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短篇小说）

一

陆文龙于一九七五年七月高中红医班毕业后第一个响应党的号召，第一批来到了四川巴中县光辉乡四大队四队（地名叫朱家沟）插队落户。

在广阔的沃土里‘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要说朱家沟嘛，那可是三面环山，只有入口处位于滔滔的巴河水。真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东边的山，就像是个懒汉，每天早晨八点钟，才有气无力地将太阳慢慢托起；西边的山，却又像一个过于勤快的大嫂，每天下午又早早地送回了地平线。

陆文龙的卧室是一个农民的老堂屋，不到15平方米。融厨房、卧室、学习、饭厅、客厅、厕所于一体的“三室一厅”的房间。一进门的右手边是当时农村流行的风箱灶，紧接着是一个半月弯的石水缸和一个淡红色的四方柜子，一张古老的八仙桌，一头靠着柜子，一头紧挨着床，床的另一头是他的厕所（粪桶）了。

到生产队的第一天，队长非常热情地把陆文龙安排在一间老堂屋里，队长还特别介绍上届知青赵国华在这里住过的一些基本情况。他下意识地对陆文龙说：

“知青，那个姑娘她、她可是我们生、生、产队社员们非、非常喜欢的一个好女知青哟！”

陆文龙马上明白了队长是个结巴，也听懂他的意思说：

“队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陆文龙经过了几天时间准备，购置好了粮、油、盐、酱、柴，同时添置一些生产和生活用品后，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生产队的劳动。

金色的秋天，沉甸甸的稻子张开了美丽的笑脸，陆文龙怀着激动而又好奇的心情加入了收割的行列。第一天出早工时，陆文龙睡得正香，就被邻居朱仕国叫醒了：

“知青，快起来，天亮出工了！今天打谷子，你跟我一个桶（打谷子用的拌桶）你刚来不懂，我教你。”

“好啊，谢谢你的关照哟!”他感激地回答道.

当陆文龙来到田间时，初次的劳动使他担心起来：

“朱大哥，我不会打谷子，你可要教我哟！”他乐哈哈地笑着对陆文龙说……

        二

知青，放心好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句老实话，这样粗活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关键是熟能生巧嘛！”

陆文龙虽然也很快进入了角色，但始终没有得到要领。到了晚上收工时，累得他腰酸背痛，特别是两个肘、肩关节火辣辣的痛，连做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便老早入睡了。

几天下来，陆文龙实在坚持不住了，再加上他吃了包谷粥喝凉水，肚子拉得他走路都没有劲了。一天，吃过早饭出工时，陆文龙找到作业组长：

“何大叔，我一身痛得实在要命了，打谷子这活有点吃不消了，给我换一个轻松一点活干，可以吗？”

“也好，你才来也不急，反正谷子也快打完了，那你就到妇劳组去点萝卜吧！”组长和蔼地对陆文龙说道。

当陆文龙来到她们中间时，一个中年妇女高永秀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他说：

“知青，你昨天还是一个主劳，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一个妇劳啦，吃的啥灵丹妙药变得这样快哟？”

说得几个妇女捧腹大笑，好一番辛辣的羞辱，气得他七窍生烟。陆文龙抓起一块土巴就朝高永秀打去，连打了三下才打在了她的脚跟上。她又笑着对陆文龙说：

“你打得高，打得矮，刚刚打在老娘的螺丝拐！”社员们又是一阵大笑。闹得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但他还是装强镇定，用谦虚的态度来到一位年长的妇女朱开碧面前说：

“大婶，请您老教我点萝卜好吗？”这时，高永秀又插话道：

“你莫教知青哟，这是样板田，整得不好的话，队长看到了，谨防‘冷水洗赇——要收缩（说）哟！”朱开碧也热情地对陆文龙说：

“知青，你还是先去学挖窝子吧，路边是样板田，种不好是要挨队长骂的哟！我等一会儿教你。”朱开碧给陆文龙解释后，陆文龙只好没趣地走开了。

陆文龙很想急于表现自己，便主动拿起锄头与她们并排站着挖起了窝子，他想：挖窝子是眼前工夫一看便会，陆文龙也就没有向她们请教，再加上他心中的怒气未消，既丢不下面子，同时也想给她们几个女人做个样子看看。可刚挖了一会儿，高永秀又开始讽刺他了：

“你们看哟！知青昨天晚上没有吃夜饭，挖的窝子像麻雀弹的一样！这些粗活本来也不是你们城里人干的呀，对吧，知青？”她用讽刺的口气问陆文龙。他实在忍不住了：

“你也不是天生就会，你要是生长在城里，下乡了还不如我哟！”甩了她一句后就去求大婶教点萝卜，朱开碧只好另外找了一个不是样板田热情地给陆文龙讲起了要领。她说：

“知青，你看，先抓一半把种子，把拇指放在食指和中指间，让中指和食指一紧一放，种子流出时，拇指把握流出的数量，一般十粒左右就可以了。”她一边讲一边给陆文龙做示范。

这时陆文龙高兴得自作聪明地说：

“大婶，我知道怎么点萝卜了，谢谢您！”

于是，他就舀了一大半碗种子，与她们冒冒失失地干了起来。

不一会儿队长检查生产来了，他一看知青播的种子太浪费了，每个窝里有几十粒种子，一下子急得跳了起来喊道：

“知、知、青，你搞啥子名、名堂哟！哪个喊、喊你去点、点萝卜的？像你这样一把一把地放，要、要得个屁呀！我看你、你是酒、酒疯子偷婆娘——晃、晃兮忽兮的哟！"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有点吓人。队长见陆文龙没有作声，又气又急地继续说：

“你、你看，你放多少哟！我的先、先人，我、我今天要扣、扣你的工分！上、上来，给我去舀、舀粪！”朱开碧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

“哎！队长，你有点过份哈！人家才十多岁的娃娃，学校毕业跑到农村来，生产上他不懂是要教的嘛！况且，这又不是样板田。你看你，张飞偷婆娘——凶爆爆（抱抱）的，好好说不行呀！”队长见朱开碧说得有道理，把手一背就气冲冲地走了。无奈之下，陆文龙只好不情愿地去舀粪了。

当陆文龙到了舀粪组才知道，舀粪也是要懂行的。一开始舀粪时，始终舀不着干的不说，还弄得他满身的粪水臭。这时，一个姓朱的老农来到他的面前和蔼地对他说：

“知青，你舀粪没有得要领，你看，粪瓢要侧面入池，到底时，突然将粪瓢正面向上翻动后，慢慢舀起，这样舀的粪干稀就均匀了，你来试试吧！”他微笑地看着他舀粪。

“哦，原来舀粪也要点技术哟！” 陆文龙自言自语道。

陆文龙虽然很快把握了一点要领，由于粪瓢太大，在每次舀粪时，他总要用左大腿和肚皮去支撑一下。所以，粪舀结束时，弄得他满身是大粪、尿水。正当大家收工时间，大队张书记看到陆文龙一身的臭粪便夸他说：

“知青，好样的！你表现得很不错嘛！比那几个队的知青强得多哟。到农村来锻炼，就应该像你现在这样。常言说的好：变了泥鳅就不怕泥巴敷眼睛，有这样的吃苦精神就应该表扬！”他只有苦涩而含糊其词地回答说：

“哪里！哪里！”他那狼狈的样子，真不堪入目。为了想洗去一身的粪便，就急急忙忙朝河边走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第二天出早工时，陆文龙因为大队书记那一番表扬他的话，变得飘飘然起来，他决心要继续发扬昨天的吃苦精神，而且还要做得更好。可事与愿违，队长只是不让他再去舀粪，而是让他去挑粪。挑粪他倒是不怕，因为陆文龙在家时经常到河里和他两个姐姐挑水。陆文龙心想：走平路没有问题的，只是怕走上坡下坎的。收工的时候，陆文龙一共跑了十多趟，当他受到社员们的一片赞扬的时候，变得有点忘乎所以了……

        三

吃过早饭开工后的任务还是灌菜地，只剩下爬坡上坎的地方了，对于他来说就显得有些吃力和害怕了。当陆文龙看到他们赤着脚上坡下坎快步如风时，他为了早晨赢得的荣誉，也只有壮着胆子，学着他们潇洒的样子，也赤脚上阵了。当他才艰难地挑了两、三回时，脚下就有点不听使唤了。他挑着粪走到半坡上时，由于粪水把路淋得实在太滑，他一不小心“扑通”一下子摔了个仰面朝天，一挑大粪从脚到头浇遍了全身陆文龙那一身一脸的粪水，臭得陆文龙直发呕吐，他的好朋友朱仕国赶紧把他扶到河边，在河中泡了一个多小时，才除去了他一身的粪臭。还好，从那以后农民便称赞他是不怕脏不怕苦的好知青。

紧张的收割季节已经结束，一粒粒饱满的金子开始躺在晒坝上美美地享受着阳光浴和农民的“保健按摩”了。队长从各方面的因素考虑，决定调整由陆文龙当保管，并负责两个晒坝的谷子看守和称秤入库工作，他非常认真地做到了颗粒归仓，严格验秤、记帐。

一天中午，靠河边的那个晒坝谷子已经干了，准备晚上入库，陆文龙他便急忙收成堆，用灰匣子打上记号便回去做饭了。他很快吃完饭来到晒坝时，看到那一堆谷子被人偷了好大一个坑，起码有100多斤不见了。陆文龙急忙顺着偷谷子的人不小心留下的痕迹，追踪到一家院坝的后门时，原来才是前几天挖苦他的那个妇女高永秀的家。当时他想：哈哈…这真是冤家路窄哟！陆文龙当时没有惊动她，便转身跑去叫来了队长，他们突然闯进她家，逮了个正着。她们正在想办法如何把100多斤谷子藏起来时，见到陆文龙他们的到来，吓得她急忙跪着给他们求饶，她趁着队长不注意，一把抱住队长的双腿，有意识地一把将队长的松紧裤扯了下来。加上队长不习惯穿内裤，全部亮出了队长的下半身。那女人见机会来了，就一个劲地喊道：

“快来人了，你们看哟，队长脱裤子耍流氓啦！”气得队长结结巴巴地骂她：

“我日、日、日、日你个……”

“你们大家听哟！有知青证明他日我个人哟！”高秀华抢了他的话说。队长脸上的青筋都急出来了，才骂了一句完整的话：

“日你个仙人板板哟！你、你冤枉老、老子！”提着裤子日爹骂娘地跑回了家。

到了下午，队长马上召开了全队社员大会，对高永秀进行了狠狠地批斗。当然，队长在大会上表扬了陆文龙敢于坚持原则，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

没几天，新谷子刚入库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大雨倾盆如注，雷鸣电闪。陆文龙怕保管室漏雨，戴上雨具拿着电筒，迎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狂风雨夜，踩着泥泞小路，艰难地急忙向保管室奔去。刚出门走了一根田坎，由于雨大路滑，加上他又不会走夜路，一不小心摔倒在5米多高的悬崖下边，当即就昏了过去。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已经二十分钟才被冰凉的雨水冻醒！头碰了一个大包，裤子撕破了，右腿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陆文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撕烂他的背心，紧紧地包扎好伤口，忍着剧烈的伤痛，艰难地一步一拐地走到了保管室。陆文龙急忙打开门一看，发现好几处漏雨，他立即用塑料布盖好，又急忙向队长家奔去报告情况，陆文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队长，不好了，保、保、保管室好几处漏雨，快、快去看看吧！”队长二话没说拿起雨具就走：

“知、知、知青，快、快走，去看、看看！”队长越急就越结巴，着急地催促陆文龙说道。

队长随即叫了生产队的两个民兵，一起到了保管室后，按照队长的吩咐，他们上房的上房，接漏的接漏，很快就把几处漏雨的地方接好了，可他们几个淋得就像落汤鸡一样。这时，队长才回过神来表扬陆文龙时说：

“知青，你今天这种认、认真负责的精、精神，太、太、太让我感动了，表、表现得好啊！要要、要不是你来及时报、报告，今、今年生产队的粮、粮食就喊糟赇了哟！”他用粗鲁的口气表扬陆文龙道。

当陆文龙转身往家走时，队长发现他一拐一拐地走路，就惊奇地问：

“知青，你、你的腿怎、怎么啦？”他随口说：

“刚才不小心给摔的，没有关系，我家里有药，回去包扎一下就没有事了。”他显得慌张的样子。队长对陆文龙亲切地说：

“来、来我背你回去。”

不由陆文龙分说，强行将他往背往家中。他一边走，一边对陆文龙说：

“知青，你、你今晚的这种精、精神和大公无私的行为，明天我、我一定向大队张书记报告……”

队长第二天真还把陆文龙知青抢救保管室的先进事情，如实地向大队书记作了详细的汇报，大队广播站连续宣传广播三天。后来公社广播站也连续两天报道了陆文龙的先进事迹。

从那以后，陆文龙受到大队、公社的表扬，他在整个生产队和大队的社员口碑中是越来越好，在生产队的社员和大队干部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已经小有名气了！可他的保管责任心就更加重了。

秋收结束，整个队的谷子全部入仓库后，没隔几天，队长通知陆文龙：

“知青，你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明、明天去交统、统购粮，你准备一下。” 陆文龙用怀疑的口气问道：

“队长，没有汽车，公路也不通，叫人背呀？”

“你、你还不知道，我们生产队历来都是、是用船运的。这两天都是吹、吹的上河风，轻松哟！”他用老练的口气回答陆文龙说。陆文龙既高兴又有点疑惑地问……

四

“船运？”

队长回答道：

“是啊！你去吧，很轻松，只、只要本队长打个招呼，他、他们不得亏待你，知青。”

第二天，一大早陆文龙来到保管室，刚把门打开，全队的男女老少陆陆续续地来装粮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粮食装满了船仓。那天，他们一共去了八人。因为从生产队到县城的后坝粮站一是上河，二是有两个小滩，三个长长的大滩，没有几个主要劳动力是拉不上去的。而陆文龙他们只是当妇劳看待，只要不给他们添乱就行了。

当船行过古溪沱后的第一小滩时，陆文龙见他们一个个麻利地穿好草鞋，拿起了纤绳跳到了岸边。当船行到滩口时，他们将纤绳挎在右肩上，拼命地蹲开八字脚，背朝蓝天面贴地，而且很有节奏地喊着：

“嘿唑！嘿唑！嘿唑！……”看到他们的吃力的样子，船老大一手把着舵，一手撑竹竿地吼陆文龙：

“知青，快把裤子脱了，下水去拉船呀！别在船上当‘少爷’！”他生硬的态度真还有点吓人。陆文龙害羞地说：

“老大，我昨天晚上打‘飞机’了，几条内裤洗了没有干，你看这大白天的脱裤子，多不文明呀！”

“你一个男子汉，怕个赇呀！”他凶狠狠地骂陆文龙道。

他一阵严厉的训斥后，陆文龙慢吞吞地脱掉裤子，光着屁股慢腾腾地准备下河，船老大看不惯，一竹竿把陆文龙打下了水，好在水不深，他便拿起纤绳，加入了“纤夫”的行列,当他觉得还没有使上劲时，就顺利闯过了第一个小滩。 “家长”高兴地笑道：

“哈哈…知青，你知道不？这就叫一个鸡公二两力嘛！”他用这样的口气挖苦得陆文龙哭笑不得。

没有办法谁叫他是船老大喃。陆文龙只有与他们一道很快闯过了第二个小滩。到了第三个大滩也就是从原来的丝厂下游到现在的橡胶坝开始直到小东门下面的桑园坝，作为船夫是最艰难的一站。

虽然是金秋爽朗的季节，可是他们一个个已经拉得汗流浃背了，征战这个大滩更是关键的时候，每前进一步都非常艰难，而且由船家领喊：

“加把油呀！就到家啦！”大家要一起跟着喊道：

“嘿唑！嘿唑！……”

“到家就是两口子呀！”

“嘿唑！嘿唑！……”

“脱了衣服耍狮子呀！”

“嘿唑！嘿唑！……”这样即增添了大家的乐趣，同时也展示力量，真正地达到了手脚并用，互相配合的程度。那一个滩陆文龙他们足足拉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的后坝粮站下的码头。

到农村的第二年，陆文龙才真正品味到了金秋收获的辛劳和寒冬霜雪的清闲。清闲时,当他手捧医书时，就在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自己在高中红医班学习到的知识加以发挥和应用呢？于是，只要他们有个头痛脑热、牙肿脚疼什么的，他从来不分时间早晚，随叫随到去给他们治病。有时候陆文龙出诊回来晚了，独自走在僻静山路上时，为了给自己壮壮胆，也就哼上一段：

“赤脚医生向阳花，农村土壤把根扎，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那）暖千家。”当陆文龙干得心应手的时候，一天，大队张书记找到他说：

“知青，你这段时间表现得很不错哟！群众的口碑很好嘛！经我们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有两件事情要我通知你：第一件事情，由你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负责全大队共青团的工作。因为我们从你的一个亲戚那里了解到，你在学校一直都是团支部书记，共青团工作干得很好，政治条件很成成熟。我们决定让你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陆文龙用感激的口气说：

“谢谢书记的关心，问题倒是没有，只是学校共青团工作跟农村工作不一样哟！”

“知青，这里都有一个学习的过程嘛！好好干吧，我们支持你。第二件事情就是大队小学的张老师病了，我们大队决定由你代两三个月的课，怎么样？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去接工作，要不，这帮野小子没有人管了。”他用期望的眼神看着陆文龙。顿了一会儿又说：

“哦，听社员们说你的银针扎得很好嘛。要继续发扬哟！好了，我到公社去开会了。”与陆文龙节性的握了握手，急忙向公社走去。陆文龙怀着高兴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把这两件事向队长作了汇报。队长高兴地对陆文龙说道：

“知青，这是我们生产队的骄、骄、傲啊！这么好、好的一碗‘粉、粉汤’你、你不吃，还等、等啥子哟！那是、是我们农村青年想、想都想不成的。莫、莫问题，我当队长的给你撑起嘛！但、但是，我、我也有个、个条件，我们生产队的政治学、学习也要给我撑、撑起哈！”陆文龙感激地满口答队长说：

“这个你放心好了，没问题，我一定给你撑起！”

于是，陆文龙第二天急忙到张老师家里简单地接交了学校的工作便走马上任了。他了解了学校的一些基本情况：在一个不到40 平方米的教室里，共有4个年级40 多名学生，每个年级分别坐着10来个学生。给他们上课的特点就是课程轮流交叉进行，每个年级大约上30 分钟的课程，只有上文娱和体育课时才是统一进行的。就这样他在干中学，学中干。

一次，陆文龙在给一年级上语文课讲生字时，他把“括”字和“对”的汉字和拼音写在黑板后，用巴中普通话教他们朗读时，把二声读成了四声。个别年龄大一点同学就发出了几声尖叫之后，一、三年级的男生学着他的口气故意拖声呀气、胡编乱造吼道：

“括——，枯—哦—括！括——，枯—哦——括！”

五

另一个同学也跟着吼道：

“碓———，碓窝的碓！”一时间整个教室的学生也学着他喊了起来，搞得他哭笑不得，手忙脚乱。陆文龙一气之下把那个闹事的学生抓到讲台上:

“你个龟儿子，胆子大喃！你敢在我知青面前吊，老子今天给你长点记性！”

“啪”随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当时的那一举动还真把那个闹事的学生给镇住了。

下午放学，陆文龙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大队书记找到他，对他今天的在教室打学生的错误行为给予了批评。陆文龙第二天才知道打的是书记的儿子。那晚，陆文龙怎么也睡不着，就是找不到教拼音的问题出在哪里。第二天就去请教病中的张老师给予指点后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从此，陆文龙一带就是三个月。张老师的病好后，他一个不少的将几个班的学生交给了他：

“知青，这三个月让你操心了，听学生们说你教得很好，我再把他们的学习成绩测验后会如实向大队书记汇报的。”

“不客气哟，哪里的话，没有把你的学生带好，请指教。”张老师是个非常诚实而又稳重的人，当着陆文龙的面是这样讲，背后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说的。经过期末考试，同学们的学习成绩合格率占90%。一天刚出早工，生产队长朱俊良通知陆文龙：

“知青，大、大队张书记叫、叫你到大队书记办公室去一下他有要紧事情给你说。”

陆文龙一阵小跑来到大队部办公室，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张书记，队长今天早晨通知我，叫我赶紧到你里来，说您要紧事情？啥子好事情啊？”

“当然是好事情哟，知青，你在代课期间，把那些学娃儿教得很好，经过我们研究，决定给你补助100个工分。我已经通知你们生产队的朱登洪会计了，还有一张奖状你拿回去。我给你们队长安排了，叫他安排时间，开个社员大会表扬表扬你。”

“谢谢书记的关心和鼓励哟，工分我要，表扬会就不开了嘛！”

“知青，你还不了解我，我定了的事情就不能改！” 陆文龙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张书记便转身朝公社走去。

那些年在农村，青黄不接的二、三月间，是农民最难熬的的日子。当然，会盘算的农民，吃的是细米糠加牛皮菜和苕干；不会盘算的农民，那只能吃胡豆叶、牛皮菜拌细米糠。再就是靠政府每人每月10斤的救济粮和返销粮。而陆文龙在整个大队的知青当中，是最节约的。他把国家供给他们的每月30斤大米背回家给老父亲吃，自己天天就吃生产队分给他的红薯。一日三餐，早晨吃的是炒红薯丝，中午就吃蒸红薯和酸菜汤，晚上吃的是红薯丝汤。

一天下午，陆文龙刚从城里看望父亲回到家，正准备做饭，其他几个大队的知青，有几个是他的同学，有几个是重庆知青，他们一跨进陆文龙的屋就喊道：

“老伙计，我们来赶你的晚饭，做啥好吃的哟？欢不欢迎哟！”其中一位姓贺的重庆知青油腔滑调地问。

“怎么不欢迎，就怕你们吃不下我的饭，爆炒红薯丝。怎么样，高级吧？” 陆文龙幽默地回答道。

“狗屎！哪个吃你那哟！”

“伙计们，我看算了，他这里没有啥好吃的。走，我们另外想办法！”他对另外几个知青说。陆文龙的一个同学插话说：

“我看这样，我们到六大队李杰家去想办法。他那里单家独户的，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他对陆文龙荃说：

“你莫把你那个班长架子抖起嘛，我们好久没有吃肉了，今天晚上跟我们走，让你也吃一顿好的。我们把你的马桶包借一下。”说完，连推带拉的把陆文龙押上了他们的队伍。陆文龙急忙问贺知青：

“你们要去干啥子坏事情哟？”

“我们去钓鸡。”

“啥？钓鸡？我还没有听说哟”其他几个知青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老伙计，你看你，老土了不是。”一个姓杨的知青说陆文龙。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你们偷东西我不去。”说着转身就跑。贺知青一把抓住他：

“嗨呀，你放心，不得要你动手，你在旁边看，我们知道你有个亲戚在公社当党委书记，不得害你哟。”贺知青解释说。陆文龙急忙提出条件：

“去可以，但不能够在我们队上偷鸡。”贺知青回答说：

“哟、哟、哟！看你啷个说得多不文明的，是钓，那里是偷嘛！”他顿了片刻又对陆文龙说：

“好、好、好，就依你的，可以了吧？” 陆文龙想：他贺知青那满口的重庆话听起来格外有点风味。

太阳虽然西下，但社员们还没有收工。一伙知青拉起那破嗓门边走边唱道：

“我们走在大路上，前面来了一群姑娘，胖的胖来瘦的瘦哟，没有一个看得上。瞧不起呀！瞧不起！我要另外找对象……”突然其中一个人一声吼道：

“停！前面有情况！”当他们悄悄地走到虎家梁的一户农民家门口院坝时，看见一群鸡正在屋后竹林里放野，只见贺知青眼睛一亮,说：

“哥们，机会来了，看我的。”他熟练地将马桶包里的红薯粒抓出，将其中的一粒挂在有丝线的钓鱼钩上，随手向那群鸡撒去。果然将一只大公鸡“钓”上了，乖乖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取出钓后，他把鸡头一拧，迅速装进了马桶包。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那户农家。走了一会儿，他们与平常一样的心态又说又笑：

“哥们，怎么样？我钓鸡的手艺还行吧。”贺知青洋洋得意地问几个知青……

六

“那还用说，高手哟！”杨知青伸出大拇指，巴结他说道。

“小菜一碟，我还有高招呢，一会儿再给你们展示一下，让你们开开眼。要不然，一只鸡我们六个人哪里够吃哟！”他用显示的口气说道。

陆文龙和知青们已经走到六大队李杰的界地时，一户农民家中只有一位老大爷坐在院坝里看家。他家的十多只鸡在粮食地里放野。他们知道贺知青又要下手了，果然他快速地将红薯粒连续挂了几下，便撒向鸡群。只见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吃上后，乖乖地跑到他的面前。他用同样的方法，把鸡头一拧，装进了马桶包。他们刚走几步，那只大公鸡“扑腾”地一下从马桶包里跳了出来就一个劲猛叫，被看家的老大爷看到了：

“来人啦！那些被千刀砍的重庆知青偷鸡了！逮贼呀！”突然，一条凶猛的大黄狗也地追了上来。

“快跑！狗来了！”吓得他们几个飞也似地跑到了李杰家里才松了一口气。陆文龙他们几个杀鸡的杀鸡，烧水的烧水，拉风箱的拉风箱，三下五除二地把鸡按在了锅里。在煤油灯下，尽管连鸡毛也没有拔干净，但那香喷喷的鸡肉吃起来还是蛮香的。当他们吃饱了喝足了，天也就亮了，然后各散五方回家。

闹饥荒的第二个月，粮食实在不够吃，陆文龙就找生产队给他划了一分地，也栽种了一些青菜、南瓜、萝卜。在他的好朋友和队长的关照下，菜园也青翠丰盈，蔬菜棵大叶肥，有的南瓜比洗脸盆还大，萝卜都是平均半斤一个。当他把一大背蔬菜从20多里路的乡下背回家时，陆文龙那年迈的父亲既高兴又心疼地对他说：

“幺儿喃，你终于有出息了，你把菜种得这样好，你吃这样大的苦，累不？要是你妈在，不知道高兴得像啥样哟！”接着几个哈哈，笑得合不拢嘴。

在缺油缺电的七十年代的农村，每当停电的夜晚，遇上皎洁的明月当空时，陆文龙便打开那高大的双扇门，满屋的银光把他那漆黑的屋子照得透亮，那真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享受了。

陆文龙的卧室前门下一道坎，便是生产队的石晒坝，屋后耸立的山岭，如是一道永无尽头的山墙，把天撑得高高的。只有当月亮慢慢地升起，坐在高高的山顶上时，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们自然地相聚一起，一边享受着月光浴，一边吹壳子，摆龙门阵。有时队长也来凑热闹：

“各、各位、社员，趁这个机、机会，我把明天生产上的事情安、安排一下……”

陆文龙的好朋友朱仕国，他，个子不高，平顶头，黑黑的国字脸，性情中人，一说一个哈哈。他是大队的“赤脚医生”，也是生产队的生产能手。

有一天晚上他主动地向陆文龙说：

“知青，你的中医理论知识比我好，你知道我的医学理论知识非常浅薄。我想让你教教我。每天晚上掌灯时，只要你有空，我就准时来你家让你给我上中医基本理论课。因为你是高中红医班毕业，喝的墨水比我们多哟。只是煤油紧缺，时间一长了也不是一个办法。所以，我有两个建议，一是煤油太贵了，今后用我们家的干桐子照明比煤油灯还亮，二是有月光的时候，就到晒坝去给我讲课，你看行吗？”他望着陆文龙问。

“要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陆文龙爽快地回答道。

“那我就先把谢说在前面，需要我帮忙的，靴烂后补啊！”仕国风趣而又感激地说道。

就这样，按照他们口头的约定，陆文龙在月光下给他讲人体的穴位及作用；在月光下教他针灸手法；在月光下给他讲《医学三字经》；在月光下给他讲《脏腑辨证》、《方剂学》。渐渐地日久天长，他们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天，由于陆文龙感冒发烧，天刚黑就睡了。当他醒来时，屋子里通明透亮，朦朦胧胧的陆文龙，还以为是天亮了。揉揉眼睛，才看清楚是晶莹的月光从大门斜泻而入。他惊讶地发现赤脚医生朱仕国早早地坐在自己的床边，八仙桌上摆满了输液器、盐水瓶、消毒用具、医药箱。他吃力地试着起身问：

“仕国，你来了好久，怎么不点灯呢？”

仕国他一把按住陆文龙说：

“知青，对不起，我赶城来晚了，回家后听母亲说你生病了，我提起行当立刻就赶了过来。这不，药都准备好了，你在发高烧，按照你教我的“急者治其标，缓者治其本”的治疗原则，先退烧、打一针、补点液。你看行吗？”

“行。”陆文龙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好，知青，我现在点灯也不晚嘛？”

这时，陆文龙激动的泪水挂满了脸颊，还好，由于泪水和晶莹的月光交融，没有泄露老师在学生面前流泪而尴尬的秘密。他很熟练地给陆文龙打针、输液、服了药：

“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陆文龙十分激动地说道。

“莫客气，你是我学医上的老师，我们之间又是兄弟，这是我举手之劳的事情，应该、应该。”他继续说：

“知青，你现在好好休息，我等你把液输完，顺便把你的《医学三字经》给我看看行吗？”

“我的书在枕头边，你随便挑吧。” 陆文龙回答他说。当陆文龙一觉醒来，液刚好输完，他急忙问陆文龙：

“怎么样，知青，现在好点了吧？”

“好多了”陆文龙用感激的口气回答道。陆文龙的好朋友朱仕国想了想，突然对他说……

七

“知青，你先别忙睡觉，我给你开个土方子，叫我母亲给你做碗泡辣椒面，保证你好得还要快。”他正要起身时，话未落脚，只见仕国的母亲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泡辣椒面来到了门口：

“大国子，这事用不着你操心，当妈的晓得。”大婶对她儿子说道。

“来，知青，把大婶煮的这碗面条吃了发个汗，明天就莫事了。”她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陆文龙的床前，笑盈盈地说道。

这朴实而又真挚的情感，怎么不催人泪下呢？陆文龙含着激动的泪水对大婶说：

“道谢了，大婶，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道啥子谢哟！你们城里人，大老远的跑到这山旮旯来，才十几岁的娃娃，又远离父母，哪能吃得这些苦哟！对了，今天是中秋节，就当是大婶给你过节！”这慈母般的爱意，这语重心长的话语，再次撞击着陆文龙这颗脆弱的心，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那一夜，他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真是“牛瘦偏遭虱子咬，屋漏又遭连夜雨”， 陆文龙的病刚好，第二天一大早，朱仕国急急忙忙跑来对礼戴荃说：

“知青，糟了，你菜地的菜，全被人偷了个精光。”顿时，气得陆文龙急忙找到队长报案后，队长同情而又气愤地说：

“狗、狗日的坏、坏东西，敢偷我们知、知青的菜，简直是狗胆包、包天！知青，莫急，我十、十有八九晓得是、是谁干的。今天晚上，我开个社员大会，保证给、给你抓出来！开会的时、时间我通知他们，老规矩，太、太阳落土、土的时候。”队长气愤地对陆文龙说道。

“那就多谢队长的关照了。” 陆文龙用感激的口气向队长表示了谢意。这时，他心中的怒气才消了许多。

晚上，太阳落土后，月儿坐到了半山腰，全队老老少少不约而同的全都到齐了。这天晚上的月光也格外明亮，整个朱家沟如是白雪皑皑，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队长举目一观，故意干咳了两声开始讲话了：

“社员同志们，我看人到齐了。我们现在开、开会了！”他顿了一下，因为他在人多的场合就越结巴得厉害。

“地主子女何茂富给老子站、站出来！”他敞开洪钟般的声音吼道。

果然，地主子女慢腾腾地低着头站在了队长的面前，队长说：

“社员同志们，我今天晚上要宣布一件事情，就是修理偷我们知青自留地菜的何茂富。你老老实实的交、交待，你偷没偷知青种的菜！否则，老、老子的木棒是不认人的哟！”他用吓唬的口气说道。

话未落脚，只见队长拿出酒杯粗的木棒不断地抽打他，那“唰、唰、唰”的棍棒声，打得地主女子何茂富“嗷嗷”直叫。地主子女何茂富还抵赖说：

“队长，我真的没有偷知青的菜呀！我敢给你保证嘛！”队长继续问：

“我不要你保证！你不、不认帐，好！那我问你，今天早、早晨啥子时候走的，背的一大冒、冒背啥子，回来的时候，又是提、提的肉、又是提、提的酒，你哪来的钱！”队长越说越激动，越激动就越结巴。

“你、你以为老子不、不晓得，昨天晚上我拉、拉肚子，月亮大，就没有带电、电筒，跑了几、几趟厕所。”队长指着他鼻子问他。大家听了一阵大笑，队长生气地吼道：

“你们笑、笑、笑个赇啊！听我、我说呢。我、刚才我说到哪里了，看你们打落了老子的果果得、得嘛！”朱仕国脑子灵活，反应很快，他马上插话提醒队长说：

“又是提的肉又是提的酒，你哪里来的钱？”

“对了，最、最后那趟是在四、四点多钟的时间。你猫起个背、背，跑得狗、狗都赶不上，老子一、一眼就、就把你认出来了！你下、下、下！”大家抬起又是一笑：

“喂！喂！队长讲话，大家放严肃点！”会计朱登洪干涉大家道。

“下午回来提的东、东西，又叫我老、老婆在山上割草看到了，你敢不认帐？我日、日你个先人板板哟！知青，棒给你，给老、老子往死里打！”队长催陆文龙动手说道。

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地主子女在大量的事实面前不得不认错了。顿时，“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向队长求饶：

“队长，我坦白，我交代，我错了。我老爹病得不行了，那天是他的生日，做儿女的，腰无半文钱，只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尽一点孝道。第二天，天不亮我到大队合作医疗站给老太爷抓中药，路过知青的采地时，看见他地里的菜长得好，我估计知青进城不在家，才起了歹心，把他的菜偷到城里去卖了。换两个钱买了两斤肉，打了一斤酒。”露出了他可怜巴巴地样子坦白道。这时，队长用得胜的姿态，把双手往腰间一叉，说：

“你这龟儿子，在没、没有事实面前你是不、不得认帐的。今天晚上老子要狠很地理、理麻你个龟儿子。”队长一脚把地主子女踹得老远。地主子女又来抱陆文龙的腿：

“知青，我知道我错了，实在不该偷你的菜哟！你看在我老爹过生日的面子上，就饶了我吧！” 陆文龙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不就是点蔬菜嘛。于是，陆文龙把队长叫到一边，用商量地口气说：

“队长，我建议，他承认了错误就算了。况且，是给他老爹过生，饶了他这回吧。你看怎么样？”队长对陆文龙说：

“这关、关键是看你了哟，你说行就、就行。不过，他还是有点孝、孝心的。况且，我们都是天、天天见面、面的人，那就依你嘛，打、打个和牌算赇了！”于是他过去马上对社员宣布说……

八

“今晚上批斗何茂富的社员大会，他总算、算是认、认了错，主要是知青看在他爹生病没有钱抓药，‘顺手牵羊’起了贼心，知青才饶、饶了他。但是，处罚还是要的，按照生产队的规定，扣50个公分，检讨必须写。大家说，要的不？”

“要得！”社员异口同声地回答了队长的问话。紧接着队长宣布：

“何茂富，明天下午开工的时候，交到我家里来！那就散、散会！”。

事隔不久，又是一个月光普照的日子。刚从城里看望年迈的父亲回来，月亮也刚刚爬上山顶。由于走路回来陆文龙实在太疲倦，正准备睡觉时，朱仕国急急忙忙跑来敲开了他的门：

“知青，快别忙睡，二队民兵连张连长的母亲，我怀疑是得了肠梗阻病，我拿不准，快去帮我看看吧！”他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来求陆文龙说。陆文龙二话没有说，跟着他一路疾步行走，因陆文龙不会走夜路，高一脚，低一脚的累得他满头大汗，而朱仕国开玩笑地对知青说：

“知青，你走不来夜路嘛，我给你说个方法好得很，你照着有月光的地方踩就是了。”知青信以为真，一脚踩去，身子一晃，“扑通”的一下掉进了囤水田。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将知青救上来时，满身是泥水活像一个泥鳅样，弄得知青哭笑不得。而朱仕国哈哈大笑地说：

“知青，你诚实得太可爱了，实在是对不起呀，我是给你开个玩笑的，你便当了真。”

“嗨！你开玩笑也不看个时候，算了，算了，救人要紧！快走，快走！”他们到了民兵连长家里，很快擦干了衣服。经过共同诊断的意见为老年性肠梗阻。经过陆文龙反复劝说，张连长才把他母亲连夜送进了县医院。第三天带信回来说，他母亲的病情与知青他们诊断的一样，而且已经入院了。

那一年，到了年终决算时，陆文龙挣了1800多个工分，分得现金150多元。比他们大队的任何一个知青都要多出1000多分，陆文龙在全公社的知青中成为佼佼者。他还真是好戏连台呢！没隔几天，公社党委就通知他参加巴中县召开的知青先代会，在大会上陆文龙第一个作了先进典型发言，他的先进事迹在大会上获得了阵阵掌声，大会还为陆文龙披红戴花并为他颁发了荣誉证书。会议刚结束，公社党委的张秘书把陆文龙拉到一边悄悄地说：

“知青，公社严书记叫你明天赶紧回城一趟，有好消息告诉你。”

“啥好消息，知道不？” 陆文龙着急地问。张秘书回答说：

“你回去问你父亲就知道了。”

陆文龙急急忙忙赶回家，刚踏进家门，他父亲就高兴地说：

“幺儿，你不是想当兵嘛？告诉你个好消息，海军来巴中招兵了哟，你姐夫的哥哥昨天上午给我说的。他说他不方便直接告诉你。”

“他怎么说的？同意我去吗？” 陆文龙急切地问父亲。

“他明确表态了，这次一定帮你的忙。看样子有点打官腔哟！”他父亲见儿子很高兴，又对陆文龙解释说：

“他的意思是说，凡是在光辉公社当知青的，都必须要本人自愿，再根据你的表现，由生产队和大队推荐，还要体检、政治审查合格后才可以去当兵的。我想，今天晚上你把饭吃了赶快去给你大姐说一下，明天你就回乡下去报名。”

“好嘛。不过我脚走痛了喃，太疲倦了，大姐那里我不用去说了，应该没有问题，关键是我明天回去报名要紧。” 陆文龙回答他父亲道。

陆文龙刚回到生产队，他的好朋友朱仕国迫不及待地告诉知青说：

“知青，你真是‘双喜临门’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两个指标。一个是达县卫校中专招生中医专业，一个是到南海舰队当海军，我们都同意推荐你去考达县卫校中医专业，因为你懂中医嘛，怎么样？”他一口气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知青。陆文龙激动的心情难于言表。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老兄，我去达县读书档次太低了，我看就算了，我还是去当海军，再去读军校，不是更好？”

“那也可以的，你说啥我都支持你！谁叫我们是铁哥们喃？”

那一夜，他们畅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体检，陆文龙一路闯关，经过严格的身体检查，闯过了无数道关口。几天之后，接兵部队一个叫杨排长的来到陆文龙的住处通知他说：

“你是陆文龙吗？我是接兵部队的，你的体检和政治审查合格，明天就到乡政府报到，然后去县武装部换军装。”当时他显得特别严肃。他顿了一下，看看陆文龙手中用竹编的小烘笼指责道：

“看看你，年轻轻的，还烤这玩意儿，到了部队一定是个稀拉兵！”说完扭头就走了。

当陆文龙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别提他那高兴劲了。第二天，他一走出生产队的界地就放开那沙哑的嗓门，猛然一吼：

“乌啦！我当上海军了，终于摆脱苦日子了……”

陆文龙展开他的双肩，一路飞跑，像是在广阔的天地翱翔一般，一公里路一口气跑到了乡政府报了到。然后，由武装部长把他们带到县里穿上了蓝色的海军军装，戴上圆盘无沿军帽，别提有多神气了。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清晨，满城喜庆的标语和锣鼓欢送着光荣入伍的南海舰队的新兵。陆文龙告别了家里的亲人和同学。陆文龙他们坐着飞快的闷罐列车直奔南下沃土（短篇小说）

一

陆文龙于一九七五年七月高中红医班毕业后第一个响应党的号召，第一批来到了四川巴中县光辉乡四大队四队（地名叫朱家沟）插队落户。

在广阔的沃土里‘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要说朱家沟嘛，那可是三面环山，只有入口处位于滔滔的巴河水。真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东边的山，就像是个懒汉，每天早晨八点钟，才有气无力地将太阳慢慢托起；西边的山，却又像一个过于勤快的大嫂，每天下午又早早地送回了地平线。

陆文龙的卧室是一个农民的老堂屋，不到15平方米。融厨房、卧室、学习、饭厅、客厅、厕所于一体的“三室一厅”的房间。一进门的右手边是当时农村流行的风箱灶，紧接着是一个半月弯的石水缸和一个淡红色的四方柜子，一张古老的八仙桌，一头靠着柜子，一头紧挨着床，床的另一头是他的厕所（粪桶）了。

到生产队的第一天，队长非常热情地把陆文龙安排在一间老堂屋里，队长还特别介绍上届知青赵国华在这里住过的一些基本情况。他下意识地对陆文龙说：

“知青，那个姑娘她、她可是我们生、生、产队社员们非、非常喜欢的一个好女知青哟！”

陆文龙马上明白了队长是个结巴，也听懂他的意思说：

“队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陆文龙经过了几天时间准备，购置好了粮、油、盐、酱、柴，同时添置一些生产和生活用品后，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生产队的劳动。

金色的秋天，沉甸甸的稻子张开了美丽的笑脸，陆文龙怀着激动而又好奇的心情加入了收割的行列。第一天出早工时，陆文龙睡得正香，就被邻居朱仕国叫醒了：

“知青，快起来，天亮出工了！今天打谷子，你跟我一个桶（打谷子用的拌桶）你刚来不懂，我教你。”

“好啊，谢谢你的关照哟!”他感激地回答道.

当陆文龙来到田间时，初次的劳动使他担心起来：

“朱大哥，我不会打谷子，你可要教我哟！”他乐哈哈地笑着对陆文龙说……

二

知青，放心好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句老实话，这样粗活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关键是熟能生巧嘛！”

陆文龙虽然也很快进入了角色，但始终没有得到要领。到了晚上收工时，累得他腰酸背痛，特别是两个肘、肩关节火辣辣的痛，连做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便老早入睡了。

几天下来，陆文龙实在坚持不住了，再加上他吃了包谷粥喝凉水，肚子拉得他走路都没有劲了。一天，吃过早饭出工时，陆文龙找到作业组长：

“何大叔，我一身痛得实在要命了，打谷子这活有点吃不消了，给我换一个轻松一点活干，可以吗？”

“也好，你才来也不急，反正谷子也快打完了，那你就到妇劳组去点萝卜吧！”组长和蔼地对陆文龙说道。

当陆文龙来到她们中间时，一个中年妇女高永秀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他说：

“知青，你昨天还是一个主劳，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一个妇劳啦，吃的啥灵丹妙药变得这样快哟？”

说得几个妇女捧腹大笑，好一番辛辣的羞辱，气得他七窍生烟。陆文龙抓起一块土巴就朝高永秀打去，连打了三下才打在了她的脚跟上。她又笑着对陆文龙说：

“你打得高，打得矮，刚刚打在老娘的螺丝拐！”社员们又是一阵大笑。闹得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但他还是装强镇定，用谦虚的态度来到一位年长的妇女朱开碧面前说：

“大婶，请您老教我点萝卜好吗？”这时，高永秀又插话道：

“你莫教知青哟，这是样板田，整得不好的话，队长看到了，谨防‘冷水洗赇——要收缩（说）哟！”朱开碧也热情地对陆文龙说：

“知青，你还是先去学挖窝子吧，路边是样板田，种不好是要挨队长骂的哟！我等一会儿教你。”朱开碧给陆文龙解释后，陆文龙只好没趣地走开了。

陆文龙很想急于表现自己，便主动拿起锄头与她们并排站着挖起了窝子，他想：挖窝子是眼前工夫一看便会，陆文龙也就没有向她们请教，再加上他心中的怒气未消，既丢不下面子，同时也想给她们几个女人做个样子看看。可刚挖了一会儿，高永秀又开始讽刺他了：

“你们看哟！知青昨天晚上没有吃夜饭，挖的窝子像麻雀弹的一样！这些粗活本来也不是你们城里人干的呀，对吧，知青？”她用讽刺的口气问陆文龙。他实在忍不住了：

“你也不是天生就会，你要是生长在城里，下乡了还不如我哟！”甩了她一句后就去求大婶教点萝卜，朱开碧只好另外找了一个不是样板田热情地给陆文龙讲起了要领。她说：

“知青，你看，先抓一半把种子，把拇指放在食指和中指间，让中指和食指一紧一放，种子流出时，拇指把握流出的数量，一般十粒左右就可以了。”她一边讲一边给陆文龙做示范。

这时陆文龙高兴得自作聪明地说：

“大婶，我知道怎么点萝卜了，谢谢您！”

于是，他就舀了一大半碗种子，与她们冒冒失失地干了起来。

不一会儿队长检查生产来了，他一看知青播的种子太浪费了，每个窝里有几十粒种子，一下子急得跳了起来喊道：

“知、知、青，你搞啥子名、名堂哟！哪个喊、喊你去点、点萝卜的？像你这样一把一把地放，要、要得个屁呀！我看你、你是酒、酒疯子偷婆娘——晃、晃兮忽兮的哟！"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有点吓人。队长见陆文龙没有作声，又气又急地继续说：

“你、你看，你放多少哟！我的先、先人，我、我今天要扣、扣你的工分！上、上来，给我去舀、舀粪！”朱开碧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

“哎！队长，你有点过份哈！人家才十多岁的娃娃，学校毕业跑到农村来，生产上他不懂是要教的嘛！况且，这又不是样板田。你看你，张飞偷婆娘——凶爆爆（抱抱）的，好好说不行呀！”队长见朱开碧说得有道理，把手一背就气冲冲地走了。无奈之下，陆文龙只好不情愿地去舀粪了。

当陆文龙到了舀粪组才知道，舀粪也是要懂行的。一开始舀粪时，始终舀不着干的不说，还弄得他满身的粪水臭。这时，一个姓朱的老农来到他的面前和蔼地对他说：

“知青，你舀粪没有得要领，你看，粪瓢要侧面入池，到底时，突然将粪瓢正面向上翻动后，慢慢舀起，这样舀的粪干稀就均匀了，你来试试吧！”他微笑地看着他舀粪。

“哦，原来舀粪也要点技术哟！” 陆文龙自言自语道。

陆文龙虽然很快把握了一点要领，由于粪瓢太大，在每次舀粪时，他总要用左大腿和肚皮去支撑一下。所以，粪舀结束时，弄得他满身是大粪、尿水。正当大家收工时间，大队张书记看到陆文龙一身的臭粪便夸他说：

“知青，好样的！你表现得很不错嘛！比那几个队的知青强得多哟。到农村来锻炼，就应该像你现在这样。常言说的好：变了泥鳅就不怕泥巴敷眼睛，有这样的吃苦精神就应该表扬！”他只有苦涩而含糊其词地回答说：

“哪里！哪里！”他那狼狈的样子，真不堪入目。为了想洗去一身的粪便，就急急忙忙朝河边走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第二天出早工时，陆文龙因为大队书记那一番表扬他的话，变得飘飘然起来，他决心要继续发扬昨天的吃苦精神，而且还要做得更好。可事与愿违，队长只是不让他再去舀粪，而是让他去挑粪。挑粪他倒是不怕，因为陆文龙在家时经常到河里和他两个姐姐挑水。陆文龙心想：走平路没有问题的，只是怕走上坡下坎的。收工的时候，陆文龙一共跑了十多趟，当他受到社员们的一片赞扬的时候，变得有点忘乎所以了……

三

吃过早饭开工后的任务还是灌菜地，只剩下爬坡上坎的地方了，对于他来说就显得有些吃力和害怕了。当陆文龙看到他们赤着脚上坡下坎快步如风时，他为了早晨赢得的荣誉，也只有壮着胆子，学着他们潇洒的样子，也赤脚上阵了。当他才艰难地挑了两、三回时，脚下就有点不听使唤了。他挑着粪走到半坡上时，由于粪水把路淋得实在太滑，他一不小心“扑通”一下子摔了个仰面朝天，一挑大粪从脚到头浇遍了全身陆文龙那一身一脸的粪水，臭得陆文龙直发呕吐，他的好朋友朱仕国赶紧把他扶到河边，在河中泡了一个多小时，才除去了他一身的粪臭。还好，从那以后农民便称赞他是不怕脏不怕苦的好知青。

紧张的收割季节已经结束，一粒粒饱满的金子开始躺在晒坝上美美地享受着阳光浴和农民的“保健按摩”了。队长从各方面的因素考虑，决定调整由陆文龙当保管，并负责两个晒坝的谷子看守和称秤入库工作，他非常认真地做到了颗粒归仓，严格验秤、记帐。

一天中午，靠河边的那个晒坝谷子已经干了，准备晚上入库，陆文龙他便急忙收成堆，用灰匣子打上记号便回去做饭了。他很快吃完饭来到晒坝时，看到那一堆谷子被人偷了好大一个坑，起码有100多斤不见了。陆文龙急忙顺着偷谷子的人不小心留下的痕迹，追踪到一家院坝的后门时，原来才是前几天挖苦他的那个妇女高永秀的家。当时他想：哈哈…这真是冤家路窄哟！陆文龙当时没有惊动她，便转身跑去叫来了队长，他们突然闯进她家，逮了个正着。她们正在想办法如何把100多斤谷子藏起来时，见到陆文龙他们的到来，吓得她急忙跪着给他们求饶，她趁着队长不注意，一把抱住队长的双腿，有意识地一把将队长的松紧裤扯了下来。加上队长不习惯穿内裤，全部亮出了队长的下半身。那女人见机会来了，就一个劲地喊道：

“快来人了，你们看哟，队长脱裤子耍流氓啦！”气得队长结结巴巴地骂她：

“我日、日、日、日你个……”

“你们大家听哟！有知青证明他日我个人哟！”高秀华抢了他的话说。队长脸上的青筋都急出来了，才骂了一句完整的话：

“日你个仙人板板哟！你、你冤枉老、老子！”提着裤子日爹骂娘地跑回了家。

到了下午，队长马上召开了全队社员大会，对高永秀进行了狠狠地批斗。当然，队长在大会上表扬了陆文龙敢于坚持原则，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

没几天，新谷子刚入库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大雨倾盆如注，雷鸣电闪。陆文龙怕保管室漏雨，戴上雨具拿着电筒，迎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狂风雨夜，踩着泥泞小路，艰难地急忙向保管室奔去。刚出门走了一根田坎，由于雨大路滑，加上他又不会走夜路，一不小心摔倒在5米多高的悬崖下边，当即就昏了过去。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已经二十分钟才被冰凉的雨水冻醒！头碰了一个大包，裤子撕破了，右腿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陆文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撕烂他的背心，紧紧地包扎好伤口，忍着剧烈的伤痛，艰难地一步一拐地走到了保管室。陆文龙急忙打开门一看，发现好几处漏雨，他立即用塑料布盖好，又急忙向队长家奔去报告情况，陆文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队长，不好了，保、保、保管室好几处漏雨，快、快去看看吧！”队长二话没说拿起雨具就走：

“知、知、知青，快、快走，去看、看看！”队长越急就越结巴，着急地催促陆文龙说道。

队长随即叫了生产队的两个民兵，一起到了保管室后，按照队长的吩咐，他们上房的上房，接漏的接漏，很快就把几处漏雨的地方接好了，可他们几个淋得就像落汤鸡一样。这时，队长才回过神来表扬陆文龙时说：

“知青，你今天这种认、认真负责的精、精神，太、太、太让我感动了，表、表现得好啊！要要、要不是你来及时报、报告，今、今年生产队的粮、粮食就喊糟赇了哟！”他用粗鲁的口气表扬陆文龙道。

当陆文龙转身往家走时，队长发现他一拐一拐地走路，就惊奇地问：

“知青，你、你的腿怎、怎么啦？”他随口说：

“刚才不小心给摔的，没有关系，我家里有药，回去包扎一下就没有事了。”他显得慌张的样子。队长对陆文龙亲切地说：

“来、来我背你回去。”

不由陆文龙分说，强行将他往背往家中。他一边走，一边对陆文龙说：

“知青，你、你今晚的这种精、精神和大公无私的行为，明天我、我一定向大队张书记报告……”

队长第二天真还把陆文龙知青抢救保管室的先进事情，如实地向大队书记作了详细的汇报，大队广播站连续宣传广播三天。后来公社广播站也连续两天报道了陆文龙的先进事迹。

从那以后，陆文龙受到大队、公社的表扬，他在整个生产队和大队的社员口碑中是越来越好，在生产队的社员和大队干部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已经小有名气了！可他的保管责任心就更加重了。

秋收结束，整个队的谷子全部入仓库后，没隔几天，队长通知陆文龙：

“知青，你是生产队的保管员，明、明天去交统、统购粮，你准备一下。” 陆文龙用怀疑的口气问道：

“队长，没有汽车，公路也不通，叫人背呀？”

“你、你还不知道，我们生产队历来都是、是用船运的。这两天都是吹、吹的上河风，轻松哟！”他用老练的口气回答陆文龙说。陆文龙既高兴又有点疑惑地问……

四

“船运？”

队长回答道：

“是啊！你去吧，很轻松，只、只要本队长打个招呼，他、他们不得亏待你，知青。”

第二天，一大早陆文龙来到保管室，刚把门打开，全队的男女老少陆陆续续地来装粮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粮食装满了船仓。那天，他们一共去了八人。因为从生产队到县城的后坝粮站一是上河，二是有两个小滩，三个长长的大滩，没有几个主要劳动力是拉不上去的。而陆文龙他们只是当妇劳看待，只要不给他们添乱就行了。

当船行过古溪沱后的第一小滩时，陆文龙见他们一个个麻利地穿好草鞋，拿起了纤绳跳到了岸边。当船行到滩口时，他们将纤绳挎在右肩上，拼命地蹲开八字脚，背朝蓝天面贴地，而且很有节奏地喊着：

“嘿唑！嘿唑！嘿唑！……”看到他们的吃力的样子，船老大一手把着舵，一手撑竹竿地吼陆文龙：

“知青，快把裤子脱了，下水去拉船呀！别在船上当‘少爷’！”他生硬的态度真还有点吓人。陆文龙害羞地说：

“老大，我昨天晚上打‘飞机’了，几条内裤洗了没有干，你看这大白天的脱裤子，多不文明呀！”

“你一个男子汉，怕个赇呀！”他凶狠狠地骂陆文龙道。

他一阵严厉的训斥后，陆文龙慢吞吞地脱掉裤子，光着屁股慢腾腾地准备下河，船老大看不惯，一竹竿把陆文龙打下了水，好在水不深，他便拿起纤绳，加入了“纤夫”的行列,当他觉得还没有使上劲时，就顺利闯过了第一个小滩。 “家长”高兴地笑道：

“哈哈…知青，你知道不？这就叫一个鸡公二两力嘛！”他用这样的口气挖苦得陆文龙哭笑不得。

没有办法谁叫他是船老大喃。陆文龙只有与他们一道很快闯过了第二个小滩。到了第三个大滩也就是从原来的丝厂下游到现在的橡胶坝开始直到小东门下面的桑园坝，作为船夫是最艰难的一站。

虽然是金秋爽朗的季节，可是他们一个个已经拉得汗流浃背了，征战这个大滩更是关键的时候，每前进一步都非常艰难，而且由船家领喊：

“加把油呀！就到家啦！”大家要一起跟着喊道：

“嘿唑！嘿唑！……”

“到家就是两口子呀！”

“嘿唑！嘿唑！……”

“脱了衣服耍狮子呀！”

“嘿唑！嘿唑！……”这样即增添了大家的乐趣，同时也展示力量，真正地达到了手脚并用，互相配合的程度。那一个滩陆文龙他们足足拉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的后坝粮站下的码头。

到农村的第二年，陆文龙才真正品味到了金秋收获的辛劳和寒冬霜雪的清闲。清闲时,当他手捧医书时，就在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自己在高中红医班学习到的知识加以发挥和应用呢？于是，只要他们有个头痛脑热、牙肿脚疼什么的，他从来不分时间早晚，随叫随到去给他们治病。有时候陆文龙出诊回来晚了，独自走在僻静山路上时，为了给自己壮壮胆，也就哼上一段：

“赤脚医生向阳花，农村土壤把根扎，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那）暖千家。”当陆文龙干得心应手的时候，一天，大队张书记找到他说：

“知青，你这段时间表现得很不错哟！群众的口碑很好嘛！经我们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有两件事情要我通知你：第一件事情，由你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负责全大队共青团的工作。因为我们从你的一个亲戚那里了解到，你在学校一直都是团支部书记，共青团工作干得很好，政治条件很成成熟。我们决定让你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陆文龙用感激的口气说：

“谢谢书记的关心，问题倒是没有，只是学校共青团工作跟农村工作不一样哟！”

“知青，这里都有一个学习的过程嘛！好好干吧，我们支持你。第二件事情就是大队小学的张老师病了，我们大队决定由你代两三个月的课，怎么样？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去接工作，要不，这帮野小子没有人管了。”他用期望的眼神看着陆文龙。顿了一会儿又说：

“哦，听社员们说你的银针扎得很好嘛。要继续发扬哟！好了，我到公社去开会了。”与陆文龙节性的握了握手，急忙向公社走去。陆文龙怀着高兴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把这两件事向队长作了汇报。队长高兴地对陆文龙说道：

“知青，这是我们生产队的骄、骄、傲啊！这么好、好的一碗‘粉、粉汤’你、你不吃，还等、等啥子哟！那是、是我们农村青年想、想都想不成的。莫、莫问题，我当队长的给你撑起嘛！但、但是，我、我也有个、个条件，我们生产队的政治学、学习也要给我撑、撑起哈！”陆文龙感激地满口答队长说：

“这个你放心好了，没问题，我一定给你撑起！”

于是，陆文龙第二天急忙到张老师家里简单地接交了学校的工作便走马上任了。他了解了学校的一些基本情况：在一个不到40 平方米的教室里，共有4个年级40 多名学生，每个年级分别坐着10来个学生。给他们上课的特点就是课程轮流交叉进行，每个年级大约上30 分钟的课程，只有上文娱和体育课时才是统一进行的。就这样他在干中学，学中干。

一次，陆文龙在给一年级上语文课讲生字时，他把“括”字和“对”的汉字和拼音写在黑板后，用巴中普通话教他们朗读时，把二声读成了四声。个别年龄大一点同学就发出了几声尖叫之后，一、三年级的男生学着他的口气故意拖声呀气、胡编乱造吼道：

“括——，枯—哦—括！括——，枯—哦——括！”

五

另一个同学也跟着吼道：

“碓———，碓窝的碓！”一时间整个教室的学生也学着他喊了起来，搞得他哭笑不得，手忙脚乱。陆文龙一气之下把那个闹事的学生抓到讲台上:

“你个龟儿子，胆子大喃！你敢在我知青面前吊，老子今天给你长点记性！”

“啪”随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当时的那一举动还真把那个闹事的学生给镇住了。

下午放学，陆文龙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大队书记找到他，对他今天的在教室打学生的错误行为给予了批评。陆文龙第二天才知道打的是书记的儿子。那晚，陆文龙怎么也睡不着，就是找不到教拼音的问题出在哪里。第二天就去请教病中的张老师给予指点后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从此，陆文龙一带就是三个月。张老师的病好后，他一个不少的将几个班的学生交给了他：

“知青，这三个月让你操心了，听学生们说你教得很好，我再把他们的学习成绩测验后会如实向大队书记汇报的。”

“不客气哟，哪里的话，没有把你的学生带好，请指教。”张老师是个非常诚实而又稳重的人，当着陆文龙的面是这样讲，背后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说的。经过期末考试，同学们的学习成绩合格率占90%。一天刚出早工，生产队长朱俊良通知陆文龙：

“知青，大、大队张书记叫、叫你到大队书记办公室去一下他有要紧事情给你说。”

陆文龙一阵小跑来到大队部办公室，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张书记，队长今天早晨通知我，叫我赶紧到你里来，说您要紧事情？啥子好事情啊？”

“当然是好事情哟，知青，你在代课期间，把那些学娃儿教得很好，经过我们研究，决定给你补助100个工分。我已经通知你们生产队的朱登洪会计了，还有一张奖状你拿回去。我给你们队长安排了，叫他安排时间，开个社员大会表扬表扬你。”

“谢谢书记的关心和鼓励哟，工分我要，表扬会就不开了嘛！”

“知青，你还不了解我，我定了的事情就不能改！” 陆文龙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张书记便转身朝公社走去。

那些年在农村，青黄不接的二、三月间，是农民最难熬的的日子。当然，会盘算的农民，吃的是细米糠加牛皮菜和苕干；不会盘算的农民，那只能吃胡豆叶、牛皮菜拌细米糠。再就是靠政府每人每月10斤的救济粮和返销粮。而陆文龙在整个大队的知青当中，是最节约的。他把国家供给他们的每月30斤大米背回家给老父亲吃，自己天天就吃生产队分给他的红薯。一日三餐，早晨吃的是炒红薯丝，中午就吃蒸红薯和酸菜汤，晚上吃的是红薯丝汤。

一天下午，陆文龙刚从城里看望父亲回到家，正准备做饭，其他几个大队的知青，有几个是他的同学，有几个是重庆知青，他们一跨进陆文龙的屋就喊道：

“老伙计，我们来赶你的晚饭，做啥好吃的哟？欢不欢迎哟！”其中一位姓贺的重庆知青油腔滑调地问。

“怎么不欢迎，就怕你们吃不下我的饭，爆炒红薯丝。怎么样，高级吧？” 陆文龙幽默地回答道。

“狗屎！哪个吃你那哟！”

“伙计们，我看算了，他这里没有啥好吃的。走，我们另外想办法！”他对另外几个知青说。陆文龙的一个同学插话说：

“我看这样，我们到六大队李杰家去想办法。他那里单家独户的，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他对陆文龙荃说：

“你莫把你那个班长架子抖起嘛，我们好久没有吃肉了，今天晚上跟我们走，让你也吃一顿好的。我们把你的马桶包借一下。”说完，连推带拉的把陆文龙押上了他们的队伍。陆文龙急忙问贺知青：

“你们要去干啥子坏事情哟？”

“我们去钓鸡。”

“啥？钓鸡？我还没有听说哟”其他几个知青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老伙计，你看你，老土了不是。”一个姓杨的知青说陆文龙。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你们偷东西我不去。”说着转身就跑。贺知青一把抓住他：

“嗨呀，你放心，不得要你动手，你在旁边看，我们知道你有个亲戚在公社当党委书记，不得害你哟。”贺知青解释说。陆文龙急忙提出条件：

“去可以，但不能够在我们队上偷鸡。”贺知青回答说：

“哟、哟、哟！看你啷个说得多不文明的，是钓，那里是偷嘛！”他顿了片刻又对陆文龙说：

“好、好、好，就依你的，可以了吧？” 陆文龙想：他贺知青那满口的重庆话听起来格外有点风味。

太阳虽然西下，但社员们还没有收工。一伙知青拉起那破嗓门边走边唱道：

“我们走在大路上，前面来了一群姑娘，胖的胖来瘦的瘦哟，没有一个看得上。瞧不起呀！瞧不起！我要另外找对象……”突然其中一个人一声吼道：

“停！前面有情况！”当他们悄悄地走到虎家梁的一户农民家门口院坝时，看见一群鸡正在屋后竹林里放野，只见贺知青眼睛一亮,说：

“哥们，机会来了，看我的。”他熟练地将马桶包里的红薯粒抓出，将其中的一粒挂在有丝线的钓鱼钩上，随手向那群鸡撒去。果然将一只大公鸡“钓”上了，乖乖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取出钓后，他把鸡头一拧，迅速装进了马桶包。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那户农家。走了一会儿，他们与平常一样的心态又说又笑：

“哥们，怎么样？我钓鸡的手艺还行吧。”贺知青洋洋得意地问几个知青……

六

“那还用说，高手哟！”杨知青伸出大拇指，巴结他说道。

“小菜一碟，我还有高招呢，一会儿再给你们展示一下，让你们开开眼。要不然，一只鸡我们六个人哪里够吃哟！”他用显示的口气说道。

陆文龙和知青们已经走到六大队李杰的界地时，一户农民家中只有一位老大爷坐在院坝里看家。他家的十多只鸡在粮食地里放野。他们知道贺知青又要下手了，果然他快速地将红薯粒连续挂了几下，便撒向鸡群。只见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吃上后，乖乖地跑到他的面前。他用同样的方法，把鸡头一拧，装进了马桶包。他们刚走几步，那只大公鸡“扑腾”地一下从马桶包里跳了出来就一个劲猛叫，被看家的老大爷看到了：

“来人啦！那些被千刀砍的重庆知青偷鸡了！逮贼呀！”突然，一条凶猛的大黄狗也地追了上来。

“快跑！狗来了！”吓得他们几个飞也似地跑到了李杰家里才松了一口气。陆文龙他们几个杀鸡的杀鸡，烧水的烧水，拉风箱的拉风箱，三下五除二地把鸡按在了锅里。在煤油灯下，尽管连鸡毛也没有拔干净，但那香喷喷的鸡肉吃起来还是蛮香的。当他们吃饱了喝足了，天也就亮了，然后各散五方回家。

闹饥荒的第二个月，粮食实在不够吃，陆文龙就找生产队给他划了一分地，也栽种了一些青菜、南瓜、萝卜。在他的好朋友和队长的关照下，菜园也青翠丰盈，蔬菜棵大叶肥，有的南瓜比洗脸盆还大，萝卜都是平均半斤一个。当他把一大背蔬菜从20多里路的乡下背回家时，陆文龙那年迈的父亲既高兴又心疼地对他说：

“幺儿喃，你终于有出息了，你把菜种得这样好，你吃这样大的苦，累不？要是你妈在，不知道高兴得像啥样哟！”接着几个哈哈，笑得合不拢嘴。

在缺油缺电的七十年代的农村，每当停电的夜晚，遇上皎洁的明月当空时，陆文龙便打开那高大的双扇门，满屋的银光把他那漆黑的屋子照得透亮，那真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享受了。

陆文龙的卧室前门下一道坎，便是生产队的石晒坝，屋后耸立的山岭，如是一道永无尽头的山墙，把天撑得高高的。只有当月亮慢慢地升起，坐在高高的山顶上时，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们自然地相聚一起，一边享受着月光浴，一边吹壳子，摆龙门阵。有时队长也来凑热闹：

“各、各位、社员，趁这个机、机会，我把明天生产上的事情安、安排一下……”

陆文龙的好朋友朱仕国，他，个子不高，平顶头，黑黑的国字脸，性情中人，一说一个哈哈。他是大队的“赤脚医生”，也是生产队的生产能手。

有一天晚上他主动地向陆文龙说：

“知青，你的中医理论知识比我好，你知道我的医学理论知识非常浅薄。我想让你教教我。每天晚上掌灯时，只要你有空，我就准时来你家让你给我上中医基本理论课。因为你是高中红医班毕业，喝的墨水比我们多哟。只是煤油紧缺，时间一长了也不是一个办法。所以，我有两个建议，一是煤油太贵了，今后用我们家的干桐子照明比煤油灯还亮，二是有月光的时候，就到晒坝去给我讲课，你看行吗？”他望着陆文龙问。

“要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陆文龙爽快地回答道。

“那我就先把谢说在前面，需要我帮忙的，靴烂后补啊！”仕国风趣而又感激地说道。

就这样，按照他们口头的约定，陆文龙在月光下给他讲人体的穴位及作用；在月光下教他针灸手法；在月光下给他讲《医学三字经》；在月光下给他讲《脏腑辨证》、《方剂学》。渐渐地日久天长，他们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天，由于陆文龙感冒发烧，天刚黑就睡了。当他醒来时，屋子里通明透亮，朦朦胧胧的陆文龙，还以为是天亮了。揉揉眼睛，才看清楚是晶莹的月光从大门斜泻而入。他惊讶地发现赤脚医生朱仕国早早地坐在自己的床边，八仙桌上摆满了输液器、盐水瓶、消毒用具、医药箱。他吃力地试着起身问：

“仕国，你来了好久，怎么不点灯呢？”

仕国他一把按住陆文龙说：

“知青，对不起，我赶城来晚了，回家后听母亲说你生病了，我提起行当立刻就赶了过来。这不，药都准备好了，你在发高烧，按照你教我的“急者治其标，缓者治其本”的治疗原则，先退烧、打一针、补点液。你看行吗？”

“行。”陆文龙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好，知青，我现在点灯也不晚嘛？”

这时，陆文龙激动的泪水挂满了脸颊，还好，由于泪水和晶莹的月光交融，没有泄露老师在学生面前流泪而尴尬的秘密。他很熟练地给陆文龙打针、输液、服了药：

“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陆文龙十分激动地说道。

“莫客气，你是我学医上的老师，我们之间又是兄弟，这是我举手之劳的事情，应该、应该。”他继续说：

“知青，你现在好好休息，我等你把液输完，顺便把你的《医学三字经》给我看看行吗？”

“我的书在枕头边，你随便挑吧。” 陆文龙回答他说。当陆文龙一觉醒来，液刚好输完，他急忙问陆文龙：

“怎么样，知青，现在好点了吧？”

“好多了”陆文龙用感激的口气回答道。陆文龙的好朋友朱仕国想了想，突然对他说……

七

“知青，你先别忙睡觉，我给你开个土方子，叫我母亲给你做碗泡辣椒面，保证你好得还要快。”他正要起身时，话未落脚，只见仕国的母亲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泡辣椒面来到了门口：

“大国子，这事用不着你操心，当妈的晓得。”大婶对她儿子说道。

“来，知青，把大婶煮的这碗面条吃了发个汗，明天就莫事了。”她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陆文龙的床前，笑盈盈地说道。

这朴实而又真挚的情感，怎么不催人泪下呢？陆文龙含着激动的泪水对大婶说：

“道谢了，大婶，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道啥子谢哟！你们城里人，大老远的跑到这山旮旯来，才十几岁的娃娃，又远离父母，哪能吃得这些苦哟！对了，今天是中秋节，就当是大婶给你过节！”这慈母般的爱意，这语重心长的话语，再次撞击着陆文龙这颗脆弱的心，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那一夜，他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真是“牛瘦偏遭虱子咬，屋漏又遭连夜雨”， 陆文龙的病刚好，第二天一大早，朱仕国急急忙忙跑来对礼戴荃说：

“知青，糟了，你菜地的菜，全被人偷了个精光。”顿时，气得陆文龙急忙找到队长报案后，队长同情而又气愤地说：

“狗、狗日的坏、坏东西，敢偷我们知、知青的菜，简直是狗胆包、包天！知青，莫急，我十、十有八九晓得是、是谁干的。今天晚上，我开个社员大会，保证给、给你抓出来！开会的时、时间我通知他们，老规矩，太、太阳落土、土的时候。”队长气愤地对陆文龙说道。

“那就多谢队长的关照了。” 陆文龙用感激的口气向队长表示了谢意。这时，他心中的怒气才消了许多。

晚上，太阳落土后，月儿坐到了半山腰，全队老老少少不约而同的全都到齐了。这天晚上的月光也格外明亮，整个朱家沟如是白雪皑皑，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队长举目一观，故意干咳了两声开始讲话了：

“社员同志们，我看人到齐了。我们现在开、开会了！”他顿了一下，因为他在人多的场合就越结巴得厉害。

“地主子女何茂富给老子站、站出来！”他敞开洪钟般的声音吼道。

果然，地主子女慢腾腾地低着头站在了队长的面前，队长说：

“社员同志们，我今天晚上要宣布一件事情，就是修理偷我们知青自留地菜的何茂富。你老老实实的交、交待，你偷没偷知青种的菜！否则，老、老子的木棒是不认人的哟！”他用吓唬的口气说道。

话未落脚，只见队长拿出酒杯粗的木棒不断地抽打他，那“唰、唰、唰”的棍棒声，打得地主女子何茂富“嗷嗷”直叫。地主子女何茂富还抵赖说：

“队长，我真的没有偷知青的菜呀！我敢给你保证嘛！”队长继续问：

“我不要你保证！你不、不认帐，好！那我问你，今天早、早晨啥子时候走的，背的一大冒、冒背啥子，回来的时候，又是提、提的肉、又是提、提的酒，你哪来的钱！”队长越说越激动，越激动就越结巴。

“你、你以为老子不、不晓得，昨天晚上我拉、拉肚子，月亮大，就没有带电、电筒，跑了几、几趟厕所。”队长指着他鼻子问他。大家听了一阵大笑，队长生气地吼道：

“你们笑、笑、笑个赇啊！听我、我说呢。我、刚才我说到哪里了，看你们打落了老子的果果得、得嘛！”朱仕国脑子灵活，反应很快，他马上插话提醒队长说：

“又是提的肉又是提的酒，你哪里来的钱？”

“对了，最、最后那趟是在四、四点多钟的时间。你猫起个背、背，跑得狗、狗都赶不上，老子一、一眼就、就把你认出来了！你下、下、下！”大家抬起又是一笑：

“喂！喂！队长讲话，大家放严肃点！”会计朱登洪干涉大家道。

“下午回来提的东、东西，又叫我老、老婆在山上割草看到了，你敢不认帐？我日、日你个先人板板哟！知青，棒给你，给老、老子往死里打！”队长催陆文龙动手说道。

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地主子女在大量的事实面前不得不认错了。顿时，“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向队长求饶：

“队长，我坦白，我交代，我错了。我老爹病得不行了，那天是他的生日，做儿女的，腰无半文钱，只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尽一点孝道。第二天，天不亮我到大队合作医疗站给老太爷抓中药，路过知青的采地时，看见他地里的菜长得好，我估计知青进城不在家，才起了歹心，把他的菜偷到城里去卖了。换两个钱买了两斤肉，打了一斤酒。”露出了他可怜巴巴地样子坦白道。这时，队长用得胜的姿态，把双手往腰间一叉，说：

“你这龟儿子，在没、没有事实面前你是不、不得认帐的。今天晚上老子要狠很地理、理麻你个龟儿子。”队长一脚把地主子女踹得老远。地主子女又来抱陆文龙的腿：

“知青，我知道我错了，实在不该偷你的菜哟！你看在我老爹过生日的面子上，就饶了我吧！” 陆文龙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不就是点蔬菜嘛。于是，陆文龙把队长叫到一边，用商量地口气说：

“队长，我建议，他承认了错误就算了。况且，是给他老爹过生，饶了他这回吧。你看怎么样？”队长对陆文龙说：

“这关、关键是看你了哟，你说行就、就行。不过，他还是有点孝、孝心的。况且，我们都是天、天天见面、面的人，那就依你嘛，打、打个和牌算赇了！”于是他过去马上对社员宣布说……

八

“今晚上批斗何茂富的社员大会，他总算、算是认、认了错，主要是知青看在他爹生病没有钱抓药，‘顺手牵羊’起了贼心，知青才饶、饶了他。但是，处罚还是要的，按照生产队的规定，扣50个公分，检讨必须写。大家说，要的不？”

“要得！”社员异口同声地回答了队长的问话。紧接着队长宣布：

“何茂富，明天下午开工的时候，交到我家里来！那就散、散会！”。

事隔不久，又是一个月光普照的日子。刚从城里看望年迈的父亲回来，月亮也刚刚爬上山顶。由于走路回来陆文龙实在太疲倦，正准备睡觉时，朱仕国急急忙忙跑来敲开了他的门：

“知青，快别忙睡，二队民兵连张连长的母亲，我怀疑是得了肠梗阻病，我拿不准，快去帮我看看吧！”他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来求陆文龙说。陆文龙二话没有说，跟着他一路疾步行走，因陆文龙不会走夜路，高一脚，低一脚的累得他满头大汗，而朱仕国开玩笑地对知青说：

“知青，你走不来夜路嘛，我给你说个方法好得很，你照着有月光的地方踩就是了。”知青信以为真，一脚踩去，身子一晃，“扑通”的一下掉进了囤水田。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将知青救上来时，满身是泥水活像一个泥鳅样，弄得知青哭笑不得。而朱仕国哈哈大笑地说：

“知青，你诚实得太可爱了，实在是对不起呀，我是给你开个玩笑的，你便当了真。”

“嗨！你开玩笑也不看个时候，算了，算了，救人要紧！快走，快走！”他们到了民兵连长家里，很快擦干了衣服。经过共同诊断的意见为老年性肠梗阻。经过陆文龙反复劝说，张连长才把他母亲连夜送进了县医院。第三天带信回来说，他母亲的病情与知青他们诊断的一样，而且已经入院了。

那一年，到了年终决算时，陆文龙挣了1800多个工分，分得现金150多元。比他们大队的任何一个知青都要多出1000多分，陆文龙在全公社的知青中成为佼佼者。他还真是好戏连台呢！没隔几天，公社党委就通知他参加巴中县召开的知青先代会，在大会上陆文龙第一个作了先进典型发言，他的先进事迹在大会上获得了阵阵掌声，大会还为陆文龙披红戴花并为他颁发了荣誉证书。会议刚结束，公社党委的张秘书把陆文龙拉到一边悄悄地说：

“知青，公社严书记叫你明天赶紧回城一趟，有好消息告诉你。”

“啥好消息，知道不？” 陆文龙着急地问。张秘书回答说：

“你回去问你父亲就知道了。”

陆文龙急急忙忙赶回家，刚踏进家门，他父亲就高兴地说：

“幺儿，你不是想当兵嘛？告诉你个好消息，海军来巴中招兵了哟，你姐夫的哥哥昨天上午给我说的。他说他不方便直接告诉你。”

“他怎么说的？同意我去吗？” 陆文龙急切地问父亲。

“他明确表态了，这次一定帮你的忙。看样子有点打官腔哟！”他父亲见儿子很高兴，又对陆文龙解释说：

“他的意思是说，凡是在光辉公社当知青的，都必须要本人自愿，再根据你的表现，由生产队和大队推荐，还要体检、政治审查合格后才可以去当兵的。我想，今天晚上你把饭吃了赶快去给你大姐说一下，明天你就回乡下去报名。”

“好嘛。不过我脚走痛了喃，太疲倦了，大姐那里我不用去说了，应该没有问题，关键是我明天回去报名要紧。” 陆文龙回答他父亲道。

陆文龙刚回到生产队，他的好朋友朱仕国迫不及待地告诉知青说：

“知青，你真是‘双喜临门’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两个指标。一个是达县卫校中专招生中医专业，一个是到南海舰队当海军，我们都同意推荐你去考达县卫校中医专业，因为你懂中医嘛，怎么样？”他一口气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知青。陆文龙激动的心情难于言表。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老兄，我去达县读书档次太低了，我看就算了，我还是去当海军，再去读军校，不是更好？”

“那也可以的，你说啥我都支持你！谁叫我们是铁哥们喃？”

那一夜，他们畅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体检，陆文龙一路闯关，经过严格的身体检查，闯过了无数道关口。几天之后，接兵部队一个叫杨排长的来到陆文龙的住处通知他说：

“你是陆文龙吗？我是接兵部队的，你的体检和政治审查合格，明天就到乡政府报到，然后去县武装部换军装。”当时他显得特别严肃。他顿了一下，看看陆文龙手中用竹编的小烘笼指责道：

“看看你，年轻轻的，还烤这玩意儿，到了部队一定是个稀拉兵！”说完扭头就走了。

当陆文龙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别提他那高兴劲了。第二天，他一走出生产队的界地就放开那沙哑的嗓门，猛然一吼：

“乌啦！我当上海军了，终于摆脱苦日子了……”

陆文龙展开他的双肩，一路飞跑，像是在广阔的天地翱翔一般，一公里路一口气跑到了乡政府报了到。然后，由武装部长把他们带到县里穿上了蓝色的海军军装，戴上圆盘无沿军帽，别提有多神气了。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清晨，满城喜庆的标语和锣鼓欢送着光荣入伍的南海舰队的新兵。陆文龙告别了家里的亲人和同学。陆文龙他们坐着飞快的闷罐列车直奔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