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四节气

1、惊蛰

天要是再蓝一点，爹和三月

就会并排坐在一根窄凳上

握惯锄把的粗手，会在一张团箕上

小心谨慎地拣选包谷种子

个大的、饱满的、发白亮白亮光的

都是好家伙，最宜点种

包谷雀已经把它的口风，顺阳光

撒下来，撒了半个院子

爹从嘴上取下烟杆，轻轻一磕

计上心头，活上手头

一亩三分的点种率、成苗率

要腾空容器:七大缸八大篓

惊蛰在地里转身回院之前

它的夹衣肯定是敞开的，有汗水

垭口肯定会允许落日高卷裤脚

所有历练山调调的蛐蛐儿

会慢节奏地，细数水上落红

爹捧一抔溪水洗脸

三月也捧一抔溪水净手

那水上漂浮的心情，很好很自信

逗了两条鲫鱼，也戏了

一枚越漂越干净的月亮

2、春分

篱笆新绿，落下的声音清脆圆润

训练有素的水沿竹笕顺满石缸

干干净净的早晨溢湿一院仲春

泥墙草帽上挂着的汗水或盐粒

此刻，又一次挥发出浓浓的膻味

春分如晤。这老伙计

穿了一身特别漂色的衣服

沿篱外小路慢慢挪移

照看比你个子高、比他个子矮的

作物、土地和逗留于拐角的春风

三月，把几根指头竖成了好稼禾

然后依靠布谷的翅膀

依靠你一双突然明亮的眼晴

让一亩三分，一半麦苗、一半菜花

最绿的是一厘翠嫩翠嫩的窝笋

这一遭看山看水看田头地头之后

一只兜风的纸鹰，把你和桃花水

挂上蓝天，轻松而且闲悠

等春分与你说够了旧事新闻

回院，你手里多了一些野菜和幸福

3、清明

要下雨的天空，总饱含深意*

等风拐过竹林，再转身

雨就来了，雨就让小春大春的消息

朝鸟鸣的方向，朝泥脚高绾的方向

挥洒葱葱郁郁清清明明的绿

你刚刚把锄头卡子卡稳

锃亮的花，两朵

一朵把你的眼睛开得透沏

一朵飞出篱笆，飞往

你昨天松好的那一块油润润的梯地

你戴好斗笠的时候，柴院性急

杏花收好淡妆和香气

家雀收拢散曲与小令

一件朴朴素素的蓝衫，与你一道

写意一帧古旧而新颖的五陵春

在地头，在日子的高处

你像个孩子，喂紫了一嘴桑萢

像个青年，唱妙了一支民谣

你不担心会遇见老了的自己

雨中流汗，是最美的祭奠或祷词

4、谷雨

鸟声被一场夜雨轻轻洗净

轻轻斜在不高不矮的斜檐

桃枝上的翅膀，轻轻几扇

油润润的香气，漂色、粉红

三两口吃了香椿炒鹅蛋

喝了半碗备好的辟邪茶*

披蓑衣、扛锄头，篱外送你上坡的

左边是麦苗、右边是菜花

一声谷雨要淋呵，你很忙*

那些包谷高粱，要移栽施肥

那些茄子白菜，要拔草扶苗

一畦惊蛰豆，要爬上竹杄木杄

歇歇气，你站成一棵柔桑或细柳

让桃花水和全身毛孔透出的酣畅

在窄溪里相互关照，赢得

生机盎然的朝气蓬勃的一米阳光

那只飞翔于农历的好鸟，先用农谚

修饰细雨，再用唇间清清亮亮的光

修饰大野，修饰你一甲子容颜

你与谷雨，一样魁梧、硬朗

*注:吃香椿，喝辟邪茶是谷雨节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