有这种感觉,现在也还只能算是一个偻㑩。”

进入寝室,何方用牙刷杯子给何为倒了杯水,又道:“今天又不是星期六星期天,出来公办?”

“是私办。”何为笑道,“那笑意中充满了自信与自豪,”我今儿的在县一中考试,秋的准备上县师范。”

“哦——那很好呀!感觉考的怎么样?”何方问。

“还可以。”何为道,“昨天上午考语文、物理,下午考的化学、英语,今天上午考的数学,就是数学、英语觉得不算理想。不过,也不要紧,就是差点儿分有我们老二去搞,反正他许我的上学,转正他都包了,毕业后到镇小去教书。”

何方道:“到镇上去教书是方便多了,最起码不像在赚(佘)坡那儿没有电,不像在中心小学那儿去哪儿都不方便。哎,这样的好机会,方春兰参加考试了吗?”

“没有。”何为摇头道,“指标难搞的很,我们老二费了很大的劲才给我搞了一个。”

何方道:“将来你到镇上去了,再找你们老二把方春兰调去就行了。”

“估计没有那一天了。”何为又摇头道,他喝了一口水,但仍掩饰不住内心的几许不安。

“为啥?”

“嗯——”何为想了想道,“前几天,她还跟我吵了一架……我觉得这人疑心病很重,人也很自私,脾气又很暴,动不动就跟我吵跟我闹,特别是过年以后,还跑到中心小学跟我吵了两三次,闹得满城风雨……我想,我和她很难再维持下去。”

“是吗?”何方很惊讶,他在想,春节到现在不就才两个多月吧,那个时候他们犹信誓旦旦,现在却面临将要一刀两断,曾经视爱情如生命一般神圣的一对儿也会这样,那么,还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存在呢?并且,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

“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希望能和她早日做个了断。”何为道。

“其实,我想这只是你一时的认为,因为世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东西,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或许你是发现了她的一些缺点,对她产生了不满,就像当初你发现了她的优点,对她产生了爱慕一样。”何方道,“可是,你同样也有缺点和优点,并且,你们相处了两年多,就这么草率地分手,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起码来说是不够慎重的。我觉得方春兰还是很不错的姑娘,是优点大于缺点的姑娘。你还没对她明说吧?”

“也跟明说了一样,每一次吵架是都会说。但我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痛痛快快地和我分手的。”何为想到方春兰对自己是奉献了一切,她能甘心吗?又道,“虽然和她相处了两年多,但是,以前我对她也不算真正的了解,再一个,那时候还能够包容,所以还能相处。可是,现在,考虑到以后还有几十年,人的忍量总是有限度的,与其以后叽叽咕咕,不如早点儿好说好散。还有一个主要的是,我们家里又竭力反对,如果我跟她结婚了,家里就不管我了,我们老二也不管我了,说白了就是断绝关系。所以考虑到家庭,还有以后的路,我想还是和她分手的好,只是有时也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她。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事反正你得慎重考虑。”何方无奈地道,便换了话题说,“现在学校管得还严吧?”

“其实,我认为不管对学生,还是对老师,严管才能出成绩的。”何为笑道,“现在呢忙倒是挺忙的,因为要期中考试了。不过,他们对我不大爱管,因为都晓得我秋的就要到县师范进修。估计我走了,那个李凡,也就是那时跟我对调的那个老师,估计他还是要调回中心小学,中心小学的校长一直都很欣赏他的。”

何方道:“那时候李凡不是报考了什么巡警吗?”

何为道:“应该是功亏一篑。据说他还是受骗了,他本人的能力倒是可以,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不该去托那拐了几道弯的关系,结果那人拿了钱没帮忙,他自己又大意失荆州,总觉得有这个得力的人帮忙是万无一失的,所以根本就没在意,最后还是落选了。这都是听别人说的,想那个样,要不是他的能力不行,就是给他帮忙的人能力不行,或者说根本就没人给他帮忙。你想,这么好的事,既然报考的人,关系不硬能行吗?反正,这世道我算看透了,没关系,啥好事都别想临到你的头上。”

何方听了想及自己将要面临的毕业分配,心头一阵茫然,又道:“还有那个‘小不点’,过年时你说她和那个姓孙的在谈朋友,现在咋样了?”

何为道:“听说今年五一准备结婚的。”

何方道:“这可是有心栽树树难活,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姓孙的恁心高气傲,想不到……”

何为道:“你可不知道,那‘小不点’秦丽现在可出落得漂亮了,应了那句话‘女大十八变’,个儿也长高了,条子更正了!他们倒是很般配的。”

何方道:“到时候你得去赶礼吗?”

“不得去。”何为道,“又不在一起共事了,关系一般,再说五一不是王明清结婚吗?”

“是呀!”何方一搔头道,“我差点给忘了,这个王明清可终于修成正果了。”

 

暮春初夏,大地更彰显着它的蓬勃生机:树枝已经丰满,槐花遍地飘香,浓绿的小麦麦芒摇曳,小燕子翩翩流连忘返。早晨的阳光是暖人的,空气是清新的,雀儿飞出了巢,欢跃长鸣,人们走出了屋,张罗忙碌,尤其是毛坡的王明清的家门前,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穿梭不息笑声不止。却听那房屋里有人道:“这农村的规矩可真是麻烦,接媳妇就接媳妇嘛,还要抱床席子抱去抱回。”

“少啰嗦,长元,支客叫你抱你就得抱。”这是梁磊的声音。随后又有许多嘴巴异口同声附和着,但那长元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把那卷着的席子往面前一竖道:“你们看,这支客的水平就是不行,这席子竖起来比我还高,叫我咋抱?我看这样吧,为了公平合理,我们抓阄儿,谁抓到了谁抱。”

“行。这样最公平,可是有一点儿得先说明:谁都不得弄虚作假,一旦发现,只能他抱没得商量。”何方道,跟着众人都表示同意,因为年轻人都相信自己的运气好,再者,都爱寻些热闹。只见长元从墙上取下日历撕下十多张扬手道:“大家都看好,这是从一到十一,十一张,谁抓到十一谁就抱。”

何方见十一号那张是黑色的,长元分别把每张纸揉成一团,然后合在两手掌心摇了几摇伸展在每人面前,由众人选择,最后一张是他自己的。何方选了一张微露红色的纸团,这绝对不会是十一号的,只见身边的吕风华正好抓着了十一号,而吕风华却把其中的一个一竖掏去。这时,长元喊道:“这最后一张是我的了,每人把自己抓到的纸团展开。”

众人分别亮出自己抓的阄儿并报出数目,吕风华两手指夹住被掏空的部分报出一个“一”字,而恰巧长元也报出一个“一”字,梁磊不由分说把席子塞向长元的怀里道:“你说一就是一?都看到你抓的是十一,抱好!”

大家开怀大笑,长元拗不过,只好笑着老老实实地抱着。出了房门,王明清的父亲拿着一把松柏枝迎面走来道:“何方,你把这柏树枝每人发一小枝儿。”

何方接过柏树枝穿梭着分发,发到梁磊面前时,何方道:“给你一枝最精致的。这柏树枝是百无禁忌的意思,就是说今天不管怎么说话都行。只是,这抱席子啥意思?抱席,抱席——报喜?”

“鬼晓得!这农村的臭规矩——”梁磊正说着,却见一辆小车鸣着喇叭行驶过来,车门开时,走下一位精神矍铄瘦高瘦高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十一二岁的长角辫的小姑娘。梁磊道:“你看,那就是王明清的叔叔。”

何方定眼望去,那精瘦的中年人,浓眉大眼,高鼻梁,西装革履,亮皮鞋,两指夹着一只正燃烧着的香烟,飘逸的青烟绕过笑意盎然的脸。何方心道:这就是我要找的并答应将为我安排工作的人?此时此刻,何方不知是否该上前去打个招呼,并作个自我介绍。

或许就是专门要等这辆小车到来的缘故,霎时大红“囍”字都分别贴上接亲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紧接着,一挂长鞭燃起,接亲的人各自就坐,车队徐徐而出,一台手提式大录音机播放着最新流行歌曲,郎朗笑语和着时而燃放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车队经过王明清所在的车站时停了下来,最后面的那辆箱式货车驶进院内,许久才又开出来,只见那刚才还空荡荡的车厢里已摆满了家具、彩电、洗衣机等等,何方和何为都纳闷道:“这又往出拉搞啥?王明清结婚后不就在这儿住吗?”

“装光!”司机道,“这是农村的老习俗。要不然,外人会说女方娘家嫁得起姑娘陪不起嫁妆。”

何方道:“这几折腾还不折腾得那柜子散架了,洗衣机不转圈了,电视机不出影了。”

“你倒是能吸取经验教训。”司机道,“可人家愿意!”

车队继续出发。在驶上一座大桥时,那支客从车窗伸出脑袋喊道:“放炮的,都过细点儿!”众人一听都很会意,因为在从毛坡出发前支客已经反复叮咛:上了大桥后都要注意,特别是放炮的,别招惹事,这里的人很难缠。且举了一个例子:去年腊月间,有个接亲的在这儿放炮把一个妇女的褂子炸糊了,妇女拦着不依,而后当地的许多人蜂拥而上把新郎官暴打一顿,赔钱还不说,一直闹到晚上才走成。

进入一个村庄,鞭炮声又响起,由于路面难行,车开得缓慢,而鞭炮声还要持续不断。一会儿,车队停下来,支客下来把放鞭炮的叫下车道:“前面就到了,准备大鞭炮!”那放炮的迅速把那比脸盆子还大的一轱辘鞭炮顺地面展开,足有一丈多长,然后去点燃,可能是鞭炮受潮了的缘故,总是不能炸响。车上的人都陆续下来,眼见都进了院子,只见从屋内走出一个壮实的中年妇女,双手叉腰叫骂道:“你娘的大腿们,你们这是来干啥的?就是个叫花子上门也知道要叫唤一声的。”

这男方的支客知道这是新郎的丈母娘,慌忙出来陪笑道:“在点炮,在点炮。”新郎王明清也过来鞠个躬说在放炮,只是丈母娘就是不理,娘的爷的骂个不停。

说话间,外面的鞭炮声如滚雷般炸响,丈母娘才没说什么进去了。女方的支客迎来,众人每人接了一根烟,因为是喜烟,何方也点燃一支。大家低声说着话随支客安排在小院子里休息,却听房子里面嬉笑声不断,可能是房子太小装不下,那嬉笑声都从窗口飞越出来。众人走近想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喜悦让他们这么忘情,只是那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

新郎进不去门,众人便要撞门,支客一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但听门内助威的女眷出主意讨封子嚷得不可开交。支客便道:“你们把门留个缝我才好把封子递进去呀。”说着话便把一个红包伸到门边,那门果然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儿缝隙来,这门外的青年男子知道门已经下了闩,也不管那女眷接没接到红包便一起用力拥推进去,反正大门不是自家的,推到了也没关系。里面的女英雄女诸葛哪里挡得住这些赛强盗的,也不能眼看着这门这墙被挤倒吧,便纷纷后退,大门敞开,笑声格格不息。那女方支客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招呼男方接亲的众青年到另一间屋子喝茶。何为端起茶杯刚凑到嘴边,抱席子的长元道:“别喝,别喝,小心他们专门对磨我们,弄个半开不开的水喝了拉肚子。”梁磊道:“这结了婚的人还是见识多。”又向何为道:“到时给你接媳妇时,大伙最好都自带水喝。”何为听了眼前飘过方春兰的面容,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新郎王明清欲进新娘的化妆屋,却被一屋的女眷挡了出来,说是还未准备好,有的问带的东西呢?王明清佯着不知,那女子也不嫌烦便开列了一串子清单:洗头的,抹脸的,描眉的,刷牙的,还有口红,指甲油,耳坠子,金项链,下雨用的遮雨伞,晴天用的太阳伞……王明清知道这是故意刁难,便退一步说去问支客,因为这一天无论大小事都可推向支客的,所有的责任都在支客身上。王明清回到大伙一起,哪里问什么支客?磨时间呀!这时,一个小女孩打了一盆水来,只是放下后不走。王明清知道又是讨封子的,便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小女孩,然后招呼众人道:“来,都来洗洗,反正出了钱的。”

长元道:“你莫洗了,今儿的接不走人,我看你去哭吧!再说,我抱席子也累呀,你们都空着手,坐着的不知站着的腰痛。”

梁磊道:“快点儿去催,都快晌午了,我不敢喝这儿半开不开的水,更不敢吃这儿半生不熟的饭,要不行我去放个炮。”

“别搞,搞不得。”王明清双手直摆道,“好事多磨嘛。”

众人都笑了,看着走出去的王明清,大家又谈论起去年给另一个同学接亲时,女方尽找茬儿,眼看太阳当头,仍不见新娘出门,接亲的不知谁放了炮,于是,那老丈人便站在院子里把众人骂的个狗血喷头。那长元也谈了一个故事:说是他的一个老表接亲时,也是女方因索要东西闹得太不像话,新郎官一赌气掉转车头走了。三天后,老丈人用自行车把女儿送来了——多没劲儿!

大伙听了又是大笑,长元问:“下一个临到谁要接媳妇了?我自告奋勇,这抱席子的重任还是我担当了。”

梁磊一指何为道:“我看就是这个人民教师了,这队伍厉害,一进校门就把校长的姑娘媚上了。”

“我那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何为道,“要说这事,下雨没带帽,淋(临)到吕风华头上了。现在双沟、张集的教育界谁不知道他轰轰烈烈的爱情?”

吕风华听了干笑几声,梁磊也没再接腔,何方分明看到了这二人的尴尬。这时,支客进来道:“快走,赶快走!”

“作贼一样的。”长元道。

众人出了房屋门,却见新郎王明清正给丈人丈母鞠躬道谢,然后和新娘并肩走出。众人奇怪:还有这规矩?支客道:“红包少了,鞠躬赔礼,礼多人不怪!”众人恍然,不觉又好笑。走到车门边,王明清打开车门,可新娘站在门口只管抿嘴笑,王明清低声下气地催促新娘上车但催不动新娘的双脚。何方上前凑趣道:“王明清,你再鞠几个躬不就行了。”王明清果然深深地弯下腰去,新娘这才抬起一只脚。这时,鞭炮声响,王明清在弯腰之际把新娘推上车,众人忙各就各座,那载新人的车早已加足油门也不顾道路颠簸飞驰而去。

车站处人流熙熙攘攘,一行贴着大红“囍”字的车缓缓停下,霎时,车上下来许多青年来,他们拥到新娘子坐的车边并拉开车门讨喜糖。新娘说没带糖,有人说这儿有商店,新娘说没带钱,众人哪里肯依?现在可不同得还在她娘家那儿不敢放肆,有的便伸手在新娘的脸上摸一把。王明清掏出十元钱塞给新娘,二人下车称了二斤糖,众人五抢六夺,新娘干脆把糖往空中一撒,乘众人争捡之际,新娘新郎上车悄然驰去。

车队逼近毛坡,那鞭炮声炸成一片,青烟飞腾,鸡飞狗跳。早有迎亲乐队吹吹打打迎出村外,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分列两旁。车子缓缓前行,早听见前面有响应的炮声隆隆,又见硝烟弥漫,且有一堆熊熊烈火燃起。车上的青年人早已拥到新娘的车门边,新娘羞涩加害怕就是不想下车,但面前的“火焰山”总是要过的,只好硬着头皮随新郎身后下车,早有人来领着到了“火焰山”前,新郎一步跨了过去,新娘也飞也似的跟着跳了过去,真怕火燃着了裤子。接着,有人摆下一个空桌子,而后,上面放上四盘糖果点心,盘底未落稳早有大大小小的手掌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劫一空。盘子又被收起,桌子被搬到大树下的阴凉处作了礼桌,执笔的先生打开大红的礼簿,支客扯开嗓门喊道:“姑爹舅舅,亲戚朋友们搭红进宝了——”

那新郎新娘并肩站在一起,那领先的姑爹舅舅拿着大红彩缎从新郎的肩部绑到腰际,然后,有专司放炮的点燃长长的鞭炮,姑爹舅舅互不甘落后,在那礼桌上甩下几张厚厚的彩礼,每一份厚礼都要被吆喝炫耀一番。接着是亲戚朋友上礼,更有许多同学朋友是私下的把礼钱给了新郎。何方与梁磊合买了一块扁,一篮花,并在镇电视台上点了一首歌。此时,新郎王明清身上绑了许多彩缎,有的绑不住干脆就在肩上搭着,新娘的脸红彤彤的,与红缎子争相辉映。有两三个青年人走上前去,两个拉住新郎,一个拥住新娘,叫嚷着要二人亲个嘴,新娘挣扎着羞怯难耐,那个拥住新娘的青年对新郎道:“老表,你亲不亲?你不亲,我来替你亲。”惹得众人嬉笑不已。有人道:“这三个活宝老表闹得还真起劲。”长元道:“那当然,老表不和老表好,夜半床底有人卧。”有人问:“卧到床底干啥子?”长元道:“捡炮壳呗!”众人哈哈大笑,何方见何为笑得直抹眼睛,不由想起昨天这个时候方春兰双手掩面的情景。

 

何方向方春兰道:“现在正是移秧做营养钵农忙的时候,你跑来干啥?”

方春兰道:“农忙我可以帮着做呀!”

“你只能来帮着吃的,你看现在几点了?”何为说着向厨房走去,留下方春兰和何方在堂屋里。

方春兰眼泪直打转,她向何方道:“何方,我知道你五一会放假回来的,我是来向你说说的,我真不明白,过年时还好好的,这两个多月来,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发生了啥事?”何方问。

方春兰摇摇头抹了一下双眼道:“也没啥事,只要去找他,和他在一起,他动不动就发脾气,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他也不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不相信他会不珍惜我们近三年的感情,可是,可是我又怕……”

方春兰说着便双手掩面,何方道:“你们之间肯定发生了啥误会,他这个人跟我一样话不多,慢慢说清楚就好了。”

“不会这么简单的。”方春兰道,“何方,你跟他关系最好了,我求你帮我问问他,劝劝他,让他珍惜我与他的爱情,谈朋友不能说不谈就不谈了吧?何方,你能答应我吗?”

何方点点头,方春兰露出一缕喜色,但转瞬间就没了,她站起身道:“我先谢谢你,我走了。”

何方拦住方春兰,说是已晌午了,吃过饭再走。但方春兰总是不肯,何方只好目送她向村外走去,时而见她一手向脸上抹去,而何为一直没有出厨房门。

 

放鞭炮的终于完工了。新郎新娘饱受了硝烟的刺鼻与熏眼,以及爆炸的震耳与崩击,还有众人的调笑与戏弄,现在,他们终于能够走向洞房。一群同龄男青年争先恐后随着跟进,新郎新娘坐在床沿,真不知这些朋友们又会使出啥坏招来。这时有三四个青年上前解开新郎身上的彩缎,然后不容分说把新郎新娘面对面拴在一起。吕风华道:“当官的,亲一个,你不亲我可亲了。”新郎把嘴凑上去,新娘把脸一偏,众人大笑。也许是缎子太光滑了,没几下二人便挣脱束缚,新郎溜出洞房。其实,说是溜,也没人拦他,大伙巴不得他早点儿离开好尽情调笑新娘。

何方与新娘见过两次面的,在这样的气氛中,何方也俏皮地道:“娘子,你用的啥绝招把我们的好朋友俘虏了?”

新娘抿嘴一笑道:“我只说了声缴枪不杀。”

众人乐了,没料到新娘也说出一句俏皮话来,那长元接口道:“那王明清硬是交枪了?”

有人听了又笑,新娘知道这话准没有好意便不作言语。长元又道:“喂,漂亮的新娘子我问你,自古以来结婚第一天新娘子不准穿裤头,你今天穿了吗?”

众人大笑,有的道“脱了看看”,新娘深深勾下头后退着一屁股坐在床沿,生怕真有人来脱衣服。那吕风华迅速坐在新娘的右边,左边也马上挤上一人,新娘像一只柔顺的小羊羔任他们拥着。这时,梁磊上前一把拉起吕风华道:“人民教师也干这事!站远点儿,莫把我们那个大学生带坏了。”吕风华向何方道:“哎,他说你的,走,我们俩搞他一个。”见何方只笑不动,吕风华便搬了个板凳坐在新娘的对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看新娘的脸蛋。

正闹着一个端着洗脸水的小姑娘进来,众人知道习俗难免也难挡,便识趣地欲走出洞房。新娘如释重负从床上站起身,而就在这一瞬间,新娘的脸蛋被吕风华“啪”地亲了个正着,她便头勾得更深了,且扭过了九十度。长元道:“现在的人都太胆大了,不晓得你们今儿的都带拖儿了没有?”

“带啥拖儿?王明清的就是我的。”吕风华笑道,不料后脑勺被打了一巴掌,且听梁磊的声音道:“狗改不了吃屎,总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众人大笑,特别是知道他们二人与张莹莹的关系的,更是笑得意味深长。

门外,支客还在吆喝着“亲戚朋友们赶快进宝呀”,却听一串鞭炮炸响,何方道:“糟了,这是谁在赶上亲了。”何为道:“不是,是来要饭的了。”只见四五个叫花子每人拿着一根打狗棒在那短而清脆的炮声过后朗朗上口说出一串音韵动人的贺喜词来。主人家和支客手持香烟像接待今天的上亲一样敬烟道谢,叫花子到此便混上了一顿年饭,还有零花的。

农村的婚宴是很丰盛的,尤其那爱风光的主人家更不会疏忽一点儿,如果与城市餐厅来比,除了味道或许不及外,那实在的就甭提了,满满的一盘子一盘子堆在桌子上,空盘子都没得撤。又因这席面太大,菜上了一个多小时,客人吃的津津有味,只是苦了端盘子的,是撑破眼鼻,馋坏嘴皮,还有那吹喇叭的,随着一声“唱——呦——”第一盘菜端出到最后一盘菜落桌,中间乐曲是不能断的,真是累酸了腮帮,瞪痛了眼球。这些人是辛苦些,好在在辛苦之前都打底儿先吃了些,而新郎新娘却是苦在肚子里乐在脸上,二人忍受了众多摆布,在众人开怀畅饮时得逐桌敬酒,饥肠咕噜还得满面春风,这样,一直到席散客去才能填一下肚子。

何方、梁磊等一班同学正欲走时,却听那上亲的席面上有人破口大骂着,仔细一听说是没人添饭。梁磊笑道:“这上亲不知道今天的尊贵,竟然还要饭吃。”何方道:“这叫人不自尊,怎能得尊?人不尊人,岂能受尊?”吕风华道:“搞恼火了,我去放挂鞭炮。”

走出毛坡村,众人各自散去。何方随吕风华一起,二人骑一把自行车。午后的阳光正是炙热,把那酒精从汗毛孔内一点点地逼出,加上阵阵南风迎面吹着,给人无限的惬意之感。吕风华道:“王明清的这媳妇虽说还可以,但还是没有以前的那几个漂亮。”

何方道:“这也算是一世姻缘命里注定吧。就算可以了,这家伙有了归宿就好。”

“有时我真相信命了。”吕风华道,不由想起张莹莹满含幽怨的眼神来——

 

“吕风华,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张莹莹道,“虽然我们不能好合,但是,但是可以好散。”

“莹莹,你,你这是为啥?”吕风华茫然道。

“吕风华,我知道你是真心地爱我的,可我更是真心地爱你的!正因为我们彼此相爱过,所以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张莹莹说着,而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吕风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道:“为啥?我哪点儿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什么。”张莹莹道,“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怪你,真的!我只是恨我自己……”

“莹莹,到底发生了啥事?”吕风华心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他抓住了张莹莹的双肩,他摇了又摇。张莹莹没有推开他,只是说:“我为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真心的相爱满足了。爱一个人就要为他着想的。风华,我不适合你,不适合你们的家庭。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你的家庭不能接纳我。二是你也顶不住世俗的压制。三是,我发现你是走不出我北京之行的阴影的……从你那里借的钱,我会还你的,但你得给我时间。你走吧!”

 

自行车不停地向前行驶,却听何方道:“我那儿还有一张王明清的照片,是在隆中照的。王明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个姑娘给他拉缰绳,那个姑娘我见过的,好像姓吴,叫吴媛媛,是双沟电影院的,挺漂亮的,我当时觉得照得特别有意境就要了一张,当时在照片背面还写一句话:人生得意骑骏马,红粉佳人甘执缰。想不到这么浪漫的姻缘却是无缘。”

吕风华道:“姻缘也叫应愿,一方不愿都不成。听说那是王明清不愿意了,趁着一次在电影院里喝醉了,他拿着刀追赶他那时的老丈人,这样一来,你想还能成吗?”

何方道:“这是王明清一贯的伎俩。他不愿意的就用装疯卖傻来处理。他谈的朋友大概一大桌子坐不下的,倒不知这一个是怎样一锤子定音的。”

吕风华道:“据我所知有两点:一是新娘子有商品粮户口。二是人是河那边的,有行势。”

“唉,人哪,真是太复杂了,连谈朋友娶媳妇都要带上形形色色的条件。”何方说着拍了一下吕风华的后背道,“倒是你这个纯情男子不带附加条件。哎,今天咋没有带来,怕跟我们见面?”

吕风华苦笑道:“都不是,是分手了。”

“不会吧?”何方道,“我不相信那爱情至高无上,爱的轰轰烈烈,爱的缠缠绵绵,然后突然又这么快分得斩钉截铁,分得一丝不连的。”

“我说的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吕风华道,“有时我也不相信我和她分手了,但毕竟是不可能在一起了……你也晓得,上师范时遇着的几个,有钱的,有势的,人也不错的,但我从没动过真情,因为和她们在一起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只有和莹莹在一起,我才感到一切都是美好的……唉,现在想起来,我才知道,我和她的感情还是很脆弱得,同时,我们也感受了家庭、社会、世俗的压力之大,我们承受不起……过年时我没有去接她,开学后我们吵了一架。从此,我们像泄了闸的官沟坝,把憋在心里的,以前忍受的苦恼、怨恨都一股脑地抛向了对方,然后,我们似乎都才渐渐地明白自己,明白对方,于是,于是就选择了和平分手。”

“唉,真搞不懂!”何方长叹一声,眼望远山似自语地说。

正是:情海本深沉,痴儿自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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