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四首）

***用劳动，卫护日子

秋天彻底离去
小雪隔我家只差两条田埂

而那些水花生，由着性子
趁爹叭一杆烟，就跻身尖角田
跻身大半块红苕地

爹咳嗽时，胸膛积气沉闷
攥在手茧上的力气，像苦棟
掷地声惊裂冬月初七

墙脚锄头，半季锈蚀重新磨亮
卡子安好，爹要挖欠收的红苕
要铲除革命草，那些龟儿子*

小雪只差半条田埂了
爹摁灭烟，走向卫护日子的劳动
          2023.11.16
*注：野草水花生，俗称革命草，抢占土地，繁殖力强。

***十一月，爹站在垭口

垭口站满芭茅、北风和十一月
你收紧身子，听左心房的鹧鸪
喑哑你曾经响亮的名字*
右心房，芦花鸡在桑巅替你打鸣

从前的包谷，呲着黄牙的故事
一些小章节在摸摩你的背脊
麦芒上戳着的两三个俗词俚语
带有你的腔调、你的口气

你依然是个热血沸腾的汉子
芭茅软不了你的肌肉
北风酥不了你的骨骼
在垭口，你站成最初的自己

爹，你坚信，只要脚肚子硬扎
只要吃得两碗干饭，恪守农历
你和包谷一定拔节抱崽
鹧鸪的叫声，一定活泼新鲜
          2023.11.17
*注：鹧鸪叫声，似“行不得也，哥哥——”“不如归去”。

***十一月，爹有葱郁的口语

从院子往坡地上走去
你用葱郁的口语与牠们交谈
黄葛、莴笋、三叶草、地麻雀、青石头
这一个个憨家伙，听你唠叨
听你话说两三个言子

面对抱崽的包谷，长荚的豆子
你不说腰椎、气喘、膀子疼
只说日子给予的力气
说十一月的太阳照在秃头上
你，内心一片光辉

爹呀，你敞开扣子
从手痒的角度深入到农历
深入到芭茅风吹过的松爽
话匣子再次打开，洗耳恭听的
是土地、稼禾、无人眷顾的野草

回院时，你手上多出一些东西
豆秸一束、包谷两棒、柴禾一捆
以及暮晚的云影、鸟影、虫声
你和牠们心情舒畅，语词朴实
把一天的累，走成了轻松
          2023.11.18

***十一月的幸福滋味

在离天一尺高的山头，冬天孤寂
哗哗作响的风把云吹到枯枝
空巢，没有什么言语

汗水还没有出出来
锄头瘦地交谈，这唯一的声音
锈蚀、钝滞，天空见惯不惊

一块石头哗哗作响
一块石头硌伤锄刃，十一月
是慢性子，见惯不惊

爹捏捏臂膀，把一口气喘匀
哗哗作响的血，沁在额头、嘴角
有一股幸福滋味
         2023.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