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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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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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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底色

鄂西南、鹤峰县。

溇水河陡岸上的县城,玲珑剔透,一眼望穿,但山水相融,清爽宜居。几年前,曾因是全国唯一没有红绿灯的县城而“走红”。县城南靠一道雄浑山岭,约4公里长,其上八座山峰横列,故名八峰山。也许是过去文人墨客寻诗兴雅时突发奇想:八峰如鹤翔集,大吉之兆也。于是“鹤峰”之名鹊起,沿用至今。

山岭两头,皆高差数百米的断崖。断崖与断崖间,形成“V”形深峡,阻断东西。东头是九峰沟,下面有九峰桥,是容米土司时代的产物,沿九峰桥东行几公里,是蜚声宇内的屏山峡谷,一沟翡翠绿的水,托举粽叶舟浮空悬停,燕语莺声,一片欢腾;西边是麂子峡,滔滔溇水河打此穿过,奔湖南,汇澧水,入洞庭……一弯一拐、一滩一坎,曾潆洄过无数土家人出山的梦。

九峰沟上,宜来高速施工难度最大、工期最长,享有全球第四高名的云南庄特大桥,两个主墩的凌空悬臂,正一点一点加长,如离人举手长劳,似恋人日夜盼牵。

麂子峡口,宜来高速溇水河特大桥红彤彤的拱肋即将合龙,恰似龙腾苍穹,亦如彩虹绚空,成为小城一道万众瞩目的绝世风景。下面的351国道麂子峡大桥即将通车,再下面是建于上世纪末的省道大桥,最下是一座市民健身步道跨越河谷的吊桥。每个晨昏,吊桥上游人如织,仰观“彩虹”飞架,俯瞰激流飞湍。

这就是鹤峰县城最独特的风景——“四重桥”。

离吊桥不远,溇水河上还有一座风雨桥,只是它沿袭了土家族沉言寡语、不求闻达的秉性,安卧水波之上,做静默远观状。其实,她的心思、她的目光,焦点在高处,在八峰山两端的断崖处,在那道红彤彤的“彩虹”里——那是人们穿山越壑、通江达海的新梦境。

溇水河、芭蕉河一左一右,形成夹角,交汇于麂子峡口。两河之间,形成半岛,鹤峰人称为华龙半岛。在半岛临河交汇处,当地一位龙姓开发商,在此建起一座宾馆,外观风格酷似布达拉宫,如果你置身河滩,仰拍,神似。

2022年11月19日,华龙半岛源龙大酒店。

我与中交二公局金牌项目经理胡志勇倾谈半日,对他的筑路人生,有了更多的了解。那时,他在宜来高速鹤峰东项目一标担任项目经理,同时还承担着整个项目的二期路面施工任务。二标的云南庄、溇水河两座特殊结构的特大桥,牵扯着他身上每一根神筋。大桥不完工,二期没法干啊。

这一天,我们把鹤峰东项目撂一边儿,只谈他的过往。聊着聊着,我从他身上,对中交系统“固基修道,履方致远”的理念,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胡志勇其人其事,最好的注脚都在这里。正如中交二公局一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潘忠明在调离前与胡志勇的一次谈话中所说,“别人把工作当养家糊口的手段,你把工作当成了你的全部”。

个中情味,值得品读。

人生密码

2021年春节,孙术才给胡志勇来电:“你在哪呢?”“在工地啊。”“还是那么迷恋工地啊。”其实,胡志勇很恋家。责任在肩,只能这样。如果回到家,他说,哪都不想去。

孙术才何许人也?他是胡志勇2008年在厦蓉高速项目任总工时的项目经理。其实,这样评价胡志勇的远不止一个孙术才,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孙术才”。因为,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他用项目策划、施组设计、现场调度、组织管理等保持着他的平衡,以致他的白天与黑夜、自转和公转,就像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1974年6月16日,胡志勇出生在黄冈市麻城县张家畈镇门前湾村一个小地名叫傅家塝的地方。

1942年出生的父亲,麻城师范毕业,先当老师再当兵。转业到镇武装部工作,成天带着民兵搞训练,后来干到副乡长退休。可惜,天不假年,退休2年便去世了。

父亲性格内向,处事冷静,正直、刻板,不苟言笑。因此,在他心中,父亲是严厉的,自然也影响着他的性格养成。

母亲1944年生人,读过初中,识文断字,却一生务农。那时,农村妇女基本上是文盲。他母亲自然成了当地农村妇女中最有见识、最通情达理的一个。在胡志勇兄弟姐妹眼里,母亲,更是明星般的存在。

胡志勇姐弟三个,他是老二,脚下还有个弟弟。1981年,胡志勇上小学,1994年上大学。那时,读书无用论依然盛行。他家三姐弟读书,成为村里人的笑柄。但父母不以为然,竟不惜贷款1万多元送姐弟仨上学。

姐高中毕业后考上了黄冈地区中专,弟则考上了黄冈师范,1994年,胡志勇也考上了后来并入华科大的武汉城市建设学院,学道桥专业。姐弟仨升学就业,跳出了农门,这个“笑柄”不好笑了,反而以“重教好学”之家的美名,传诸百十里之外。

胡志勇读书,也走过弯路。

在农村,父母中一人有公职的家庭,被称为“半边户”。“半边户”特征,就是有一人拿工资,经济条件相对好一点,种子、化肥、农药有钱买,但缺少强劳力,干重体力活儿或农忙季节,都得花钱请人帮工。如果有几个学生读书,就捉襟见肘了。

母亲里里外外“一把手”,不仅要承担几乎全部的家务劳动,还要干完地里的绝大部分农活儿,成为当地农村妇女中最忙碌、最辛苦、最坚强的一个。

在家里,弟弟比较调皮,父母又最心疼姐姐,干活儿最多的,自然就是胡志勇了。

初中毕业,520分,他考上了麻城二中。父母商量说,二中每期学费160元,镇上高中只要80元,而且可以自己带米带腌菜,能节省很多钱。

胡志勇听从安排,在镇上读完了高中。530分,高考落榜。心有不甘,他坚持要去麻城一中复读。

“早打工早挣钱不好吗,花那么多冤枉钱复读不值当。”顶住别人的讥笑和非议,他最终以588分成绩,考进了武汉城市建设学院。

父亲当乡干部,“三提五统”“计划生育”,走东村、窜西户,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工作压力很大,在家陪伴他们姐弟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父亲一个人的收入,要养4口人,还有农业投入,人情往来,家里没强劳力,工分少,经济压力大。一哥家庭的重量,把他的心压扁了,他轻松不起来。

小时候,胡志勇也调皮。小学一年级时,刚发了新课本,爱不释手。放学回家路上,看到田里的桑葚熟了,就去摘来吃。桑葚汁儿,乌红乌红的,很是好看,自然就成了他涂装新书的颜料。也许感觉太红了,又拿粉笔涂白。正当他兴冲冲地拿给母亲表功时,不巧被父亲看到了。一阵痛打,不由分说。

只此一次,胡志勇养成了爱惜书本的习惯。他说,至今他小学到大学的课本都完好无损,按照时间顺序,存了几大箱子,码得整整齐齐。

跪火塘,是对胡志勇人生最初的激励。

记得小时候背乘法口诀表。一次背不下来,父亲就叫他跪在火塘边上背,滚瓜烂熟了,就站起来。他总能以最短时间的“跪”,赢得最先“站起来”的赏。

父亲一生,从没舍得买过一双皮鞋。参加工作后,胡志勇一年半没离开过工地,直到2000年春节带着女朋友回家,才给父亲买了一双皮鞋。

对于父亲,胡志勇感觉亏欠他太多。

在他们姐弟仨身上,看得见、摸得着、喊得应的性格,更多的遗传自母亲。

母亲做事很严谨。她用过的东西,都会放在固定位置。针线在哪,剪刀在哪,都在心里刻了印儿,你用了就须放回原处,否则挨打。母亲做事注重细节,遇事想得周全,很细致,比如种地,母亲就会说“荒田荒地不荒边”。

母亲为人处世,跟她的知书达理息息相关。小学、初中老师家访,到了他们那个村儿,都落他家。每有老师到访,母亲都会煮猪肉、下面条,倾其家中所有,招待老师。

母亲一言一行,如春风雨露,无声感染着儿女,也感动着身边的人。

还在他们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要求他们注重个人形象。哪怕补丁叠补丁,衣服一定要洗得干净、穿得齐整。胡志勇工作中以身作则、注重细节的行为习惯,都源自母亲的影响,源自打小家庭生活中的耳濡目染。

母亲有计划有安排,尽管日子苦,但一家人从未缺吃少穿。胡志勇说,这可能也是他参加工作后,不打无准备之仗,尤其注重计划安排的基因密码。

母亲有思想、有眼光、有度量,做事从不与人斤斤计较、争长论短,更从不撒泼骂娘。今年78岁了,老得干净,活得健康。母亲的一言一行,影响教育了他们姐弟仨。

润物细无声。他的个性中,继承了父亲的严肃、严厉,母亲的严谨、细致,但胡志勇说,受母亲影响更大。

在胡志勇生命中,除了父母亲的影响,再就数外婆了。他说,不久前,他又梦见了外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

外婆对他们一直都是鼓励。好吃的,总是藏着掖着,留给他们。天热的时候,还会帮他们打扇子。外婆每天穿得干干净净,总是笑容满面,总是对未来充满信心,一生从未与人发生口角。

差点儿当了逃兵

1994年9月初,胡志勇背着两床棉被、洗漱用品,坐上班车去武汉城市建设学院上大学。车站在学校那一头,从学校大门口经过时,本可就近下车到校,但通知单上说得明白,在车站集中乘坐接站校车到校。于是,多坐了半个小时汽车。

别人笑他“也不晓得喊司机刹一脚”。这种灵活,他做不到。而这种死板,在他看来就是“守规矩”。

上大学后,家里每月给他200元生活费,他将这笔钱再细分成几份,150元吃饭,保肚子不饿;50元零花,买书、买资料、理发等,各有出处。买衣服成了缺项,那就勤工俭学自己挣。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也为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有几个学期,他都打了两份工。打扫卫生,到图书馆整理书籍,搞勤工俭学,每月能挣五六十元。回家和父亲一掰扯,竟与当地一个国家干部工资差不多。

他从小就懂得感恩,十分体谅父母难处。上大学时,离家也就百十来公里,每周回去一次。周日上学前,他会把水缸挑满,给菜地浇遍,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经常帮忙洗衣服。他心疼母亲,心里总想着帮母亲多干点活儿,以减轻母亲的辛劳。读中学时的寒暑假,他总是坚持上山砍柴火。他说,一个假期他砍的柴火,可供家里烧半年。

几十年里,他连年陪母亲过春节,还坚持给母亲零花钱。至今回家看望母亲,依然争着给母亲做家务。为证明没有偷懒,他伸出手来,展示出几十年从未消退的老茧。

大学四年,都当学习委员,成绩好,从未挂科,每年都拿二三等奖学金。平日里穿得整整齐齐,精精神神。他还记得大学毕业时,一位女同学给他的留言:“干净、清爽。”

1998年,胡志勇大学毕业,双向选择,来到中交二公局第一工程处,在贵州至广西新寨的贵新高速项目上当了一名技术员。

步入职场的第一步,就差点儿当了逃兵。

他们的项目合同段有16公里,下设2个工点,当时叫做“质检组”,作为技术员,他得24小时驻守质检组。

项目部驻地在山窝窝里。一看,比老家山大多了。工作环境极差,交通极不方便。一打听,项目部到都匀有二三十公里,从都匀到贵阳还有几百公里。哪怕上县乡公路,也要走五六公里,清一色黄泥路。

那颗心呀,沉到了井底,拔凉拔凉的。

那一年,他们同时进贵州的有8个本科生。项目部发现这批大学生,有不稳定苗头,担心流失。项目书记吴顺礼就下到点上,陪他们工作生活了2个多月。

胡志勇和大家的心,慢慢稳定了下来。

他上手快,负责3公里路基、桥涵施工技术指导和质量管控,具体工作就是指导民工施工。他记得,那时他们上工地,一人一个“电工包”,白帆布做的,每天背在身上。里面装着图纸、施工规范、卷尺、计算器、施工日志、傻瓜相机。后来,他当项目经理,办公桌上也依然摆放着这些东西。

推倒不合格工程,他毫不手软。他清楚记得,有个涵洞,1.5×1.5,质量不合格。主要是砂浆强度、饱和度不够,浆砌不规范,一压就垮。胡志勇一发飙,强制拆掉!

那时的项目经理叫郭光松,是局里的副处长兼任的。1999年后当了处长,现在已经是中交路建的副总了。

当时的一二工程处,内部称作桥工队。为拴心留人,项目书记吴顺礼将桥工队的年轻女工,一一介绍给那些大学生做女朋友。当胡志勇见到最漂亮的“那一位”时,情不自禁蹦出一句:“非我莫属!”嘿嘿,竟然脸都不红。那一次,8个人,成就了5对儿。

“非我莫属”叫王春秋,山东人,1977年出生,是桥工队里“一枝花”。女孩儿的父亲,是部队专业到二公局的。工程人的女儿,更认可干工程的小伙儿。几个回合下来,一段美满姻缘,就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项目部原定2000年9月18日举行集体婚礼,郭光松说,“918”不好,那是“国耻日”,推后一天就是“919”,再好不过啦。于是,胡志勇与王春秋,还有那几对儿青年男女,举行了隆重的集体婚礼。

2002年3月,胡志勇第一个女儿出生,如今22岁,在中南民大读研。2014年出生的二女儿,也已经上小学。美满婚姻,造就了美满家庭。胡志勇内心洋溢幸福。

遇到“一枝花”,胡志勇没当成“逃兵”。

此后,再也没有出逃过。

“第一”都是难题

2000年8月,胡志勇转战玉屏至同仁高速项目,承建玉铜高速二标施工任务。那是一条两车道高速路,14公里的合同段,造价才五六千万元。项目部也设了2个质检组,他依然长住现场。

先担任质检1组组长,后接手负责一座大桥施工管理任务,主抓技术。这座桥,原先设计是高填方,因基础不好,经过技术变更,改为一座装配式大桥。长300多米,八九孔的样子。

技术变更,耽误不少时间,后续工期很紧。因交通不便,大型架桥机进不来,他就因陋就简,借用一个塔吊标准件,改装成架桥机的导梁。风险蛮大,他胆子更大。项目经理叫他验算,说能干则干,不能干决不蛮干。经过验算,过不了关。他就在中间增加一个临时支点,把它撑起来,缩短跨径,基本满足要求。他说能干了,项目经理没有质疑。也真的干成了,还节省了许多成本。但他说,那是一个并不严谨的决定,十几年后,仍有些后怕。

那座桥,从技术变更到完成施工,不到一年时间。

胡志勇人生第一座桥,与其说在冒险中干成,不如说是环境逼成。在贵州、云南,在鄂西南,在祖国风景壮美的大山区都一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哪一项工程不是险中求成、难中干成?

玉铜高速干了20个月左右,2002年4月交工。接着,胡志勇来到重庆崇溪河至遵义的崇遵高速项目上。5公里多,2.5亿元。这在当时,已经算很大的标段了。

在崇遵高速,中交二公局第一工程处已更名为中交二公局路桥集团第一工程有限公司。因崇遵项目工程体量大,同时出现了三个第一,被公司领导总结为“三一重工”。“三一”是公司第一次接触隧道施工,第一次干连续钢构大桥,第一次路桥隧和路面工程并举。

在胡志勇看来,还有一个“一”,那就是他第一次负责隧道施工技术管理。

他记得,那座隧道叫野猫岗隧道。共2座隧道,都是200多米的短隧道。在半山坡上修筑,进出洞口严重浅埋偏压,围岩层理存在滑动。

第一次接触隧道,第一次遇到难题。胡志勇人生中的“第一”,都是难题。它们不会轻易放过胡志勇,胡志勇自然也不会轻易饶过它们。于是,一方要为难,一方要攻坚,双方扭成一团,难分难解。

为解决偏压,上边坡拉锚索收紧,下边坡打抗滑桩顶挡。5级围岩,注浆2万多立方米,终于稳住了山体结构。

2005年通车了,第一次干隧道的胡志勇心却悬着。2010年,他又驾车去看过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依然很稳固。5年后,他的心才踏实。

一颗踏实的心,底气更足了。以往那些大胆、冒险所为的心得,慢慢积淀成了经验。2004年10月,中交二公局在怀化至新晃项目上,组织开展山区隧道施工课题交流会。胡志勇代表崇遵高速做交流发言,侃侃而谈的就是隧道施工,并申报了科研课题。

那次交流发言,产生了很好的效果。公司一位姓杨的处长说,小伙子讲得不错,局里领导评价也很高。他的研究课题,还获得了局里的科技进步奖。

交流会后,2004年12月,胡志勇第一次受到提拔重用,公司安排他到云南永仁至武定高速项目A4标担任项目总工。

永武项目A4标,是一个常规项目。七八公里,七八座桥,几段路基,中标金额1.6亿元。其中一座桥是主跨140米的连续刚构,全长五六百米。在胡志勇看来,这桥算不得什么。他在崇遵高速干的人生第一座刚构桥,主跨就有205米。那时的刚构桥设计很大胆,主跨两三百米者并不鲜见。这样的特殊结构桥梁,他第一步就冲上了较高段位,许多人一生都难得遇见。

在永武项目,全线仅一座连续刚构桥,尽管体量“小”,但在他心里的分量“重”。施工方案评审时,专家说他把技术方案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作为总工,他第一次站在整体角度总体把控、通盘考虑项目技术问题,开拓了思维,锻炼了能力,他的眼界、思路也更高更宽广了。

那些“无中生有”的事

2008年1月 ,胡志勇来到厦蓉高速4标。项目部在贵州凯里榕江县三江乡,从乡集镇到项目部15公里。

在那里,胡志勇一干就是3年,依然是总工。

活动板房,清一色。不用想,那一定是工地的样子。在合同段中间,他们将一个山谷开挖出场坪,建起了项目部。胡志勇管工程部、质量部、试验检测、资源配置。他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是郭朝晖,当时干测量,从崇遵高速就一直跟他,直到湖北宜来高速鹤峰东项目,都在一起。

4.3公里主线上,人迹罕至。从国道到施工现场,30公里。他们需要从平江口国道插进去,将一条15公里长的机耕路扩建为施工便道,然后新修15公里便道,才能到达施工现场。

修便道很难。半年时间,投资一千多万元。沿线地形陡峭,土质疏松,一挖就垮,下雨就塌,交通经常阻断,后勤补给跟不上,连吃饭都成问题。

每下暴雨,就有两三处垮塌。垮一次,大的上万方,小的几千方,没十天半月的,恢复不了交通。他记得,中断交通最长的一次,达半个多月。人过不了河,就用装载机接送,生活补给全靠骡马从镇上驮运。有一次大米断供,项目部职工吃了一周的面条。

这个项目中标金额4.3亿元,后来变更为5.4亿元。原设计三桥三隧,变成了两桥三隧。从小里程到大里程依次为乌邦1号隧道、乌进沟1号桥、乌进沟2号桥、乌邦2号隧道、乌邦3号隧道。

2座大桥共约1公里,3条隧道约3公里。另外,在300米路基上,设置了3个梁场。施工难度极大。

乌进沟1、2号桥,都是连续刚构桥,开挖承台时,山体太陡,边挖边垮,最高的边坡达100多米高。项目部采用了锚索、抗滑桩、锚索框架梁、锚杆框架梁、花管注浆等多种主动防护措施。

300米路基,分成三段,建三个梁场,十分罕见。第一段100多米,第二段50多米,第三段100多米。一段设一个梁场,共预制T梁156片。

当初认为两个梁场能够满足需要,取消了两个连续刚构桥之间50多米路基上那个梁场的建设计划。后来考虑到设计变更耽误了半年时间,工期更紧了,只能增加一个梁场。增加梁场设在半幅路基上,共制梁20片。

一个梁场预制20片T梁,前无古人。

胡志勇说,当时,他更多的是考虑诚信履约问题。他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但凡还有办法解决,都会不计投入,圆满完成施工任务。为增设这个梁场,他们投入了100多万元,增加三个台座,一个月打10片梁,两个多月就干完了。

胡志勇说,那个乌邦3号隧道,更是“无中生有”的成果。看得出来,这是他的杰作。

他说,本没有乌邦3号隧道。在悬崖上面,原先是乌进沟3号大桥,主跨150米,连续刚构特大桥。那里,还有2条各200多米的短隧道、2座20米跨度的简支梁桥,关键是那两座小桥,根本没地方设梁场。要架梁,得请动神仙。

“无中生有”的前提是否定。施工方的否定,更无异于“以下犯上”。你想想,一个项目运作到这一步,预工可,工科,初步设计,施工图设计,每一个成果,都是无数专家、领导集体智慧的结晶。你一个施工单位的总工,要把众智集成的“结晶”捣碎,推倒重来,异想天开吧。

不可否认,否定中有对真理的坚持,有对完美的追求,有对专业的较真。在胡志勇身上,分明可见父母遗传的秉性,细致、严谨、执着、较真。明知艰难,却不言弃。心心念念中都在否定,都在优化,都在筹谋,以致寝食难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尤其是乌进沟3号大桥,他说,便道进不了墩位,施工没有场地;桥台就在隧道口,施工组织难;墩高100多米,施工管控难。在他看来,不变更,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鲁班再生!

5个构造物贴着“鸡爪”形山体的表皮走,沟沟壑壑间,人都没法立足,更何谈大规模施工?

在与设计代表沟通过程中,胡志勇听说当初有一个比选方案,将线路向靠山一侧横推500米。胡志勇顺线追踪,向业主提出“五改一”的变更思路,即将原来的三桥二隧5个构造物,变成一座长隧道。

项目公司隶属于贵州省高速公路开发集团,当时叫项目办,设在凯里市。胡志勇与项目经理一道去找项目办主任汇报很多次。当时施工图都下发了,业主、设计院都不愿意变更。为此,胡志勇还赴西安找设计单位中交一公院解释变更理由,极力推动落实变更思路。

胡志勇的陈述,是一组基于事实的排比句,不润色不修饰,直白无文。他说,这一改,首先是那座高墩大跨施工组织极其艰难的连续钢构特大桥没有了,不断进洞出洞施工风险极高的两条短隧道没有了,弄不好就要死人的三座桥梁的人工挖孔桩作业没有了,在沟沟叉叉间几乎不可能修通的麻花形施工便道没有了,繁复的征地拆迁施工准备材料运送现场调度都没有了,完全不可控的工期也变成了快慢由人可以轻松驾驭的良驹。他没有编造故事,更没有歪曲事实,就凭着那股子实事求是的专业精神,说服了业主,说服了设计单位,说服了交投运输厅领导。

于是,乌邦3号隧道应“勇”而生。

从他提出思路,到业主同意变更,花了半年时间。时间主要花在造价、风险、施组、管控难度的比选上。

不变更,工期需要二到三年;“五改一”后,他们只用了一年多时间。胡志勇用三句话强调变更的意义:大大降低了安全风险,大大降低了管理成本,大大提高的工程利润。

“无中生有”天地宽。

“曲线”最短

厦蓉项目因其艰难,故事很精彩。

还是厦蓉4标。进场时,胡志勇发现隧道出口,就是一座200米连续刚构大桥,主跨120米,主墩高98米至102米。加上地势太陡峭,施工便道进不去,施工安全风险高。

这桥如何建?胡志勇心里打颤。视线为“桥”阻,思维更翻不了这个坎儿。

其中,有一段七八十万方的大挖方,隧道也有20多万方弃渣。上百万弃方,填到那里去?胡志勇眼观六路,他发现除了建桥的位置,再也找不到弃渣场。

“如果改桥为路,刚好可以消化掉100多万方弃方。”他为自己天方夜谭般的想法惊呆了。

一惊过后,缓过神儿来,立马踏勘,走过几遭后他发现,这个想法大胆,富有创意,操作简便,完全可行。在最下边砌筑一道七八米高的挡墙,就可以实现分级弃方,而且防护成本很低。

进场半年间,胡志勇都在琢磨技术方案问题。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他一直在寻找做好这个项目的“直线”。

但是,他发现在这个项目上,两点之间不一定是直线最短。按照传统的线性思维,要用最短的工期、最低的成本、最简便的方法、最直接有效的手段,顺利完成项目建设,几乎是不可能的。苦心孤诣,他没能拿出那个最优的技术方案,或者说,这条“直线”压根儿就不存在。

便道中断,车走不了时,他们想到骡马。当依据设计方案拿不出施工方案时,他想到了设计变更。

平面上,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而在工程实践中,更多的时候,却是“曲线”最短。这是他后来悟出的“心得”。

主线4.3公里,三座桥梁,300米路基,弃方量达到140万立方米。深沟大壑中,找一个弃渣场难比登天。弃方太多,而又没有合适的弃渣场,于是引动了胡志勇的“曲线”思维。

“能否实行桥改路?”在胡志勇的思维里,将这座桥改成高填方,就可以化解弃渣矛盾,造价降下来了,施工组织更简单,可以大大缩短工期,对环保也很有好处,还可以规避很多矛盾和问题。多么完美的创意啊!

此后数月,胡志勇的目光已经不在“桥改路”上了。在他看来,改不改无需考虑,因为势在必行。他的心思完全转移到了高填方的可行性研究上。他思路是:修筑截水沟,将地表水引走;将沟底沉淀物、浮土清除干净;为防滑移,先挖成台阶,再一层一层填筑;选用透水性好的石块等填料填筑两三米高,做成碎石盲沟,解决排水问题;过程中注意填筑厚度、粒径,采用冲击碾压工艺施工,反复压实。

“曲线”思维,结果出人意料,也更令人吃惊。计算结果,填方量达140多万方,填方最高处130多米,垂直高度也五六十米,十分罕见。如果一米沉降一公分,要沉降1.3米,一米沉降一毫米,也要沉降13公分,完全无法接受。

沉降问题,颇费踌躇。

当时,仍在做项目策划,同时也准备组织队伍进场建桥。只因为建桥难度太大,一直在犹豫。胡志勇给项目经理提出思路后,立马找设计院争取。业主明确表示不支持,因为填方太高,很难克服沉降、滑移问题,填方失稳风险很大。

胡志勇又找到贵州省交通运输厅,继续陈述他“曲线最短”理论,并承诺只变更设计,不增加造价。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提出思路,到批复方案,仅用两三个月。变更金额达到960万元。

方案批复了,但所有风险,一并转移到了他身上。

先做实验再施工,填筑5层达到2米时,再强夯一次。填筑过程中,加强沉降观测,加强质量管控,还请了交通运输部一个科研所来做监控监测,地下埋设了很多检测仪器。他专门安排一名责任心强的技术员当监工,吃饭睡觉都在工地,盯牢填筑现场。

结果,填筑只花了一年时间,比建桥缩短半年工期。

2011年,胡志勇在余庆至凯里项目时,担心这个桥改路工程稳定情况,开车经过这一路段时,还专门停车进行仔细观察,所幸没有沉降发生,没有跳车现象。

“循吏”是个好官儿

从茶陵到永兴,是一条红色路。

厦蓉高速干完后,胡志勇去了江西吉安,参加吉安-永兴-莲花高速建设。走过毛主席上井冈山的路线,经过了贺子珍的老家永兴。

胡志勇任三标项目经理。这是他人生中首次担任项目经理。2.3亿元,8公里多。有3大2小5座桥,最难的构造物就是一座140米连续刚构大桥。大桥跨越吉安市吉安县熬城镇禾水河水库。

禾水河,系赣江一级支流,水流自西向东,发源于武功山南麓莲花县高洲乡东北部的塘坳里高天岩,在吉州区古南街道神岗山入赣江,全长241公里。

大桥工程所在的敖城镇,相传为战国楚相孙叔敖封邑。古籍上敖通嫯。其嫯山嫯牙蟠纠,环回若城,故谓敖城。《史记·循吏列传》记载:“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太史公称赞他是一位奉职守法、善施教化、仁厚爱民的好官吏。孙叔敖拜令尹时,倾国吏民皆来朝贺。有位布衣老者姗姗来迟,严肃地对他说,地位越高越要体恤下情,官职越大越要谦虚谨慎,俸禄越厚越不能有贪心。你能谨守这三条,就足以把国家治好。孙叔敖把老者的话当作座右铭牢记在心。不仅勤政廉俭,而且文武兼备、厉行变革。楚庄王能够“一鸣惊人”称霸中原,孙叔敖辅佐之功甚伟。司马迁赞为“循吏”第一。

“循吏”,在胡志勇心中是个“好官儿”。

大桥跨越的水库,水深30多米,两个主墩均在水库中。采取吊箱施工,先做一个钢便桥,是为施工平台。将钢护筒打下去,再冲孔、浇桩、完成零号块儿,安装挂篮,悬浇施工,完成大桥建设。

该桥是项目主要控制性工程,加上位于国道边,形象进度、质量安全管理,业主关注度高,必须优先建成。施工技术没有难度,难在工期紧。

打前站,就几个人进场。胡志勇记得,进场是2011年元旦。业主要求,春节前打通钢便桥才能放假。从建钢便桥开始,到2012年国庆建成通车,掐指一算,只用了21个月。如果从2011年3月下达开工令算起,仅18个月。一期工程交工,那就更短了,一年多一点。

第一次干项目经理,没过足瘾,就干完了。

那时,胡志勇满脑子都是工程上的事儿。施工组织,现场调度,管理协调,都是他快乐的源泉。他采取三班倒的连续工作法,夜以继日地干。“灯光下面就是白天。”胡志勇说,干工程,都这样。

干项目经理,容易出经验。胡志勇的经验就是,早启动,早完工,早干早主动。

记得2017年九十月份,我在宜来高速鹤峰东项目一标项目部见到他时,他就说过这个观点。但是,那一次的“早”,并没有给他带来主动。

由地方政府推动,于当年9月8日举行了开工建设动员会。接着,胡志勇本着“早”的精神,也动员了五六号人进场,做施工准备。项目部活动板房盖起来了,生活、文体设施,一应俱全。但是,却迟迟没开不了工。

那时候,他脑子还停留在一年多就干完的吉-永-莲项目上,停留在江西省授予他十佳项目经理光荣称号时,停留在江西省省长亲自给他戴上大红花的荣光里。

他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个表彰会是在2012年12月底召开的。因为,江西省要在2013年元旦节向国家报捷——突破高速公路通车里程4000公里。

为赶这个趟儿,他调动作业队伍发疯似的玩命冲刺,工人的剪影都是冲锋的姿势,每次考评从未落在三甲之后。

全线最难的工程,还是那座连续刚构桥。他在全线第一个使用T梁钢筋胎架,梁场标准化建设做到最佳,质量、安全、进度全面进入第一方阵。

“二公局就应该做到这个样子”。 2011年,交通运输部质监局李彦武局长现场参观他的梁场,给予很高评价。说他制的梁,内在质量和外观形象都很好。

也是凡胎肉身

吉-永-莲项目干完,胡志勇再赴贵州。在余庆至凯里高速公路项目二度担任项目经理。

余凯高速这个标段,有8公里长,中标金额4.7亿元。主要构筑物3隧5桥。最长的大桥700多米,三跨135米连续钢构,另4座皆装配式桥梁,礅柱起来了,架梁就好。3座隧道则一线串珠,构成隧道群,分别长700米、300米、500米。

2012年11月进场,施工准备期就是2013年一个春节,2月21日下达开工令。这个项目,计划工期3年。干了一年后,贵州领导掰着指头算了一笔账,到2014年底,加上余凯高速,刚好,全省高速公路通车4000公里。整数,说出来好听,写起来好看。于是明确要求,2014年底余凯高速务必通车,刚好提前一年。

余凯高速共11个标段,2014年底建成通车的也只有5个标段,也就是余庆到黄平段。胡志勇的标段属于这5个通车标段之一。

同样以快取胜,但个中况味不同,因为,余凯高速这个标段,比吉莲高速难多了。

当初,业主怀疑他在大大缩短工期后,难以如期建成,要他增加投入。胡志勇有点犟,没有增加投入。不增投资源,却干出了增加投入也达不到的境界。他强调,他没有特异功能,除了摩顶放踵的劳苦,除了风雨无阻的蹲守,他唯一可以掌控的就是现场调度。一个边坡上多少人,一个桥面系几天完工,一个断点几个小时打通,那种精确到小时的调度,争分夺秒的干劲,令人不敢相信,他也是凡胎肉身。

凌晨1点,胡志勇去现场督查,看夜间作业班组施工是否正常,人员、设备、材料配置有没有需要解决的问题,施工进度还有没有优化的空间……

5座大桥中的4座,需要预制T梁500片。但因地形地势影响,梁场没有存梁区。最优方案,就是T梁打好后,直接架到桥墩上。从制梁台座到桥墩墩座,走直路,不拐弯儿,中间不挪动、不转换、不停留。让制梁、运输、架梁各环节,环环紧扣,天衣无缝。

为不耽误制梁,桥梁工程必须优先开展下构施工,也就是提前完成桥墩。桥墩施工,难在地面以下的桩基开挖。那时,山区高速公路桥梁桩基施工,多用人工挖孔。进度慢,风险大,搞不好就危及生命。这些难,在胡志勇眼里,都不是事儿。

3跨135米,连续钢构。难度最大的还是标尾的黄坪大桥。墩高92米,桩深65米,主墩都在90米以上。桥梁尾端有一孔引桥,需要安装10片T梁。而梁场因地形地势限制,只能设置在靠近标头处。架梁需要用“炮车”载着数十吨重的T梁,穿越3桥3隧,运距达到4公里。运梁通道上,任何一个构筑物,都能卡住他的脖子。

这真是一个要命的设计。但是,胡志勇不会为此赌命。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将其优化掉,改架设T梁为现浇箱梁。一个小小的优化方案,就化解了架梁通道上一线串起的若许控制性工程对他的“挟持”。

然而,黄坪大桥的工期控制却令人挠头。一个节段、一个循环,他通过精确计算,不多不少,144小时。按照这个时间安排,不能稍有差池,一分一秒都不行。

连续钢构大桥,有三个词要搞懂,一是悬臂,二是挂篮,三是现浇。悬臂,就像一个人伸开两臂,一左一右,各挑一只篮子,悬空挂着。那个篮子,周围有临边安全防护,工人就在篮子里干活儿。现浇,就是通过现场组装模板,进行混凝土浇筑,说白一点,就是现场浇筑。

悬浇环节的调度,是以小时为单位的。每个环节,都统一制定了作业队伍交接表。交接的前一刻,上下环节的施工人员就对接上了,真正做到了“无缝”。如哪一个环节遇到问题,胡志勇都会亲自参加现场调度会,分析原因,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队伍、资源、设备,条分缕析,因因果果,巨细无遗。

2013年,贵州省有19条高速公路同时在建。胡志勇的标段在全省标准化建设考核中位列第一名,平安工地考核第三名。一路急行,只用22个月时间,全面完成合同段建设任务。他把“反常”当平常,再创项目建设管理的奇迹。

用心酿造的“极致”

2015年元月,胡志勇来到浙江甬台温高速苍南段项目,还是项目经理。遗憾的是,进场两年半,仍开不了工。2016年,公司中标20多个亿的湖北宜来高速鹤峰东段项目,这是二公局一公司有史以来中标金额最大的高速公路项目。因他有山区项目建设管理丰富经验,不得不离开大海边,于2017年7月来到崇山绝壑中的鄂西南鹤峰县,担纲鹤峰东项目施工管理工作。

7月28日进场。胡志勇记忆犹新。

打前站就十多个人,住在燕子镇一个小宾馆里。当初,业主要求9月份启动,年底完成临建工程。一期土建工程20.38公里,其中4条隧道7.6公里;还有大桥特大桥12座4.5公里;路基8.3公里。二期路面工程38.62公里。工程体量大,施工难度大,前期策划、过程管控均须有明确清晰的思路。他要捋一捋,篦一篦。

多次踏勘后,他对合同段内路桥隧及其工程量记得烂熟,并顺理成章地将其割成3段。马蹄岩隧道至王家隧道进口为一工区,王家隧道出口至杉树坪隧道进口为二工区,杉树坪隧道出口至标尾为三工区。一工区靠351国道联系,交通便捷;二工区有8公里长,但项目部居中而建,首尾兼顾,便于管理;三工区体量小,但便道长,还有一座780米长的马家坎大桥、200多米的青岩坪大桥、600多米的沙窝大桥。三个工区,工程量基本平衡。

这不是重点。在他脑子里,梁场才是重点。一个工区一个梁场。后来,他优化掉了三工区梁场。为说服业主,他改了个说法,“梁场暂定不实施”。在他看来,“暂定”等于取消。因为杉树坪隧道一公里,单头掘进也就一年时间。而且,在他的施工组织思维里,还有一个优先施工的概念。他将一工区段内的舒家隧道,连接二三工区的杉树坪隧道,定位为架梁通道上的关键控制性工程,优先施工、优先打通。这是项目的“扣子”,他的长处就是善于“解扣”。结果,2021年8月,两条隧道先后贯通,项目推进再无“关隘”,那个“暂定”梁场,永远止于“暂定”。

一号梁场设计生产规模320片,小里程方向的清湖大桥50片T梁、箱子溪大桥100片;往大里程走,穿越舒家隧道,湖坪1、2号大桥共需170片梁,因在工区尾巴上,早架、晚架均无大碍。这一施组设计,最大利好是把地质结构十分复杂的王家隧道迈开了。胡志勇说,这是火气,也是运气。否则,架梁没这么快。

二号梁场计划制梁1061片,其中,往大里程方向有1座跨国道桥,三工区3座桥,共530片T梁。望小里程方向,有互通区2座大桥,加上油坪大桥、岩桩坪特大桥,也是4座桥,共需架梁531片。两端架梁片数,等量齐观。

胡志勇说,架梁的主要控制点是杉树坪隧道,还有马家坎大桥下构施工。

胡志勇事不避难,勇于担当,出了问题,不遮丑、不推诿,立行立改。湖坪2号大桥1号墩,在河道淤泥里扎根儿。反正就是哪个环节疏忽了,架梁时发现桩位轻微偏移。现场核实后,他没有任何犹豫,一炮轰掉。掰着指头一算,给作业队26天时间,又竖起来了。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在他看来,施工组织,不一定非要优先开工控制性工程,关键是资源投入上,要分清主次,有所侧重。任何点位,都要同步推进。否则,一道三五米宽的涵洞,也会变成控制性工程。在工程变更上,要不等不靠,小的变更,自己投入一点资源,就挺过去了。如果非得等待业主来变更,即便增加一点工程量,也会在短时期内形成堵点。

项目经理,是一线指挥官。副职有时不担责,可以理解,但项目经理必须担当。

“打造服务型项目部”。胡志勇说,这是他任项目经理以来一以贯之的要求。服务作业队伍,就是服务工期目标,就是服务效益指标。无论队伍来自哪里,项目部都要坐正服务的板凳。他不光提出要求,更重身体力行。每天,重要工点必到,那叫巡查;有问题、存疑难,那就蹲下来,听述求、看仔细、搞明白,能现场解决的立即拍板,难度大的就带回去开会商讨,拿出措施,付诸实行。时间一长,作业队伍因他们的服务而感动。扯皮的少了,窝工的没了,施工生产无碍无滞,顺风顺水。

作业队把好干的活儿干了,不好干的留着,他要求强力纠偏。无论难易,不“跳棋”,顺序推进。就像打扫房屋,得一片一片收拾干净,中间几扫帚,“大”字一画,边边角角丢下不管,那你的屋子永远扫不干净。

从2022年4月开始,鹤峰东一标土建工程就陆续交工,二期路面工程随即上马,并很快推进到云南庄特大桥的引桥上。本可一鼓作气,让巨龙披上黑色鳞甲,横空武陵,腾越天外,再创工期和效益奇迹。但这座号称全球第四的空腹式连续钢构桥,无疑是整个项目的控制性工程。他的摊铺机、压路机,他的滚滚铁流,不得不止步于此。望着云南庄特大桥13号、14号巨型墩柱各发出的两棵“枝丫”,他喟叹:你以全球第四的威名,挡住了一个新记录的诞生啊。

但他相信,只要精神不倒,世上一切都站着。

2024年,听过湖北交投鄂西建设公司党委书记张孝伦一席话,胡志勇坐言起行,绕过云南庄特大桥这个最后的“断点”,顺利完成标尾二期施工,为项目全面建成找回3个月工期。据说,8月建成、9月通车,献礼75周年国庆。

鄂湘边,置身武陵山中,僻处崇山绝壑的鹤峰,一条出山的路,发展的路,希望的路,呼之欲出。

在现实与理想之间,没有直线可走,胡志勇习惯了走曲线。2014年,胡志勇到湖南怀化一个项目上参观,看到一句话,深受触动:“把工作放在心上,把心放在工作上。”

他记住了这句话,并活学活用到后来的项目上。从此,用心工作,成为胡志勇项目管理的第一要素支撑。

还记得7年前,胡志勇刚率队进场时,我们有过一次交谈。“用心做事,是一个工程建设管理者必备的管理思想,也是对项目管理人员的基本要求。”他说,在所有管理理念中,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基本的理念了。因为只有用心做事,才能把事情做好。从项目驻地建设开始,胡志勇就在用心酿造一种文化的味道。

胡志勇,一位持志而奋勇者,他追求的不仅是工期和效益目标,还有“用心”文化的精细打造。我相信,在基建狂魔的浩荡铁军中,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值得推重的建造英雄。

这些英雄,就是中国公路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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