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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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到日本旅游，没有不到京都看一看的。2017年春天，樱花初绽时节，在日本东京工作的女儿小猪陪伴下，到京都一游，始见幽然禅寺、岚山如画。
京都位于日本列岛中心的关西地区。这座千年古城，是日本经济、文化中心，纺织物、陶瓷器、漆器、染织物等传统工艺品的产地，又是日本花道、茶道的繁盛之地，被称为“真正的日本” 。
从大阪出发，乘坐JR约三十分钟左右，便可抵达京都。一早去电车站，步行走过一条街道。日本似乎没有封闭式小区，居民区的街道普遍狭窄，四通八达，很难见到“金光大道”。这条街道也不列外，二、三层的建筑，邻里间可以隔墙而望，马路干干净净，行人较少，车辆有序通行。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没了高楼林立带来的压抑感，没了车水马龙的急迫感，颇有一番悠然见南山的舒适。
不料，一抬眼，却吓出一身冷汗。路边一座不起的小房子，房门上挂着的牌子，白底黑字“山口组”，这可是日本最大的黑帮组织，百年“老店”。不同的社会制度，会产生不同的社会问题，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赶紧躲得远远的。
无独有偶，这边离开山口组，那边遇到“共产党”。下了电车，便是京都了。往金阁寺走的路上，瞅见路边面包车车体上，写着“日本共产党”五个红色大字。之前，在东京圈没看到这些情景，不知道为啥，关西这一带“共产党”非常活跃。前两天，在大阪街头，还看见“日本共产党”在散发传单，好像是抗议“森友学园”政治丑闻。
关于“日本共产党”，我能想到的就是小林多喜二。他的小说《蟹工船》、《为党生活的人》，曾经深深影响着我们。世事变迁，如今没多少人知道这些了，赶紧去金阁寺吧。山寺钟鸣，清幽之地，不知早春的樱花能否绽放？
二
金阁寺，坐落在京都市北区。正式名称“鹿苑寺”，建于1379年，因为建筑物外面包有金箔，故又名金阁寺。一座高调且华丽的禅寺，藏在幽幽山脚下。
购票时发现，门票很有特点。半捺多宽，一捺多长，像张小小的条幅。上面是毛笔字写着祝福的话，日语怎么念不知道，但大意能看懂，一侧写有“家内平安”，一侧写有“开运招福”，下端是“如意吉祥”，还盖上两方红印，大概可以作为护身符用。
沿着山路，一路走来，金阁寺映入眼帘。
“独具匠心的建筑下，微光从两三斜木的缝隙中透出，金阁安稳而寂寥地坐落在黑暗之中。不管人们对它的评价如何，金阁都以自己美丽的姿态，默默承受着周围的黑暗。”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在其长篇小说《金阁寺》中，这样描绘金阁寺，感觉有一些暗淡，甚至有一些颓废的意味。这与小说描写的故事有很大关联，《金阁寺》取材于1950年金阁寺僧徒林养贤放火烧掉金阁寺的真实事件，据林养贤说他的犯罪动机是对金阁寺的美的嫉妒。
眼前的金阁寺，承受的不再是黑暗，而是蓝天，是阳光，是如织游人仰慕的目光。进门不远处，是被称作镜湖的池塘，金碧辉煌的寺庙位于池塘中央。住宅式的建筑，配以佛堂式的造型，和谐幽雅。蔚蓝色的天空下，金阁寺倒映水中，高调且华丽，与镜湖池水交相辉映，与山麓绿树珠辉玉映，成为京都最经典的画面之一。甭说僧人在此打坐参禅，一定能感受到极乐净土的空灵，即便我等俗人在此小憩片刻，都会产生超脱尘世的感觉。
拾阶而上，枫树成荫，松柏苍翠。树下背阴处，长满绿茵茵的青苔，似乎在讲述着岁月流逝的故事。年龄稍大一些的人，都还记得动画片《聪明的一休》。片中那位经常给一休出难题的足利将军，其原型就是金阁寺的主人足利义满将军。那些没来过金阁寺的人，实际上已经在动画片见识到小巧的金阁寺，足利将军的山庄。
金阁寺真心不大，用不上一个小时就能转完。我不太喜欢那些占着整个山头，高高在上，宏伟辉煌的寺庙，虽说宏大，但与佛、与山水并不协调，给人以霸气侧漏的感觉，有些咄咄逼人。我喜欢像金阁寺这样微小一些的寺庙，精致的也好，质朴的也罢，像仙人随意摆下的一颗棋子，自然和谐地嵌在山野之中，返璞归真，美得超凡脱俗。
辽宁庄河市就有这样一个小寺，名叫仙人洞庙。寺庙建在嶙峋而陡峭山峰之上，乱石成阶，曲折而上。钻过岩石的缝隙，翻过“梯子岭”，山崖之下，始见一寺，简单而不简陋，颇具沧桑，不失仙风道骨。抬头瞻仰，一联入眼：仲秋落叶无人扫，初春垂露有僧拾。好一座隐于山野的小寺，好一个捡拾春露的僧人，这大概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意境。
从金阁寺出来，沿窄路下山。在路边商店，买一些明信片。坐在一棵柏树下，认真地把地址和自己的姓名写上，投到不远处的信箱里。回家后，某日上班，忽然收到写给自己的明信片，好像行旅途中一切美好，山重海隔，翩然又至，金阁寺也在其中哩。
三
从京都的北山，一路向西，很快来到岚山脚下。
岚山，一个名字与风光一样秀美的自然风景区，坐落于京都的西郊，海拔380多米，以春天的樱花和秋天的枫叶而闻名。
从嵯峨駅步行，穿过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面前就是大堰川，一条流经嵯峨岚山的河流。河流两岸，山峦起伏，一座一百五十四米长的渡月桥，把两岸连接起来。渡月桥作为岚山的象征，其实非常普通。但“渡月”二字却给人以诗情画意般的印象，如同鲁迅先生记住了“日暮里”一样，渡月桥令人记忆深刻。
站在桥上环顾四周。远处岚山隐约如黛，松樱密布，绿意盎然，山中有大悲阁、法轮寺、小督冢等名胜古迹；桥下的大堰川，因为是枯水季节，水流不大，倒也碧波荡漾，流水潺潺；两岸绿树掩映下屋舍幢幢，坐在河畔，听水流禽鸣，幽静出尘，一份偷得浮生半日闲般怡然。
在渡月桥两边，随意看看，便在天龙寺旁边，拐进“竹林小径”。“竹林小径”弯弯曲曲，长约四百多米。两侧是笔直参天的竹子，碧绿的翠竹密密层层，构成一个竹林隧道，微风吹过, 竹影摇曳。
出竹林小道，左转下去是龟山公园。公园属于那种休闲式的，无非是蓝天白云，碧波荡漾，绿意盎然。然而，一块高达2.4米的周恩来诗碑，让我们顿生敬仰之心。1917年秋，19岁时的周恩来东渡日本求学，1919年4月5日回国途中，游览京都岚山风景后写下诗篇《雨中岚山》。诗碑占地面积约一百平方米，青松拱卫、樱树环抱。碑的正面镌刻着廖承志书写的《雨中岚山》：
雨中二次游岚山，两岸苍松，夹着几株樱。
到尽处，突见一山高，流出泉水绿如许，绕石照人。
潇潇雨，雾蒙浓；
一线阳光穿云出，愈见娇妍。
人间的万象真理，愈求愈模糊；
模糊中偶然见到一点光明，真愈觉娇妍。
沿原路返回，直奔岚山駅，准备乘坐小火车穿越岚山。这种观光小火车古色古香，叫嵯峨野号。嵯峨在古汉语中形容山势高峻，但岚山真算不上“嵯峨”。一声笛响，小火车开动了，速度不快，遇到风景秀丽的地方，还会放慢速度，方便游客尽情欣赏景色、拍照留念。途径一个小站，小火车停了下来，不是为了上下客人，而是让人们观看站台上的表演：一个打扮的古里古怪的人，跳着夸张的舞蹈。不知道表达的是什么文化意义，但我认为是快乐，这足够了。
车窗外，山上松柏青葱茂密，郁郁葱葱，笼罩在斜阳中，或明或暗，错落有致。山脚下，绕山流淌的大堰川，时而狭长湍急，泛着白色的浪花叩击岸边每一个凸起、每一块石头，时而开阔平缓，镜面一样倒映山峦起伏的身姿，河上，有游船缓缓驶过，车船上的人们挥手致意，构成一幅天地人和谐共生的画面。
已是黄昏，嵯峨野号把我们载到一个人烟稀少的电车站，乘车返回大阪。三月底，咋暖还寒，山根下，空旷地，山风呼呼作响。对面站台上，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男孩，正与栅栏外一对老年夫妇告别。小男孩不停地挥手，看样是男孩的爷爷奶奶，却在寒风中不肯离去。
亲情是不分国度的，也不区分文化异同。眼前一幕令我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日本，女儿小猪也将由大阪返回东京，继续她在日本的工作学习，分别在即。“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龙应台的文字，使原本淡淡的离别感伤，忽地涌上心头。心里酸酸的，远处的岚山便模糊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