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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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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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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儿香

白果,银杏树的果实。初始,绿绿的,圆圆的,极像青杏。初秋时,像是被秋阳染过,“青杏”变成金黄。及至晚秋,原本饱满滚圆的白果开始干瘪。这时,连接果子与树枝的果柄,再也承受不住风吹枝摇,白果坠落于地,散发出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不是说白果香嘛,怎么扯上臭味?臭与香本身是一对矛盾,以辩证的观点看,它们又是对立统一的。如同北京臭豆腐,还有安徽臭鳜鱼,不都是“闻着臭,吃着香”嘛,白果也是如此。

白果坠落的时候,臭味散布树下,过路人大多掩鼻而逃。我却驻足,望向高大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繁茂,露出枝桠间累累白果,风略微大一些,几粒白果随风而落。不由得想起童年,想起香喷喷的烤白果。

小时候生活在一个物质匮乏时期。猪肉凭票供应,豆油每人每月三两,鸡蛋只在端午节这天吃到两个。肚子缺油水,造就我和小伙伴啥都敢吃的习惯。听人说,蚂蚱能吃,便上山捉一些蚂蚱,烤着吃。听人说,蝉的幼虫“知了猴”能吃,到晚上便捉一些“知了猴”,烧着吃。听人说,麻雀能吃,便做了弹弓,公园打鸟去。这不,听人说白果能吃,我和小伙伴开始打量起高大笔直的银杏树。

这两棵银杏树,长在一所中学的楼外。灰褐色的树皮,斜上伸展的树枝,高高大大,足有四层楼高。银杏树是雌雄异体,老百姓说话就是这树分公母。公树只长叶子,母树才结果。我们聚拢在母树下,淡绿色掺杂金黄色的树叶,像一柄柄小折扇,扇形树叶之间,挂满圆圆的白果。初秋时节,白果还没熟透,不会自行掉落,我们又无法爬上这么高大的树。办法总比困难多,找来砖头石块,瞄着白果多的地方轰击,被击中的白果挣脱树的束缚,却摆脱不掉地球引力。很快,二十多粒白果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费很大劲才把白果的外皮剥掉,整的两手黑乎乎的、臭哄哄的。事不宜迟,赶紧找来干树枝,点一把火,开始烧白果。烟雾中,火烧火燎的白果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在我们听来,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一位大叔路过,嚷嚷道“烤熟了吃,生吃有毒,别吃多了,吃多中毒”。人小鬼大,心想四五个小伙伴呢,一人不过几粒,能毒到哪去?

火已熄灭,也没了爆裂声。几只小黑手,在灰烬中寻找烤熟的白果,颇有点火中取栗的样子。捧在手上的白果,外表已经烧黑,带着余热,从爆裂的缝隙处掰开果壳,露出一颗褐色的果仁。把这层薄薄的褐色内膜剥掉,绿莹莹的果肉,居然有点像老奶奶手上戒指的绿宝石。放到嘴里,糯糯的,一股清香。

从那以后,烤白果的香,铭记心间。

长大后,断然不会再干“轰击”白果的事。然而,烤白果香香的记忆,时不时要点染下生活,点缀下不紧不慢的日子。但凡朋友聚会,总是喜欢点个西芹银杏、银杏鲜蔬等菜肴,有白果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周日,与几位朋友喝茶。坐下后,除了瓜子、点心,我刻意点了一盘盐焗银杏。一位朋友没吃过白果,连忙问“好吃吗?”我回答道“香,香啊!”

喝茶聊天,话题便从银杏说起。我老调重弹,讲起小时候打白果、烤白果的故事。还不忘添油加醋,讲起白果的药用价值,比如具有缩尿的功能,可以用来治小孩子尿床,并现身说法,我就是吃烤白果才不尿床的,引得朋友哈哈大笑。

“银杏树的果实和叶子的确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一朋友接茬说道。如今农村许多地方都开始种银杏树,平时药企收购两茬树叶,到了秋天,来收购白果,这成了农民增收的一个项目。另一朋友说起去云南腾冲旅游的经历,那里有个银杏村,天然连片的银杏林一万余亩,仅古银杏树三千多棵,全村年产干银杏果五十五万余斤。每年深秋、初冬时节,整个村庄金黄一片,旅游的人络绎不绝,这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银杏树叶能换钱,这令我大感意外。在我的心里,银杏树叶是美轮美奂的艺术品。银杏叶独特而又美丽,从春到夏再到秋,自顾自地演绎着生命最美的一面。初春之时,嫩绿的树叶像一簇簇“小花”,弯弯折折地开在树枝上。夏天到来时,“小花”出落成一片一片绿叶,像一把把精巧的折扇,夏风一吹,千叶摇曳,仿佛要把酷暑扇走。初秋时节,一树金黄,秋日温煦的阳光下金灿灿的。及至晚秋,又把一树金黄铺在地上,此时最宜走在深巷里、小路上,踏着满地的金黄。

我工作的地方人民广场,四周及道路两旁全是高大的银杏树。每逢晚秋,一早上,金黄的落叶铺盖广场,非常好看。可惜,清晨一过,环卫工人挥舞着扫帚,把个广场清理的干干净净。我也曾询问过工人们,能不能不扫?回答说,不扫的话,领导要扣工资的。无奈,美丽不被欣赏,只能被扫掉。

好在懂得美、热爱生活的人,大有人在。东北财经大学校园里的清洁工,就是个爱美且懂生活的人。他每天只把银杏叶上的纸张、塑料袋等杂物捡走,留下一地金黄。他的领导也懂得美,没有为此扣其工资。东财校园,银杏落叶,成了一个人们争相打卡之地。一时间,金黄色几乎要遮蔽微信朋友圈。

于北方城市而言,金黄色的银杏落叶是最后一道秋景。过了这个季节,除了松柏这类常青树外,城市的色调不再那么多彩。一抹温暖的金黄,好似行将分别的恋人,成为人们难以割舍的秋日之恋。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银杏树“原生江南,叶似鸭掌,因名鸭脚。宋初始入贡,改呼银杏,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也,今名白果。”有诗云,“北人见鸭脚,南人见胡桃。识内不识外,疑若橡栗韬。”这样看,北方的银杏树,远不抵江南久远,也不如江南众多。

行旅于江南,银杏树总是出众于万木之中。高大,笔直,扇叶繁茂,绿意盎然。许多人家,都喜欢在村子、院落外栽种银杏树。说是银杏的寓意很好,银杏树寿命极长,自然条件栽种要二十多年才结果,人称“公孙树”,大概是“公种而孙得食”的含义。“金樱相亚枝枝袅,银杏低垂颗颗圆”,这本身就是很美的意境,况且银杏的银字象征银子,满地金黄落叶象征黄金。现在看,果真如此,白果和叶子都能换钱了。这怕是银杏树实用主义的美学意义,谈钱一点也不俗,能改善生活,改变山村面貌,总归属于美学范畴。

另一个现象,名寺古刹也都种有银杏树。通常一雌一雄种植在寺庙的主殿前,苍健挺拔,洁净素雅,展示一种“插天银杏古斑斓”宏伟的气势。这气势与佛教苦行品格相互衬托,晨钟暮鼓中,展现出寺院的庄重威严,佛法的高深与伟力,这怕又是银杏树在宗教佛学中的美学意义。

如同郭沫若描写的那样,“阳光慵懒地斜射下来,通过萧瑟的空气传来一丝温暖,一阵风吹过,金黄色的银杏叶如羽毛般飘下。落到树根周围,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黄叶毛毯……”

这样的晚秋,这样的寺院,最宜沿着红墙,踏在金色的落叶上漫步,晨清漪,暮闲悠。

我想,正是因为银杏树的高大伟岸,银杏树叶灿烂金黄,才有了这种种的美好,才孕育出铭记心间的白果香。

又逢晚秋,又是金黄满地的季节。

客居北京的大弟,难得有时间回家一趟。中午,我们在饭店大吃一顿海鲜。饭后,走到停在银杏树下的车旁,大弟弯腰捡起一粒白果。起初我没在意,少顷想到,是不是他想起小时候打白果的故事。行车途中,让妻子把车开到人民广场。

因为是中午,广场上的落叶已被扫尽。熟透了的白果,掉落一地,伴随着臭哄哄的气味。弯腰捡拾一粒粒白果,很快就有半塑料袋。见妻子和弟弟意犹未尽,我想起小时候“轰击”白果的场景,不过这般年龄,可扔不得砖头石块,也不文明。我想起另一招,让他们从树下闪开,用力踹一脚树干,一大批白果随即落地。

回到家,把白果处理干净。去掉外皮、洗净晾干的白果,白白的,圆圆的,远远地看有点像珍珠。取二三十粒,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阵“噼里啪啦”爆裂声过后,撒上一点椒盐,一小盘自制椒盐银杏上桌了。

入口,糯糯的,一股清香,一丝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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