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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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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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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母亲已离开我多年。我一直没有为她写一点东西。除了工作忙、家务忙等原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一触及“母亲”的字眼,我的眼眶总是充满泪水。

母亲出生于大户人家,她在几个月大的时候,她的母亲便撒手人寰。好在她有慈祥的奶奶和严格的爷爷呵护着她,还有善良的姑姑帮衬着。

母亲的奶奶是贤妻良母,既要操持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甚至几十口人的一日三餐,又要全方位照顾好我的母亲。老奶奶只顾他人,顾不上自己,她的发髻常常是松散的。她待人宽厚、慷慨。家里的短工与家人的三餐是一样的。

母亲的爷爷是当时的大经理。为人很严格,甚至很严厉。每餐饭都是他第一个吃,待他吃完饭,其他人才能上桌吃饭。而且在他吃饭时,是绝对不允许孩子们在他面前眼睛盯着他的饭碗来回转的。母亲曾给我讲过一件事。这事发生在母亲还未出阁时。有一天,母亲在做女工时,遇到棘手的事,于是就让她的姑姑帮忙。这话被她的爷爷听到了,当即大声呵道:“看那,不要强的。”此后,母亲的大事小情,凡是自己能做到的,就绝不求人。

母亲的奶奶和爷爷给予母亲的影响是很大的。

在六七十年代,我的家庭和社会上大多数家庭一样还很不富裕,有时吃饭都是问题。那时,大多数家庭里女人没工作,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是男人。我的家庭就是这样。父亲微薄的工资要养活四五口人,但母亲很勤俭,很会过日子,所以我家几乎没有入不敷出的时候。

那时,我们吃供应量:粗粮多,细粮少。母亲总是在玉米面里掺一点白面,做成窝窝头;有时把玉米面做成黏糊状的东西,上面淋一些腌菜汤;有时在白面里放很多切碎的大白菜,主食副食都有了。这些都是我们儿时的美味。

我们住的一个大院里共有八户人家。有一户人家有六个孩子,除了第一个孩子外,其余孩子从“二虎”叫到“六虎”。他们家几乎每月都要跟别人借粮、借钱。院子里也有其他相对富裕的人家,但他们总是喜欢向母亲借。那时用的是杆秤。母亲借给他们粮食的时候,称重时杆总是很高;等他们还回来的时候,称重时杆总是很平。幼时的我们不解,母亲就道:“自己亏就亏点,别亏了人家就好。”

最让我们不解的是,只要乞丐到了我家门口,母亲总是把饭热好,邀他(或她)进家吃饭。吃过饭后,还要捧上几捧面放到乞丐的讨饭袋子里。母亲总是劝我们:“人难免遇到困难。能帮多少是多少。”

院子里住户多,孩子自然也多。孩子多的地方,就离不开争吵、打架、号哭。如果我们家的孩子与邻家的孩子发生了纠纷,那么倒霉的一定是我们家的孩子。母亲会冲出家门,不分青红皂白揪住自家的孩子就是一通打。母亲不容我们解释,边打边呵斥:“以后还敢这样吗?”当时觉得满腹委屈,甚至恨自己的母亲。若干年后,我上大学了,工作了……我终于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忍”有时能化解“猜疑”、“不解”、 “嫉恨”、“无聊”……也许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能化解掉,但“忍”可以让一个人的心胸变得更加豁达,让一个人的心态变得更加积极,让一个人的心理变得更加健康,让一个人的内心变得更为强大。

我最让母亲揪心的有两件事:一件事是考大学,一件事是背井离乡。

高考那一年,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自学。母亲为我腾出一间房。这间房,不能烧火做饭。因为一烧火,满屋子便烟雾撩人,呛得人咳嗽、掉眼泪。冬天这屋里非常寒冷。白天有阳光照进来,还好一些;夜晚简直冷得要命,我常常是穿着很厚的衣服在被窝里学习。母亲把她一生中最贵重的羊毛被子给我盖上,以抵御风寒。

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推开我的书房门,为我送进半个苹果或一碗热腾腾的白开水。有时,正赶上我为一道题算不出来而烦躁时,我还埋怨她打扰了我。

自学的日子很苦,不懂学习方法,也没有课外资料。终有一天,听人说D市新华书店有一套京城某知名学校编的复习书。我是学文科的,但我还是把文科理科的全套书买回来,那时也没太考虑家庭的拮据,母亲也没怪我,至今想来都觉得是一种罪过。从城里回来,我如获至宝,写出复习计划,贴在墙上,按规定时间,我做一套题,由母亲计时,她从来都没出现过差错。我经常学到三更半夜,母亲常常披着衣服推开我的门轻轻说:“睡吧,别学了。”我已记不清这同样的话说过多少遍,但母亲从门外探进头来的样子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考上大学后,我要远离母亲到更远的城市上学了。那时父亲的退休金只有七十元零一分。但大学四年中,每学期开学前,母亲都要给我带二百多元钱,我推让不拿这么多,母亲便流泪说:“我的身体不好,今儿不知明儿,你不拿,傻啊……”于是,我流着泪,接了母亲的钱。每学期我离开家返校的那一天,母亲一定把我送到楼梯口,然后哽咽着嘱咐我。

家庭的变故让我不得不背井离乡,在我离开家乡前往B市的前几日,我坐卧不安,忧心忡忡。母亲说:“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带个孩子不容易。如果你觉得难的话,那就把孩子留给我吧……”我的心思居然母亲都明白,我控制着就要涌出的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想,等我工作关系解决了,就把孩子接到我身边。谁知,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年。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照顾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想来让我都觉得酸楚。

母亲的身体很不好,患有心脏病、肺气肿、白内障、胃病,还有腰腿疼、头晕耳鸣的毛病,有一个耳朵基本失去听觉。就是这样一副躯体,伺候我坐月子,帮我把孩子带到七八岁。后来我不得不离开家乡,母亲要独自抚养孩子了。

儿子曾给我讲他与姥姥相依为命的日子。

母亲每天都睡得不踏实,因为她惦记着给孩子做早餐。做好早餐,再把孩子叫醒。催促孩子穿衣,再帮孩子洗漱,这一切停当后,母亲踮起脚尖,将佝偻着的脊背尽量挺直,向几乎高于她一头的橱柜取碗筷,再一步一挪地将吃饭的方桌摆好,然后两手颤颤地把早餐轻轻放在桌上。在我儿子的记忆中,姥姥额头上总是布满细密的汗珠。

有一天儿子在书房学习,听到沙沙的响声,他走到卧室,刚想责怪姥姥打扰了他的学习。但当他看到姥姥为自己削铅笔时,顿时消了气。母亲削铅笔,非常认真,不时举起铅笔头看一看,或在纸上写一写。母亲的眼睛几乎要贴在铅笔上或纸上,她想知道铅笔削得够不够细,但眼睛实在不济了。

周末,我的姐姐们都要回来看看母亲,帮帮母亲的。但母亲总是在姐姐们到来之前就把孩子的衣服洗完了。她不用洗衣机洗,全部是她自己亲手搓洗。腰腿特别疼的时候,她会坐在凳子上洗衣服,来回搓洗衣服,她的背愈发驼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时滚落在洗衣盆里。

当我的工作关系终于解决了的时候,当我在B市终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时候,当我终于可以把母亲接到我的新家的时候,母亲却身染重病。母亲是冬天病倒的,而我直到放了暑假才回到她老人家的身边。母亲面容憔悴,满头银发像枯草散落在枕边。我每天为母亲按摩,擦洗身体,洗衣服。她说:“将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用后悔了,这几天你为我做了很多……”听了这话,有一种钻心的痛从我内心深处涌上来。

母亲走了,带着千般遗憾和万般不舍走了……

她生前没有看到我的新家,没有看到我儿子上中学、考大学,没有看到……

她临终前没有看到我和我的儿子。当我和儿子在她面前失声痛哭时,母亲已躺在冰冷的木板上。

母亲的祖父母的品性影响了母亲,而母亲的品性也影响了我。我以瘦弱的身躯养育了儿子,至今已逾十载,儿子很健康,很阳光,即将步入高等学府。

母亲,您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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