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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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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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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小鞭儿

元旦刚过,一纸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通知便见诸报端。我知道这是文明使然,也懂得与时俱进的道理,但心中那个儿时的我不时蹦跳出来,嚷嚷着:“二十三,放小鞭儿”。悠悠鞭炮声,似乎又响在街头,不绝于耳。

盼年是孩子们从进入腊月便心心念念的事,有新衣穿,有鱼肉吃,有鞭炮放。新衣啥款式早就忘了,吃的依稀记得,无非炸麻花、蒸馒头、包饺子、炖肉炖鱼,唯独放鞭炮记忆犹新。

小年之前,置办年货时,就有鞭炮这个项目。红红的一挂鞭,有一百响、二百响不等,最长的也不过一千响。一家三四个孩子要均匀分配,当然“适龄”的孩子可以多一些,小一点的孩子给点“呲花”就可以了,各自拿各自的份,藏在炕头上。说是藏,其实一铺炕能怎样隐蔽,无非是常拿出来瞧瞧,有没有少,会不会被“盗”。另外,放在炕头也是利用烧炕的温度烘烘鞭炮,这样烘过的鞭,放起来会更响。这很考验孩子们的意志,时辰不到是不能放的,得学会忍耐,那时的孩子能精准地说出今天是腊月几日,因为他天天盼年,每日都在计算着。

在等待的日子里,还要准备好灯笼和朽木这两样东西。有的灯笼是从商店里买现成的,玻璃吹制的圆形或方形灯罩,有的灯笼是家长动手自己制作的,相等的八块梯形玻璃用红纸条黏连而成。不管啥样的,都要擦拭干净,明亮亮地期待着红烛燃起。朽木不像木材那样起火苗,却能一直燃烧下去,用来点燃鞭炮引信。去劈柴堆里寻找,发现适合的朽木,赶紧收藏起来。

终于靠到小年,可以放鞭了。兄弟几个坐在炕头拆小鞭,将一挂鞭前头的线头拆开,扯着线绕着小鞭转圈,一个个小鞭纷纷落下,像一个顶着一根头发的红衣精灵,不知被谁惹恼了,气鼓鼓的,一点就炸。虽说可以放鞭了,但还得悠着点,只能拿出三分之一的鞭炮,余下的要在年三十、初一放。拆出一小堆鞭放在炕头,抬头看看外面,夕阳斜照,落日余晖,啥时天能黑呢?

吃完晚饭,天色全黑,孩子们涌上街头,“噼里啪啦”的声音陆续响起。从这一天起,每到晚上都会有鞭炮声时不时炸响,那是没忍住或者性子急的孩子们又拆下的鞭炮,鞭炮声越来越多,年也就越来越近了。一阵阵鞭炮声回响在夜色中,孩子们的笑声划过耳畔,鼻息间淡淡的硝烟味,混杂着家家户户“走油”的香气,街头巷尾变得热闹起来,充满烟火气的城市像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伸胳膊舞腿,灵动而有力量。

鞭炮早年叫爆竹,两千多年前人们用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以驱逐瘟神,祈愿生活平安美好。火药发明后,人们将硝石、硫磺和木炭等填充在竹筒内燃烧,所以又叫“炮仗”。 到了宋代,开始用纸筒和麻茎裹火药编成串做成“编炮”,也就是现在说的鞭炮。爆竹也好,炮仗也罢,反正鞭炮一经问世就成了中国人的最爱。北宋宰相王安石为鞭炮作了一个千年不衰的广告,他在《元日》诗中写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千百年来,有钱没钱,过年都要做这两件事,放鞭炮和贴春联。明朝的范成大写了首《爆竹行》,详细描绘除夕放爆竹的情形,“儿童却立避其锋,当阶击地雷霆吼”,能达到“雷霆吼”效果的,指定是个大爆竹。到了清朝,除夕放鞭炮已经成规模了,谢文翘有诗云:“通宵爆竹一声声,烟火由来盛帝京。”不单老百姓喜欢放鞭炮,大户人家乃至皇家一族都乐此不疲,《红楼梦》中元春就出过一个谜语“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谜底就是爆竹。一个个爆竹,一挂挂鞭炮,串联起每一个“噼里啪啦”驱邪避瘟的除夕;一束束烟花,一声声炸响,连结起每一个“宝炬银花”辞旧迎新的双岁,这正是最接地气的文脉,最炫酷的历史。

真正的鞭炮大戏,当属除夕晚上。天一落黑,长鞭短炮开始炸响,此起彼伏、交替不绝,一声声把孩子们从饭桌上扯出来。孩子们打着灯笼,一个一个走出家门,昏昏暗暗的街面上晃动着烛影,一跳一跳地聚拢在街头。衣服口袋里塞满一个个小鞭,年龄小点,或者生性胆小的孩子,把小鞭放到地上、台阶上,弯腰跨步,点着引信撒腿就跑,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我和其他小伙伴是不屑于这样放鞭的,一手拿着一截燃烧的朽木,一手拿出一个小鞭,点燃引信,挥臂扔向空中,像流萤一样划出一道弧线,“啪”的炸响空中,清脆悦耳。为了增强燃放效果,我们把二三个小鞭的引信捻在一起点燃,抛向空中,“啪”“啪”“啪”地连声脆响,一下子引爆孩子们的欢呼。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孩子们赶紧提起灯笼寻声跑去。那时一挂小鞭都太短,常常是没有跑到地方,鞭声已经停止,只留一地红红的纸屑。热闹没看到,不过用灯笼照过,总能从纸屑中捡到没有炸响的小鞭,孩子们便喜笑颜开,像捡到了宝贝似的。有时围观人家放“二踢脚”,“砰”的一声“二踢脚”升空,空中却没有传来“啪”的一声爆响。我们迅速判断落点赶过去,一通寻找,终于找到没燃爆的半截“二踢脚”。这种情况通常是连结第二响的引信出了问题,我们将小鞭引信装到半截“二踢脚”上点燃,“啪”一声爆响还原了一个完整的“双响炮”,只不过距离第一响延迟了许多。如今的礼花礼炮“轰轰”地炸响,有谁会惦记是多少响?

过了三十和初一,鞭炮的存量已经不多了。这时就要省着点放,尽量放出点新意来。可以将小鞭插到路边堆积的雪堆上,“啪”的一声炸去半边白雪,开山劈石般的感觉。可以将小鞭点燃后扣上一个空罐头盒,“啪”的一声炸得罐头盒弹起一尺多高,见证火药的巨大威力。百般尝试之后,少不了拿鞭炮取乐,在小伙伴身后悄悄点燃小鞭,或者向跳皮筋的女孩子们脚下扔个小鞭,吓一跳,蹦老高,欢欢笑笑的……

过了正月十五,基本上“弹药”已绝。孩子们告别了“噼里啪啦”,怀揣美好的回忆,期盼下一个“二十三,放小鞭儿”。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年近花甲,早就不是放小鞭的年龄了。不单是我,现在的孩子们也不再放小鞭,他们在家长陪同下放大鞭大炮,各式各样的礼花礼炮,把个年三十整得像打了一场“战役”,硝烟弥漫,震耳欲聋。于是人们从环境保护、人身安全诸多角度重新论证鞭炮,一会禁放,一会限放,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不主张那么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燃放鞭炮,但过年总要听个响图个热闹。所谓年味就是一种节日气氛,而爆竹最能烘托气氛。汪曾祺曾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我觉得三十晚上的烟火气是最富诗意的生活,尤其是在我们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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