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老脚把一院风声跺哑（诗四首）

1、用老脚，把一院风声跺哑

一捆一捆的风声滞留院子

它们无事生非，在晾衣的绳上

晃荡一些冷嗖嗖的尖叫

在竹梢上，甩出白煞煞的冬天

一地叶子烟蒂，百无聊赖

无意拼接出半个人字

两张头疼粉的弃纸，凭借风

有意飞出谁也弄不明白的空寂

瓦缝里，那些非物质文化叫声

到远处去唱方言味的农谣了

老巢里什么也没有

轻得不能再轻的羽毛绝迹眼晴

你的沉默非常瘦小

攥在心子尖尖的麦子、蚕豆

被冷霜挤兑得越发孤单

你的锄头，在墙脚长满冻疮

老爸，再一次点燃叶子烟

还没冻僵的血液就热腾起来了

毛主席说，困难像弹簧呵

你一使劲，就把风声跺哑

2、用往年气力跺出一声闷雷

坐在门槛上与很老的坐痕一起

平心静气，什么也不想

地头出天花的包谷不想

篱边长圆的李子不想

锄头不想，蓑衣不想

药罐里还没倒掉的药渣不想

要想，就想点空事

想早些年井水泡亮的弯月牙

想年青时牛蹄凼开出的野草花

想为了鸡鸭与邻家的嬉笑怒骂

一杆烟燻不出半声咳嗽

磕鞋底也磕不飞遗失的翅膀

脚边的两只黑蚂蚁，在时间里 用小小触角相互关照

该活动活动身子了，老爸

你站弯腰间盘，抻出肩周炎

用往年的姿势和力气

把门槛石，跺出一声闷雷

3、回乡，你的元神不再出窍

选一个热爱的早晨让还建房走失

你不带降压片、不带雪梨膏

只带整个肉身和余勇可贾

携羊肠小道，回乡

天上有你爱过恨过的日头

有麻雀用土调门，喊你的小名

掐一茎狗尾草摇绿的空气

你走成自己，走得红头花色

在废弃的土地庙屏息三分钟

一杆烟还没烧完，你就看见了皇历

看见两声粗壮的吆喝

看见犁耙、老牛、一队秧子

拐过垭口，你的腰杆就直了

矮檐率先迎你，用一种高大姿势

土胚墙依然老实巴交

用识你的蒿草，对你点头作揖

就选一块汗渍未消的石坯坐下

你凝神屏气，半分钟

草味、泥味、烟火味围过来

老爸，你的元神不再出窍

         4、老爸，你在好梦里收豆割稻

九月，听到一声归鸟

你来不及收拾好汗水和累

天空就被一块抹布

越抹越乱，越抹越黑

踩着沙哑的蛐蛐和聒噪的蛤蟆

你下山，使绊子的野藤无事生非

把你和你的两只羊

拽扯给失修的地垅田埂

老爸，你的大声武气的骚骂

缺月听不到，暮风听不到

连那些熟悉的鸡声、犬吠、炊烟

也在去年或者更早些时间走散

只有旧栅认亲，扶稳羊鞭羊腿

让斜檐矮下温情

让你用半瓢井水，灌出

咕嘟咕嘟的独家柴院

灶膛煨的红苕，用老实的香味

抚摸你的夜，抚摸你空了半截的日子

二两老白干作伴，老爸

你在好梦里，收豆割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