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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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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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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婚宴

新与旧常常是相对而言,这里的旧时并不遥远,三十多年前。那个年代,我和七个称兄道弟的发小们,正值青春年少,以工作、恋爱、成家为主旋律,无忧而愉悦。哥们几个陆续结婚,步入婚姻生活,两人世界便是从简朴热闹婚宴开始。

国人一向重视结婚,成佳偶、结良缘,人生大事。好事者将结婚归结为人生“四大喜”之一“洞房花烛夜”,与“金榜题名时”相提并论。又因“民以食为天”的古训,婚宴便成为结婚全流程中的重中之重,不敢轻视,马虎不得。

三十年前,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不便利,操持一次婚宴可不是那么简单,至少要做好三件事。万事开头难,这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在哪里摆桌,也就是吃在哪里?现在的年轻人必定张口就来,吃饭当然是去饭店酒店呀。那时饭店酒店都有,去饭店摆桌当然省心便利,但价格也好,对咱这样刚工作不久的年轻老百姓来说,这太奢侈,想都不用想,门也没有。

但凡年近花甲或者花甲之上的人,谁是在饭店举办的婚礼?即便有在饭店摆喜宴的,不是大款,就是厨师,有钱或者有工作上的便利。所以,婚宴摆桌就在家里,也只能在家里。家里地方不够大,坐不下那么多人,就要借用邻居家和当街扎个大棚。好在那时工厂多,扎大棚所需的原木、篷布等都可以借到,还回去的时候给保管员一包喜糖、两盒喜烟即可。张家借完,李家再借,重复利用,喜事连连,现在看还挺环保。

走在街面上,看到马路边、庭院内、楼前空地耸立起一个绿色帐篷,就表明周日这里有婚宴。虽说简陋,但主家并不想简单,粗糙的帐篷上总要贴上大红喜字,像山沟沟里盛开的野花摇曳着传递春天的气息,呼朋唤友,喜气洋洋。

摆桌喝喜酒的地方有了,接下来就是第二桩事,谁来炒菜?这得请饭店的厨师,这个厨师不但炒菜技术要好,还要有丰富的经验,应付一些偶发状况,某种程度上说选的厨师好坏将决定婚宴的成败。那个年月,没有婚庆公司,找厨师都是通过熟人介绍,口口相传。忙着结婚的人家都挑好日子,尤其是“五一”“十一”都是举办婚礼扎堆儿的日子。物以稀为贵,这个时候那些厨艺高、口碑好的厨师就成了抢手货。

记得“二哥”结婚时,一大早让我在街口迎接厨师。那时没有手机,不像现在微信一喊“走哪了”就搞定了,接不相识的人一凭约定的时间,二靠眼力见。抬头看见一中年人慢慢踱来,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脑袋不大,脖子不粗,但面色红润,这样的面色在那个时代并不多见。最主要的是腋下夹着卷成一卷的白色衣服,“某某饭店”的字样恰到好处地露在外面,就是他了。领着师傅到大棚里,厨师穿上白色工作服,卷在工作服里的是一个白色围裙,沉甸甸的样子。师傅慢慢打开围裙,赫然看见一长一短两把菜刀,刀气袭人,平举当胸,刀还未到,森寒之气已刺碎了西风!一声“开工”,把我从江湖上唤醒,忙碌起来。

前文说到厨师要有丰富的经验,这话一点不假。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怪,在一些人家的婚宴上,总会有娘家客或多或少地发难挑剔,矛头就在吃吃喝喝这些琐事上。有经验的厨师发现苗头都会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巧手增加一两个菜,大家就一团和气了。“老五”结婚时,娘家客都是实在人,没挑剔、没发难,但是客人来自农村都挺能吃,其实不单是农村,城里人肚子也没啥油水,能吃不是错。问题是上一盘菜瞬间光盘,举着筷子等下一道菜,这就有些尴尬了。厨师见状,放下手里大虾,让我们把炖好的猪肉和鸡端过来,很快油汪汪的扒鸡和红烧肉出锅了,果然娘家客放缓了节奏,不再光盘了。

人的一生总得经历点风风雨雨,不过有的时候生活也蛮幽默。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上上下下都在提倡“光盘行动”,甚至有的地方提出请十人吃饭点九人的菜,我所在的地区“跟帖”提出请十人吃饭点八人的菜,还好至今没有继续跟风点七人的菜。三十年前,光盘是不用提倡的,这样点菜是要挨骂的。

有地吃喝,有人炒菜,客人们只要带上微笑,带上祝福,带上随礼的红包,落座吃喝就是了,似乎不需要第三桩事了。那就大错特错了,第三件事就是要有一帮信得过、勤快利索的“我们”。为十桌八桌准备的鸡鸭鱼肉如何处理?厨师炒好的菜肴如何上桌?“我们”就是保证婚宴成功的第三要素,当时是有名号的:帮厨的。

我们这些哥们当中第一个结婚的大概是“三哥”,“大哥”“二哥”以及四、五、六、七小弟,都是“帮厨的”。挑选“帮厨的”是有讲究的,重要的是不惜力、不偷懒、不偷嘴。当然,我始终认为“不偷嘴”只能算是原则上的要求,就像一些公文上写的那样,原则上的要求都是可以突破的要求,别太当真。

举办婚礼的头一天晚上,我们就要进入大棚工作。那时每周只有星期天单休,婚宴都是放在周日中午。周六一下班,我们就得赶紧过来,一大堆活计等着做呢:鲜灵的蔬菜要一一择好洗净,新鲜的海鱼要刮鳞去除内脏,冰冻的大虾要化冻剪须,白条鸡、肉类要一锅锅炖好……一忙就是大半夜,胡乱在三哥家床上、沙发上迷糊一觉,明天还有不少活等着呢。

那是个初夏,还是初秋季节,我已经记不得了,反正天气不冷不热。翌日,清晨的阳光照在军绿色的大棚上不温不火,微微飘动的风像似送给一对新人的祝福,拂过大红喜字。从今天起,三哥就脱单了,开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新历程,而我们涛声依旧,“有情皓月怜孤影,无赖闲花照独眠”。正感慨着,那边管事的喊道:“把豆油倒锅里,马上走油。”走油就是油炸各种食品,比如炸鱼。麻溜地来到炉前,这炉子可非同一般,是用直径将近一米的大铁桶改制的,炉上坐着一口大锅,“咕嘟”“咕嘟”倒进好几桶豆油。

转眼到了中午,厨师上灶。先上凉菜,早就拌好的一盆凉菜分装到十几个盘子里,一声走菜,哥七个立即行动起来。不对,是哥六个,三哥是新郎正美美与共呢。凉菜全部上桌,热菜陆续上桌,炒乌鱼花、软炸里脊、糖醋鱼、全家福……我们这几个“帮厨的”穿梭往来,送菜撤盘,忙得气喘吁吁。为什么气喘吁吁呢?除了大棚里的几桌,三哥自家和旁边邻居家里还摆了四五桌。几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哥家在五楼!三哥结婚,我们腿跑瘦了一圈。现在回忆起那个楼上楼下奔跑的场景和感受,都不由得赞一声,年轻真好!心态好,为朋友的终身大事越苦越累心越甜;身体好,甭管多苦多累睡一觉就满血复活了。

至此旧时操持婚宴的三件事都得以落实,婚宴圆满成功。至于婚姻能否美满,这得看姻缘、造化。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哥还是那个三哥,三嫂还是当年的三嫂,这就不负我们上上下下五楼的辛苦。

也许是因为三哥带个好头,不久我们也陆续脱单。我和老六的婚宴选在同一年的“人间四月天”,商议一下,我先他后,相隔一周。他在我家大棚里帮厨时是准新郎,我在他家大棚帮厨时是正宗新郎官,婚宴接力,喜气传递,就像这春天里梯次盛开的小花,不那么扎眼,却独享了春风第一枝的美好。

不论何种身份,帮厨的始终坚守“不惜力、不偷懒、不偷嘴”的要求。这其中“不偷嘴”属于原则上的要求,可以突破。老六的亲哥结婚时,也是请我们去帮厨。周六的晚上,因为喝点酒,没怎么吃饭。到了半夜,大家都饿了。那时,不像现在便利店、超市到处都是,外卖小哥随叫随到。附近有家小铺,这个点也早就打烊了,买不到吃的。炉子上坐着大锅,大锅里炖着整鸡,香气四溢,勾引得肚子更是咕咕乱叫。炖熟的鸡取出来凉透,白条鸡下锅接着炖,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不吃,肚子饿得难受,吃吧,就算不上值得信赖的帮厨。况且为婚宴准备的扒鸡都是整只按桌上菜的,吃一只少一只,不给哪桌上?有道是办法总比困难多,饥饿难耐的我们最终向鸡下手了,从鸡大腿里侧撕开一个小口,把里面蒜瓣肉抠出来吃掉。这样我们缓解一下饥饿感,从外表看鸡还是那只鸡,完整无损,相安无事,无碍婚宴。多年以后,每次吃鸡都习惯性地从鸡大腿内侧抠蒜瓣肉吃,总觉得这样吃才有味道,才抗饿。

展眼三十多年过去了,人们早就跟旧时婚宴告别了,“帮厨的”也下岗失业了。如今经济发展了,日子过得更好了,年轻人的婚礼中式的、西式的、中西合璧的,任由己选。操持一次婚宴不算太麻烦,定下喜日,选好酒店,定好菜单,只待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于年轻人而言,这天经地义,如同老一代人说困难时期没饭吃,孩子们说为啥不吃肯德基一个道理。而于我们而说,这就是一种幸福。

没错,满满的幸福,像一艘鼓起风帆的船驶向一个又一个幸福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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