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与土地（诗四首）

  老爹的谷雨

阳光在水鸦雀尾巴上翘一下放一下

流水流着流水，也流着天空

小溪枕着老爹的锄把

把卑微的喘息，交给垂柳

交给水面上闪耀的涟漪和四月

香椿炒蛋的味道还在犒劳肠胃

家里的唠叨碎语还掐着耳朵*

“谷雨栽红苕，一根一箩筐”

老爹磕下好梦，抖擞筋骨

一坡荒土就成了用武之地

月亮锄挖出周身蛮力气

青苕藤栽出一地好谷雨

老爹抹抹额上的汗水

眼睛亮了，眸子里尽是红苕

太阳一样红彤彤的

黄昏西斜之时，水鸦雀与老爹

先对视一下，再关照一下

水鸦雀的啼啭与老爹的咳嗽

轻轻轻轻，在溪水上面

闪耀着谷雨天的银色的光芒

   2022.10.17

*注：方言家里的，指妻子。

    父亲与土地

这还建房侧边的一块地

这装修垃圾焚烧后挖的一块地

这巴掌大的一块地，站着父亲

这一杆瘦弱的包谷

这一株矮小的豆荚，这皇历上

明明白白的秋天，站着孤独

故事里的故事，成了故事

圆豆子和粗棒子的原初香味

没有写入城镇户籍册里

父亲从城里挪出一只脚

瘦土偎着它，像不嫌穷的狗子

紧紧偎着熟人，偎着老家

   2022.10.18

   娘的霜降

跟着落叶蹒跚的脚步，娘

挎一箢篼草木灰走向窄地

用不麻利的左手抓半把豌豆

用还算活动的右手抓一把粪灰

娘稍稍躬身，左丢右盖

认真地，执着地，点种霜降

这收回公家的地轮空了几年

谨守农谚，娘准备好气力

昨天平地打窝，今天下种盖肥

娘一身英雄，一身年轻

坐在冷石头上歇养精神

用劣质纸烟把自己变轻……

娘，你看见豌豆花正在打春？

看见花上的老头子和楞小子？

   2022.10.23

   六月。坐在坡地

六月。爹坐在坡地

一只空桶和一把破瓢

在大太阳下面，与爹

与十来棵豆秸，惺惺相惜

抓一把雨声填满耳朵

爹有了七分精神

把剩下的三分裹进烟叶

粗粗一杆自满，足以犒劳肉身

天不待见，气力待见

河沟提的半桶水待见，爹与豆秸

活得艰难、良心、美好

活出了人模人样的乡村

   2022.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