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读诗句辨节令,时至今日,流光似乎有了加速度,岁月的参照物不再那么绝对,樱桃常红,芭蕉常绿。未出正月,菜店里就出售新鲜的玉米,问询,是海南的玉米。海南的玉米没有本地的玉米好吃,正月里,本地玉米还没有播种,待它们成熟,要到秋天。
盛夏,满载玉米的电动三轮车穿过大街小巷,一根根鲜绿的玉米杆插在玉米棒子中间,杆子上飘扬着几片叶子,仿佛向路人证明:这可不是什么海南玉米,真正的本地玉米上市了!
“绿茵茵,脆层层,现嗖嗖,展油活水,顺眼的玉米来了”。那个皮肤黝黑的胖小伙,灵活又健谈,他一边用忻州方言吆喝,一边剥掉玉米棒子的外皮,向围过来的人群询问:“老些的还是嫩些的?”“不老不嫩的!”一问一答间,三轮车就被人们围得严严实实。虽说众口难调,不老不嫩的忻州糯玉米的确好吃。
我喜欢煮着吃糯玉米,把完整的玉米丢入锅中,最好不要剥光外边的玉米衣,留下薄薄的一层。玉米在水中翻滚,越煮,玉米粒越发饱满,玉润珠圆,有的撑不住,就开花了,一阵甜丝丝的味道,令人不由得贪婪地深呼吸。有些食材,只用水煮,不加任何调料,自身的美味可以发挥到淋漓尽致。玉米就是玉米,没有第二种东西和它一样。
“看看,大家都在吹玉口琴”。每次吃玉米时,我就想起外婆这个绝妙的比喻。吃玉米,能与音乐联系起来,如此风雅,一对比,我说啃玉米,虽豪爽,痛快,却也俗了。捧起玉米,一行一行咬下去,一粒一粒品尝。玉米棒子上空出的小洞,就像口琴的小窗,仿佛真能吹奏出乐曲。如此,沐着晨光,耳畔响起了《菊次郎的夏天》中那段口琴配乐,欢快不已。吃煮玉米,绝对是慢生活的一种享受。在都市的地铁或公交车上,着急去上班的人们,提着快餐,心里就可能在构想即将开始的工作。匆忙间,吃根玉米,既没有功夫,更有失风雅。都市生活的早餐,常常被忽视。把早餐说成早点,一字之差,早点或许精致,却与丰盛不沾边。
秋收时节,吃农家饭像是忙里偷闲。将山药蛋,红薯,南瓜,玉米,柴火灶上一蒸,揭开锅,一切都要蒸开花了。趁热捧起玉米,或许还滴着水珠,左手倒右手,烫着手心,浑身都暖了。农人在一番忙碌以后,借一顿饭休憩,粗茶淡饭间,吃出一种闲适,更能品尝到食物的原味,感受粒粒皆辛苦的况味。
有些将早晨从中午开始的人,干脆省去了早饭。在微信朋友圈中,晒晚饭,晒午餐的,要多过晒早饭的,更多的人不愿意把最珍贵的时光消磨在一餐中。在食物丰富的岁月里,食物不仅饱腹,还可以吃出心情的愉悦。
一种食物,多种吃法,生活因此丰富有趣。深秋时,我把玉米煮熟,剥下颗粒冻起来。汪曾祺先生曾介绍一道昆明菜,将嫩玉米与瘦肉一起炒着吃。近几年,我也尝试过玉米肉馅饺子,还有松仁玉米,也在香辣虾和三汁焖锅中放入几截玉米。重口味下,玉米自然随大流,习染了麻辣气息,麻辣味的玉米倒也不错。不过,各种吃法都不及“玉口琴”之清新、悠闲。
质朴的古诗里慨叹:岁月忽已晚,努力加餐饭。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一只盘子上,写着“君幸食”三个字。古人的心愿,被现代人活泼而率直地翻译为:要好好吃饭。一个人的健康指标若有不正常,就会被告诫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种种禁忌。简单地理解“君幸食”的意味,能够沉静下来好好吃饭就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