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点点月边星

从新西兰奥克兰市一路向南，约二百公里处，有一个名叫怀托莫溶洞的好去处。提起溶洞自然想到钟乳石，而怀托莫溶洞则另有一番胜景，灿若繁星的萤火虫。

租来的白色汉兰达，驶在去往怀托莫溶洞的路上。新西兰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岛国，宛如一幅水墨丹青的山水长轴，可近观，可远望，可遐想，可冥思……

车窗外，山水长轴徐徐打开。一望无边的绿色原野，天地开阔，丘陵起伏，牛群星散，羊群如织，间或有高大的马，漂亮的鹿，呆萌的羊驼。泛黄的牧草，斑斑点点，远处并不高大的宅院，纤尘不染独立于旷野上，显得卓尔不群。树冠巨大的林木，或一棵独耸在高坡之上，傲视群雄；或几棵横排于沟壑，抱团取暖；或密集一片于山腰，展示群体的力量；或伫立道路两侧，搭成树洞，柔柔地为路人遮阳避雨。

这种辽阔静谧，大概只属于新西兰这样岛国。450万人口，居住在南北两个大岛上，人口密度平均16.7人/每平方公里，而我国每平方公里约有 144.3人。人类要生存，必须生产劳动，不可避免的要触动、改变大自然原本面貌，就像眼下全世界人们都在关注的野象群。当它们的栖息地被人类活动挤压后，或者它们的栖息地容不下它们快速的繁衍，动物们便不得不迁徙，寻找新的生存空间。从这个意义来说，我们好像是叨扰大自然的“番邦夷人”，如同此刻疾驰的白色汉兰达不得不冒犯这片辽阔和宁静。

乌云笼罩，似乎要下雨。风吹云动，天际边显露出一抹蓝天，泛着翡翠般颜色，晶莹剔透。金黄色的芦苇随风摇曳，预示着秋天即将到来。白色或紫色的百子莲，红艳带着嫩黄的火炬花，还在盛开，这或许是南半球夏季里最后的绚丽。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怀托莫溶洞到了。怀托莫溶洞属于石灰岩洞，大约形成在2、3000万年前，洞内有精美的钟乳石、石笋等，造型各异，有的像大象，有的像狮子，还有的像你能想象的任何东西。想象是个好东西，可以天马行空、虚无缥缈，只不过生活的历练，使我们越来越矜持，想象的空间被深刻的务实挤得愈发扁平。

溶洞在国内并不鲜见。张家界的黄龙洞，拥有龙宫、迷宫、天仙水、响水河、定海神针等鬼斧神工的洞中自然奇观，被誉为世界溶洞全能冠军。辽宁本溪水洞，大型充水溶洞，洞穴高低错落，洞中有洞，曲折迷离，各有洞天。与之相比，怀托莫溶洞只能算是个“小巫”。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的溶洞，宏大深邃，又装饰的五彩斑斓，显得热闹非凡。怀托莫溶洞规模要小许多，保持着原始本色，略显凄凉、苍冷，最引人入胜的是灿若繁星的萤火虫。

说起萤火虫，总会想起小时候。那是个夏天，去探视因病住院的父亲。医院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山沟里，去公交车站要走挺远的一段山路。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虽说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但一个人走在树木遮蔽的土路上，黑魆魆的，还是有些害怕。惶恐中，看到一个个小“流星”在黑暗中划过，我猜想这应当是萤火虫。伸手去捉却不得，一点绿莹莹的光划过一道弧线，再也寻不见了。都说萤火虫的屁股，没多大亮。实际上，暗夜中，那点点流萤还是惹人瞩目的。传说萤火虫是腐草的化身，这听起来有点像黛玉转世。但在孩子们看来，它是一个飘来飘去的小灯笼，一个舞动在夜空下的小精灵。

盏盏飘动的小小灯笼，未必能照亮前路，但那些舞动的精灵，却能讲述一个美好的童话，妆点孩子们的梦境。

长大后，也曾在乡村林间走过夜路，却不曾再遇萤火虫。萤火虫是萤科昆虫的通称，这种尾部能发光的昆虫，全世界约有近二千种。溶洞中的萤火虫，为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独有，被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事实上，萤火虫是生态环境“信息员”。它对生活区域的生态环境要求非常严苛，有它飞舞的地方，往往就是生态良好的地方。近年来都市化及土地开发、环境污染对萤火虫的栖地及生态都造成相当大的冲击，这也是我们在夏天难得一见萤火虫的原因。

沿洞中石阶而下，登上地下河边的小船。导游竖起食指放到嘴上，示意我们保持静默。然后，站在船头，用手拉着置于空中的绳索，带动小船前进。没有桨声，也没有灯影，在轻轻的水流声中，小船渐渐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远处，水面有光影摇曳，抬头已在一片“星空”之下。稀疏处，微光点点，“月黑见渔灯, 孤光一点萤”。密集处，层层叠叠，如满天繁星，闪闪烁烁。“群星”倒映在水面上，如万珠映镜，美不胜收。偶有“流星”划过，不由得想起杜牧的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只是不知谁持小扇？黑暗中，静谧中，不禁感慨不见萤火虫已有四十多年，如今“囊萤映雪”，恐怕仅剩映雪了。

萤火虫，富有诗意的小精灵。在许多诗词中都能寻到它的踪影，最为经典的，当属李白的《咏萤火》：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

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古代诗人都把在盛夏舞动的萤火虫，写在秋光、秋凉、秋风中。或许这种写法诗意更浓一些，但悲凉的意境，并没有准确反映萤火虫本质，有一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

直到有一天，读到泰戈尔《流萤集》中“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时，忽然就被点点萤火感动了。苍鹰挥翅，百鸟舞羽，这是在天地间飞过。萤火虫没有翅膀的痕迹，同样是飞过天地间！

人亦如此，可以是苍鹰，可以为百鸟，也可以是一只萤火虫，不必在意痕迹，只要我已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