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地方称牵牛花为朝颜,我觉得牵牛花更亲切。在家乡,人们干脆叫它牵牛牛,另一种开在傍晚的花,紫茉莉,也就是地雷花,在家乡的方言中叫茉妮妮。发音是这样,不知到底是不是“妮妮”二字。在我心目中,茉妮妮就像小女孩一样可爱。
如果牵牛花叫朝颜,那么夕颜是不是茉妮妮,查资料,夕颜另有佳丽。以前,母亲每年要在院子里种花。一天内,清晨的牵牛花,中午的洋马齿,傍晚的茉妮妮次弟开放,想起它们,就想起一段段往事,它们就是我心中的朝颜,午颜和夕颜。上世纪八十年代,娱乐稀缺,我们大清早起来,有闲情数牵牛花。一朵,两朵,暴露在外面的,隐藏在叶子下面的,一一被点名似的记数。中午的洋马齿也有此待遇,晚上的茉妮妮开得稠密,数不过来,也就作罢。
如今,我的窗外可见一簇簇紫蓝色牵牛花,它们的藤蔓攀附在草丛中,最敏捷的一根蔓,攀在一株小树上,开出三两朵花,分外打眼。草丛里的牵牛花,我说它们就是早晨的星星。我在厨房忙乱,偶然看看它们,心中很欢喜。一个清早,我近距离去看牵牛花,原来,水泥缝里还有一株,藤蔓匍匐在水泥地面上,缀着五、六朵花,它再一次让我叹服。
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写到:牵牛花,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牵牛花还叫喇叭花,像一个个小号角,催人早起。梅兰芳种牵牛花促自己早起练功。他欣赏各色牵牛花久了,就联想到他在舞台上的装扮,悟出了哪几种颜色配合起来鲜艳夺目,哪几种颜色是千万不宜配合的。养牵牛花原为起早,想不到它影响了京剧大师的审美观。
我曾以为夏花精彩在于它的绚烂,近年猛然觉得,酷暑之日,花儿们无处可藏,被晒蔫了,可待炎阳退去,它们又站立起来怒放,日复一日。三伏天的花儿在阳光下怒放和临寒独开的梅花一样了不起。
洋马齿的大名叫午时花。午时花偏爱在烈日炎炎的中午盛开,阳光越强,它开得越艳,玫红,大红,明黄色,有的单瓣,有的重瓣。阴天,洋马齿徒然打一回花蕾,没有阳光,它不肯开,过晚,花蕾就枯萎了。大千世界,花儿也各有命运。
茉妮妮的种子像地雷,因而叫作地雷花。傍晚,清风徐徐,地雷花轻轻摇摆,特别是那种黄色的花,星星似的,一闪一闪。地雷花开败后,小地雷们成长在一个个五边形的花托里,像被漂亮的襁褓包裹,种子由浅绿长成深黑色,成熟的种子经风一吹,落在地上,似乎掷地有声了。把种子托在手掌心,不可小觑,小地雷可是有力量的。
花的世界,令人浮想联翩。有的花单独一朵,数日不败,而夏花三颜,都开不了几个时辰,不到一天就是地老天荒。一阵子里,一群花一齐开,一齐败,美在短暂的气势。一群花谢了,过一天,另一群花再开,如此往复,从夏到秋。世事无常,美也无常,花的世界里可有语言?若真有,这早午晚的花儿们,一定有默契的移接交仪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