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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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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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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炉火

恩格斯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指出:摩擦生火第一次使人支配了一种自然力,最终把人同动物区分开,才第一次迫使某种无生命的自然力为自己服务。

——题记

火,给人类带来光明和温暖。九月的一天,我去辽宁瓦房店公务。此行与火无关,只因途中应驻村第一书记的邀请,参观了一个满族生活展,见到许多与火有关的老物件,竟不由自主地“燃烧”起来。

中巴车缓缓驶过漫水桥。驶离桥上洗洗涮涮的女人们,便进入三台子满族乡。拐进一条小巷,吴大姐早已站在自家大院外,等候着我们。

吴大姐七十出头。十年前退休后,从北京回到老家瓦房店。她把父亲留下的房子重新翻修,利用闲置的屋子作展室,搜集与满族生活相关的老物件,搞起一个满族生活风情展。

走过枯井和石磨碾子,进到院内。顺着一畦菜地走到头,拾级而上,便是一间展室。吴大姐打开话匣子,如数家珍,这个是老式收音机,那个是国防牌自行车,还有前进牌缝纫机……

“这个是早年的灶台,家家都有的大铁锅,这个风匣你见过吗?”吴大姐显然低估了我的年龄,以为我比较年轻,不认得风匣。

这时,我扭头看见一个漆成绿色的煤油炉,一阵惊喜。吴大姐见状,连忙说:“你知道这个是啥吗?煤油炉子,当年一般人家还没有呢。”

我笑而不答。烧大锅、烧煤炉、烧煤油炉的林林总总,像一本打开的书,风吹哪页算哪页,都是温馨的故事,有温度的记忆。炉膛红彤彤的火苗,映红的小脸,烟气蒸腾中,风匣长长的拉柄,一进一出,发出“咕嗒、咕嗒”的声音……

就这么着,我在寒凉咋起的秋日,在农家小院里,忆起与炉火相关的往事,想起一蹿一蹿的火苗。

烧大锅,算是北方特有的词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不单是农村,城里也一样,许多人家都有大锅,每日里拉着风匣烧大锅。

砖头砌筑的灶台,四四方方,俗称锅台。锅台中间坐上一口铁锅,下方是灶膛,膛口有一铸铁的小门。挨着锅台一侧,是一个漆着绿油漆的风匣。在锅台另一侧,留有一个烟筒粗细的烟洞。锅台正中间留有一个与烟道直径相同的缝隙,可以垂直插下一块薄铁板。冬天的时候,把侧面烟洞堵死,抽掉铁板,烟火气直接进入里面屋炕道里,炕就是暖的。夏天时,把铁板插进去,堵死炕道,在侧面烟洞处接上铁皮烟筒,引到室外,这样里屋的炕就不会热。啥叫智慧?无外乎环境所迫、生活历练。在土炕消失以后,谁还动这番脑筋?

那时,家长都上班,学生都是半天课。中午放学后,自己找点什么吃的垫一垫,匆匆写完作业,跑到街上去玩。傍晚时分,赶回家里,开始做“火头军”,主要任务是在父母下班回家之前,烀出一锅饼子。

“烫面”是烀饼子第一道工序。舀一瓢金黄色的玉米面,倒进搪瓷盆里,一边把开水淋在玉米面上,一边用筷子搅拌,能把玉米面攒成团即可。然后,炉堂里塞进一张旧报纸,上面放几根柴火,点燃报纸,慢慢拉动风匣。当柴火被引燃后,快速拉动风匣,“咕嗒”、“咕嗒”的声音中,桔黄色的火焰一蹿一蹿地舔着乌黑的锅底。锅内的水“滋啦、滋啦”响个不停,两手握起一团烫好的玉米面,“啪”的一声,一个饼子准确无误地贴在滚热的锅壁上。我第一次烀饼子时,因为锅没烧热,“啪”的一声,饼子贴到锅壁上,接着“哧溜”滑入锅底。这事让我牢记住一句俗语“热锅贴饼子”,形象生动,生活感知。

饼子沿着锅边贴满,像一朵超大的金色菊花。多添一些水,盖上锅盖后,先用急火将锅烧开,然后改用慢火,十多分钟后饼子出锅了。刚出锅的饼子,热乎的,香喷喷的,蛮好吃。但凉透的玉米面饼子实在难吃,尤其那个时候整天吃饼子,吃得我如今对饼子敬畏三分、礼让在先。

拉风匣烧大锅看上去挺有趣,实则很辛苦,还需要掌握一定的技巧。冬天的时候,还好一些,被红红的炉火温暖着,夏天则一身烟尘一身汗。我们家烧大锅不用木柴,城里没有山林,很难找到树枝这样的柴火。家里烧大锅用的是锯末,从工厂买的锯木头的废料。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当时哪来的那么多锯末,几乎家家都用。

还记得第一次拉风匣烧大锅的情形。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学着大人的样子,添一小锹锯末,拉动风匣。锯末很快燃尽,觉得火头不旺,效率太低,便多添几锹锯末,火却被压灭,炉膛冒起浓烟。担心火灭,赶紧快速拉动风匣,一边用烧火棍拨弄锯末,一边低着头鼓起腮帮子对着锅底吹气。手忙脚乱间,只听“轰”的一声,一股热浪夹着火苗冲出炉膛,扑面而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跑到里间屋照照镜子,一脸黑灰,额头上一绺头发和眼睫毛已燎成白色,其他一切尚好。后来,才知道这种现象叫“燃爆”。

眼前,地上摆放着吴大姐搜集到的两个风匣。与我家的风匣大小相当,油漆都掉光了,一副斑驳古旧的样子。同行的年轻人好奇地拉动风匣,“咕嗒、咕嗒”的声音,像留声机里播放出的一首老旧歌曲。不由得叹道,能听懂这旋律的人,日渐稀少。

家里什么时候拆掉大锅,已记不得了。风匣扔在仓房一角,再也响不起“咕嗒、咕嗒”的节奏,家里做饭用起蜂窝煤。

在蜂窝煤推行之前,家里取暖做饭主要是烧煤块、煤球、煤坯。烧这些东西,需要擞炉子,满屋灰尘,家里特别脏,还要倒炉灰,特麻烦。蜂窝煤发明之后,家用煤炉变得干净省事。

据报载,蜂窝煤的普及,源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1960年1月11日的《人民日报》报道:首都已有十二万多户居民使用蜂窝煤做饭。事实证明,烧用蜂窝煤比烧煤球省煤、省柴,又清洁方便。蜂窝煤不仅登上了人民日报,甚至有的地方还召开现场会议,表演传授烧用的技术。一时间,蜂窝煤大红大热起来。

蜂窝煤大红大热,带来的是买煤难问题,尤其是星期天更是人满为患。许多家长为避开星期天,不得已向单位请假,回家专门买蜂窝煤。为减轻家长负担,我和几个同学决定,共同承担起各自家庭买蜂窝煤的任务。

初秋,天高云淡的一天。中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半大小子一起来到煤场,为我家购买蜂窝煤。买煤的程序不复杂,把煤账连同钱递进一个小窗口,开好票。然后,拿着票到轧蜂窝煤的机器旁排队等候。那个轧蜂窝煤的机器很是神奇,工人一锹一锹地把半湿的煤面,倒入一个圆筒里,类似冲压机的设备“咣当、咣当”一起一落,一块快蜂窝煤从皮带运输机上慢悠悠地出来。按照购买数量,把一块快蜂窝煤码在手推车上,大功告成。

我们推着一车煤,有说有笑地往家走。有人说,买煤这活没啥了不起。有人附和,就是嘛,全当玩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说:“我爸除了给我买煤的钱,还给咱们一点零花钱,一人可以买瓶汽水喝!”听说有汽水喝,小伙伴们乐不可支。

谁也没注意到,有半块砖头横在路上。正当我们醉心喝汽水的美妙感觉时,车轮碰到砖头。车子一颠,“哗”一部分蜂窝煤掉在地上。刚才还是圆圆有眼的蜂窝煤,转眼成了煤面。出师不利,我们非常沮丧。不过汽水还是得喝,那时候一瓶“甲级桔子汽水”,几乎可以承包炎热天气里所有的快乐。

时光如梭,蜂窝煤来去匆匆。偶然一次,在网上又看到“蜂窝煤”三个字,以为旧日时光重现,蜂窝煤卷土再来。定睛一瞧,原来是售卖网红食品“蜂窝煤”蛋糕,哑然失笑。不知道是过来人的怀旧使然,还是年轻人创新创意的结果。有一点可以肯定,蜂窝煤已经成为经典,深深烙上生活的印记,无法从岁月的年轮中抹掉。

如今想起买蜂窝煤的辛苦与乐趣,虽遥远但犹在眼前。仿佛秋天树上掉下的落叶,就在面前飘荡,伸手去捉,却被秋风吹远。秋风吹不走的是旧日时光,温暖的记忆。

也许,我该给曾经的小伙伴们打个电话:“喂,今儿休息吧?咱们不去买蜂窝煤,一起去吃蜂窝煤呀?”

在蜂窝煤盛行的末期,液化气罐悄然掀起一场“燃烧革命”,开始取代蜂窝煤。这期间,还有一个煤油炉子,试图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只不过,像吴大姐所说“当年一般人家还没有”的煤油炉子,的确比较短命。

我家用过一段时间的煤油炉。漆成绿色的圆形柱体,燃烧原理与煤油灯相同。下边是一个油壶,储存煤油。上边围成一圈的是二十四根有小拇指粗细的捻子,点燃这些捻子便可以炒菜做饭。煤油炉最令人讨厌的是关火,拧小开关后,捻子还在燃烧。这时要深呼一口气,大力吹灭燃烧的捻子,一股青烟升腾,既辣眼睛,又呛嗓子。尽管如此,我对煤油炉一直心怀好感,毕竟有它以后,可以不用生炉子,炎热的夏天里,家里凉快许多。

不久之后,液化气罐闪亮登场。轻松一打火,蓝色火焰升腾,炒菜做饭变得干净利落。最初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的烦恼,每月都要骑着自行车去换罐,而且一个月只供应一罐,得省着点用。后来液化气罐敞开供应,有人从事换罐业务。加点跑腿费,液化气罐送到家,省心省力,省去不少麻烦。

老宅子拆迁后,搬进楼房。冬天取暖有暖气,炒菜做饭用管道煤气。风匣、铸铁炉子、煤油炉、液化罐都退出生活的舞台,连传统土杂商店也不见了踪影。说起管道煤气,大连市是继上海市之后第二个有人工煤气的城市,始建于1907年。当然,那个时候煤气用户很少,只能是侵占大连的日本人使用。新中国成立,靠勤劳的双手,工人们将一座破烂不堪的煤气厂及陈旧的煤气储存、管网设施恢复运行起来。

如今,管道煤气也面临“下岗”危机。2017年,大连启动天然气置换工程,分批分批地告别使用一百一十年的煤气。

煤气也好,天然气也罢,如今不用动火,也能整出一桌好饭。微波炉、电饭煲、电磁炉、电烤箱、空气炸锅等现代厨具,令烧菜做饭更加得心应手。从灶间到厨房,从炊具到厨具,从大锅、炉子、液化气罐到天然气,悄无声息地演绎着社会进步和发展。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便捷,日子便过得愈发有滋有味。

说起来,我也算是个吃货,民间厨子。在灶间、在厨房,围着大锅、炉子、灶具,从从容容地度过四十多年。岁月飘香,回头看看,因为掌勺的人生,记忆便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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