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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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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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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波浪谷

黄土高坡上,有一个奇美而壮观的地方。地理坐标定格在陕西榆林市靖边县,红砂岩峡谷是它的大名,波浪谷是它的昵称。

当我把目光投向寂静的山谷,时光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交错的沟壑,层层叠叠的红砂岩,酷似一波连着一波的海浪,绵延起伏,涌动着柔美的波纹,像一道道时光年轮,触手可及。

十多年前,我去靖边的时候,波浪谷还没什么名气,养在深闺,鲜为人知。早先,我只知道另一处的波浪谷,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和犹他州交界处的帕瑞亚峡谷,一个由五彩缤纷奇石组成的风景区。

那天,朋友在微信上,发出一组奇美的山岩景观图片。我以为是美国的波浪谷,朋友却说,这个波浪谷在中国,在陕西靖边。图片上,那些巧夺天工、赤壁丹霞的山岩深深吸引着我。之后,靖边的波浪谷便像磁石一样留驻心头,时时吸引,常常念之。

终于,等来一个去靖边波浪谷的机会。万壑召唤,我心中早已波涛翻滚。

那一天,虽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们还是从榆林市出发了。中午时分,抵达靖边县,一座位于毛乌素沙漠南边的古城。古城历史悠久,据史学家们考证,早在旧石器时代,靖边就有先民繁衍生息,演绎光阴蹉跎的故事。漫天黄沙吹尽,没有给古城留下多少历史感叹,却孕育出古老而灿烂的文化,蒙汉文化、草原文化与中原文化交融在一起,平实而粗犷,悠悠地传唱着高亢、野性、深沉、沧桑的“信天游”。

放下行李,与靖边的朋友简餐。朋友问我,风雨兼程到靖边,想看什么尽管说。我开口便说,最想看的就是波浪谷。结果,几位当地人一脸蒙圈,相互嘀咕,啥是波浪谷?我赶紧把微信上见过的图片,绘声绘色地讲述一番。朋友都笑了,说是红石峁。也许,波浪谷是一帮摄影爱好者参照美国峡谷给起的名字,当地人还不大接受。想想也是,波浪谷虽然很唯美,却有些空中楼阁的意思,难以引发脚踏实地的沧桑感怀。红石峁,这名字接地气,透着一股实诚和朴实劲,符合三秦大地的气质,很像陕西人。

红石峁即是波浪谷。众人整明白我心中“磁石”的方位,出县城便向东去,大约二十多公里处的龙州镇,就是波浪谷。一路上,雨点从天而降,加入我们的行程,兴致愈浓,雨却越下越大,只能停下稍作休整。心心念念的波浪谷就在二十公里外,我却不得不放缓追逐的脚步。美好的事物,不会唾手可得,也不会轻易错过,需要静心等待。

下午两点多,雨停了。没有雨霁初晴,天还是阴沉沉的。载着我们的面包车,碾过路边的积水,停在红砂岩峡谷之上。心中那块磁石“突突”地跳动,脚步急促起来,目光早已扑向山谷。

一条蜿蜒的峡谷,横卧眼前。站在峡谷边缘,俯瞰下去,沟壑纵横,奇峰叠嶂,危岩壁立,线谷、巷谷、绝壁构成奇妙的丹霞地貌,赤红如火焰的砂岩,像泥石流,像水波纹,甚至像红色的血液,一堆堆连着一簇簇,一坨坨牵着一条条,一圈圈傍着一弯弯,向峡谷深处涌去。

来波浪谷之前,我曾有过怀疑,峡谷砂岩的颜色是否真实?我学过摄影,知道怎样调整图片的色饱和度。现在站在峡谷之上,尽管雨水洇湿了砂岩,峡谷呈现暗红色,又因没有反射光,失去一些明艳;尽管阴天没有光照,峡谷显得呆板,缺乏立体感,但我从镜头中,仍然感受到逼人的壮观和炫美,忽然觉得波浪谷竟然美得这般不真实。

波浪谷的红砂岩,学名叫“砒砂岩”。因地壳抬升、风雨浸蚀、山崩地塌、沟壑坠落,在古生代二叠纪和中生代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之间,逐渐形成独特的地质地貌。我们可以想象,亿万年来,狂风卷动尘沙,沉积成巨大的沙丘,地下水浸渍过的红沙覆盖沙丘,矿物质把沙凝结成了砂岩;风和水不断侵蚀岩体,如同一把雕刻刀,雕琢出层叠丰富的波纹,一层层、一道道的纹路,汇集成时间的印记。

奇妙的丹霞地貌,是岁月打磨的痕迹,是可触摸的岁月。我感慨大自然的神奇力量,惊诧于黄土高坡上,竟然有着赤色的沟壑,大海波浪翻涌的气质。

一行人沿着新修的简易木栈道,走进波浪谷的怀抱,走进雕刻精美的时光隧道。

彼时,红石峁刚刚开发,不成规模,不收门票。大体有“火焰丹霞”“赤壁丹霞”“地心丹霞”“水上丹霞”四个景观群,每一处都彰显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因为景区尚无导游服务,这些奇形怪状的红石峁,只能凭想象力来解读。其实,我对于取个好听的景观名,有没有导游解说,并不十分在意,几年之后谁还会牢牢地记住那些景观名或者解说词?对于波浪谷这样的自然景观,只需敞开心扉,用心体会。这样想,我更专注于风雨剥蚀的线条,岁月沉积的沟壑,时光渲染的色彩,把它们从山中、沟底、水旁,或从起伏的开阔地上,捡拾到心中,复制成斑斓的印象。

拾级而下,向谷底走去。两侧的砂岩石千姿百态、神韵奇特,虽然也叫岩石,却没有棱角,亿万年的风雨抹去了四棱八角,砂岩石变得圆润起来,如同雕凿打磨抛光的红色宝石。左手边,凝固着一朵赤色的云彩,左弯右曲,宛如国画中大朵大朵的祥云;右手边,一坨倒锥体的岩石,刻画着一圈圈的纹路,像一只巨大的陀螺,恍惚中觉得它还旋转着,从亿万年前的荒漠旋来;抬头望,一座敦厚圆圆的岩石,形同客家土楼,其上布满了一条条细沟,凸起的部分像红色的泥浆,流淌着说不尽的沧桑……这一路,砂岩石殊异流丹,接二连三,恍若梦境。我试图数清砂岩上波纹的层数,最终还是放弃了。每一层波纹都是一段漫长的日子,无穷无尽,数它作甚?

路开始变窄,没有了木栈道,我们走在红色的砂岩石上。砂岩原本就是聚沙而成,加之风雨侵蚀,风化得挺严重,一不留神会被红色细沙滑一下。我们走得非常小心,生怕一脚踩坏波纹,踩断时光的年轮。狭窄之处,可以近距离观察砂岩石的细部。雨水冲刷出深深的沟壑,凸凹有致,像黑胶唱片上的纹路,又似凝固的流水,贴近了看,伸手抚摸,似乎能听到远古的号子。两座不大的小山包,被螺旋式的波纹包裹着,色如渥丹,层理分明,看上去像两颗炽热的心。它们执手从远古走来,爱得如此天长地久。站在一座岩壁下,顺着波纹望去,蜿蜒起伏的纹路,一层层重叠着,好似水波弯弯,千回百转,一眼万年。

从老时光里走来,我们一路来到谷底,惊见一条不大的流沙河。河水从上游红砂岩渗出,流过红色岩壁。红砂岩的过滤作用,使得河水格外清澈。波浪谷如画,沙多水少,潺潺的水舒缓地流动,沙子似乎也在流动,静美的波浪谷此刻苏醒了。波浪谷如诗,笔酣墨饱的红砂,描绘出一首灵动的诗歌。水面粼粼的微波,那是盎然的诗意;偶尔冒出的气泡,那是迷人的诗眼。

微小的流沙河,没有大河的气势磅礴,更无湖泊之波澜壮阔。在狭长的山谷里,在耸立的砂岩间,在满目的赤色中,它把生命的清流赋予给深幽的空谷,如同一幅巨型的八卦图,注入阴柔,平衡黄土高原的阳刚,滋养干涸的土地。流沙河以独特的气质,妆点了寂静的山岩,平添一股勃勃生机。

沿河走到下游,是一片翠绿的芦苇。我们踩着窄窄的木板桥,穿行芦苇丛,抬眼看到四周围拢的岩壁,赤红与翠绿交相呼应,给鲜有草木的峡谷带来鲜活的气息,清新悦目。上得对岸,开始爬坡,这是从另一端走出峡谷。雨后,道路泥泞,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鞋子上沾满了红色泥土。

忽然,看见一座突兀而起的红砂岩,垂直的绝壁上居然有两排十多孔的窑洞。非常纳闷,既无绳索,也没梯子,怎样才能走进窑洞里?我们站在岩壁下,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各种猜想。一位当地人打此路过,见我们七嘴八舌不得要领,就主动和我们交流起来。经他一番讲述,我们才知道,这是一座古寨,叫“闫家寨”,窑洞是用来避匪患的,在寨子里另有暗道通往窑洞。可不要小瞧这些窑洞,里面大得很,而且碾子、仓库等生活设施齐全。爬过最后一道山坡,直接面对闫家寨的城关,破损的城墙,墙外菜地周边残余的工事,远处山坡下几近坍塌的窑洞,如诉如泣曾经的风霜雪雨。据说,北宋康定至庆历年间,范仲淹在此屯兵戍守,并写下一首词《渔家傲•秋思》,“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站在山顶上、古寨前,回望波浪谷,惊叹沧桑变换,感怀陕西历史文化的厚重。岁月悠悠,雕琢出恒久繁复的过往,磨砺出波浪谷的唯美。我把这幅糅合了大自然与人文历史的画卷,轻轻掩上,离开时只留一个依恋的背影。

临近傍晚,回到靖边县城。朋友张罗着晚餐。菜肴以靖边特产的羊为主,炖羊肉,还有滋味纯正的羊杂碎,软硬适中的羊蹄。印象最深刻的是剁荞面,好吃又好看。厨师现场演示,提臂悬肘,手握大刀,“噔噔噔噔”雨点般落在荞麦面上,面条翻动,细若粉丝,不愧是“陕西一绝”。

席间,话题少不了波浪谷。今天我们所到之处,仅为已开发的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我们没去。那些暂时没开发的黄土地下,还有多少奇异的红石峁,还是个未知数。当风雨剥开黄土,露出红砂岩时,附近农民并不觉得它有多美和多艺术,甚至抱怨老天不公,这绵延起伏的红砂岩,既不能耕种,又不能放牧。就这么着,很长一段时间,波浪谷一直隐藏在风沙之中,遮掩了赤壁丹霞的美丽。如今,靖边县正在对波浪谷进行保护性开发,努力打造5A级旅游景区和国内一流旅游胜地。这对于祖祖辈辈守望这片土地的乡民来说,是一个重大利好——贫瘠的土地,几近荒漠的山野,靠着富民政策,长出“金豆豆”,结出富裕果。

夜色阑珊,酒已斟满。我们举起酒杯,为神奇秘境中的红砂岩峡谷,为丹霞映天的红石峁。原生态的美,穿越亿万年而来,波浪谷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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