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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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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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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的小屋

聊起小舅的小屋,是在老大组织的一次聚会上,老大退休了。

老大不是我亲哥,一起长大的七个小伙伴,依照出生年月,从一排到七。后来,看过动画片《葫芦兄弟》,便自诩“七个葫芦娃”。

聚会上,三哥拍着老大的肩膀说,祝贺,祝贺,平安着陆。我听得一头雾水,老大在国企化验室工作,技术工人,何来“平安着陆”一说?老七也是一连串的恭喜、恭喜,颇令人费解,某种程度上讲,退休意味着能力缺失、暮年苍老,何来之喜?果然,不一会,大家就觉得无聊,话锋一转,话题便回到从前。好在都是发小,一起长大,有着相同的青春岁月,一样的快乐年华。

老六举起酒杯,趁着桌上各种“从前”的间隙,问大家,还记得小舅家的房子吗?大家先是一怔,接着七嘴八舌地说起与小舅小屋有关的故事。

小舅不是我的小舅,是老六的小舅。其实,谁的小舅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舅有一间小屋,更为重要的是小舅不住在这里。四十多年前,我们藉以给小舅看护房子为由,成了小屋的主人,小屋则成了我们的乐园。

小舅的小屋,是一座红砖房的一楼,十多平方米。

因为房子一直空闲,老六的妈妈便把钥匙交给老六,让他照看房子。这是个活计,又是一个不着家的好借口。十四五岁的年龄,好动,叛逆。虽然那时家长并不唠叨学习的事,但在我们看来,呆在家里就是一种束缚,不敢放肆,不敢顽劣。所以,我们都乐意帮老六照看小舅的房子,在这间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里,无所顾忌,天马行空。

记得那些年的大年三十,我们都会在午夜聚会在小屋。夜里十二点之前,照例是要在家里与家人过年的,尽管心里惦记小屋,惦念着小伙伴们,但这是规矩,犯规了可没有好果子吃。十二点一过,就是新的一年,这是属于我们的时辰。各自走出家门,飞奔小屋而去,那里没有香蕉鸭梨和大鱼大肉,却能放飞自我,快乐无比。

寒冬,午夜,小屋很冷。这难不倒我们,山顶洞人都会做的事,我们也会,劈木头生火,炉火一旺,小屋渐渐温暖起来。“七个葫芦娃”把各自从家里偷摸带来的吃食,放到小炕桌上,打开用压岁钱买来的汽酒,一声新年快乐,喝将起来。除了汽酒,还喝过一种名叫“格瓦斯”的酒,大概是俄罗斯传来的,什么味道,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但这种低酒精度的饮料,也足以让我们喝醉。

暖暖的,醉醉的,开始我们的顽劣。老六拿出一把“火钳子”,插到炉膛中。稍顷,他把“火钳子”拿出,在旧报纸上夹了几下,报纸上留下极淡的焦黄色。他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持着“火钳子”问道:“谁先来?”二哥率先坐到凳子上,伸长脖子,像一只待宰的鸭子。

老六梳起二哥一绺头发,用“火钳子”夹住头发,顺势一卷,保持不动。几十秒后,我们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老六松开“火钳子”,那绺头发弯曲如波浪滚在二哥头上。这就是当时的烫发——火烫。老六会理发,也会烫发,趁热又来几钳子,二哥就是满头卷发,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对着镜子,用梳子梳理一番,层次分明,弯曲有致,还别说真的挺帅气。

接下来,哥几个依次坐到凳子上,如法炮制。这时,不知是谁拿出从家偷来的“大生产”牌香烟,学着大人的样子抽起烟来,不时被烟呛得直咳嗽。天放亮时,潜回家中,装作没事的样子,吃过饺子,新的一年开始了。

尽管装作没事的样子,但一头大波浪是藏不住的。我们差不多都被骂了一顿,好在家长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快乐中,骂过也就过去了。略微悲催的是,二哥潜回家中,却没我们那么好运,被其父扇了两耳光,责令用热水洗头,把弯曲的头发捋直。孟子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相信二哥的父亲也有,只是担心我们走上“邪路”,才把刚刚盛开的“菊花”掐掉,捋直了二哥的头发。

后来,看德云社的相声。郭德纲总是调侃搭档于谦,鼓动观众一起喊出于谦老师的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发。巧合得很,我们在小舅小屋里,有着与于谦老师同样的三大爱好。

岁月如梭,转眼便是花甲之年,当年的三大爱好都发生了改变。抽烟的,有的戒掉了,有的还保持着,酒还是必须要喝的,烫头的,断然没有了,日渐稀少的头发,每一根都弥足珍贵,岂能“火烫”。

春节过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小舅的小屋,和我们一起迎来又一个春天。

随着春风来到人间的,不单有春草葳蕤、春花烂漫、春雨绵绵,还有洋溢青春色彩的喇叭裤。年轻人的叛逆大多表现在对新生事物的追求上,所以喇叭裤成为我们心心念之的东西。

那时,没有牛仔布,蓝色劳动布是最接近牛仔的布料,缝制喇叭裤的不二选择。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困苦的条件下,女生们个个心灵手巧,我班一名姓谭的女孩就会裁缝裤子。量好腰围、臀围,白粉笔在摊平的劳动布上画上一条条线,剪子“咔嚓”,缝纫机“哒哒哒”,一条喇叭裤就做得了。穿上喇叭裤,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但不敢招摇,学校和家长视之为“洪水猛兽”,一旦被抓着,非剪掉不可。

这时,小舅的小屋义无反顾地成了中转站。每天上学时,穿着正常的裤子,到小屋换成喇叭裤。到学校时,如果大门口有老师手持剪刀站立,便赶紧逃跑,回到小屋换回正常的裤子。这是件挺悲凉的事情,什么是正常裤子,喇叭裤又如何不正常呢?好在有小舅的小屋,藏起喇叭裤,也藏起少年的心思,和有些伤感的记忆。

有时,索性逃学,让喇叭裤呆在腿上的时间长一点。口袋里没有半毛钱,即使有也没有好玩的地方,游乐场、密室逃脱、网吧、游戏厅,统统没有。小舅的小屋收纳了我们,老六给我们讲哈巴狗的主要特点是“矮肥粗”,我给他们讲福尔摩斯探案的惊险,二哥磕磕巴巴地说着集邮的乐趣,他略微有些口吃。没有远大理想,也无宏大的目标,我们不过是在小屋里偷懒,希望快点长大,至于长大后的事情,还想不到那么远。

现如今管这种现象叫做青春期叛逆,但我们那时候没这一说,简单归结为男孩子调皮捣蛋。当我们实在不省心的时候,家长们会打会骂,但不会把我们这些作为看做是病。不能以现在心智和阅历以及道德标准,评判过去的我们,一站有一站的风景,我们终将长大,必将老去,我们快乐地走过一站又一站,看了一路的风景。

物质贫乏的年代,孩子们总是嘴馋,寻摸各种吃食。小舅的小屋,有时就会魔幻般化身“美食”天地。

夏天的时候,最诱人的是甲级桔子汽水,橙黄,清凉,甘甜。“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抬头,伸脖,打嗝,酸甜的味道直冲鼻息间,这样一瓶桔子汽水几乎可以承包一整个夏天的快乐。可是,很少能喝到。

我们决定在小舅小屋里,自主开发汽水。搞不到桔子晶,只能是凉白开打底了。搞到几片糖精,像小药片一样,掰下半片,碾碎,放入白开水中充分溶解后,装入玻璃瓶中。这样甜度有了,但还缺汽水的“汽”,没汽不能叫汽水。略通点的化学知识派上用场,向瓶中倒入一点白醋,再加入小苏打。摇动玻璃瓶,一串串气泡从瓶底升起。“有汽了”“赶紧喝”,能好喝吗?好不好喝,它都成了炎炎夏日里,只属于我们的饮料,酸甜兼具,苦涩皆有。

制作饼干,还是相当成功的。一天,不记得是老几了,拿来一个铁夹子,一头是圆圆的凹槽,连着一个长长的柄,说是可以烤制饼干。说干就干,既然是烤制,必须生火,归老五负责,既然是饼干必须要有面粉,我和老六回家偷面粉,饼干的甜度还是要靠制作汽水剩下的糖精。将面粉调成糊状,舀一小勺浇入凹槽内,紧握长柄,放入炉火上不停地翻烤。很快,香气逼人,打开夹子,一块圆圆的饼干做得了。咬一口,既脆又甜,唇齿留香。香甜的味道弥散在小屋里,也留存在心头。

后来,小舅的小屋被拆迁了。但远去的日子,少年不知愁的生活,却记忆不灭,从那里升腾而无从遗忘。那些日子,那些生活,从前那些少年,犹如天上飘动的白云,每次望见,都细细地与我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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