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说,造车很简单,就是在四个沙发上安装四个轱辘。轱辘即车轮,但凡在陆地上行驶的,能叫做车的,都有车轮。有了车轮,车子才能滚滚向前。这算不上什么重大发现,只是我从小到大的生活体验,貌似简单到有点呆傻,实则深刻而富有内涵。
最初的体验,大概得从推铁圈算起。那时,小伙伴们几乎人人都有一个铁圈,用铁丝弯个钩,推着铁圈到处走。那感觉,好像开着车似的,还不需要停车位。推铁圈肯定不算是车,只能算玩一个轮子的户外游戏。在童年记忆里,推铁圈就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天天都玩,乐此不疲。街头巷尾,男孩子不推个铁圈行走,似乎都不好意思出门。
那天,逗机关同事十来岁的儿子,跟他说起推铁圈游戏。他听后眨巴眨巴眼睛说,这有啥可玩的、好玩的?爷爷,你们怎么不玩遥控汽车。我一想,那时没有遥控汽车,如同没有肯德基、麦当劳一样。小伙伴有一个拧上弦能跑几米的汽车玩具,我们都能不歇手地玩一整天。又一想,这段历史说起来太冗长,便回他:爷爷喜欢推铁圈,喜欢那种滚滚向前的感觉。
终于,我和小伙伴们玩上了带轱辘的“滑轮车”:两小一大三个轴承和一块两尺见方的木板组成的车。轴承虽然很小,但也算是一种轱辘。找一段陡斜的坡路,侧身坐在车上,一脚用力蹬地,“滑轮车”借势快速滑动,向坡下冲去,完美演绎速度与激情。这种车的结构是两个小一些的轴承安装在车的尾部,车前面装一个可转向的舵,舵下装上略大一些的轴承。由于是三个轱辘,没有四个轱辘的车稳定。所以,冲坡时,稍有不慎,就会翻车,此时滚滚向前的是我们自己。有没有受伤,伤到什么程度,如今都没有印象了,唯余驾驭带来的快乐,像一坛窖藏经年的陈酿,藏在心头。
后来,学会了骑自行车。成天滚动着两个轱辘,穿街过巷,招摇过市,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地与公交车“赛车”,玩命似的追着公交车汽车。那时,街上除了公交车外,“大解放”这类的卡车比较多,司机是一个很吸引人的职业。小轿车很少见,偶尔驶过街头的“上海”牌、“伏尔加”牌小轿车,多是领导官员的座驾。
我们自顾自地骑着自行车,两个轱辘碾过城市的大街小巷,与公交车、大“解放”、小轿车保持着“大路朝天你我各走半边”的关系。“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这话虽说有些酸不溜的,但也不无道理。那个年代,经济发展滞后,人们的想象力的确不丰富,许多事情不敢想,做梦都梦不到有一天自己会“驾驭”四个轱辘的汽车。
二
追溯起来,滚滚的车轮,早在三千一百年前西周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前两天晚上,看了一期央视的《考古大会》,讲的是陕西岐山周原遗址考古的故事。令我最感兴趣的,是那辆出土的四马马车。
这是商周时代的一辆豪车。车厢三面装饰有华丽的青铜兽面饰件,轮毂上包着铜片,马匹还佩有皮质套具。我想象着三千多年前,古人驾驭这辆豪车驶过岐山脚下,战马嘶鸣,凤鸣岐山。然而,专家们说经过科学考证,这辆豪车是一辆新车,就是说它是专门为陪葬而制作的。我失望极了,尽管当下生活富裕,但相对于商周时代达官贵人的奢侈,“贫穷”还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我知道,这辆豪车的出土于考古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弥足珍贵。但是对于一辆车来说,没有在广袤大地上纵马驰骋,车轮滚滚,滚滚向前,能算做是一辆真正意义上的车吗?
凡有轱辘的,都可以称之为车,但只有车轮滚动前行的,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车,因为它能载着我们的生活,滚滚向前。如同我们小时候玩的“滑轮车”,日常生活中派不上大用场,却能满载童年的快乐时光。
车的动力是多元的。古时候,最为常见的动力,以马匹为最多,也有以牛等动物为动力的,比如“牛车”,孔子周游列国时好像坐的就是牛车。周礼中有六艺之说:“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御指的就是驾驭马车,那个时候马车夫是正儿八经的职业,个个都是老司机。有句老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驷马就是战车的动力,在古人看来,四匹马的战车跑得最快,操作性也最强。后来,科技发展与进步,给车带来新的动力,电力、汽油、天然气都可以驱动车辆前行。
当然,最原始、古老的动力是人力。比如,早年北京城里拉洋车的,典型人物当属老舍笔下的祥子。老舍先生在《骆驼祥子》中写道:“(祥子)属于年轻力壮,而且自己有车的那一类:自己的车,自己的生活,都在自己手里,高等车夫。”祥子揣着梦想拉着洋车,为卑微的生活苦苦挣扎,而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骆驼的价值全在四条腿上;腿一完,全完!”每当读到这里,我便想,祥子拉车是车轮滚滚,还是他的双腿在“滚”,支撑祥子信念的“腿”一完,祥子的生活就全完了。
同样是双腿,为了幸福生活,他们坚强有力地推车向前。我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公映了一部片名为《车轮滚滚》的电影,讲述解放战争中人民群众支援前线的故事。影片中的车是手推车,动力来自人的双臂和双腿。虽然如此,两轮或者独轮的车轮,仍然是为车轮,冒着敌人的炮火,载着建立新中国的一腔激情,滚滚向前。
忽如一夜春风来,汽车如同梨花散落神州大地。一时间,大江南北,城市农村,大街小巷车轮滚滚。过去,做梦都梦不到能拥有私家车,如今我们都成了司机。每天清晨,驾驶着汽车奔向职场。薄暮余晖时,再驾驶着汽车回家。于是,城市开始被塞车、停车难所困扰。尽管如此,人们依然乐此不疲,买车、开车,一溜烟地行驶在城市乡村之中。我想,这大概就是车轮的魅力,滚动着,前行着,追逐着,并且快乐着。
三
最能体现车轮滚滚意境的,当属火车。一列火车,若干钢铁车轮,滚动在钢轨之上,一声长鸣,“咣当、咣当”驶过,真正的滚滚向前。
第一次坐火车,是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呜”的一声,火车从大连站出发,向着北京驶去。这一路上,我们兴奋得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的高山、河流、树林……
那时,客运列车一般分为特快、普快、慢车几种,即便是特快列车,到北京也要十个多小时。等到因工作需要经常坐火车出行时,才觉得乘坐火车也是一件辛苦的事。记得,从大连去牡丹江市,一路走了二十六个小时。虽然坐得是硬卧,到最后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用两个字概括就是“难受”。到了牡丹江,出火车站,就近找家旅店,倒头就睡。
后来,在电视上看到日本新干线列车,才知道世上还有高速列车。瞅着像子弹头一样的高铁风驰电掣,心想如果有机会去日本,一定要坐坐这个“飞滚”向前的家伙。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想着去日本乘坐高铁,而没有想着中国也会有高铁,难道还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时间过得真快,快到我那个想法还没落地,我们便迎来了高铁时代,乘坐高铁成了家常便饭。最初坐高铁是因公去省城沈阳,早上到单位处理一下公务,然后乘坐十点左右的高铁,两个多小时抵达沈阳。吃过午饭,开会或者其他公务。下午乘坐四五点钟的高铁,晚上七八点钟到家,吃饭睡觉啥事不耽误。高铁也是有轮子的,我不知道一列高铁有多少个轮子,但我知道滚滚向前的轮子改变了时空,生活便捷起来,日子就美好一成。
几年以后,去日本的机会真来了。那天,按计划从横滨去往大阪。女儿小猪说,去大阪,可以走公路坐汽车,也可以坐电车(火车),费用最高的是乘坐连结东京与新大阪的东海道新干线。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新干线,实现多年前的梦想。车窗外,异国他乡,风景如画,但此时对新干线的速度,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人们总是这样,对于没得到东西,渴求、期望着,而一旦拥有,便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已经飞驰神州大地的高铁动车,正滚滚像向前,载着我们进入新时代。这时,谁坐在时速只有二百公里的新干线列车上,都不会激情澎湃了。
滚滚向前的是车轮,也是历史的进程。虽然,我们不能称为车轮上的民族,但车轮与我们的生活,曾经的过去,以及未来,都是密不可分的。当车轮滚动着前行时,历史便动了起来,未来便更加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