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老年生活场景（三首）

老村，老年生活场景之一

阳光瞎忙。照了高树矮檐

再照默不作声的椅子土碗烟杆

最后在干檐测量两只麻雀的间隙

拼凑灰不啦叽的裸聊空聊白聊

从门里挪出身来，右脚高举轻放

仍然弄响了一院旧的光阴

你把牙齿嗑动，把左脚踢出

阳光一骨碌一骨碌滚下干檐

重重咳了两声，跟昨天一样

你一点也没有担心

会不会掐落旧篱上那根老豇豆

会不会撞出一只小小的蚂蚱

有蚂蚱也好，麻雀就不再空叫

有豇豆就行，日子就不止一碗白干饭

你再次坐进椅子，坐成上午中午

等风把什么什么，一一送来

老村，老年生活场景之二

走在一条硬化路的边上，无聊

你把多余的手背在背后

念叨线装的阳光或者雨水

念叨骂惯的人、畜牲、疯长的草

没入自我设计的油绿色的寂静

有一种喜欢过的声音从来处来

你伸出手，没触摸到青杠锄把的硬

也没触摸到桑木扁担的软

心里咯噔一下，天就空了一片

脚下的路就被你踢了个趔跁

田填了、渠拆了、老屋基撬了

田巴氹及万年鲹，怕当老赖*

跟着压路机走得不知去向

你强壮的身子没有害腰肌劳损

却坐成骨殖增生、椎间盘突出

把背着和抓空的手，重新安排

大声武气地吼出两声——

栽秧啰……挞谷啰……

泪流满面的是你胎生的姓氏

也是你用了整整一个甲子的大号

注*万年鲹，山沟里一种最大能到一寸来长的小鱼

老村，老年生活场景之三

蛰居与往事不相同的时光拐点

来不及抚去心事的褶皱

风弄头顶稀发，鸟嘲耳内空寂

你吐出的烟气，直不起腰杆

你努力护着的土木结构的生活

也直不起腰杆

瓦楞及瓦楞草，虽没被坑蒙拐骗

却留下盲目挪用之后的黯然

田巴氹出租给了冒泡的寂寞

蛙声被挡在简体的野外

一只灰鸟匆匆入篱出篱，把糗事

丟弃在你的指尖上面

你想过，把喝剩的日子滗进药罐

澄清怨怼，再熬出一些药性来

而屋顶落下来的旧尘、旧念

趴地上，很久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