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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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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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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苎麻香

秋风习习,拂过山梁,吹进儿时的记忆深处。那一抹温柔的苎麻清香,模糊,重合,清晰起来。

小时候,故乡的房前屋后,林院老宅,山坡荒地,猪圈废墟,都是苎麻的生长之所。苎麻极易生长,春夏秋,收三季。它不需要刻意去播种,冬藏时节,只需留一些根茎在土里,来年开春,在地表撒上草木灰就成。

春雨过后,万物复苏,满村麻地绿阴晴。远望,它们一团连着一团,一簇赶着一簇,绿如翡翠,点缀其间,恣意生长。近看,毛茸茸的苎麻叶片,表面深绿,背面银灰。风未拂时,它们密匝匝地,挨着,挤着,立着,静默着。一旦风来,叶随波浪般,上下翻飞,起起伏伏,绿白夹杂,时隐时现。空气里飘散着青幽的香,特别迷人。

空气是香的,日子也是香的。儿时的我常常跑到地里和苎麻比高低。刚开始,我比它们高,我乐得就像奔跑的羚羊。一不留神,它们便蹿得老高,我钻进苎麻地里,就像是走进了大森林,只能从密叶的间隙看到上面的蓝天了。

这时候就可以采收苎麻了。父母亲往往在朝露未退的时候去地里剥麻。苎麻叶子上的露水,闪出淡白的光。在我眼里,它们就是一个个圆圆的放大镜。我把眼睛凑上去仔细看,小巧的露珠里面,竟看到自己的一个面影,缩得像一粒芝麻那样小,新鲜有趣极了。苎麻比我高得多,剥麻的活我干不了,只能帮父母削麻梗。我拿着割麻刀,一刀一个香,心里很快活。

故乡的苎麻会变化不同的形式,给予着我不同的香。

郁郁葱葱的苎麻叶含有较高的蛋白质,营养丰富。母亲将鲜嫩的苎麻叶洗净,切细,剁碎,加入糯米粉和白糖,搅拌,揉捏,形成面胚。面胚自然的墨绿色低调柔和,质如羊脂,煞是好看。揪下一小块面团搓圆,用大拇指插入面团中间,转动,塑形,捏成锥形的窝窝头样式,一个个小而精细的苎麻粿就做成了。把它们均匀的摆放在竹蒸笼里,用大火蒸。随着蒸汽慢慢浸入,苎麻粿颜色加深,变得润滑,苎麻叶也重新释放出独有的清香。

在这种香气的诱惑下,我常常是第一个跟旋在母亲脚边的孩子。儿时的记忆里,对食物的印象深刻,吃苎麻粿的情形历历在目。

那时候,秋阳正好,天高云淡。秋蝉也爬上高枝,纵声欢唱。父亲在小院里支一小方桌,母亲端出新鲜出炉的苎麻粿,我欢心地黏在母亲后面。我掰开粿,送进嘴,咬一口,熟悉的清香在舌尖上化开。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在小饭桌前,享用美食。等到吃完苎麻粿,就开始采收最后一季苎麻了。

我和父母亲来到苎麻地里,除了复制以前的快乐方式外,我还有新的发现。

此时的苎麻头顶上长着一串串穗子,深红的,灰绿的,丑八怪似的。用鼻子凑近去闻,似比之前的苎麻香更胜一筹。我觉得奇怪,问母亲原因,母亲说那是苎麻的种子。听了这个答案,我开始全神贯注地去想着,原来丑也是香啊!我一语一出,惹得父母笑了起来。看见父母笑,我也笑。笑声在苎麻的香气里晕染开来。

到我上学时,故乡建立的麻纺厂加工企业已具规模。苎麻作为故乡的一种经济作物,需求量大,因此每到苎麻收获季节,人们都很辛苦。苎麻加工制作成夏布,需十几道工序才能成。其中剥麻,打麻,绩麻,均需手工完成。印象最深的是父母一年三季的苎麻采收,一季连着一季,十分辛苦,为的是供我读书。我仍记得夏日里,昏黄的灯影下,父母亲打着苎麻,我伏案写作业的情景。范成大在《夏日田园杂兴·其七》中写道“昼出耘田夜绩麻”,那是苎麻人勤劳辛苦的见证,也是父母亲纯粹的生活目标实现的方式之一。

我还见父亲偶得一点空闲,和乡邻小酌一杯之时,聊天的内容也是苎麻的事,颇有“把酒话桑麻”的意味。

故乡的苎麻,因时而香,因诗而美。她从《诗经》中款款走来:“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一种很朴素的浪漫情怀,引领我穿越时空的裂缝,在诗意盎然的长廊里,驻足聆听。劳动是快乐的,收获是快乐的,苎麻的清香里,生长的是心无杂念的简单和纯粹。

而今,虽阔别故土,但尤喜素麻织品。因我看到她们时,便可以徜徉在时光的美好里,和故乡相思凝望。彼时,我的心离开我的身体,栖息在故土的苎麻地,享受着风吹过苎麻地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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