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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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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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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四十八回)连载

 

第四十八回      几番挣扎破镜难圆

 一篇诗文了断情缘

 

残梦莫醒,一缕温情还可心。

清晨恹恹泪满襟,阳光偏是无情。

三餐乏味恼人劝,工作失意劝难听。

盼夜幕降临,独自想忆。

悄然笑入梦境。

 

从来痴女恨多,又常盼犟汉回心。

抛却淑女态,屈尊相亲,

只换得恨增爱尽。

总叹薄幸,世事太冷清,

人心不古方自明。

悠悠哀怨,与谁唱《白头吟》

——薄幸·记梦

 

且说何方看着方春兰的来信,不由摇头叹息,想到五·一前夕与何为的谈话,以及五·一期间与方春兰的相见,他知道,何为是下定了分手的决心,而方春兰仍抱着一线破镜重圆的希望。何方不知道该怎样去看待这二人之间的爱情,包括吕风华与张莹莹,但有一个直觉:他们的爱情都是要结束了。

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何为变化这么大,这还得从大年三十团年时说起。何为的家人都对他和方春兰的相爱持反对意见,这一点何为是不在乎的,但一家人在二哥何玉的规划下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中午,其中两点却是最终让何为心动了:一是能去县师范进修。二是进修后能再调进镇圈学校任教,并转成公办教师。那么,在镇上教书,又是公办的,找一个吃商品粮的女友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如果不按着这一规划的道路走,而是和方春兰继续走下去,二哥早明确地声明:甭说去进修,父母、二哥都不会管他了。教育界这么清苦,特别是一个民办教师,那么,今后日子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了。

人世间,道德自有它的一定的约束力。何为在大年初二坚持去佘坡接方春兰,便是固有道德、良心的使然:本来两人相爱得如胶似漆,突然间把人家给甩了,宣布不谈了,能不让人捣着脊梁骨恨骂吗?

不知谁说的:人性经不起考验的!

在去佘坡的路上,何为想着与方春兰相处的日子,以前的一次次的怨怼都开始清晰地争相涌上心头,他又反复地权衡利弊,所以,在春节过后便没了再去佘坡的冲动,并渐渐开始了与方春兰的疏远。刚开学时的两三个星期,由于事情繁多,每个星期天何为都还呆在学校里,方春兰也一样,再说春节刚见的面,她也没有去找何为。等到学校工作一切走上正常后,按照他们以前的约定:方春兰在周末的傍晚来何为那儿,或是何为去方春兰那儿。但是,方春兰再也没有等到何为的到来,并且她几次去找何为也没有找到,不是听说回老家了,便是不知去向。这样过了近两个月,方春兰感到了她与何为之间爱情的危机,她明显的消瘦了。

这是一个周五的傍晚,天上繁星如织,弯月似弓,地上枝叶蓬勃,麦穗竞出。这暮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方春兰满怀忐忑的心情又骑着自行车到了中心小学。老远见那一扇窗子透出雪亮的光芒,心下一阵释然。敲开门,何为道:“你咋来了?”

“我不能来吗?”方春兰惊诧并反问道,只觉何为变了一个人似的,哪儿还有往日见面时的一点儿热情?

何为默默地让进方春兰,他依然坐到课桌边拿起了笔,方春兰坐在一边的床沿上。沉默了许久,还是方春兰先道:“何为,我想,一定发生了啥事吧?”

“没啥事。”何为头也不抬地道。

“没啥事你为啥这么长时间就不到我那儿去一次?我来找你好几次也不见你的人影。”方春兰问。

“今年开学以来,我们这儿特别忙。”何为有些心虚,两个月的躲避,他知道终究还要见面的,但怎样与她了断,何为一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毕竟是不忍心,也不应该太过于伤害方春兰的。说着,何为又站起身道,“我给你倒杯水。”

方春兰双手接过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只觉两滴眼泪唰地落入杯子里,却听何为淡淡地道:“你那儿也很忙吧?”

方春兰怨声道:“我们那儿是乡下小学怎么会忙呢?”

何为便埋头继续备课,方春兰又道:“何为,到底发生了啥事?或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明白话吧,你这闷葫芦一样,你让我咋办?”

“我叫你咋办?”何为心道,却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又坐了良久,何为见方春兰仍两腮挂泪,便站起身道:“你先坐,今儿晚上是我执勤,我看看教学楼到处都锁好了没有。”

方春兰独自呆在何为的宿舍里,她左思右想,却想不出何为端的为何变得如此冷漠,难道他变心了?想到这一点儿,方春兰不禁打了个寒颤,更是泪眼婆娑。眼见夜深已是十点多了,但仍不见何为回来,她便抹了一把眼泪推车出了中心小学。

方春兰不知道是怎样才回到佘坡小学的,她和衣躺在床上,眼前尽是何为的淡淡的神情。方春兰道:“为,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们不是说过欢乐同享,忧伤共担吗?把你的忧愁说出来,让我也为你分担一半。”

何为道:“其实也没什么忧愁,就是我的父母哥嫂不同意我和你的相爱。”

“那怎么办?”方春兰听了便泪流满面,良久,她哽咽道,“为,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忧伤下去,要知道,愁一愁,白了头。”

“不,”何为像往常一样一下子拥住方春兰,并吻着她的双唇,搅拌着她的舌尖喃喃地道,“春兰,我们结婚吧,我们现在就去拿结婚证。”

捧着大红的结婚证本本,方春兰笑得嫣然灿烂,泪花闪闪,她偎依在何为的怀中柔情地说:“为,知道吗?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也是。”何为道,“明天我们就举行婚礼吧。”

方春兰和何为并肩站在大红“囍”字前,耳边声声入耳的都是百鸟朝凤和霓裳羽衣曲,眼前有何方、小秦丽、王勤、李爱林……都来贺喜,更可恨的是那小秦丽,也不管方春兰的娇羞难看跑上来就说:“何为,先亲一口我们看!”方春兰低着头正陶醉在无限的幸福之中,突然,何为的父母闯进来,方春兰忙叫着“婆婆、爹爹”,却见婆婆举起手臂指点着方春兰的鼻尖道:“你这个丑陋的女人也想入我何家的门墙吗?也不找泡鸡屎照照看,给我滚吧!”

方春兰道:“我们是自由恋爱自愿结合的。”

“那是你的自愿,可我何家不愿,滚远些吧!”说着,婆婆和公公一起来拽住方春兰的胳膊就往门外推,方春兰整个身子撞在门框上,但听一声轰天巨响,她感到浑身像要散架一样,直痛得“啊——”

这时,又听“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方春兰睁开双眼,见一柱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分外耀目。回想刚才的那一场噩梦虚惊,又不禁双眼涨潮,而敲门声仍在继续。方春兰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然后打开门,却见小秦丽一闪身就闯进来道:“春兰,你也会睡忘记呀!”

“几点了?”方春兰问。

“八点半了。”小秦丽道,“你哭了?眼泡都肿了。”

“没,没。”方春兰故作掩饰道,而小秦丽仍追问道,“和何为吵架了?”

“也没。你坐,我洗把脸。”方春兰往脸盆里舀水,秦丽道:“何为他敢欺负你,下次他来了我帮你出气。”

“他还会来吗?”想着昨天晚上何为故意躲开自己,以及这两个月来他从没主动来找过她,甚至自己多次去找他但总也不见人影,方春兰便心中一阵发虚难过。可她是说不出口的,又想到何为刚调入中心小学时,同事们便议论何为终究会甩掉她的,如果这真的不幸被言中,她方春兰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吗?却听秦丽又道:“不过,也是,今年以来还没见过何为,难道你们在搞地下活动?”

“死小不点,别在这儿烦人了。”方春兰把头发梳理了一下拿起教科书道,“走吧!”

秦丽道:“说真的,五·一我结婚时,你们可要一起来哦!”

当天晚上,方春兰又去找何为,本想责问一下何为昨晚为什么把她独自抛在宿舍里,但中心小学没几个窗口有灯光的。何为又不知去向。方春兰暗道:“何为,你为什么这样躲我?难道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

方春兰仍然采取了非休息日去找何为。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没落,天空一片血红。进了中心小学的院子里,见何为正在洗碗,洗碗水淋出老远落在门前的小池塘里。那牛大力从厨房里出来叫道:“何为,你朋友来了。”

何为没有应声而进了宿舍,方春兰放好车子随后进去,何为依然没有一句话。方春兰坐在床沿轻声道:“何为,五·一小秦丽要结婚了,我们是买点儿礼品,还是只上礼钱?”

“我不会去的。”何为冷冷地道,“五·一我有个同学也要结婚。”

方春兰道:“你当天不能去,先一天晚上去不也行吗?再说,秦丽、孙明以前都是你的同事,现在我又和他们还在一起共事。”

“反正你去你的,我是不会去的。”何为道。

这生冷的话语让方春兰几欲又流出了眼泪,或许女人天性本脆弱,稍经风寒便泪多。沉默了许久,方春兰忍不住道:“何为,你何必天天这样躲躲闪闪不冷不热?有啥事你尽管说出来,就是想分手你也只管说。”

“分手就分手。”何为断然道。

“你……”方春兰“唰”地泪水便倾流下来,她哽噎道,“何为,这两个字真可以随便说的吗?”

“这是你说的。”何为淡淡地道,却双眼望着墙壁,又道,“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你,你,你狼心狗肺!”方春兰哭着骂道,便夺门而出。

方春兰彻底感受到了她的爱情的危机,因为这“分手”二字从何为口中吐出能没有一定的分量吗?——这在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啊!方春兰多么希望刚才是她听错了,或者是何为一时因自己先说出的分手而气愤地说的,即便是真的从他内心发出的,她又多么希望这只不过是她爱情路上的一个小坎坎,一个小波折!但是,这希望总像一个漂亮的泡沫,一个美好的梦幻,在五·一节刚过没几天,在刚喝过小秦丽与孙明的喜酒后没几天,方春兰收到一封可怕,残酷的来信:

方春兰:

   你好!

   本来想用不见面的方式,让时间来冲淡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没能做到。既然“分手”二字已经出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避讳什么,我想我们就好合好散吧。

不是我何为绝情,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如果我们再继续交往下去,我想我一定会神经的,因为我已经受不了我的全家人对我的冷淡,甚至敌视。你知道,我们全家人都反对我与你的交往,以前,因为我认为我们之间是不可分离的,所以我不在乎谁的反对,但是,这些日子我通过对我们以往的相处,我越来越感到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再一个,我们家里明确地向我说,如果我与你结婚,他们就不管我了,就是说跟断绝关系一样。可是,我不能没有家,这个家毕竟把我养大成人,我能背叛他们,让世人指骂吗?就算我背叛他们,我与你成个家,可我们将来怎样生活?结婚的费用不用说它,凭两个民办教师的收入能够维持一个家庭吗?能够让我们较好地生存下去吗?看一看教育界那么多的民办教师的生活,你就知道了。

在四月中旬,我二哥给我弄了个进修指标,但如果我们继续下去,他就不给我了。为了能够多读点儿书,拿个文凭,也为了能够长久地在教育界生存下去,我答应了他,并且在四月二十五号参加了考试。

春兰,希望你能谅解我。毕竟我们也真诚地相爱过,我从不否认我们当初的爱情,我会永远记着你对我的好,同时,我更希望你忘了我吧,找一个比我好的人相伴一生。

        我会永远地祝福你们。

一个你该忘记的人: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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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方春兰像呆了一样,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沿着两腮帮直往下滚落,近三年的恋爱征途简直像梦一样,风风雨雨,欢欢乐乐,怎能释怀?怎能忘怀?

初恋的朦胧美丽而短暂,那是六月的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松针泛着碧绿,麻雀飞跃畅鸣,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们在这里相遇,在这勤奋的早晨里,年轻的心得到了碰撞,仅仅是两个字的招呼:“你早!”“——你早!”初恋的种子便开始了萌芽。

他说他与她有缘,几次相遇后,他们便到了一起共事。为他打开佘坡小学校门的是她,为他在佘坡有可口饭菜吃的是她,伴他在佘坡一个个黑夜的也是她。她也信了缘,二十岁的芳心打开了,她欢呼上帝赐给了她梦中的白马王子,她开始感受了青春的活力与向往,从此,在清静校园的傍晚,在柔柔的煤油灯下,在通红的柴火灶旁,在碧绿田间的小路上,艰苦的环境孕育着初恋丰裕的花朵,花朵不断地成长,经过了三月的温馨,七月的风暴,经过了风霜雪露,大雾没让他们迷茫,冰雪没使他们退缩,他们执著地追求,憧憬美好的明天,就像田野中无忧无虑畅快飞翔的小鸟,他们陶醉在甜蜜的日子里。她忘不了双沟二字由来的传说,那玉官与茳芏虽然历经周折,饱受家人的阻隔,但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告诉他这个美丽传说的他,当时不也信誓旦旦,情意绵绵,爱护有加吗?

特别是不久前的春节,他们逛大街,上电影院,看着扭秧歌的,她喜上眉梢,看着银屏上的多情女子,她暗自学习,她完全陶醉于她与他恋情的幸福之中。她挽着他的手问:“这样的时光不知还有多久。”他轻声地回答:“还有一生一世。”

可是,这一生一世和来生来世就只有这两三个月的光景吗?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些字迹是他写的,她想自己在做恶梦吧?或是他在与她开玩笑吧?自己把全部的情感都向他付出了,也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交出了,然而,就应该得到这无情的回报吗?

她,不甘心!

几天的少吃少睡,方春兰更显得憔悴不堪,老父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问她为何这样,方春兰一言不语,只是一个劲的流泪。方校长无奈,问王勤,小秦丽,都是摇头,但也都说可能与何为有关的。方校长的心为之一沉:自己的闺女好不容易谈了一个称心如意的,难道是吹了不成?他向方春兰道:“春兰,要是你与小何发生了啥摩擦,误会,你应该去多找找他,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疙瘩,也没有说不通的话。”

方春兰振作精神又到了中心小学,看着这里的高楼电灯,想着佘坡的瓦房煤油灯,她不禁在心里问:优越的环境就这么能改变一个人吗?

“何为,你写的那封信说的是真的吗?”方春兰竭力平静地问,何为沉默良久答道:“是真的。”

“为啥?我不信!”方春兰几乎叫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为啥,我信上都说了,再一个我觉得我们性格也不合适,缺乏共同的语言。”何为道,“与其长痛,不如早点儿了断。”

“与其长痛,不如早点儿了断。”听着这句话,方春兰只觉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这不是自己早向他说过的话吗?那个时候,双方都未陷入多深,而现在自己对他倾注了自己的一切,他也拥有了自己的所有,可是,他却说出了这句话,怎不叫她方春兰难过万分?

“你就这么绝情?”方春兰柔声道,“我们三年的感情,你说了断就了断了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何为淡淡地说:“三年的感情我不会忘记,但是,我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了。”

“可是,”方春兰哽咽道,“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就凭一封信一句话说算了就算了,你的良心能答应你吗?”

“不说算了就算了,你还想怎样?难道我没有为你付出吗?”何为冷冷地说。

“我不想怎么样。”方春兰几近哀求地道,“何为,珍惜我们三年的感情吧!我们可以继续憧憬我们美好的未来。”

“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何为生硬地下起逐客令,“请你走吧,我还要备课!”

“你——”方春兰羞愤难当,她奔出门,她蹒跚着推着自行车艰难地往回走。

夜,星光涟涟,露珠欲坠。清晨,初升的太阳染红了一对难眠的眼球。

五月,正是渐进农忙的时候,女儿心情不好,方校长不好安排她干活,儿子又贪玩,所以,大事小事都得自己亲自出手。这日,星期天,想着下了几天雨,麦地里积水排不出去到时不好收割的,方校长便欲拿把铁锹到地里转转,但找遍屋里也没有找着,就来到邻居家暂借。

邻居家是一对孤儿寡母,寡妇很有志气,为了儿子能健康成长,她中年守寡到老未作改嫁,不想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却成了村里有名的方二混。方校长来借铁锹的时候,方二混不在家,寡妇说“你等一会儿”便去了厕所。方校长站在低矮的瓦房里想着自家的小洋楼,不免心头一阵得意。这时,寡妇解罢手捋着裤子进来一边往门后寻铁锹,不巧,这儿正系腰带的时候,她的儿子闯进来了。这方二混本来对方校长家盖起小洋楼把自家的瓦房比没了心里窝着一肚子火,这时见他的母亲系着裤子,旁边的方校长还有三分笑意,不免火冒三丈,大叫道:“好你个老王八,竟敢欺负老子家里来了!”

这方校长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方二混操着一把菜刀扑了过来,幸亏寡妇裤子也不系了一把抱住她的儿子叫道:“你快先躲一躲!”

方校长看着上了锈的铁刀哪儿还敢解释一句耽搁半分?他拔脚向门外跑去。此情此景更坚信了方二混的判断,他挣脱老娘的双手跟着就追方校长。方校长也不敢往回跑,就在村里转,方二混一边追赶着一边不停地叫骂着,霎时,村里鸡飞狗跳,村里人都知道了这起老校长与老寡妇私通的趣闻。

由于众人的拦阻,方校长得以摆脱了方二混,他来到村口的学校里,想着方二混一定要砍死他的话语,便向方春兰说要到镇上她大哥那儿躲几天。方春兰道:“伯,你到底做了那事了吗?”

方校长一跺脚道:“我的闺女呀,你都这么大了我还去干那丢人现眼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人民教师呀——你还不相信你的爹吗?”

方春兰道:“你没做亏心事,为啥要躲?难道还怕了他方二混不成?”

方校长道:“他不是出了名的二混吗,啥事做不出来?我出去几天,等他火消了,这事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事情往往就是出人意料的。方校长躲了出去,寡妇向儿子说了半天倒惹得儿子向她瞪起了眼睛。这方二混便到派出所告了一状,说是方校长强奸了他的老娘。这方校长几近六十,而寡妇未满五十,让人不由不信方二混的话,何况他是寡妇的儿子。那民警便开着警车到双沟把方校长请到了派出所,并立案审查。这种事简直就如风媒一般,未出两天,整个双沟的教育界就传遍了,人们津津乐道,越传越有味道,镇教管会决定要对这个有损师德师表的老校长从严处理。

方春兰欲哭无泪,她相信父亲是清白的,但又有什么办法让别人相信呢?想着老父亲还被关在派出所里,除了送了一次被卷连探望也不准,还有同事的冷眼,村里人的嘲笑,男友的失去,这种打击她真有些支撑不住了。

这一晚,方春兰又来到了中心小学,何为正准备出门,她便拦住,一进屋何为把门一关毫不客气地叫道:“你咋这样不知趣?说,今天还想说些啥话?”

“我啥话都不想说了,”方春兰道,“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想想我们三年的感情。”何为冷笑道:“以前是有点儿感情,可是现在被你折腾的一点儿都没有了。我越来越感到跟你真是一点儿也合不来,我们真的不合适,知道吗——我马上就要到县师范去进修,从家庭,从个人角度上看,你觉得我们能在一起吗?我不知道将来我会在哪里教书,所以,我也不希望由你来决定我的将来,所以,我想,你应该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我也会找真正属于我的幸福。”

方春兰恨恨地道:“你这样做,对我来说,还有何幸福可言?我明确对你说,我不许你找的,你到哪儿我都会去找你的。”

“哼,这是你最后一次,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何为说着又补充一句道,“给你面子你不要,无耻!”

“你——”方春兰一下子泪水盈眶,她怎敢相信这是她心爱的人能说出的话!本来今晚来找何为是想请他帮忙解决父亲的事,可现在怎么还能开口?于是,她咬着牙道:“姓何的,要分手也可以,你得赔我的青春,还有我的贞操!”

“哼,亏你还说得出口!”何为道,“难道我没有为你付出我的青春,我的贞操?”

“你……”方春兰听了却说不出话来,那何为又道:“你啥子你?请你放自重些,以后不要再来有损我的名誉。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要一个强奸犯的女儿作女朋友?”

“你,你真无耻!”方春兰绝望了,又道,“叫我难受你也别想好过!我对付不了你,可我对付得了你的那侄儿侄女,我不把他们一刀捅死,就是一把老鼠药把他们闹死。”

绝望的人在绝望的时刻说出了这绝望的话,何为倒是很吃惊的,他从没想过方春兰会有这样的想法的,但他心里想着还是应该提防的。而方春兰,她会这样做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派出所的因找不出真凭实据,两个当事人又都不承认,便把方校长放了出去。可那方二混却是不依不饶,成天拿把菜刀要劈下方校长的一个胳膊一条腿,把个方校长吓得心神不宁,儿子方民强也操起铁杵要和方二混干仗,但方校长拦住不让,说跟这人渣对命不合算,所以方校长又躲到双沟镇上去。后来,方校长辞了校长的职务,举家搬到镇上去住,又在车站门口摆了个烟摊,人称方老汉。佘坡小学没有了德高望重的老校长,佘坡村空出了一座新建不久的小洋楼,让人扼腕叹息之余又调笑几句通奸的趣话。

方春兰仍坚持在佘坡小学教书,她不害怕那人渣方二混会来拿刀砍,另一个,想从佘坡小学调出去是很不容易的。那晚,从何为那儿争吵回去后,她的心情似乎有点儿平静了,便又想到了何方。几天来总是想给何方写封信,但总又没有写成,现在结局好像注定了,何妨向别人诉说一下呢?

好不容易写完,却是乱七八糟的,想着何方看了会怎样呢?不禁又想到自己的悲剧,便写下了一首小诗:

          我想,该是到了收获的季节

我想:

    该是到了收获的季节,

因为已经培育了三年,

也因为她茁壮成长了三年。

难怪呀,

    黄橙橙的一片,火辣辣的热,

我不禁喜悦,不禁紧张。

小心呀,

    收获的季节时常暴雨激烈,

大约在某一时刻,

突然从梦中醒来

    ——果实撒了一地

        不知谁人摧残。

叹气的人站在这死寂中间

她也许被吞没了。

        92.5.28

写完,方春兰又伏案涕泣。

 

这天,方春兰正在宿舍抹泪,却听小秦丽隔着窗子喊道:“春兰,有你一封信。”

方春兰打开门,秦丽一见便道:“又哭了?春兰,不是我说你,这样的陈世美值得你天天掉眼泪吗?想开点儿!”

秦丽拍拍方春兰的肩膀走了,这位已为人妇的女子越发窈窕出众,漂亮的背影让人嫉妒极了。方春兰转身关好门,见信封上字迹洒脱,却有几分印象,拆开一看,仅仅是一篇散文诗:

                         收获的日子

太阳撒下一片金黄,月亮洒下一地凄亮。面对这成熟的季节,收获之际,心中则有躁动的喜悦,更有莫名的忧伤。

经过将近三个季度的辛勤耕种,培育,一粒种子从发芽,生根,长茎,开花,结果,耕耘者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的精力,然而,他们也难料收成的将是一撮沉甸,还是一撮干瘪。

沉甸的,固然会激荡喜悦。

干瘪的,当然会产生忧伤。

喜悦,固然可贺,它像一则优美的催眠曲,让人生活在梦中。

忧伤,贺非不可,它像一颗精妙的醒梦丹,让人于失败中求成。

喜悦者总爱唠叨他的辉煌:种子从发芽到结果,阳光是从温热渐入炙热的。忧伤者也不要忘记,你同样曾拥抱过这美丽的历程,只不过是你管理的不善,抑或是播错了种,再或是种子播错了地。

然而,这个时候,你总爱站在满是凄月的夜晚,肩披一身凄亮,数落自己的不幸。顾念,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何苦呢?你无愧于自己的付出,大地也竭尽了全力。

你应冲破残月的凄亮,看着启明星升起的地方,总结昨天,开拓明天。

当你已认清了收获的干瘪,就把它扔掉,以免吃下坏了身子而无力于小麦收罢再播种秧苗了。

                            

               199266日写于何营

 

何方发出这封信,却不知能不能给方春兰一些安慰与启发,毕业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帮着家里干农活,只是闲的时候又呆不住。这日,天空灰白,不见阳光,恰是一个闲日子,何方便到了车站王明清家里玩。王明清也正好休息闲呆在家里,一见何方便叫道:“好啊你何方,真是有了媳妇忘了朋友,这天天也不来我这儿玩了。”

“何方,这回该买糖了吧?”王明清的媳妇笑道。

“早着呢!”何方道,“不过,到时候不但要买糖,还要请你们喝酒的。”

王明清道:“还打哑谜,你问问同学们哪个不晓得?”

“何方,你在这儿玩,中午别走,我要去上班了。”王明清的媳妇说着便出了门。何方闲坐看着电视,王明清招呼过一个来访的同事后又坐到何方一边,问:“你又到我叔叔那儿去了没有?”

“去过。”何方道,“就是那次和欧阳晓凤一起去襄樊的那天。”

王明清道:“他咋说的?”

何方道:“我告诉他我已经毕业离校了,他说,‘我晓得了,你回去等着’,当天晚上我就又回去了。”

“他只要答应了,估计没有问题。”王明清笑道,“到那儿上班,将来约会也方便。”

何方听了心里也乐滋滋的,又转移话题道:“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何为了,他最近来过吗?”

“来过,有三四次。”王明清又笑道,“他算丢人的很,让媳妇撵得到处跑。”

何方道:“不会吧!他打也打得赢,骂也骂得赢,不至于要跑路吧?”

“他不跑就是不行。”王明清道,“他是亏良心。你想,他跟人家谈了三四年,啥便宜都占完了,现在又想一脚把人家踹了,不撵他才怪。”

“噢!”何方恍然大悟,心道:人做了亏心事,的确是没脸见人的,所以只有跑路了。又谈及张莹莹借钱的事,王明清冷笑道:“谁有钱谁借去!憨?”

将近中午时分,何方离开车站回何营。此时,天空阴沉,毛毛细雨缠绵飘飘,远山藏青濛濛,路上行人稀少,穿过了那座每每令他心跳与向往的小桥,那里有着他许多的梦幻。往事是美好的,梦幻是醉人的,潮湿的沙子在车轮的碾压下仍“沙沙”作响。接近沟底,一个熟识的身影映入何方的眼帘,却是方春兰。只见方春兰推着自行车慢慢迎面而来,额发紧贴在脸上,时而飘落的濛濛细雨洗不去她浑身的悲戚。也许她正在回忆那年何为给他讲述的玉官与茳芏的故事,然而,物是人非,此情此景,空添她一缕孤独幽怨的思绪。

“喂——”何方下车叫道,“下雨了还不骑上?”

“是你!”方春兰仰起脸站住,看着何方良久又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何方感到这声调的苦涩,甚至有一些陌生的清冷。何方又想到方春兰的来信,也想到了自己的去信,此时此刻,他看到了方春兰的孤助无援,那么,自己能帮她一些什么呢?何为决心分手,她仍想挽回,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

方春兰在看完何方写给她的《收获的日子》,虽然受到一些启发,但心里总是不甘心的,回想三年来,她为何为洗衣,做饭,打毛衣,补习功课……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了!这些真诚辛勤的付出,难道一定要以“干瘪的收获”作为回报吗?这太不公平了!想那时的何为信誓旦旦,“磐石无转移”,一声声的“我爱你”,一个个热切的吻,难道都是假的?难道真的说分手就分手了?她决心再去找何为一次,如果仍然不能挽回,自己就……

方春兰告诉何方她是从何营来的,但她仍是驻足不前,显得有许多话语需要倾吐的样子,何方掉转车头说道:“走,我送你一程,你还有很远的路。”

何方骑上车子,方春兰又走了几米远才蹬上车子,她蹬得很慢,何方也只好缓缓前行,二人仿佛在比赛:看谁骑得慢。许久,何方也找不出一句措辞来,还是方春兰先道:“我真想不到,他说他家里人也支持他。”

何方顺口道:“他们家的确有些封建,虽然说现在是婚姻自主,但他们家,特别是他二哥,对他的事关心得有点儿过分,这个可能你也晓得。”

“他二哥不是镇委书记吗?还是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他咋会还封建?我真想不通。”

“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官职,多深的知识,就必定有一个多么高尚的思想境界的。”何方道,“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我是离校后又一次去襄樊才收到的。”

何方说着蓦然又想起当日与欧阳晓凤分手的情形,但觉一阵甜蜜涌上心头,暗想:如果你欧阳也如我一样对你一片痴情,或像方春兰对何为一样爱恋有加,我何方今生无悔死而无憾!只听方春兰又道:“其实,我是不该给你写信的。”

“我们是朋友,我们可以通信的。”何方道,“其实,早在五一前我就知道了你们的事,但是我劝过何为,只是他已经是铁了心。”

方春兰一阵感动:在这祸不单行的日子里,能得到一个外人的帮助却是多么的可贵!她道:“谢谢你!何方,你晓得他到底为啥要这样?”

“自五一以后我也没见着他。他参加进修考试时在我那儿只是说他和你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他心里已经容不下你了。至于为啥,他,他也没说,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将来的生活会改变了,所以……”

何方说着,只觉脸上发烧,因为自己欺骗了这位正伤心欲绝的姑娘,虽然他是善意的。

“在他给我去了一封信提出分手,我真不想活了……”方春兰抹了一把脸,雨水和着泪水从手掌甩下,车把摇了几摇,她又道,“多少老师们都劝我去找他,说他多老实,一定有了啥误会……”

“正因为他老实,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思考了许久吗?”何方道,他很清楚,这破镜难再圆,能劝得方春兰放开是最好的了。但听方春兰提高声调道:“不,太突然了,也太短暂了,从春节到他提出(分手)才两三个月,我不相信,可……”

想着每次去找何为,何为的冷漠神情,恶语相向,方春兰不由打了个寒颤,浑身觉得一阵酸痛,她便说不下去。沉默,继续沉默,何方感到心焦,方春兰说之所以要向他倾诉,是因为他为人很好。而此时此刻,何方言语少得可怜,天空中的毛毛细雨渐渐加粗了线条,路上飞驰的行人向他们瞪着好奇的眼睛。

“有一次,”方春兰道,“我问他为啥不干了,他说,‘我要找一个吃商品粮的!要是你想挽回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要考上(师范进修)’我说,何为,我跟你谈朋友,是要答应你条件的呀?别人能考上,我方春兰怎么不能?只是我的工龄不够参加不到考试——想的倒美:好像吃商品粮的姑娘都在等着他一样。”

“这大概是他的真正的理由,你也晓得他人老实,应该不会说谎的。再说,他秋的就要去进修了,生活条件要改变了。”何方道,而心里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很别扭,因为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从一开始何为全家一致反对的理由:容貌。但这让何方无从说起呀。只听方春兰又道:“去年他家里说转户口,我说不干算了,他说,没事儿,这事儿由我做主,家里管不了的……要是那时就不干了该多好!”

细雨已经变成了珠点,他们才到李寨。在欧阳晓凤家门前,何方进去借了一把雨伞。这时,方春兰已经过了小桥,何方追上去并递过雨伞,但方春兰不接且说:“这样还好些。”

何方把雨伞塞到方春兰的手里道:“这样咋行?还有这么远的路,回去不淋病了才怪。”

方春兰拿着雨伞却不撑开,一会儿,她笑了一下道:“何方,但愿你们能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我们?”何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着与欧阳晓凤朦胧的恋情,他苦笑道,“还没得开始呢!”

方春兰没再接这个话题,别人的欢乐更能反衬出自己的悲痛,她又沉浸在她的回忆中:“有一回,我跟他一起上我的老师那儿,先前我跟他说好了的以姐弟俩相称,可是,出来的时候,他就不高兴了,说,‘你咋说我是你弟弟呢?——我咋是你弟弟呢?’你看,先就说好了的,他又没有反对。况且,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跟人家说你是我男朋友?从那儿以后,我发觉他就对我开始有点儿冷淡了……唉,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样生活下去了……”

何方劝慰道:“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不能因为一个人就不对自己负责了。我刚才说过了——一个人,你把他看穿看透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伤痛的呢?”

“但是,但是,”方春兰愤怒地道,“我的名誉呢?我的青春呢?我的感情付出,我的一切一切的付出……我真想和他结婚再离婚。”

“何苦呢!”何方诧异道,“你还年轻,路还长远得很,你这样做岂不是害了你自己?”

“我现在真有些恨!”方春兰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抱着一个赌注的:如果能见着他,能使他回心转意,我们破镜重圆更好,不能我也不会再去找他了……”

真是:痴情女子绝情汉,爱到极点便成恨。

在一个上下坡的交汇处,二人不约而同地下了车,何方说:“把伞撑开,雨下大了,你赶快走,我就送你到这儿。”

方春兰站着没有动,愣愣的。何方大声说:“快撑开呀!”

“你赶快走呀!”方春兰却笑了,是为她仍拥有一份纯真的友谊而笑的。

何方没有笑,他掉转车头,走了几步猛然想起方春兰信中的话,他回头高声喊道:“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是好朋友的。”

话音未落,何方隐约可见方春兰微笑着点点头,他蹬上车子狠命地蹬了一脚。车轱辘跑出老远,何方蓦然回头,只见方春兰才慢慢地推动车子。

伞遮不住她头顶的乌云,而雨水或许能洗去她满心的忧绪,所以,方春兰拿着没有撑开的雨伞推车在雨中徐徐前行,心头蓦然回荡起卓文君的那句话: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作女来我作男!

 

且说这五黄六月真是抢收抢种的日子,有人说的好:一天忙,一仓粮;早一天,多一担。这插秧栽稻就是要争一个“早”字。何方送别方春兰,下午便开始下田起秧,好在雨住了。这起秧的累何方倒不怕,怕只怕那蚂蟥附身,所以,他把起好的秧把都垫在脚下,使双脚露出水面,并且还要时刻留心侦查,以求避开蚂蟥的亲热。只是,今天和小弟说话忘了蚂蟥二字,正说得高兴,猛觉腿上发痛,低头一瞧,则魂飞魄散,原来是一直褐绿色的蚂蟥爬过秧把紧吸在何方的腿上。刹那间,何方一个本能“啪”地一声拍去,清脆悦耳,惹得小弟嘻笑不已。这就是所谓的“打马鳖”,其结果是旁观者畅笑忘神,受害者魂魄游离,外加疼痛难忍,血流如注,恶心万分。

小弟乐够了又道:“我再给你出一个上联:蚂蟥附身,双折。”

何方一听乐了,暗道这个上联出的好,却又一时对不出,便道:“我也给你出一个,我们一起想:稻草捆秧,一转一拧一紧。”

这时,一只蜜蜂“嗡嗡”飞来,何方喜道:“有了:蜜蜂蜇人,独亡。”

小弟叫好,只是自己未对出,显得不好意思,便道:“还有个上联:手分秧,秧分水,水,分又合。”

何方道:“对不出对子,却又出的好对子!你听好了:风鼓帆,帆鼓船,船,鼓而空。”

“我也有了!”小弟蓦地一拍大腿,腿上便映出五个水印,妈妈在一旁说道:“都好好干活,尽在打岔。”

“现在又没有刚联产到户时的地多,还要做死活?再说,我们手也没闲着的。”何方笑着向妈妈说,又催小弟说出下联,小弟便道:“大夫看病,又闻又问又切。还行吧?”

“嗯,很工整!”何方赞道,但听小弟又道:“上小学时,我的一个老师说有一个绝对——没人对出的: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从前往后念,从后往前念,都可以。”

“这还是绝对?早几年我就对出了,你听好:中国驻外使外驻国中。”何方笑道,“我给你说个真正的千古绝对:孔明竹格竹格亮。这是诸葛亮的名和字,又谐音的好,听说过吗?”

“没有。”小弟道,“圣人著学问,先思而后行——你对!”

“这个不好对,还引经据典了。”何方笑道,“其实,我给你说,我们这是瞎出瞎对的,真正的对联是有很多讲究的,不光是上下联字数一样,比如词性,平仄关系等,最简单的就是过年贴对子的时候,你分得清上下联吗?最后一个字念去声的就是上联,是平声的就是下联,知道吧?”

“我才不讲究这些的,讲究多了就限制了人的思维发展。”小弟道,“我给你说,我的一个老师说的,为啥说唐诗之后再无诗,宋词之后已无词,元曲之后更无曲?那是因为,在唐诗正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些格外能的人,就给写诗加个框框,比如要求押韵,对仗,平仄等等,这样一局限,就没多少人能写出好诗了,就好比给诗戴上了一副枷锁。所以,诗没法写了,就出现了词,词在宋朝时,就像现在的流行歌曲老少都会唱,可是后来这词也像诗一样可悲,也被套上了那些平仄,押韵的枷锁,于是,这词也没法玩了,就又出现了元曲。所以说,所有的美好的事物,一旦给它加个框框,那就扼杀了它的生命发展。”

“嗯,还有一定的道理。”何方道,小弟笑道:“那当然:迎面清风撩翠柳。”

“凌空斜燕催新芽。”何方脱口而出,心道,但愿你这新芽能茁壮成长。这时,却听有人叫道:“何方,你放假了?”

何方一看是何为,便走上田埂道:“是毕业了,放长假。哎,噢,是了,今天是星期天。今天上午,我从双沟回来遇见方春兰了。”

“她来这儿了?”何为惊讶道。

“找你没找着。”何方道,“你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绝对不可能的了。”

“唉,她可是爱你爱到了极点!”

“不是鬼!这女人心狠的很。”何为道,“谈朋友合不来就算了,可她偏要死缠活赖,说如果我不跟她谈了就要杀死我侄儿侄女。最近没事我总要回来看看。算了,这事以后再说。”

听到何为所说,何方虽然感到难辨谁是谁非,但他认为,就是谈朋友也要讲究一定的道德与责任,这不光是合得来合不来的问题,只是,这事他是不能多费心的。几天后,何方接到一封信,未署地址,拆开信封,但见:

何方:

你好!

那次不意相遇之后,我悲乐同感。回来再次展开看你的那篇《收获的日子》我得到很大的感触。

何方,你知道此时此刻我第一触觉是什么吗?你肯定要猜错。还是让我告诉你,那就是:你的字体和《收获的日子》这篇散文诗。在令我折服的同时,我也豁然明白:值得我去追求的太多太多了,而自己却沉沦于旧事的回忆中,这是我的第一认识。再者,我逐渐相信这句话:恋情本虚无,痴人共徜徉。我决心不再谈朋友,独身一生。

何方,虽是这样,我死活也挣脱不了这种感情。我觉得,他这样做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很可能周围给他的压力太大,而他这种个性的人是承受不了的,也就是说把握不住自己的问题,以至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何方,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确?但不管正确与否,我是不会再去追究它了,因为,现在我瞧不起他!我认为,爱情并不只是如你所说的是两人感情的融合物,还要从仁义道德,生活能力等方面考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许不至于到这一步,而他为了自己目前生活条件的转变,却不顾一切地甩脱了道德,这不是令人可恨与可笑吗?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直率地说:方春兰,你现在成了我们谈话的中心人物,你的事成了我们的热门话题。此时的心情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

这几天,心情稍微好转,就是每天清早四五点钟的时候又会想到他,不免烦躁不安,早晨,很难吃饭,体重由原来的110斤减为92.5斤。

何方,的确呀,我对他抱有太多的幻想,甚至认为终究会有一天我与他会好起来的,这只是路上的几个坑坑洼洼,走过来就会平坦了。但是,现在我很清楚,这是幻想!

何方,无意间翻到以前记下的你的一首回文诗,现在读来怎么这样附和我的心情,    

可能你已经忘了,我抄下来给你:

飞雪迎春爱人美,美人爱春迎雪飞。

泪眼藏情深夜半,半夜深情藏眼泪。

痴笑人前日想望,望想日前人笑痴。

为何又生今后恨,恨后今生又何为?

何方,很感激你,在我颓唐的时候给我鼓励与安慰。你说,“如果不在意的话,希望能常通信。”这也是我所希望的。这封信现寄家中,待你分配后再来信告知地址。由于今年是多事之秋,我家祸不单行,不久我们也要搬家,到那时候再联系,暂且寄信到佘坡小学。

另,伞送到小王那儿了,那天你的衣服肯定淋湿了,没什么吧?

感谢你!

方春兰

92616日早晨

 

门外,林荫如盖,阳光喷薄,数家炊烟升起,雀儿掠过,留下几声畅鸣,那鸣叫声显出无比的自在,却也掩不住几缕幽怨,车水马龙中似有人在轻唱: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无。

花落花开自有时,怎赖东君主?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

若待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正是:

粉笔屑飞,似雪销人生。棒打苦口劝,说育人。工作创成绩,生活争缤纷。无奈事纷繁,名就功成,总是一场虚奔。

尺长板凳,多少昼夜暖冷。书中颜如玉,谁钟情?未解青春烦,千金笑,直销魂。难耐在风尘。白首回望,空叹多少余恨。

 

 

                              全书完

 

2000127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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