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崇山绝壑，天偏地僻。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缩小了看，就是一个高大的寨堡，扼住西入蜀地的要津，也束缚东出山门的心情。放眼一望，山与壑主宰的天地，大得像巴掌，围得像铁桶。出入的路，发展的路，难于上青天。

2011年以来，一场场破围战，接连打响。高速公路纵横结网，通湘达渝，兴州富民。县县通高速已是旧闻，加密、加长，加快建设，让出行变得更便捷、更通畅、更美好，成为“共同缔造”的共同期待。

质量、安全、进度，投资、效益、预期。湖北交投、中国建筑、中国交建、中国铁建、中国能建，还有湖北高路监理等等，正在“红旗”与“蜗牛”的比拼中，巅峰对决。

1.

2023年一季度，湖北高路监理咨询公司利咸项目第三驻地办所辖五标、六标，施工进度滞后，与“红旗”无缘，被判定为“蜗牛”。这一事件，对驻地办触动很大。“好没面子。”这是分管质量的副驻地李刚、负责安全管理的副驻地彭亮的第一感觉。

“触动越大，反思越深刻。”干过湖北石首长江大桥、干过湖北宜巴高速公路的驻地办主任孙刚说，扛红旗是正分儿，成蜗牛叫窝囊，“双蜗牛”就是双倍的窝囊。讲客观，论条件，都是托词，唯有从思想上认识到自身的问题，才能找到“咸鱼翻身”的路径。

其实，孙刚心里最窝火。他把被评为“蜗牛”，比喻成关进了“笼子”。蜗牛本来就爬得慢，又被关进笼子，那情形，着实难堪。

“光着急没用，得想办法出‘笼子’。”孙刚是驻地办头头，必须承担起重振旗鼓的责任。“当下我们唯有脚踏实地，埋头苦干，摘掉蜗牛帽子这一条路可走。”他开导李刚和彭亮，尽快走出情绪的低谷。

“知耻而后勇。”孙刚不喜欢遇事就嚷嚷，但话说得很重。当天下午，由孙刚主持，以“雪耻”“出笼”为主题，一场谋划“咸鱼翻身”的“臭皮匠”会，在唐崖河边的中建铁投路桥公司利咸五标项目部召开。

“我二季度可以出‘笼子’。”到了表态环节，静场了几分钟，五标项目经理单飞打破了沉默。

在恩黔高速建设中，单飞曾经多次扛“红旗”，是当时的鄂西项目群“网红”级人物。劳动竞赛、年度考核，从不掉链子。大岩坝隧道、八猎头一二号大桥、晓关互通区，都曾插遍了他赢得的“红旗”。有这份自信在，单飞出言吐词，自带沉稳。

六标项目经理雷义文就没那么自信了。孙刚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全线施工难度最大、主墩最高、跨度最大的大河特大桥，前期工程尤其是桩基施工，不可能大踏步快速推进；5700多米，全线最长的小模隧道出口端势成胶着，“光那个‘六级边坡’就让我踌躇不前”。他说的实话。

“三个臭皮匠，和成一个诸葛亮。”但这个“臭皮匠”会，氛围有点邪。倒苦水、叫困难、讲客观还不够，不服气的有之，发牢骚的有之，说怪话是有之。孙刚说，开这个会，主要是捋思路、想办法、加措施、鼓士气、强信心、紧螺丝，重点在厘清自身存在的问题，并找到解决问题的因应措施，一鼓作气，挣脱“笼子”。

按照孙刚的思路，两个标段分别列出了加队伍、加设备、增加开工点，加快推进项目建设的具体措施。然后，孙刚只讲了三句话，就宣布散会。

因为他讲的话少，反而被大家记住了。

第一句话叫“应开尽开”。意思是说，施组计划和施工合同中，要求二季度开工的都要开工，不能再拖了；一季度应开但没开的要补上来。第二句话叫“打通一条线”。这个有点抽象，说深了不好懂，说浅了不易懂。那就先在眼前画一条线，线的中间再画一个圈儿，这个圈儿是梁场，这条线叫架梁通道。从梁场两端出发，由近及远，线上的桥、隧、路，都要上足资源，顺序开工。“以梁场为中心，以架梁通道为主线开展施工组织”，就是这个意思。第三句话叫“挖潜力”。道理更简单，就具备作业面的工程，即使施组计划没要求开工，也要提前开起来，能往前赶的尽量往前赶，把落后的进度赶起来，把掉了产值追回来。

看到了希望，心思就活泛了。单飞、雷义文决定开展“咸鱼行动”。他们说，“咸鱼要翻身嘛”。

2.

“蜗牛”之名，施工单位背着，却实实在在压在他们的心上。回到驻地办，孙刚、李刚和彭亮又开了个小会。“网格化”管理，是会议主题。

孙刚说，驻地办不能只抽施工单位的鞭子，也要举刀向内，铸牢网格化责任体系，夯实责任追责机制，防止体系空转打滑。研究了加强六标小模特长隧道、大河特大桥监理力量的措施，充实和调整了五标白蜡湾特大桥、白蜡湾特长隧道旁站监理。

利咸五标项目全长16.65公里，路线沿青狮河谷布线，九次跨越青狮河。其中桥梁工程7.38公里，占比44.3%；隧道工程6.716公里，占比40.3%，桥隧比达到84.64%。

五标二工区，设计桩基348根，其中涉河桩36根。总体进度滞后的牛滚塘、沿山路大桥，到3月底，还分别有20根和4根涉河桩，待在图纸上蒙头睡觉。一旦汛期到来，安全风险很大，关键是影响产值进度啊。

孙刚曾研究过国外的监理模式。他说，他们一切管理行为，都是为业主打赢官司搜集证据。那种强势管理，很合他的胃口。威风、霸气，搞起来过瘾。李刚、彭亮也很赞成。但孙刚更清楚，与西方监理制度比，我们企业的性质不同、使命任务不同，方向目标不同，不仅监管，更要服务。无论孙刚、李刚、王刚，还是彭刚，再刚、再强、再硬、再霸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如此，才能担纲中国监理的职责。

于是，孙刚带领驻地办全体监理人员，也加入到“咸鱼行动”中。他们第一站就来到牛滚塘、沿山路大桥现场。

涉水、涉河工程，环保水保引人关注。“生态环保，坡绿水清。”孙刚说，没做好环保水保的进度是负进度，涉河工程尤其不能发生环水保投诉事件，一定要像抓质量安全一样抓好环保水保管理。

巡察中，孙刚发现，涉河工程桩基施工滞后，下构队伍明显不足。他警告说，“搞不好啊，这里又要拖后腿，二季度还想做‘蜗牛’？”。

“一线工作法”，在孙刚看来，更多的就是排查问题。一个工点一个工点地找，去发现质量、安全隐患，去找出拖后腿的因素，然后操起手术刀来，一一摘除。

孙刚善于算账。算时间账、算进度账、算工期账，算来算去，他对工区经理何明说，就这三台冲击钻、两台旋挖钻，你忙不过来啊，起码还要增加一台旋挖钻，一台吊车，一台挖掘机，一支不少于30人的下构队伍，不然，就无法保证汛期到来前，把涉河桩基抢出水面。

“一个星期增加到位！”当时，何明是拍着胸脯说的。结果，不负期望。到5月底，二工区所有涉河桩基，全部干完。到6月底，348根桩基，干完230根，与施组计划基本吻合。一季度，二工区完成产值不过区区几百万元，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二季度，他干了1000多万元。

“差强人意，差强人意。”孙刚没给出高分儿。

3.

李平，辽宁盘锦人，自称“辽宁路桥的老人儿”。并入中建集团后，来到中建铁投路桥公司旗下，还干老本行。单飞说，人老实，能干事儿，就是提不起笔来。

他负责的三工区，就“三桥一隧”。孙刚不关注他的桥，一心盯着望山兴叹的板栗堡隧道。

在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凡称为“堡”的地方，都很险要。若论险要，板栗堡很典型、很有代表性。隧道进口端，图纸画在悬崖上，毫无立足之地。隧道施工，只能在出口端想办法。而出口端也在半山腰，一个巨大的堆积体，围岩很差。洞口就是芭蕉溪1号大桥，其左幅零号桥台，与隧道左洞出口的间距只有14.45米，一台后八轮儿的长度；右幅0号桥台比隧道右洞出口低6.24米。同样没有施工场地。

板栗堡隧道，是一季度开工项目，应开未开。孙刚对李平说，二季度再不开，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来来去去，孙刚看过多次。朝北，青山一座；朝南，青狮河如一盘蛇。芭蕉溪1号大桥水中桩基正在拔节，滋滋有声，一号墩、二号墩……零号墩呢？“陡坡上，不好施工。”“也不能施工啊。”“干了零号台，隧道就别干了。”“难道就真的不干了？”孙刚最后一句话，让大家沉默了。

是啊，难道就真的不干了？！

“优先开挖零号桥台。”渴盼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大家屏住呼吸，集体缺氧。孙刚说，“不能老盯着隧道不放，要跳出隧道干隧道”。稀罕，新奇，闻所未闻。

在异样目光的注视中，孙刚道出了他的别样思考。他说，优先开挖零号台基础，优先开展人工挖孔桩施工，优先完成灌桩，优先浇筑大体积混凝土承台。他一连说出4个“优先”，环视一眼，停住了。等不来下文，李平问，“下一步呢？”“埋了！”孙刚说。

玩不了脑筋急转弯儿，思维被卡住。李平脖颈子转动的声音，都听得到。

“接下来，隧道工程就正式开始啦！”

孙刚再不卖关子，竹筒倒豆。他说，隧道开不了工，是没有场地。用洞口施工弃土，埋掉零号台，不就成了施工平台？车开进来，材料运进来，施作管棚，拼装台车，这不就能进洞施工了。隧道完工时，再刨出零号台，梁一架，桥就通了。桥隧牵手，两不相妨。

这时，掌声雷动。李平说，那手呱唧呱唧拍得山响。

接着，零号台12根桩基同时作业。半山腰上，人多了，拳脚施展不开，人少了，没有产值更没有进度。孙刚又来了，施组和调度问题。李平说，开始只有七八个人儿，慢慢增加到30人儿。12根桩，就是12个作业班组，24个人，加上爆破员、安全员，这里成为施工线上，作业工人密度最大的地方。到4月中旬，12根桩基全部干完。

有12根桩基做基础，板栗堡隧道洞口施工场坪格外坚固。5月9日，隧道正式进洞施工。李平说，那天还放了鞭子，冲天炮的响声，翻过了几道山梁。到7月初，右洞进尺近百米，左洞也有二三十米。

这个东北“老家巧”笑意婉转，喜不自禁。

一季度三工区完成产值728万元，二季度完成3093万元。影响施工进度的所有涉河桩基全部完成。项目部青年员工王捷说，“驻地办命令一下达，进攻号角一吹响，战况迅速纽转，天天耳目一新”。

4.

6月26日至29日，利咸高速总监办对二季度工程进度、质量、安全、环水保施工、文明施工及农民工工资支付进行了综合考核，评定出了“红旗”“蜗牛”标段。

三驻地办所辖土建五标完成产值14964万元，土建六标完成产值15153万元，其中挖方、填方、桩基、矩形墩、通道涵洞、隧道洞身开挖、防护工程、排水工程完成情况靠前。两只“蜗牛”，双双出“笼”。

这时，我又想起了那句话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百炼精钢，竟成可绕缠指尖的柔物。用在孙刚他们身上，仿佛有损形象。我也绕一转儿，才闹明白，以人为本的“柔性管理”，原来是一门更大的学问。

相信孙刚们早已抓住腰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