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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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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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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火山

说实话,当我迎着零星飘落的小雨,走在好似撒了炉灰渣的土路时,并没有意识到这近乎是一次壮举,将要翻越一座活火山——汤加里罗山。

汤加里罗山横亘于新西兰北岛中部。这里是电影魔戒三部曲的外景地之一,也是一座仍处于活跃期的火山,最近一次喷发是2012 年 8 月。就在这次喷发三年之后,我和小猪她妈、她叔、她婶站在山下徒步路线的零公里处。虽然我们都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但对火山知之甚少,它的巍峨,它的荒凉,它的炽热,由这里开始,延展、升腾19公里。

眺望远山,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出发了。

天色阴沉,低垂的似云似雾的烟气,时而遮蔽山峦,时而又揭开其黛青色的山体。汤加里罗山不同于司空见惯的青山绿水,既无“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闲适,也无“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唯美。它更像一个粗犷的男人,赤裸着古铜色坚实的脊梁,迎着风,冒着雨,屹立在广袤的土地,似乎在等待相知一遇,又不在乎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脚下是灰渣路,还算平坦,缓缓地伸向远方。雨点滴在洼地积水处,泛起一圈涟漪。涟漪荡去,水洼周边,低矮的叫不上名字的植物,硬生生突破火山石的包围,开着细小的碎花,褐色或土黄色的苔藓覆盖在火山岩上,斑斑驳驳。这些野花类似多肉植物,让我想起办公室窗台上那些“肉肉”。浇水、施肥,百般呵护,倒也长得乖巧。但比之眼前的花草,缺少几份野性,差一些大自然的气质。这些被火烧火燎,又死而复生的低等植被,每一片细叶,每一朵小花,都透着顽强和坚毅,诠释着什么叫“野火烧不尽”。想想也是,温室里的花朵,怎能堪比栉风沐雨的野山花?

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峰,走过溪水潺潺的木栈道。身旁是七扭八歪、黑魆魆的岩石,山路开始变得陡峭而崎岖,草木皆无。气喘吁吁,发软的脚步,踩着寸草不生的褐色土地,绕开褐色的岩石,如同漫步月球。雨已经停了,乌云还没散尽,山风却突然刮了起来。这风大的,不是把头型吹乱了,而是重新给吹个发型。强劲的山风,毫不留情地扑向登山的人们,检验其体能,考验其毅力,也预示着前方的路将更加艰难。

顺便说一下,整条徒步线路,除少量木栈道和上下山的台阶是人为修建,其余全部呈现原生态。山顶、悬崖、火山口均无栏杆一类的东西,也无“小心坠落”、“防止滑跌”的警示提醒。看来新西兰有关部门相当洒脱,我把这山简单收拾下,放个厕所,免费让你来玩,你也老大不小了,安全得自己负责。国情不同,这山搁在国内,在山上跌个屁墩、闪个腰,下山就可以告政府不作为,并振振有词“风景管理部门应承担管理不善之责”。当然,有关部门也别委屈,该掏钱掏钱,谁让你把祖国大好河山都收费了呢。

顶着狂风,又到达一个山顶。路过一避风处,看见四位年龄约莫在60岁左右,长得一般高、一般胖瘦的日本妇女。之所以认定是日本人,因为她们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紫菜饭团。到达山顶,回望来路,天边云遮断,一览众山小,可是说好的翡翠湖在哪?

沿坡而下,群山环抱中,又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雨季的时候应该有山水流过。现在走在这片松软的土地,刚刚还万分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体力得以恢复。不得不佩服这条路的设计者,就像一位音乐指挥大师,或舒缓,或急促,或极目楚天,或绵绵无期,调动着徒步者前行的节奏。

果然一段行云流水之后,调门一转,铿锵有力的节奏再现,又要翻越一重山。眼前已无风景可言,到处都是烧焦了的火山石,除了徒步者和偶尔飞过的苍蝇,几无生命特征,只有默默地攀登、攀登。扶着巨大的岩石,喘口气,稍事休息。望着前面的攀登者,忽然想到,人这一生不正如同眼下翻山越岭吗?你得负重前行,你得爬山过坎,你刚攀上山顶,还没来得及回味,又得整装前行。

行至半山腰,眼前却陡然一亮。一条峡谷横在山峰之下,远处白云下有湖泛着蓝色的光。小心翼翼地挪步峡谷边,几个外国小伙胆子忒大,直接跨步悬崖上。四位日本老太不知道啥时赶上来,举着相机让我帮她们合影。拍完照,一鼓作气攀上了山峰,瞬间震撼了——一个紫红色的火山口呈现眼前。她的外形像一只巨大的橄榄,黑、红、紫、灰、白几种颜色涂抹在山体上,颜色搭配堪称完美,白色烟气沿着橄榄的上沿慢慢飘过,时隐时现,随之闻到一股浓烈的硫磺味。

一边感慨造物主的神奇力量,一边离开火山口,朝着山坡继续攀爬。刚到山顶一口粗气硬是给憋回来了:太美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翡翠湖,就那么静静地呆在山脚下。山是黑褐色,土是黄褐色,衬托着三湾祖母绿熠熠生辉。抬头望,不远处还有一个更大一些的湖,烟雾缭绕,像一只盛满碧绿的大碗,仿佛随时会流淌下来。荒凉的山,黑魆魆的石,烧焦的土,因为三湾祖母绿变得宁静典雅,变成一个可人的地界。

很急着扑到山脚下。可是脚下全是碎碎的火山灰渣,只能放低重心,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滑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湖畔,近距离陶醉于翡翠湖的斑斓。这些湖其实是火山口,火山喷发后凝固成一个大坑,天长日久积了雨水,喷发带出的矿物质使湖水变得绿莹莹。既然是活火山,可以推断在翡翠湖的下面、地下深处,应该还有熔融的岩浆涌动。套用艾米莉·勃朗特的小说《呼啸山庄》结尾时的描写:我在那温和的天空下面,在这三块祖母绿前留连!望着赤裸碎裂的岩石,听着劲风在山口处吹动,我纳闷有谁能想象得出,在这平静、翠绿的湖面下面,竟然有着不平静的炽热欲望。

在湖畔,我们吃了点食物,补充了水分,继续前行。翻越了一个不太高也不险峻的山峰,来到唯一一个休息站,有厕所,有木椅可坐,瞥见那四位日本老太又在吃紫菜饭团。下山的路呈现脚下,一望无际的山坡,长满了低矮的灌木、野草,不知名的小花开放在路边,生命迹象重归人间。这条路不是直抵山脚的,而是曲曲折折的“之”字形小路。此时乌云已经散尽,太阳高高挂起,路边一棵树也没有,偶有半人多高的野草,也难遮蔽阳光的照射。回头看看,四位日本老太又追上我们,其中一个鞋底走掉了,用绳子绑着继续奔走。我真服了,神奇的紫菜饭团呀,竟然能提供这么强劲的动力。后来听在日本学习的小猪说,饭团在日本人的心里就是“吃了就会有力气”的一种东西,看来和大力水手的菠菜有得一拼。

“之”字路似乎绵延无尽头,越走下去,单调、乏味的节奏越强烈。然而,翻过一座小山坡,竟神奇地走进了一个植被繁茂的森林。这里的环境极像江西井冈山的龙潭风景区,高大的长满青苔的树木,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耸立在小路旁,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草丛上,有鸟鸣唱,有小溪流淌,仿佛走进绿野仙踪的境地。大自然很奇妙,唯有走过乱石岗,才能得见繁茂森林,唯有被狂风吹过,才能享受此刻的静怡,令人神醉情驰。细一琢磨,人生亦是如此,烦躁时需要平和,浮嚣时需要宁静,飘飘然时需要踏实。惟如此,才能避开险境、攀上人生的高峰。

距离约定集合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小猪她妈本来就不利索的膝盖,此时更加疼痛。顾不上看景拍照,一个劲地赶路。距离终点2000米、1000米,拐个弯还有700米。小猪她爸平时每天早晨都是轻松跑完3000米,此时的700米,感觉是那么漫长。

终于走出了森林,走完全程19.4公里火山之旅。过去人们常说,人生能有几次搏,而我想说人生能有几次翻越火山?应当也必须给自己点个赞,尤其是小猪她妈在50多岁的“高龄”时,忍着膝盖病痛,成功翻越了一座火山!

英国登山家乔治·马洛里说过,“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在那里”。的确,山是值得景仰、值得期待、值得向往。回望汤加里罗山,这个在理论上说,随时都可能把自己炸个粉碎的壮美巅峰,这片神奇土地的创造者与毁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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