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革面，与陈年娓娓而谈（诗6首）

洗心革面，与陈年娓娓而谈(诗6首)

1、十字垭口

要不是界石上的刻痕，用笨拙的一撇一捺深入少年

要不是一只牛粪雀还站在界石上，把尾巴和时光

翘一下放一下，翘一下放一下

这十字垭口，也许就把我忘了

一丛刺梨，瘦小的尖刺上戳着蚂蚱翅膀

涩涩甜甜的味道，不是比喻

风往南边一吹，就有带苕香的小名飘过来

挠痒我的眉睫，填饱我的农忙假

我放牧过的课本上，那只羊

一定记得我刚刚长成的个头

记得我踮起脚尖眺望的憨憨样子

阳光下堰塘滚澡的时候，一朵好看的云

会眩花了我的小念想，也眩花了我的大心眼

从西面走来的风，很硬

像父亲没头没脑的责骂，硌疼我的背脊梁

我必须抓紧割满一背篼羊草

我的羊，必须抓紧啃食“王二小”*

要不是从北边拐过来的野蒿，还是无人打理

要不是东面黄葛树上的鸟窝里，有一只我似曾相识的秋天

过了四十年，我与这十字垭口

肯定不会坐在太阳底下

抵膝而谈

*注：王二小，指老歌《放牛的英雄王二小》。这是当时到处传唱的一首歌曲。

2、在远村，你必须安静

在远村，把烦恼放在柴门口的青条石凳上

石质的坐痕就会拭亮你的眼睛

用脚板比对一下与皇历的距离

一朵豌豆花就会轻吻你的真身

在远村，麻雀们在矮檐上梳理苕味的炊烟

晨光踱着闲步走过篱笆、菜园

笑声中，老实巴交的萝卜白菜长成警句铭言

在远村，水声干净，空气澄明

田间地头的俚语，膻味很重

直楞楞戳着你的心把子

你不能逃离，也不想逃离

远村很远，面对菜花小麦

你必须安静

远村不远，贴紧汗水与幸福

你必须安静

3、老屋，几平方米安康与念想

月光落在青瓦上，模样轻灵

风轻言细语数着月光脚步

数出一米又一米笑声

堂屋明亮，娘从篾萝里

掐一截方言点灼烟锅里的农事

一脸岁月，熠熠生辉

给锄头按卡的爹，嘴上吧嗒着

一些好听的名字，手上攥着

著名皇历，头上白发白得生动

惊蛰，爹娘的好日子随月光起身

吹进窗口的风，与他们朴素身板

与他们的安康和念想一一亲近

4、洗心革面，与陈年娓娓而谈

又回兔儿坪

夕阳在村头那棵黄葛树上

笑出一副草质的憨憨脸庞

黑水牛在田坎上

一边摇尾，一边咀嚼黄昏

牧笛里飞出三两只熟识的归鸟

炊烟抹干净的石头礅子上

我的小名，坐姿安静

菜花蝶翻开一个个吉日黄道

用黑陶碗泡一壶竹芯桑尖

用泥味牛粪味的方言洗心革面

与陈年娓娓而谈

月亮从竹林筛下一尘不染的故事

父亲挑水回院，母亲清洗蓝衫

我就着澄明，把自己再清洁一次

5、带着少年，与春天签约

去吧！用腰酸腿麻重走田坎路

童年鹧鸪会把你脚步叫得明亮有力

陈年蚂蚱会为你蹦出一翅膀豌豆花的香味

稻草人用旧蒲葵，把一丝风

扇给你，再扇给柴檐

老伙计夹道接你

一边是狗吠，一边是鸡声

炊烟认亲，牵你衣襟

某个与你一样土气的小名

给你使个善意的绊子

不须多问，锄头还亮

豁口的草帽在檐下等你的少年

磕磕等了你多年的老烟管

捶一下风湿腰，带一罐井水

走吧，去地里

与稼禾再拜把子，与春天再次签约

6、行走于乡间

行走乡间，我有一挎包好声音

绿色的鸟声婉转葳蕤

清洁的水声甘冽酥脆

麦苗嗞嗞拔节，豆花嘤嘤吐蕊

鸡啼桑枝，犬吠篱墙

一腔一调，都是非转基因乡音

都是原生态的四言八句

行走乡间，亮出带乡下口风的嗓门

朝那些长得结实的玉米

朝那些活得安分的白菜

大喊三声，致以敬意

甚至一朵野花，一棵杂草

一块挤得出咸味石头

行走乡间，我很想跌倒一回

跌倒在苕地里

与匍匐的土不啦叽的红苕

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