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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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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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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班”喽

又逢周日,靠在沙发上,品着茶,像皇上批阅奏折一样,翻看着朋友圈。忽然,手机响起,是秘书一处的小刘。“主任好,刚接到组织上的通知,您的工龄从十三岁算起。回头人事处要重新调整您的工龄工资”。太好了,我不由得笑出声。

“做梦娶媳妇呢?快起床吧”,妻子的话真真切切。原来是一场梦,可我还是耿耿于怀,心犹未甘。一边起床,一边小声嘟囔着“算不算工龄工资无关紧要,我真的十三岁就上过班”。

十三岁,大约是小学六年级。学校组织我们去大连油漆厂“上班”。这在当时是学工学农活动的重要内容,也是让我们牢记工人、农民阶级本色。这次学工,时间长达一个月。因为不用上课、远离教室,不用写作业,对即将“上班”的工厂充满好奇,同学们甭提有多高兴、多兴奋。

中午一放学,就把老师有关做好“上班”前准备工作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一条街的两头,用书包堆成两个球门,分成两队,痛痛快快踢了一下午的足球。大连是足球城,街边卖冰棍的老太太都知道啥叫越位,踢足球是我们儿时的最爱,必须用一场足球赛庆祝一番“上班”这件事。其实,老师的嘱咐,也是多余。那个时候,“双职工”家庭,一般都是四、五个孩子,家长们拿孩子不像现在这么上心,基本都是粗放式培养,上学,还是上班,都是一样。这有点像农村散养的鸡,早晨打开笼子放出去,晚上自动归巢。

从家到工厂,坐电车大约五、六站。“上班”第一天,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兴冲冲地奔向车站。那时,城市交通没有现在发达,“乘车难”是比较突出的社会现象,也就是早晚上下班时间乘车一定要挤车。电车站上,已经站满人,都是急三火四去上班的人。电车刚一停稳,大家便挤着上车。没人会说,让小同学先上吧。我们也不需要照顾,同大人们一样拼命地挤,还特别会发挥身材短小的优势,从大人们腰间的缝隙挤上去。我们就这样,放下课本,走出校门,去上班喽。

一到工厂,老师和师傅便把我们召集起来。先是强调这次学工活动的有多么重要和伟大意义,要求我们要向工人师傅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优秀的接班人。随后,又提出一堆纪律方面的要求,诸如不得迟到、不许早退等等。最后开始点名,分配工作。老师点到谁的名字,谁就出列站到一旁。等到人头够了,便由工人师傅带到指定的车间。我记得,好多男生去的是“氧化锌”车间,这个车间是干嘛的,至今也没搞明白。

老师接连点了六、七名女生,然后扭头看着我说,“还有你”。就这样,我作为惟一的男生,成为“娘子军”的“指导员”,同六、七个女生一起去食堂上班。

师傅领着我们这些小“工人”,来到食堂仓房。嘱咐我们,干活时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指着地上一堆圆葱,对女生说“剥皮”。回过头来,师傅把我带到厨房后面,指着一辆破旧三轮车说道,骑着它去厂区捡拾板材,食堂烧火用。

这就算开工了,走上人生历程中第一个工作岗位。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们也是经常学工学农,只是时间没有这次长。上数学课,学到计算梯形体积时,我们便跑到煤场去测量煤堆长短高低。回来后,自己编数学题:毛主席教导我们“抓革命、促生产”,现有一堆煤,上边长8米,上边宽3米,下边长10米、宽5米,高是2米,问这堆煤的体积是多少?学到行间距时,便跑到苗圃一通测量,算算栽了多少小树苗。孩子们天性乐于往外面跑,这样的活动没人不参加。久而久之,我们这代人,养成勤于动手的习惯,差不多都是动手能力很强的人。

最有意思的是,为写一篇作文,我们到一家仪表厂,请工人师傅们讲厂史。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一位年过半百的师傅,操着一口山东话,面对一帮半大小子、黄毛丫头侃侃而谈。那是个“童叟无欺”的年代,尽管是一帮啥都不懂的小屁孩,但师傅极其认真地从旧社会讲起。那个场景,严肃中透着一丝滑稽,像一台歌舞晚会上,突然插进一段相声。

有了这些经历,我们到工厂上班一点也不打怵。除了非常好奇“氧化锌”车间是干嘛的?就是羡慕在“氧化锌”车间上班的同学,他们都发了一套和师傅们一样的工作服。蓝色劳动布制作,上衣左侧上兜处印着“安全生产”四个字。我们在食堂工作,工作服应当是白色。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发给我们。

食堂工作,相比“氧化锌”轻松许多。但也不要以为这是在家里帮厨,堆成小山一样的圆葱,破旧的三轮车,对于十三岁的孩子都是不小的挑战。尤其是我,学着骑行三轮车,差不多与征服草原野马一样。

我会骑自行车,三轮车从未骑过,硬着头皮现学。把三轮车拖到厂区一块空旷地,跨上车座歪歪扭扭地骑行,一转弯车子就倾斜在路旁。也算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爬起来扶正车子继续骑。一番折腾后,掌握要领,终于上路。

刚开始不敢骑太快,沿着厂区道路慢慢骑着。见到废弃木板、旧包装箱,连忙捡到车上,不一会便满载而归。师傅见状,十分高兴,笑呵呵地说“干得不错,去休息会儿”。

学会骑三轮车,首战告捷,令我兴奋无比。一溜小跑,赶到仓房,准备炫耀一番。一进门,那堆圆葱已经剥得差不离了。女生们见我进门,抬头看我,居然一个个泪眼婆娑,这是被圆葱辣的。多年以后,同学聚会时,说起这个场景,我调侃道,当时以为女生要集体对我表白呢。

上午的活干完后,师傅说可以休息一会。虽说都当“工人”上班了,毕竟还是孩子。同学们从脖子上摘下条红领巾,蒙住眼睛,开始玩“抓人”游戏。仓房里,不时传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在食堂上班,最大的好处就是有得吃。其他同学,一般要从家里带两个饭盒,一个装米,一个装炒菜。当然,也可以去食堂买米饭、炒菜,不过没几个家庭能够承担这样的支出。我们在食堂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只一个饭盒装米就成,菜是食堂炒的,品种多,还免费。每天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带的米洗净,添上适量的水放到汽锅里,等师傅到点打开蒸汽阀把米蒸熟。午饭时,端着饭盒,由师傅们盛上炒菜。炒的圆葱,是我们剥去皮的,炒的青菜,是我们择去老叶的,炖的小鱼,是我们洗净的,满满的成就感,涓涓小河一般,流淌心间。

好日子里,难免也有悲催事。工厂的大门,距离电车站,差不多有五十多米,中间是高高的围墙。恰好有施工队在墙外挖沟,挖出的土,堆在墙下。这给了我不走寻常路,省去五十米的机会。下电车,登上土堆,一抬腿上墙头,再纵身一跃,进厂上岗。

一天早晨,我轻车熟路地上墙、跃下。没想到,落地时摔出老远。好在人没事,饭盒从书包里甩出去了。饭盒中的米全撒光,颗粒不剩。午饭时,守着空饭盒犯难,去买一份米饭吧,没钱票,也没粮票。正愁着呢,女生们端着饭盒来到面前,一人匀一些米饭给我,一下子解决无饭可吃的问题。

少年不更事。记不住当时说没说谢谢,但我深深记住“百家饭”的香甜,记住那一份纯真的情谊,柔柔的关爱。那时的女生不像现在的小女生吃得少、吃得挑剔,一个个饭量都挺大。估计到下午,她们要挨饿。

下班时间一到,我们便大模大样地去澡堂洗澡。工厂大而全,从俱乐部、幼儿园、卫生院到洗衣房、冰棍房、澡堂子,啥都有。雾气腾腾的澡堂子里,学着工人们的样子,放好衣服。“噗通”一声,跳进池子里,你一拳,我一掌,疯打疯闹。惹得一旁的工人叔叔一脸怒气,还不敢发作,因为厂里有要求,必须好好照顾这帮接班人。那时香皂极其金贵,肥皂要用票购买。我们用的是工厂生产油漆剩下的副产品,一种叫“胰底子”的东西。像肥皂,比肥皂软许多,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工人们都用,我们自然不例外。

老话说,能吃多大的苦,就能享多大的福。年少时的每一个经历都是自己的,苦与甜都值得珍惜,都值得放进一点盐、一点调味料腌制起来,老的时候当作下酒菜,毕竟人生无法重来。

上班下班,日子一天天愉快地打发掉。女生们每天乐此不疲地择菜、洗菜,我每天潇洒地骑行在厂区,捡拾木板木条,而且车技越来越好。有一次,还载着两名女生在厂里巡回视察一番。路上,遇到其他车间工作的同学,挥手致意,有点像古代凯旋的将军,尤其是车上还有两个小美女,这就让一部分男生不太平和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学工活动结束了,我们告别师傅们,回到教室,重拾书本。

前两天,在《读者》上看到一段文字,“教育的本质在于体验伟大,教育最重要的是要触动他的心灵”,我觉得是这个道理。这种开放式的教育,让我们早早地接触社会,通过劳动感知生活的方方面面。从以后的生活工作经历看,我们这代人有着吃苦耐劳的精神,而且日常生活中,动手能力极强,大概得益于这样的教育。

学工这段经历,让我们学到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比如,初学骑三轮车的勇气,圆葱辣眼的感受,游戏玩耍的纯真,相帮相助的情谊,学会感恩的认知……

学工这段经历,像种子一样深埋心间。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发芽,长成一棵尊重劳动、勤于工作、不辞辛苦的大树,愈久弥新,老当益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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