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只隔一张车票

“欶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读着、吟着、诵着，醉癫在这首北朝民歌里，何其美哉！然心里很清楚，我这个大山的宠儿始终在意淫马背上的欢娱与无羁。这次，我真的来啦！

一

昨天黎明时分，我和女儿、外甥三人坐上旅游大巴驰向几百公里外的夏河县。一路淅淅沥沥的小雨相随，绵延的群山披着轻纱隐约可见，深绿、军绿、白黄、土黑交替，层出不穷。是着霞衣的仙子，还是光膀子的汉子？我无从知晓，反正映入眼帘的都是美景。无人笑我狂，无人笑我痴，正好仔细瞧，慢慢品味。

“娜娜狼骑错啦刹那心孤愫……”甘工学院在读的藏族小伙，导游小才的一首藏歌把我从景致里拉了回来。哦，天已放晴，夏河县城到了，大巴停在拉卜楞寺游客接待中心旁的车站。我们急吃一碗炮仗面，喝一碗牦牛酸奶，便跟随导游匆匆参观了拉卜愣寺。

拉卜楞寺，是藏语“拉章”的变音，意思为活佛大师的府邸，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被世界誉为“世界藏学府”，在历史上号称有108属寺，是甘南地区的政教中心，保留有全国最好的藏传佛教教学体系。

我不大懂佛教，心儿已先于身子向桑科草原飘去。

夏河离桑科草原不到半小时，一路上我一直想着老舍先生所说的，这里的天比别处的天更可爱。偏偏天公不作美，成了阴天。黑沉沉的云朵紧紧压向隐隐的丘陵，天和地就要重重地黏合在一个平面上似的。微风夹杂着雨儿纤细的绒毛从无边的旷野吹来，不觉间尝到了这里的空气的确很清鲜。

“爸爸，快来！”女儿朝五彩经幡奔去。那经幡呼啦啦地在风中强劲地上下翻飞着，我也疯了似地追了过去。经幡似乎是这千面一律的草原上独有的一煞风景，如丛丛鲜花摇曳，又如仙女翩翩起舞，蔚为大观。纵身躺于其旁，聆听，它果真在烈风中吟诵着经文，默默祈祷。

是仓央嘉措美妙的诗篇？是仁增旺姆冰霜也融不掉的微笑和心语？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任凭无遮挡的风儿吹着发梢吧，和在青青长草里一起摇摆。高吼几声，任嗓门拉到几个高八度，心里的一切烦恼尽抛之于九霄云外。在软绵绵的草尖上伸伸疲倦的腰儿，打几个滚，凝望：远方的游客们骑着藏民牵着的马儿欢快地走，嬉笑，高歌……

我陷入美伦无比的景色里，突地醒过神时，北方的天已露出了一大片瓦蓝，格外的耀眼。草原的天变化得就是这样快，还是天公专为我们山里娃揭开了一扇帘子呢？不管怎的，我是有幸领略到了草原的天，蓝得可爱、纯真、自然、惹人。蓝天白云下，碧野千里，而并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零零星星的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像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朵。也有遥远处成群的马匹，时不时地传来嘶啸声，划破草原的宁静。

陶醉是忘了时间飞走的，不觉已黄昏。没有夕阳，草原的黄昏依旧壮美。藏胞们卸下马鞍，悠闲地回帐篷了；马儿也整齐地排好队，自行回家了。我跟着他们来到洁白的藏包前，喜遇三个漂亮纯朴的小卓玛在草原上戏闹，便欣然走了过去，问她们今晚篝火晚会上的节目。她们一边用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吉祥如意》，还有《幸福的藏巴拉》，一边手舞足蹈地逐闹起来。多么想一睹她们娇俏的身姿，多么想听听迷人的藏乐和来自草原的天籁之音，多么想在夜幕下围着一堆堆篝火纵情欢舞，可惜一个大巴上的人只有我和女儿想参加晚会，无奈惜惜离去，渐渐溶入漆黑的夜色。而遥远的那边，星星点点，一定是篝火，犹如一头头舞动的雄狮，撕开夜幕，驱散阴霾，给草原的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勇气、力量和温暖。

原路返回在美丽的夏河县歇脚。出去透透风，看看夏河的夜景。一眼瞥去，有个西夏宾馆。西夏？党项拓跋元昊继承父业，占甘州、平回纥、征甘南吐蕃、据银川，建立西夏政权，与宋辽金鼎立，后被元屠城。夏河县甘加滩东部央曲河与央拉河交汇的台地上有八角城遗址，是中央政权与吐谷浑、吐蕃、西夏、嘶罗王朝剧烈争夺的军事重镇。走在干净整洁的街上，似乎穿越在历史的长河中。

二

今天清晨，坐上大巴离开夏河县，向郎木寺和若尔盖大草原驰去。

沿途经故地桑科草原，在海拔高度3652米的郭莽湿地稍作半小时歇息和参观。

“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郭莽湿地完全没有李白笔下宣城的秀美，也不比桑科湿地碧草夹明镜般的幻境，更不比下午所游的花湖能美得让人窒息。但，驻足于此，可以尝到高原别有的空气，领略高原的风采。那无垠的草原、各色的野花、蜿蜒曲折的小河、高悬的苍鹰、天鹅展翅的雕塑……都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约莫过了3个小时，大巴抵达全国第二大草原若尔盖草原。时而是广袤无垠的草原，时而是柔美的小丘陵，圆、润，更加可爱。成片的白羊、牦牛、马匹镶嵌在蓝天白云下的万顷沃野里，白黑棕三色近似规则地交织在一起，给翠玉欲流的草原点缀了壮美的花朵，连着散落到处的洁白藏包，映出天际间无与伦比的壮观。

草原是博爱的，孕育了多少英雄儿女。如羌、戎、匈奴、鲜卑、突厥、柔然、回鹘、吐蕃、党项、女真、蒙古、契丹等游牧民族。曾几何时，如高悬的雄鹰，一划长空。而今，这些古老的民族好多都没在五千年的风雨长河里，留给后人的只有在史册的华章、文明的遗址里去寻找他们曾经的辉煌了。

大巴沿侧路下坡，渐行渐低，钻入谷中，到了郎木寺。“仙女”在藏语中为“郎木”，直面理解，郎木寺意即为仙女居住的地方。一位欧洲传教士曾在著作中美赞依海拔3400米高山而建的郎木寺人文地理颇像瑞士，因此世人皆称其“东方小瑞士”。闻名遐迩的白龙江从山谷流出，一边为1748年所建郎木寺，紧挨红石崖，属甘肃管辖；另一边山石陡峭，顶峰凸出翠绿之中，显花白色，那传教士称其“缩版阿尔卑斯山”，属四川管辖，白龙江便成川甘的交界线。地球太神奇了，两边相望，近在咫尺，竟姿态各异。

我对佛教一窍不通，至于听导游讲解藏传佛教更是云来雾去，然今天心里却特别地静与痴。每到雕饰斑斓的佛殿门口，总紧跟着导游脱掉鞋子，轻轻走进庄严又肃穆的佛殿，闻着酥油灯的芳香，顺时针转圈，听导游精彩细致的讲解。壁画、佛尊、莲花、活佛、肉身、天葬、轮回等等无不渗透着一种明理警世的哲学观，怎么说呢，我想把它定义为“做人的道德标准和信仰”更为合适吧。

出了郎木寺，径向花湖而去。花湖位于四川若尔盖县和甘肃郎木寺之间的213国道旁，是若尔盖草原上的一个天然海子，海拔3468米。

顺栈桥漫步，草是不用说了，这里无奇不有！时绿洲茵茵、时湖水映天、时浮藻摇摇、时野鸭戏水、时黑鱼探头、时海鸥飞翔。湖畔五彩缤纷，好像云霞委地。听说五六月份湖中则开满了水妖一样的绚丽花朵，这种植物看起来平淡无奇，在雨水充沛的八月会把纯蓝的湖水染成淡淡的藕色，时深时浅，像少女思春时低头的一抹酡红。

花了两个半小时游毕花湖，于6点半左右赶到唐克镇西北的九曲黄河第一弯。站在山下仰望，观景台绝对高度仅有三百余米，而那里的海拔却达四千米。导游小才说每上一个台阶，就会加重沉重气短的高原反应。三分之二的人便掏了40元上电梯去了，我带女儿、外甥步行上了竹板栈道。女儿挺坚强的，在盘旋的栈道上一直紧随我形影不离。我怕她有高原反应，走一段歇一段，留影并远望黄河第一湾的美景。女儿惊奇地问我：“刘禹锡的诗说‘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涛风簸自天涯’，咋黄河不黄，这么清？”我边登栈道边告诉她，黄河从青海发源，流经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山东等九个省弯弯曲曲流向渤海，所以称“九曲”。四川平，流得慢，水很清。但流到陕西、甘肃等黄土高原时，地势险要，流得快，把大量黄土、沙子卷进去就变黄了，所以叫“黄河”。

高处不胜寒。头发被风吹了个疯子似的，满鼻子寒流往进钻，宛若“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之感。一路有好多女士头裹得像阿拉伯女人，身着像道袍，蹒跚在栈道上，也有好多人中途而返。我见女儿稍有懈怠，便鼓励她，不是你背诵过“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吗？每上一台，你会多看见黄河的一道湾。女儿便随我上到了海拔4000米的观景台，她兴冲冲地靠近台上的望远镜来看个究竟。观景台上风掣旗舞，脸上挨刀子似的，但这里看黄河确实别有感觉，全景一览无余之外，更多的是碧野中一条长链似的明镜的弯曲美，美伦美奂。左转身，便是日落。如果说“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写尽了日落、月夜大漠的凄美，那么海拔4000米的观景台上看草原与黄河，更加有神韵，有道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恋恋不舍啊！

返途歇息。期待明后天的景点自然水墨画扎尕那石山和红军长征的最后一道险关——腊子口。

远方，只隔一张车票。

2017年8月1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