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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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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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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

像我们这些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年人,有过很多机会同古董亲密接触。

离我家半里路左右有个三里墩自然庄,庄边有个大土墩,那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所在,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古董宝库,不管大人小孩,随便挖挖就能找到古人的东西。我曾经写过一篇《三里墩的传说》发表在《新沂文艺》公众号上,专门讲它,这篇文章后被编入了《新店镇志》。

虽然那个墩离我家很近,但是我就去过一次。墩地势很高,且树高林密,松涛阵阵,更兼有大人胡编乱造鬼神故事,让孩童们感觉既恐怖又厌恶。

我去的那次还是和几个孩子一起去的,时间是七十年代初期。

我当时也就几岁的样子。几个孩子比谁胆大,衡量的标准就是那个大墩,敢爬上去的即被授予“孩子王”称号。至于后来是否有人爬上去了,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各找了一件小工具在墩周围挖洞穴玩。挖到坛坛罐罐当场砸碎,挖到铁器一般也是扔掉。用现在的眼光看,这些都是古董。

有些感觉稍微有点意思的,就会被带回来,在村口的干渠边冲洗把玩。我当时捡到的是一个刀形币,像初中历史教科书上画的那种,上边有绿色铜锈,简单磨过之后就黄亮亮的了,但是洼陷处还是呈乌黑颜色。这样的“刀”既不能割东西也不能削铅笔,样子还丑气,留着也没用,几个人就齐心合力用鹅卵石你一下我一下,砸碎扔了。

有人可能会提醒我:“那是古董,留到现在就发财了,你真蠢,干吗毁掉它!”当时并不是只有几个小孩在场,来来往往的成年人多的是,也没人阻止,因为没人觉得这东西有用。如果你觉得这些成年人没有文化就大错特错了。在旁边看着的其中一人就是下放知青,姓龚。他是公社治安股长,身上斜挎一把手枪。他的儿子每天都和我们一起玩,所以他和我们相处机会也就很多。他看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东西以后会值钱。

彼时有年头的物件多,新东西很少,所以大家都很喜欢新东西。一个刀形币还没有一个小糖块有吸引力。在地里做活挖到前朝的碗碟是常有的事,觉得毕竟是死人用过的东西,看着恶心,放到家里容易招鬼,不吉利得很,一般是把它毁掉,或者扔得远远的。颜色昏暗,材质包含杂质很多,花纹也没有现在的生动活泼。所谓栩栩如生,所谓高超的绘画艺术,全是睁眼说瞎话。

古董一词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多遥远。对于大多数农村人也一样。在接触“刀形币”不久,我还看过一本线装书《三国》,书页是薄如羽翼的油纸,一张油纸对折过来算作书的正反面。我到小同学家玩,他就把书送给我做礼物。上面的字虽然是印的,更像是手写体,竖着排版。字忽大忽小,忽而一行,忽而拆开变成两行。还有红笔批注。看起来十分费劲。拿到家后也没人拿它当回事,倒是我母亲觉得这是做饭引火的好材料,零零碎碎很快就用光了。

有一种画也属于六七十年代的古董,这就是“钟馗像”。因为用途极为普遍,所以代代相传不致遗失。家有孩童惊吓、夜啼必请它到场方可有惊无险。用过之后严严实实收起来,不能随便示人。需用时,挂在隐蔽地方,也不给人随便看,更不许小孩对它指手画脚。这种画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了,好多年没见了。

再说说我二爹的宝贝。二爹从年轻时候起,就随身佩戴一块玉,是系在裤腰带上的。形状像古人喝酒时跟前摆放的案几。大小和两次对折后的五十元差不多。颜色有的地方清澈,有的地方像暗血。不管睡着还是清醒,他都不给别人碰,说是玉有灵性,外人接触过了就成死玉了。据他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古董了,因为那时没有古董的概念,所以相应地没有假货。那件东西好久没见过了,可能是被他带进坟墓了,也有可能被识宝的后人“收藏”了。

我庆幸我一直都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尽管一生阅“宝”无数,至今两手空空。假设生命中有那么一两件宝物竟敢追随与我,我有可能不会这么高寿。古人除了留下古董还留下一句话,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这句话可能比古董更值得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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