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离别欲来哭满楼
恋情未定烦半夜
十年寒窗难忘怀,举杯望,山雨来。
相拥话别,肠断精神衰。
纵是从前仇人面,握握手,笑颜开。
思量相聚时光短,说相帮,谈相爱。
深情款款,却怕想未来。
明知今日不复再,说拜拜,双眼坏。
——江城子·双眼坏
且说毕业会餐就像戏剧发展的高潮阶段,学生到了此刻,他人生阶段的校园生活即将结束。这时,学校就像一位母亲,或是一个老朋友而要办一桌丰盛的酒席,为她的学子或老友即将远行而饯行。学生满怀激情和依依之情围坐在课桌并起的餐桌周围,在这壮心升华的时刻,他们缅怀往昔的美好,畅谈未来的豪迈。要让此刻成为明天永恒的记忆,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各种各样的行为、语言点缀充实着此时此刻。明天,就要分别,有的或许就是永别,四年的同窗共读,朝夕相处,凝聚成此时此刻的一片深情,相互道声珍重,互相送句祝福,“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要把你记在心间”,一段伤感的的歌曲在每个人身上流淌。
八八届以前的毕业会餐都是办得比较丰盛的,堪比农村叫响的“大碗席”,因为那时学生少,学校不像现在现在这么庞大,事务相对也少些。今年的会餐相当的简单清苦,如学校领导说的新校正在扩建资金紧张,所以,八八届六个班三百多学生每人仅发了一张加餐的餐票,每张餐票可免费在食堂打两个菜,无论荤素。于是,学生们怨骂声不绝于耳:就这样像对待叫花子一样打发我们上路吗?
学校不办集体会餐,但学生都极其重视这饯行一般的一顿饭。六月一日上午,宿舍楼内一片沸腾,以寝室为单位,所有的毕业生都为中午的会餐准备着餐具,那曾集洗脸洗脚洗屁股一体的或搪瓷盆子或塑料盆子用洗衣粉擦洗了一遍便是用去打饭打菜的餐具,集刷牙饮水一体的缸子就作酒杯了。
时针越过十一点,食堂的窗口便挤满了拿着盆子的学生,这一独特的景观惹得手持饭勺的师傅们憨笑不已:却是建校以来开天辟地第一回,古今中外只此见。而有的学生把那盆子当作鼓儿,锣儿,镲儿,钵儿,不时地用手指敲一下,更惹得一阵笑骂。
食堂内的大长饭桌上比平时多摆了一些菜,且也比平时丰盛了许多,像红烧排骨、爆炒肉丝、鸡子鱼块、米粉蒸肉等等,当然,仍少不了白菜掺豆腐,茄子土豆等——适宜经济上各种层次的学生。
打饭的窗口虽然挤得热热闹闹,但较平时还是少了很多人,因为每个寝室仅派了三个代表来,且其它班级还没有下课。三个代表各持一个盆子从窗口伸进去,又被递出的是两浅盆子荤素搭配的大杂烩,还有一盆是米饭,这样,一个寝室的会餐供给就配备完了。何方、权为征、郑海林是一组代表,三人端着饭菜嘻笑着走回寝室,寝室内早已收拾整洁,两个上课时坐的方凳子放在两排床铺的夹道中,凳子的腿脚边放着石华君、余天清去购买的啤酒,以及六人的碗筷。两盆菜往凳子上一放,石华君便嚷道:“弟兄们,坐上来,我们痛饮一瓶!”
六人围坐在两盆大杂烩周围,黄伟分发了啤酒,权为征分发碗筷,没有开瓶起子,有的用大牙啃,有的用筷子撬,还有的在床沿上扣,见雪白的啤酒泡花溢出酒瓶,大家忙用嘴吸下一口,石华君把牙刷缸子往身边一放道:“还用这当酒杯?麻烦!”
另几人也把或碗或缸子都放在一边,都以瓶为杯子,黄伟习惯性地正了一下眼镜便道:“来,为了我们大家的前程似锦,先干一口!”
六只酒瓶“叮当”一声脆响,毕业会餐的钟声就敲响了。他们吃上一口菜品上一口酒说上几句话,心情是激昂的,啤酒是盛情的,就是这四年来从不改味的菜肴也有了一种让人回味的意念。所以说,他们品尝的不是这酒这菜,他们品味的是毕业会餐——这即将别离的难舍难分。虽然石华君与余天清近来染上了流行的肠炎而精神有所不振,但是,他们仍频频地与大家碰杯畅言,或许大家都在想:岁月虽然还很长久,但是今朝好酒难再遇了。于是,一向少于言辞的何方举起酒杯道:“明天我们就要各奔前程,但是,我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还能经常保持联系互相加油鼓劲,而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大家有时间的时候能到双沟去玩。”
“我也热烈欢迎战友们到法龙去玩。”郑海林道,“那时我领着大家看看法龙寺的风景,还有法龙寺的传说……”
“我知道,”余天清接口道,“不就是寺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爱讲故事,故事讲的是,从前有……”
“行了,从前有,现在淘汰了。”权为征道,“来,喝酒,别说这老掉牙的,扰了我们的兴致。”
大家笑了笑,黄伟感慨道:“我倒希望生活能像这个故事轮回才好。”说话间,又是一声脆响,权为征道:“要说毕业后,我看你们还是到谷城去散散心,或许你们去过了承恩寺,但你们绝对不知道黄石公在谷城的伟大壮举。”
余天清道:“什么黄石公黄石母的,别糊弄人了,一个山旮旯子……”
权为征不待余天清说完便道:“你这低级趣味孤陋寡闻的人,你咋会知道传授张良天书的黄石公?”
“那是传说。”黄伟道,“明天我们就天各一方了,我们还是叙些别的吧。”
石华君道:“是呀,或许我们这就是永别了。”
“唉,”郑海林用筷子一敲盆子道,“他妈的,几年的同窗,还是真有点儿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大家一时间都有些说不清楚,他们喝着,吃着,说着,有时畅笑不已,有时垂头丧气。权为征道:“说毕业就毕业了,人家别的学校都搞了好多次晚会,大家可以在一起多聚聚,可我们班一次也没搞过,真是扫兴得很。”
“开晚会无非就是唱唱歌,跳跳舞,”郑海林道,“我们现在一起唱首歌吧,就唱那首毕业歌:长亭晚,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黄伟、石华君、权为征跟着唱起来,那何方与余天清不会唱,但知道一点儿音调,便用筷子随着歌声敲击伴奏。唱完,权为征意犹未尽,他笑道:“这首歌豪迈,但还是没有黄伟唱的《骏马奔驰保边疆》雄壮威武,是吧,黄伟?”
黄伟知道权为征是调笑他,便不理他。余天清道:“其实,我们应该唱唱我们的校歌,你们说是不是?”
何方道:“对,应该唱我们的校歌,因为这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
“我来起头。”黄伟道,用筷子在碗沿上轻轻敲了几下摸着了音调便唱道:“我们年轻,我们奋进……”
六人便一起唱道:
我们年青,我们奋进,
智慧的火花唤起创造欲。
知识点燃我们的动力,
我们肩负工业的希望。
珍惜好时光,勤奋学习,
我们向往光辉未来。
理想弹奏出青春的旋律,
工业召唤我们的步伐。
弧花燃烧我们的激情,
我们怀着胜利的豪情。
祖国的明天属于我们,
用美妙的青春,用年青的生命,
去探索,去遨游,
去探索,去遨游,
宏伟壮丽,工业事业,
把智慧,把力量,
一切献给祖国人民。
……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位手握酒瓶满脸庄凝似是苦楚万分。大家一看是同年级的校友,只见他举起啤酒瓶道:“来,兄弟们,这一杯算是为你们饯行,祝你们走运!干!”
“干!”六口同声应道。这一口酒下肚,大家恍然大悟:是该出去和大家一起道道别了。然而,这位校友刚走又进来三位赤裸上身的,这是石华君的牌友,只见他们斜持酒瓶,眼圈微红,完全没了平时的嬉闹的神情和牌桌上的吝啬而豪爽地向大家敬上一口酒。这三人走后,众人还未说上一句,门边又现身一位,人未到,声先进,他的红肿双眼,他的断续哽咽,话语也断续难言。他是张国强,伤感使得他壮实的身躯显得那么软弱,只见他走近前来,一声“华君”便泣不成声。石华君紧紧握着张国强的双手,寝室内先前仅有的一点儿欢笑早已荡然无存。他们互相紧握,互道珍重,在劝对方别哭的同时,不觉自己的心也一点点地下沉。这离别的沉重使张国强蹒跚地走出了寝室,寝室内只剩下了一片静寂。良久,何方道:“我要把欢笑留给别人!我们寝室的不要哭!”
黄伟道:“哭啥子?好男儿志在四方,世上哪儿有不散的宴席?想你们的时候,我就去找。”
权为征讪笑道:“我这个人心肠就是有点儿硬,不善于哭,也没有眼泪。”
“看到他们哭,我心里也难受!不过我不哭,我也要把欢笑留给别人。”石华君道,郑海林随后附和着。
把欢笑留给别人,哽噎自咽——这成了大家的共识。然而,要做到这样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呀,因为此时,才让人相信了八七届毕业生会餐时哭声满楼并不是虚传。
莘莘学子,饱含深情,四年同窗,难舍难离。不知谁在墙上挥笔写下了这样的几句:
泪水挡住了视线
妨碍了我默记你每一点的容颜与举止
哭声搅乱了我的头脑
让珍贵的分分秒秒悄然流逝
因为寝室内总要留下一两个人来接待来客,何方几人便商定轮流出去道别。这不去则已,一去更添了几分伤感,那许多寝室内都是惨不忍睹,床铺碗筷酒瓶凳子狼藉不堪,那会餐的同学早已不吃不喝,有的僵卧在床上,有的干坐着一言不发,更多的则是出去串门道别了。当何方走进一扇门内,只见寝室里有七八个同班同学,但都默默无语。那志趣是“演讲,侃大山”的少向云仅仅起身叫了声“何方,坐……”便没了言语。“萝卜头”云海峰挪过来和何方并肩坐下,他的志趣是“玩笑,玩笑玩笑”,而此时却没有一丝笑意,云海峰拉着何方的手欲言又止,何方分明感到他手心的发热与抖动。屋内还有或站或立或坐或蹲的如李仕文、宋铁成、魏明胜、苏劲风等都是一言不发,他们的眼泡像两颗熟透的新疆红枣,眼瞳则是一潭没有漪涟的死水。在他们的脚下,酒瓶横七竖八,碗筷乱七八糟,饭菜还有一大半,这一片杂乱与寂然无声相伴更衬出凄凉万分。还是何方打破了沉默道:“弟兄们,今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们也能相聚。”
“是的。我估计就在枣阳了,你们可要去找我呀!”李仕文道。
这个话题很能得到响应的,霎时,在座的都重复着这句话,云海峰道:“随州虽然远点,但我们的心是很近的,希望大伙能去看一看永远想你们的小萝卜头。”
少向云叹道:“我是多么想和同学们侃一辈子啊!”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一人,却是林威,他径直向云海峰走去,云海峰站起身,林威脚步未止,哭声已出,二人抱头大哭,七尺男儿哭声撼地。何方也感到鼻梁发酸,他站起身,见大家都只顾揉起眼睛便悄然走出。在另一个寝室门口,何方见只有杨德峰独自呆在里面,嘴里也刁了支烟,眼望房顶吞云吐雾。何方进门道:“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不是鬼。”杨德峰道,“出去转了一圈,伤感得很。”
“是呀!”何方叹道,“四年的朝夕相处,转眼间就要天各一方,能不伤感吗?”
杨德峰把烟头深吸一口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熄,说道:“工作联系好了没?”
“八字还没一撇。”何方道,又看了一眼门外忙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二十元钱塞向杨德峰道,“去年你多给了我二十块钱,我一直放心不下。”
杨德峰握住何方的手用力把钱推回何方的怀中,道:“何方,弟兄一场你这不是打我脸吗?是我对不住你,你赶快收起来,让人看见了不好。”
“这……”何方欲言又止,想及自己并未付出那二十元赔书钱,而杨德峰却给了四十元钱,不免有些尴尬,见杨德峰也是一脸的真诚便只好收起钱道:“反正我们相隔不远,以后多到我那儿喝几杯也好。”
“那没问题,我也是嗜酒如命的。”杨德峰笑道,“走,再出去转转,你看都没人落屋。”
二人走向二楼的一个宿舍,屋内仅剩下两个“值班”的,见有客来访忙起身让座,四人还未坐稳,却听笑语连珠渐渐传来,霎时一群穿红挂绿的女生走来。这八八○四班的十朵金花仿佛坚强无比,她们一个个艳丽芬芳,满面春光,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逐个与男生握手言别,完全没有昔日的拘谨与羞怯。当何方握住熊玉琼的手时,二人不觉相视一笑,何方想起前天写留言时,他给熊玉琼的留言略带诙谐:熊猫的美在于温柔与华贵,而为世人所钟爱。你的美胜于熊猫而为男士所崇拜。熊玉琼看后非要给何方再留几句不可:美如琼玉,爱在何方?芸芸众生,勇敢何妨?
“喂,真是难舍难分了!”李晓伟叫道,熊玉琼脸一红撤回手走过去,李晓伟伸手向何方道:“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祝福你事事如意。”
“谢谢。我祝你青春长驻貌美如花。”何方笑道,想起李晓伟给他的留言中称他为“老大哥”,心中也是欣慰。
接着,简媚过来,长裙乍动,黑发起伏,细眉下眼含秋水,笑口边酒窝微展,她伸出右手向何方道:“何方,也许明天就劳燕分飞了,真希望你能用你的笔能记下八八○四班四年的美好。”
“我愿意把我的未来时光献给我们全班共同的四年。”何方握住简媚的手道,犹记起简媚给他的留言:用你的笔描绘五彩的人生!这时,却听有声音进入门来:“呦,我说怎么老远就闻到有香风扑鼻,原来十朵金花在这儿。”
大家一看是权为征,李晓伟道:“权为征,你长着哮天犬的鼻子。”
华其芳道:“权为征,你永远就是这样吊儿郎当的。”
“这是人民本色。”权为征道,见简媚站在李晓伟身边笑意盎然,权为征又道,“我也和大伙握握手道别吧。”
“来,权为征,让我先感觉一下你的诚意。”李晓伟笑着伸出右手道,权为征握住李晓伟的手道:“我会永远想念的!”
“别,别,何水清不会答应的。”华其芳道,又把简媚向前一推道,“你应该永远想念的人在这儿。”
简媚被一下子推到权为征面前,几乎要撞进他的怀里,不禁满面绯红,望着权为征的双眼,又想起昨晚权为征说的——
昨天晚饭后,华其芳向简媚说,权为征托她带信,约简媚七点在饭堂后的小山坡上见。简媚以为华其芳是说笑的,分手两年多来,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次数都是极少的,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候,权为征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呢?但华其芳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简媚心怀忐忑地来到小山坡上,老远见权为征已在那里左顾右盼的,见简媚走到面前,权为征搔头支吾着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刚才打的腹稿,以及平时的风流倜傥潇洒任性早已跑到爪哇国去了,倒是简媚大方地道:“叫我来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权为征道,“其实,其实,我一直在想当面向你说声对不起的。”
“你现在向我说对不起又什么用呢?”听了权为征的话,简媚瞬间只觉双眼潮湿,她背过脸去。
唉,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令一颗十九岁的芳心又起伏不已,往日的美好,往日的怨恨,都一下子跑到眼前,挥之不去,捉之不得。
简媚转过身面对着权为征道:“你也没必要再给我说对不起,明天过后就各奔前程了,也许终生就没机会再见,四年的同窗,就凭这一份感情,我也不会再记恨你什么的。”
“我今天向你说句对不起,是我两年多来一直都想说却没法说的。”权为征道,“就是今天说了,我也不是想请求你的原谅,更没有其他的想法,我也是想到四年同窗,毕竟有一份同学之情,我不想让你带着怨恨离开这里,我知道当初我的绝情,对你的伤害很大……”
“是的,你知道吗?你的绝情差点儿毁了我的一生!”简媚说着,向旁边一个草坡坐下,又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权为征也坐向简媚的身旁,想起当初在“情人岛”也是这样并肩坐的,只是往事已矣不堪回首,权为征道:“如果当初我们不分手,或许我们在这儿就混不到毕业,最起码我混不到现在。当时,甄诚已经给我说了,先给处分,再继续下去就勒令退学。你想,我们能抗得下去吗?”
“可是,学校里不是有那么多谈恋爱的吗?李晓伟和何水清不就一直持续到现在不也没有被开除吗?”
“那还不是甄诚个王八蛋对你起了坏心?”权为征恨恨地道,“早晚老子会收拾他的。”
“算了吧你,”简媚想起与甄诚在武当时的两天,那时的自己已经无知地陷入了师生恋,现在想来,她仍然感激敬重甄老师的及时刹车,否则,真不知现在会是怎么样。所以,简媚向权为征道,“我知道班上很多同学对我有看法,可是,我要告诉你,告诉你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与甄老师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权为征道:“那他为啥要生生地拆散我们?而李晓伟和何水清,还有学校里那么多谈恋爱的不管不问呢?”
“是的,权为征,”简媚道,“起初甄老师是有一些错误的,非分的想法,甚至与你分手以后,我也一度对他产生了好感甚至暗恋,但是,我们最后再关键时候都意识到继续下去的危险,所以,我们最终都没有越雷池一步。权为征,我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想也不向全班同学,不向任何人解释什么,因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简媚,你说的对,你没有伤害任何人!”权为征道,“当初我对你的伤害,说心里话,我也很伤心无奈,之所以我表现的那么决绝,我是想让你尽快地忘掉我。其实,现在我也知道我错了,那是我的无知和自私。”
“其实,现在也无所谓对错了。”简媚道,“也许我是过早地成熟了吧!中学时我喜欢的那个男生,但手都没有碰过。那是青春朦胧期吧,你是我的初恋,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你带给了我许多美好,也给了我无情的伤害——也说不上伤害吧,是生活的一个经历,一个更深的认知吧。我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们会破镜重圆,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没有意义。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毕业后的打算。”
“我,我会回谷城,你呢?”
“我不管,有我爸爸安排。”
星星已经满天,薄雾穿梭在明亮的灯光间,远处,有蛙声嘹亮,那是一曲自在深情的对唱。
现在,又这么近近地面对权为征,简媚不好反驳华其芳的嬉闹,便伸出右手,权为征忙握住这只曾经多么熟悉的手,道:“分别在即,心中难舍,希望,更是欢迎你,还有众位妹妹们一起到谷城去,我领大家一起游游谷城的小三峡——南河,逛逛我的老家风情小镇——盛康镇。”
“权为征,你叫我大姐姐好了,”熊玉琼笑道,“到时我们去了你别装着不认识。”
“我们都是权为征的大姐姐。”众女生都嬉笑地叫道。
众人一一握手互道珍重,然后又结伴散去。何方独自走回自己的寝室,老远便心头一震,因为屋内传出的声音像第一列刚问世的蒸汽机,“隆隆”的声音震撼人心。何方脚不由己滑进了寝室,还未站稳,身子便被一人抱住摇晃着,且听哭声道:“何方啊何方,你就不上我那儿去玩,我家这么近,你就不去……何方啊,你城府有多深呀,我对你这么真心,你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吗?你晚上去啊!你晚上去啊!”
何方无语,他只是拥抱着不断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小迅,小迅……”往事依依,韩小迅的身影在何方的眼前一道道地闪过:帮何方买饭票,给何方拿眼药,实习时在他家的欢乐会餐,还有他的真诚留言:生活不容易,人生能几何?或醉或欢又为何?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
唉,男儿有泪不轻弹,人到痛极伤心处。痛苦的会餐,艰难的道别,此情此景,怎是一个“愁”字了得?时间从六月一日上午到下午,经过了彻夜不眠,六月二日上午,同学们便陆续离校回家,和往日节假日放假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提前离校的,并且都争相滞后送别。于是,又演绎了一道伤感的景观。
何方是权为征和余天清二人帮着扛着被卷上车的。在走出学校大门的一刹那,何方一转身,学校的一切便历历在目,四年的苦乐浮现眼前,他在心里默默祝福:母校,祝您日益昌盛,您的学生是不会给你丢脸的。良久,余天清催道:“走吧,你这么近,想来的时候随时就来了。“
何方随二人向公交站台走去。权为征也略带伤感地道:“以后工作安顿好了都快联系啊。”
“放心,”何方道,“我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你。”
“这次一别,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可是乡里娃子进城,来见世面的。”说着,权为征一拍余天清的肩膀又笑道,“老乔子,到时候你可别把老子忘了。”
余天清道:“像你这大山里出来的恶人,任何人见了都永世难忘的,何况四年来我吃过你多少亏!”
“今后就是想再吃他的亏,恐怕也很难了。”何方道,又一手指着站台道,“瞧,那么多人,大包小包的像难民逃荒。”
走近站台,但见许多学生车上车下难舍难分,有的给车上的同学递行李,有的隔着车窗握手道别,有的拥抱泣不成声。何方三人走来,早有张国强、云海峰、宋铁成、苏劲风等人迎上来,个个眼皮红肿,眼球布满了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又悲痛万分所致。几个人拉住何方说长说短,泪水几乎又欲盈眶。何方好不容易上了车,权为征递过行李,余天清送上书袋,并道:“一路保重,有空来找我玩!”
何方点头答应,又向权为征道:“那郭林是把那事忘了,现在还不来我可走了。”
“夸话!”权为征不屑地道,“放心地走吧,有我权为征出面摆平的事,他敢?不过,人家郭林说了,几年的同学校友,这就分别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为这事再闹笑话,不值得。”
正说着,却见郭林也走了过来,权为征道:“郭林,你也走的?下午我们一起走,有个伴多好。”
郭林道:“我今天不走,到市区办点儿事,你看我啥都没有拿。”
权为征道:“那我可不等你了,我下午走,我是个恋家又重情的人,要不是想送送同学们,我上午也走了。”
“那是,同学之情多珍贵!”郭林说着看见了一边的何方,便道,“何方,你这人怎么恁二球?不就是卡了一下你的队吗,你伸手就打人!我们虽然不同班,但也是同学呀,再说,你我都和权为征关系这么好,要是再搞起来,以后还怎么见面?”
何方听了也觉不好意思,便道:“我听权为征说了,一时感情用事,希望你别记恨,以后少不了我去谷城,你们来襄阳,总是见面的日子多。”
郭林道:“没事,我要是记恨,现在也不会和你站在这里说话了,是吧,权为征?来,何方,我帮你拿个包,上车。”
权为征道:“这叫不打不相识,今后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多,老乔子们,再见,一路顺风。”
何方与站台上的其他同学逐个道别,然后与郭林一起上了公交车。
“何方,可要给我联系,到我家去玩啊!”张国强摇手道,云海峰、宋铁成也这样呼喊着。
汽车启动了,车轮由慢渐快,透过车窗,何方依稀看到张国强抹了一把眼泪,许多同学都频频挥手,接着有一辆公交车停在了刚才的位置,无数声“珍重”“顺风”“再见”……又再度上演,让路人为之感慨万千,后有词《鹤冲天》赞道:
郑家山头,生死别离愁。挥手斩情思,何处求?未敢道“别”字,对眼泪即流。何人堪笑我,四年同窗,一别如割足手。
书生意气,携手笑上层楼。难免生摩擦,如角斗。感伤岂作仇。尴尬意,化乌有。交错唯觥筹。干尽烈酒,沉醉不知离愁。
但说何方离校后,他先到了梁磊的家里,本想找一下王明清的叔叔说说毕业分配的事,但梁磊不在家,再者又怕王明清的叔叔怪他催之过急,便把被包放在梁磊家里,仅提着一大包书转车回双沟,再从双沟骑自行车回家。这时已是日近中午,仲夏的阳光炙热烤人,偶尔有徐徐的南风带走了脸上许多热气,田里金黄的麦子有的已经收割,有的仍随风起伏,几只麻雀俯冲直起,叫天子扯直了嗓子,何方不禁想到家里的妈妈,她这时是否从麦地里回家了?
走过小桥便是李寨。桥下的淙淙流水青草如茵,官沟坝的溢流就是从这引洪道而西流下去,从这里向东望去可见官沟坝的浩渺。每当经过这里的时候,何方的心跳都会加快频率,这并非是官沟坝的气势所逼,却因桥那头便是欧阳晓凤的家。自从上中专以后,何方是多么爱从这里经过,他曾找过一千一万个理由去逛街,而每次又多么希望欧阳晓凤坐在她家路边的小摊边,哪怕是能看上她一眼,和她说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青春是多么的美好,也许就这样朦胧地走着也能走进对方的心里,即便不能,也能从对方的心里经过,为人生刻下一道美丽的风景。
那么,现在呢?何方放眼望去,那摆摊用的青砖砌就的柜台依然如旧,但柜台上没有商品,柜台边没有他期待的影子。车轮渐渐的滚动过去,这时一个裙摆飘飘的姑娘站在路边的树下,婷婷的身段,长长的披肩发,一个流行的精致小包挂在肩膀上,显示着她的时尚与婀娜。车子到了她的近前,何方才认出是中学时的同学华泉丽,但见她上前一步道:“哎,还认得我吗?”
何方满脸堆笑,车子戛然而止停在华泉丽的面前并道:“老同学了,看你说的啥话!”
“同学与同学不一样嘛。”华泉丽笑道,“那一大包是装的啥?”
“书。”何方道。
“那么多呀!”华泉丽惊叹道。
“这是读了四年的家当,花了几千块钱买的,只是全装在袋子里没能装进我的脑袋里。”何方笑着又问,“这么俏,准备去哪儿?”
“回厂上班。”华泉丽道,“你放假了?”
“今天是毕业第一天。”何方道,“上班好,可以自食其力。”
华泉丽道:“自食其力是真,操劳费力也是真的,哪有上学时只看书本那么单纯?”
“读书也有读书的苦处……”何方叹道,停了一下又问,“你还经常看书吗?”
“看。”华泉丽道,“不过就是一些杂志,乌七八糟的。”
何方道:“我这儿还有一些小说,你拿去看。”
华泉丽道:“我拿去看不知啥时候才能还给你。”
“这个无所谓。”何方道,便解开装书的蛇皮袋拿出一本《红楼梦》递给华泉丽,蓦然想起中学毕业离校时,何方见书桌里有一张纸条,却是华泉丽的伤感言别。现在想来,如果那时不是“封建思想”作怪的话,他们是不会招呼也不打便都匆匆离校的,后来华泉丽去读幼师未果就进厂上班了,这样,四年来,两人几乎没有再见过,而现在的华泉丽风姿绰约,想必一定生活很好的。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过来,却是欧阳晓凤的父亲,说欧阳晓凤也回来了。何方便竭力邀请华泉丽一起去玩一会儿,华泉丽拗不过只好随同何方一起走去。
时至中午,欧阳晓凤和她的妈妈正准备着午饭,她们听到有客人来便一起来到堂屋,何方叫了一声“娘儿”又见欧阳晓凤发丝散乱衣衫不整,且污垢满身,疲惫得连微笑都显得很艰难了。何方感到有些心酸,联想到自己的家庭不也是这样吗?在这五黄六月抢种抢收的季节里,这片黄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不分老幼不分男女都要接受这一段非常的考验与洗礼。为了夺取一季辛勤耕耘结出的果实,为了一代代生存繁衍下去,他们三餐不知时,三餐不知味,种地多的便吃在地里,喝在地里,睡在地里,只要有一股劲,他们绝不会坐下休息,因为在这依然靠镰刀、扁担、板车等等原始工具收割的条件下,要与老天竞赛,谁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难怪有词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何方,放假了?”欧阳晓凤问。
“嗯,是放长假,再也不去了。”何方道,看着那一张无限爱慕的脸,他的心跳怦然加剧,却听欧阳晓凤笑道:“这是你天天盼望的嘛。”
何方道:“是有一种解脱的愉悦,但也有一些微微不适的茫然。”
华泉丽攥着提包道:“毕业后工作安排在哪里?”
“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有些茫然。”何方说,又向欧阳晓凤道,“反正是要耐心等待,是吗?”
“让你也尝尝等待的滋味!”欧阳晓凤笑道,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何方打趣她的等待:怀里揣了个小白兔!而现在临到何方的头上了,不正好也可以笑笑他吗?
“有等待,其实也是美好的。”何方一笑,又道,“你们都是专门请假回来的?”
华泉丽道:“我就是回来看看,帮不上忙。我们家就只有两三亩地,早就忙完了。”
“我是我妈叫回来的。”欧阳晓凤俏皮地道,“不过,后天就要走了,至多再辛苦两天。”
欧阳晓凤的妈妈道:“就是个懒精,多干两天不行?”
“那你得去给我请假。”欧阳晓凤笑道,她的妈妈随后道:“我才不指望你的!要回你回,要走你走,都是自愿,别干不好工作想赖我。”
大家听了都笑。何方拿出毕业纪念册递给欧阳晓凤道:“给我写几句留言行吗?”
欧阳晓凤连手都没伸一下且道:“你们也弄这些鬼东西!”
何方见欧阳晓凤似嘲非嘲的神情而感到有些委屈,便道:“这些可是几年同窗积累的感情,然后留下的纪念与祝福!”
“那都是假的!”欧阳晓凤笑道。
何方道:“你去年毕业时,你同学就没给你写?你也没有给你同学写?”
欧阳晓凤仍笑道:“我给别人写的也都是假的,别人给我写的,我把那不好的都撕了。”
欧阳晓凤的妈妈向女儿道:“要是这样你就亏了:你把好的都撕了,把不好的都留下了。”
欧阳晓凤道:“管它的,反正都是假的。”
何方无奈,心中骂她一句“鬼精灵”,嘴里仍哀求道:“同学一场,你就给写几句假的吧?”
“假的有啥好写的?要我也骗你?”欧阳晓凤道,她俏皮地摆摆头且补充两个字:“——不写!”
“你就不给面子吧!我找人家华泉丽写。”何方微露窘态而把纪念册递向华泉丽,但华泉丽直摆手说不会写。何方难以下台却毫无办法,欧阳晓凤的妈妈在旁看着直笑便帮腔道:“泉丽就写几句,又没啥大不了的。”
华泉丽接过纪念册随手翻了一下越觉自己不适合在上面写些什么,一时间不免也露出一副焦急的样子道:“我真的不会写。”
欧阳晓凤闹够了便道:“你就给他写个地址吧。”
华泉丽无奈便握笔写下了自己的工作单位,然后把纪念册还给何方。这时,只听汽车喇叭的鸣叫声老远传来,华泉丽猛地站起身说了句“车来了”便匆忙向门外跑。何方跟出门,见一辆大客车已经停下,卷起的灰尘仍在飞扬。华泉丽上了车,她在窗口向何方摆了摆手,何方也扬起手臂,大客车慢慢起步而去,留下一副模糊的笑脸。何方一转身,见欧阳晓凤也转身向屋里走去。进了屋内,何方便收拾包裹挂向车把,欧阳晓凤也不留客却笑道:“车滚儿有气没?”
“有。”何方闷声道,“连我都一肚子气了。”
欧阳晓凤无声地笑了笑,随着何方推车向院子外走去,到了公路边,她似自语地道:“路上好大的灰!”
何方苦笑道:“回去了反正还是要弄一身灰的。”
欧阳晓凤道:“回去了还是要先给你妈留个好印象。”
“唉,看见她我会好心酸呀!”何方说着,又看着欧阳晓凤恋恋地道,“我走了。”
车轮滚滚,新铺的沙子公路上留下了弯弯曲曲的时而重合时而分开的思绪。
回到家里,何方无法忘却欧阳晓凤的那张疲惫的笑脸,真是咫尺近前如隔天涯。又想起后天她就要回单位上班,再想相见不是更难了吗?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和她一起去吧。好在家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完并拉回了,只待插秧,这期间有不少闲暇时间的。所以,在家仅仅呆了两天,何方假说去梁磊家拿被子便骑车奔向双沟。
这是一个晴朗的午后,碧蓝的天幕撒下瑰丽的阳光,徐徐的轻风迎面,几声雀鸣掠过,让人的思绪很是舒适而安逸。又近李寨,何方不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想见欧阳晓凤,想和她单独相处,为什么要找一个别的理由呢?正是:青春朦胧小心处,点点滴滴浪漫时。人间缘分知多少,白首更念当初日。生活就是这样被自己的一次次心动,一点点行动,而点缀得无限美好。想着想着,何方不免暗叹一声,却见欧阳晓凤的身影跃入眼帘,她正和家人围坐着吃饭。老远见何方骑车而来,欧阳晓凤的妈妈已经站起身招呼道:“这么热还骑车到哪儿去?”
“到襄樊拿被包。”何方讪笑道,“娘儿,你们这么晚才吃饭!”
“上午割麦凉快些,就摸了一会儿晌儿。”欧阳晓凤的妈妈道,“你们家里忙完了?”
“麦子都割完拉回了,只等插秧。我们那儿有的家户已经插上秧了。”何方道,见欧阳晓凤望着自己微笑致意并说道:“你等一会儿,我也要去上班,搭你一截便车。”
却听欧阳晓凤的妈妈笑道:“多干一天就不行?”
“你给我领导说好,干一年都行。”欧阳晓凤也笑道,“等我一会儿啊!”
“没问题。”见这母女互相打趣,何方心悦,而这不也正是他所想的吗?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确是爱欧阳晓凤的,爱她的一步一停,爱她的一笑一颦,爱她的黛眉秀发,爱她的房前屋后。只是,他始终走不出那一种自卑的心境:青春依在,垂青知己红颜。一笑牵百思,不敢言。自知难般配。玉质心,才貌全。人生再难见。深埋相思,月夜喃喃影单。
是呀,多少个月夜,自己总是陷入孤单的冥想之中,就像当初写的那篇《思念》,思念经久不衰。
“走吧。”欧阳晓凤收拾停当走了过来:披肩发,连衣裙,手提包,翩翩微笑,醉人心魂。何方下意识地站起身又向欧阳晓凤的父母道了别便推上自行车。
何方心头窃喜,更觉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又琢磨不透身后的欧阳晓凤在想些什么。车过小桥,左右便是正在收割之中的麦田,路边白杨树挡住了一线阳光,在一条阴影里,何方慢慢地蹬着脚踏板,他多么渴望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与她相伴到老。
“好快呀——半月前还是青乎乎的一片,眨眼间就快割完了。”何方道。
“麦熟一晌嘛。”欧阳晓凤道,“只是不像你说的眨眼间就收割完了,我感觉就像过了千百年!看吧,这叫看热闹的怎么知道拉纤的辛苦?”
“是吗?”何方不由笑了,却听欧阳晓凤道:“你今年可逃了一差,没割麦子。”
“这可不是我的本意。好在还赶上了插秧,打麦子,农活还很多,并且我的时间也会很多的。”何方说,又问道,“干了几天,感觉怎么样?”
“确实有点儿磨不了,虽然我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欧阳晓凤道,“在地里的时候,看那麦子一割不到头,两割还没到地头,累得腰酸背痛,真想一下子卧倒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又想,就干这么几天还偷懒叫苦,不让人笑掉大牙吗?所以,累的时候我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坚持!坚持!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总算熬到现在啦!”
“幸亏你考上了学上了班,要不现在可往哪里逃?”何方笑说,欧阳晓凤道:“要是那样,我早就锻炼出来了。”
何方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上个月,我得了红眼病,吃药打针,用热水沸,治了半个多月也不见一点儿效果,后来回家用迷信方法治好了,仅仅一夜之间就好了,你说怪不怪?对于这件事,我想应该是让现代医学惭愧了。”
“这不奇怪。”欧阳晓凤道,“也有一夜之间病就好了的。”
“是吗?”何方疑惑道,抬头见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迎面步行而来,便又道,“吕风华不知从哪儿来了。”
欧阳晓凤探头向前望了望道:“他不是在教书吗?”
“是在教育界,但是没有教书。”何方道。说话间吕风华已经走近了,何方正欲下车,而吕风华笑嘻嘻地直摆手道:“别下,别下,你们走!你们走!”
欧阳晓凤跳下车,而吕风华头也不回地已走出老远,何方便没有下车,欧阳晓凤紧跟两步跳上后座,二人都知道吕风华那神情的意思,一时间都没了言语。还是何方先找了个话题道:“临毕业时,我好险拿不到毕业证了。”
“为啥?”欧阳晓凤问,何方道:“一个低年级的学生打了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我们班的男生都不依,就去把那个低年级的学生打了一顿,成了脑震荡,这严重吗?”
“可严重!”欧阳晓凤道,“没想到你也敢打架。”
何方道:“我只是上去把刀夺了下来,那么多人,哪儿轮得到我伸手动脚?可是这被打的我们班的同学在写事情经过时,把我的名字写在第一位,大概是我跟他关系好些的缘故。然后,学校保卫科的说这事解决不好谁都别想离校,谁走了就拿不到毕业证。”
“解决好了吗?”欧阳晓凤关切地问。
“不知道。”何方道,“我们班主任是学生科科长,他给我们说,都只管走,这事他包了。”
到了双沟,何方先送还了自行车又和欧阳晓凤来到车站售票窗口,往里一看不见王明清,二人转身到了售票厅门口,何方买了两块雪糕,这时,检票栅栏打开,那检票员何方认识,便带着欧阳晓凤向检票口走去。那检票员望着何方只是笑,笑得何方心头“突突”直跳只好说了声“这是我妹妹”。二人进了车站内,只见王明清过来笑眯眯地道:“先到楼上去玩。”
王明清新婚不久,家中陈设很是华丽,二人看了半小时电视仍不见王明清回来,欧阳晓凤急于想走,何方便下楼去找王明清。王明清站在楼下门口,见何方下来便笑道:“其实我早就看见你们了,叫你们站那儿多韵点儿味。”
“哎,有车了吗?”何方知道王明清要调笑他,便不接王明清的话头。王明清仍笑道:“随时走随时有车。不再谈一会儿了?”
“再谈一会儿你就要管晚饭了。”何方也笑道,“我上去叫她。”
何方和欧阳晓凤坐在王明清安排的一二号座位上,汽车激情地驶向襄樊。一路上,或许是太疲劳的缘故,欧阳晓凤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一直到了市区丹江路,何方摇醒她,二人下了车,却听有人喊道:“何方!”
何方一扭头见是黄伟,他一阵惊喜,心道:这是毕业后遇到的第一位中专同学了。只见黄伟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道:“我昨天到学校去了,碰巧有你一封信。——这是你朋友?”
“哦,是我中学同学。”何方望着欧阳晓凤又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刚毕业的同学黄伟,陈河的。她是欧阳晓凤,你晓得的,就是在这儿上班。”
何方说着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县医院,黄伟抚了抚眼镜笑道:“真是芳名如雷贯耳,何方经常和我提起你的。”
“是吗?”欧阳晓凤嫣然一笑道,“到我那儿去坐一会儿吧?”
“我还有事,何方,你去吧。”黄伟仍笑道,“不耽误你们宝贵的时间。”
黄伟说着便抬脚离去,何方向欧阳晓凤道:“这几天你够累了,早点儿回去休息,我到县客运去。”
欧阳晓凤点点头便向医院走去,何方目送她的背影,直到进入楼房里,隐约见欧阳晓凤也回头望了一下。
在县客运,何方恰巧碰着了王明清的叔叔,何方说了已经毕业离校的情况,王明清的叔叔让他耐心等待,看将来的分配情况再做处理,然后何方就去梁磊家,只是梁磊不在家,何方拿起被包匆忙向回赶去。
农忙时节,农村的晚饭更晚,到处响着机器打麦的轰响。何方在灯光下掏出黄伟转给他的信,却是方春兰写来的:
何方:
我(不)知为何,几次想给你写信,总是没有动笔,给你写信,你不介意吧?
偶然听说你写了什么文章,想编成一本书,很为你和你的同学高兴呀!希望我能有机会读到。今晚,随心所欲,胡乱写了些什么,也许连你也不想读。不过,还是请你读一下,因为我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你能否理解?作为何老师以前的朋友的朋友——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把这种思想写成文章,寄来我对照一下,好吗?
我本来应该把信重新写一遍,太乱了!但我又觉得也许这样,你更能猜出我的心理。
何方,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何为,你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吗?
祝你学习进步!
生活快乐!
方春兰
92年5月28日
附:何方,此时此刻,也许你会欣然同意帮我这个这件事,如果事情发生变化了,你还能称我是一个朋友吗?如果,我还有机会给你写信,决不会再这么乱,请你原谅!!!
正是:恋情本微妙,结果更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