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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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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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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穿衣裳的谷物

许多植物会变,小时候一个样,长大后又一个样。一粒种子破土而出,嫩芽儿几乎一个模样,可长大后,就风姿各异,想分辨它们,往往需要凭借花或者果实。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用来形容又懒又无知力度够大。我不知“五谷”指什么,为了弄明白这些问题,本应该去乡下请教农民,短时间的请教也还肤浅,真正种几年地,从种子开始,到幼苗,再看着它们慢慢长大,直到收获,经过这样的过程,心里的认知才会满满的。

我好奇地探究一番,古人所称的五谷,不仅仅指“稻、黍,稷、麦,菽”。我常想,古人认识的字比现代人多,有些汉字被现代人弄丢了。把五谷笼统地称作米和豆子显然太单调。当我发现“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这句话时,惊奇了好一阵子。一个艺字,把草木说得多么灵性。有壳的粮食叫作谷,五谷为谷物的通称,具体又不限于五种。更有趣的,谷物原被先祖们分为“天谷”“地谷”“悬谷”“风谷”“水谷”五种,分别指那些结在头顶上的果实,长在地面以下的果实,悬挂在枝蔓上的果实,长在水中的果实。还有通过风传播花粉结果的作物们。这些浪漫飘逸的称呼,又令我激动了许久。多年前的农民,如此诗意地称呼他们的庄稼。“世界上最美的植物是那些庄稼”,母亲的说法,找到了呼应。

我虽在农村长大,见过的谷物却不多。干旱的晋北黄土高原适宜生长的谷物有限,但细细数来,除了水稻,小麦,别的我都见过一些。我能分清谷子,糜子和黍子,认识黑豆,绿豆,芝麻,还在一次秋收中,知道花生不是结在树上,它是埋在土里的。我的小学课本中没有《落花生》这一篇课文,依稀哪年第一次见过这篇文章时,仅仅从字面理解,是树上的花生落到了地上。以至于见到人们刨花生时,我暗暗惊奇并羞愧。

在地里看到饱满的谷穗时,心里会涌起暖意。我与小米粥的缘分很深,小时候脾胃不好,外婆单单为我蒸一碗小米粥,吃罢那一碗,胃中有了底,再吃别的东西,不至于消化不良。可我偏偏看到红薯与山药蛋就叫嚷着推开那碗小米粥,害得姨姨们要么等我吃完小米粥才能吃饭,要么就得悄悄躲在一边吃,还不能发出声响。想来,我那时很不乖顺,得到特殊的待遇,反倒不知福。

这个夏天,我吃了许多玉米。早市上一堆一堆玉米,剥开一层层外皮,露出饱满的颗粒,人们习惯再去掐一掐判断其老嫩程度。我挑选玉米时不喜欢去掐它们,不是我怜香惜玉到如此程度,而是玉米已经那么坦露,还不能让人看个明白?

快能上小学时,外婆让我剥玉米粒练习数数。玉米晒干了,黄灿灿也硬生生的。外婆用最原始的方式,用一个锥子样的东西,划开一道壕,玉米粒飞溅开来,为我开了一条小路。我顺着那条小路,用大拇指一边剥一边数,从一开始,每次,我数到九十九就停顿了,不知下一个数是多少,实在笨得厉害。外婆说,“不识数,连一百都数不到,还想念书?”我反复剥了许多玉米粒,大拇指上磨起了水泡,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剥玉米是最难做的活儿。

前些年每到夏秋季,我的窗前天天飘荡着一个叫卖声:“白菜菜,萝卜卜,黄豆豆……”像有人亲昵地呼喊着一群孩子。那些真正爱庄稼的人,一定不忍心把添加剂涂抹喷洒在它们的身上。

《圣经》上说,上帝将一切结籽的菜蔬和带核的果子都赐予人类做食物,而将青草赐予地上的走兽爬虫和空中的飞鸟为食物。难怪麻雀聚集在糜谷地里,人走过,它们会惊慌失措地飞走。试图得到本不能属于它们的东西,就理屈;或是随着物种进化,连麻雀们也认不出哪是它们的草哪是庄稼了。再往好的一面想,有了麻雀,庄稼地里的虫子就不至于太嚣张。

粗茶淡饭养胃,五谷杂粮倍受青睐,不认识庄稼还在其次,那些谷物们被褪去外衣,磨成面就更加难以区分。初为主妇的女人们交流做饭的经验时,少不了笑谈那么一两次弄错米、面的趣事。糜子,黍子,长在地里不易辨认,去掉外衣,变成米粒也不易区分。更有粗心的,会把它们和小米搞混,往往,小米粥熬成了黄米粥。黍子去皮叫软米,软米再磨成面后,可以做年糕。我得在装糕面的布袋外边做标记,要不很容易与豆面什么的混淆。常常得像中医一样,望闻问切半天才敢确定。

七八月间,蛾子乱飞,防不胜防。粮食生虫很令人发愁,没让麻雀吃了的东西,小虫子也要分享。二姨说,没有去壳的粮食耐存放,所以,她送我小米时,就直接送我谷粒,随吃随磨。只是,我都不知去哪里能找到磨米磨面的作坊。丰年储粮,黑豆可被储藏许多年而不变质。磨豆浆时,我看着面色不华的黑豆豆,很是喜欢。还有那些红的,黄的,绿的豆豆们充实着家里的瓶瓶罐罐,丰富了我的小日子。

“若想成长,就把根扎在泥土里”。见证过谷物们的生长,金秋时节,在一株株作物上收割下它们,背到打谷场。体验过用笨重的农具把它们从穗子里分离出来,再看着把它们磨成米粒。知道粮食的来处,成长中有过自己的参与,在餐桌上看到它们时,就感到分外亲切。那种香甜的感觉,所有经历过的人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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