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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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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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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

邻居,就是对门、旁边或者楼上楼下的住户,住独栋别墅的人家也有邻居,独栋于前后左右的人家,一言以蔽之就是左邻右舍。

小时候住的是二层楼的红砖房,我家在一楼,坐北朝南,左有邻,右有舍,楼上有人家。门前窗外足有四米多宽的步道,没有什么硬覆盖,裸露着黄土,一排老槐树沿街耸立,夏花雪白,秋荚摇曳。屋后与另一排平房构成一个院子,有共用的自来水、旱厕,还有许多私自搭建的偏厦子,这是野猫的栖息地,也是一些人家养鸡养鸭好地方,更是孩子们捉迷藏的乐园。

十几户人家围住在这里,邻居是自家的邻居,自家又是邻居的邻居,家长里短,春夏秋冬,生生不息。

左邻最初是徐大胖子家。徐家叔叔在钟表店修理钟表,邻居家有钟表坏了的,徐叔叔便利用业余时间免费修理。我最好奇的是那个放大镜,往眼睛上一按,咋就掉不下来呢?徐家大婶的确胖,为人热情爽快,平时在街道帮忙,经常去赶海,捞海菜、挖蚬子。

春天的海菜绿莹莹的,嫩得很,徐婶捞得多时,就左邻右舍都送点。到了晚上,几户人家餐桌上差不多都是海菜疙瘩汤。锅里不放油只放清水,水烧开后放入面疙瘩,调好口,待到面疙瘩熟了,再放入鲜嫩的海菜,鲜味四溢,香飘四邻。

徐大胖子家搬走以后,新搬来一家,李大哥夫妇和他们的女儿。李大哥是我们这座城市里最早的的哥,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买了一辆二手轿车,搞起出租车营运。每天天刚亮就发动车子,由于车况太差,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给人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总让我以为谁把坦克开来了。在当时开出租车还是很赚钱的,自己的车不用交份子钱,没有计价器,车主与乘客议价乘车。为了多赚钱把买车欠下的债尽快还上,李大哥起早贪黑,早出晚归。那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4S店、汽修厂,当然也是为了省钱,李大哥都是自己钻车底修车,经常弄的一身油污,却总是乐呵呵的。

李大哥两口子都是热心人,记得妻子在医院生女儿时,大哥大嫂执意要接娘俩回家。其实,那家妇幼医院距离我家只有三五百米,走着回家也用不上五分钟。李大哥说,咱这不是有车嘛,一定要开车接回家。出院那天,大嫂抱着我女儿,大哥开车,一脚油门到家,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打车”,还是免费的。不长的一段路,大哥放下生意专程来接,那种获得感、仪式感令人难忘。

啥是幸福,苦读的学子金榜题名是幸福,忍饥挨饿的人吃一顿大餐是幸福,其实左邻右舍中有个好邻居也是一种幸福。

右舍是一户高姓人家,男主人眼睛有残疾,人们背地里都叫他高瞎子。高叔因为残疾不能上班,在家领点病假工资,而高婶没有固定工作,这对六口之家来说,日子过得比较艰辛。

为了生存,高婶常去赶海,捡拾礁石的“波螺”,煮熟后蹲在街头售卖。“波螺”有两种,一种是圆的,我们管它叫“偏腚波螺”,另一种是长尖形的,黑龙江人管它叫“海瓜子”,颇为形象。煮好的“波螺”用五钱小酒盅盛量,一盅卖个三五分钱,能赚多少不得而知。即便这样,还经常被民兵抓走,少不了一通“挖社会主义墙角”的批判。

后来管得松一些,高婶的胆子也大一点,开始卖海蛎子。海蛎子冬天最肥,高婶将收购来的海蛎子放在大盆中,注满水放在炉子旁边。暖暖的温度下,海蛎子张开口,把一盆水都灌进“肚子”里。这时,高婶再将吸饱水的海蛎子搬到后院,零下十几度的寒冷天气,一会儿海蛎子就冻实了,连同那一盆水都冻在一起。这样的海蛎子买回家,一缓化就是一包水,相当于花钱买自来水。这已经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而是地地道道的掏消费者的钱包,坑人骗钱。

我看到了这一切,又不得不保守这个秘密,只能私下里暗示街坊别买她家的海蛎子。生活艰辛,日子不易,但不能靠投机取巧赚钱,这样的邻居真让我尴尬。多少年后,那个掺水的场景都挥之不去,以至于我很少买带壳的海蛎子,总是害怕里面冻着一包水,冻着一团诸如欺骗这样的恶与不善。

大概是上小学时,社会上开展“批林批孔”运动,也包括批判《三字经》这样的封建“毒物”。记得《三字经》上有一句“昔孟母,择邻处”,说的是孟子的母亲为了让孟子有个良好生长环境,或者说有一个好邻居,多次搬家,直到搬到“学区房”为止。当时,批判孟母鄙视劳动人民,不愿意与劳动人民为邻。我倒不在意孟母选择谁为邻居,只是羡慕她居然可以频繁搬家。我们那个红砖房一住就是几十年,有这样的右舍人家,即便想搬家,又能往哪搬?搬哪里?

搬不了家,也就无法“择邻处”,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诚实与善良。在生活的苦与乐之中,寻觅人性最美好的一面,而不必在乎左邻右舍是不是从事“祭奠”的,或者是“炫卖”人家,也不必在乎右舍掺水的海蛎子,养成诚实不欺的性格,一辈子受益,一生真诚而善良。

后来,一群工人扛着大锤、镐头来到这片红砖房,开始老城区拆迁改造。轰轰隆隆,在肆意扬起的尘埃中,老邻居们各奔东西,左邻右舍消散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像一滴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就找不到了。

钢筋水泥构筑起高大的楼房,封闭的空间和厚重的防盗门,在邻里之间形成一种无形的阻隔。左邻还是左邻,右舍还是右舍,但没有了前街后院、小巷胡同,左邻右舍便暗暗长出老死不相往来的野草,深居浅出,各自过活。

傍晚,与妻子一起回家,走进楼道里便闻到一股炒菜的香味。妻子说道,这是做啥好菜呢?我应道,这要是大杂院可以过去蹭饭了。一句话引得妻子打开话匣子,可不是嘛,那时我父亲赶海回家后,煮一大锅蚬子,让我把前街后院的同学招来家大吃一顿。这话让我想起最初的左邻徐大胖子,想起红砖房的林林总总,不由得叹一声,往事如烟,物是人非。

当然,并不是一住进大楼就没了良好的邻里关系。前两天,在报纸看到一短文,说的就是一栋楼三十六户人家互相帮助的故事,一起修花园,一起去旅游,令人羡慕。尽管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认知也有些改变,以为生活应当有一定程度的独立性,所谓关起门来过日子。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我是懂得的,但有多少事需要近邻呢?

一个周六的早晨,妻子出差,我一人在家。闲着没事,用玻璃鱼缸里的水浇花,一个不小心把玻璃鱼缸弄碎了。锋利的碎玻璃瞬间把我左手腕割破,鲜血一下子涌出来,赶忙用右手死死按住伤口,我不知道是否割破动脉或静脉血管。手机就在桌上,我知道拨打任何一位“远亲”或者朋友的电话,他(她)们都会赶来,我也知道按下“120”三个数字键,专业救护人员也会赶来,可我腾不出手来。情急之下,用胳膊肘压下门把手,按响对门家的门铃。

对门大哥姓何,他儿子小何管我叫叔。小何找来纱布按在伤口上说,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没伤到血管筋骨,清创缝合即可。小何跑前跑后的挂号、取药,两小时后又开车送我回家。

惊险过后,忽然觉得饿了,可是“一把手”的状态如何做饭?有人敲门,是对门家大嫂,小何的妈妈。大嫂捧着一个超级大的碗,一碗窝着两个鸡蛋的热面条。大嫂说:“出了那么多的血,多吃点补补”,放下碗又说:“晚上,咱吃大米饭和酸菜炖排骨。”我一连串地致谢,多好的邻居,连晚饭都定好了。

呼呼噜噜一大碗面条下肚,我竟然吃到浑身冒汗。不知怎地就想到老舍笔下拉洋车的祥子,祥子被抓壮丁逃了出来,又惊又怕又饿,在桥头吃了一碗豆腐:吃了一口,豆腐在身体里烫开一条路;他自己下手又加两小勺辣椒油。一碗吃完,他的汗已经湿透了裤腰。一碗滚烫的豆腐,把祥子救活了。

我吃下那碗热面条的感觉,与祥子吃热豆腐一样,热乎乎的,浑身冒汗,一扫惊吓、饥饿,差别在于祥子没有一个好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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