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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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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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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

旭日东升,夕阳西下。纵使风雪雨雾肆虐,太阳照样升起落下。日子,便在太阳升起落下中飘过;生命,便在日出日落中倔强地长成。

日出日落是一种自然现象,但晨观日出,暮赏落日,始终是人们生活中惬意的享受。自古至今,这大抵是人们不可放弃的心随物转、心随所愿的心态。一如庄子所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我年轻时,喜读诗词歌赋。常常自己幻化出这样的场景:旭日东升的清晨,江边柳岸,白居易漫步其间,随口咏叹,“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红胜火的江花,如同一粒种子撒落心间,循着东方日出,慢慢地发芽破土,期冀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

终于来到泰山脚下,泰山之巅是观日出的绝佳之地。泰安市的朋友非常热情,中午以地道的鲁菜款待我们。酒足饭饱,稍事休息,我们从红门起步,朝着泰山顶峰爬去。泰山有观光索道,乘缆车登顶省心省力气。但我总认为,山就是要攀爬的,这既是对山的敬仰,也是对自我的砥砺。

泰山在我眼里,就是一位大丈夫、纯爷们,棱角分明,胸怀坦荡。一路走来,虽无奇秀妩媚之景色,却是山石耸立,壁立千仞,给人一种硬朗坚毅的感觉。山上树木,大多是高大挺拔的古柏古松,庄严肃穆,神圣威严之感扑面而来。松柏密林之处,一位登山者大概是有感而发,忽地亮了一嗓子:“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

爬过十八盘一千六百多级台阶后,我们到了南天门。天色已晚,在预定的酒店住下。然后,吃了一顿素餐,油焖大虾、红烧海参都是用面粉做成,形象逼真,口感不错。可惜记不住这家饭店的名字,也不知道现在还经营不。饭后,大家约定,明天一早去玉皇顶观日出,这是我们登泰山的重头戏。

满怀期待,早早睡下,松涛阵阵入梦来。这次攀登泰山,于我来说是第二次。上一次,没有在山顶住宿,未见得泰山日出,留下一丝遗憾。这回一定要完成心愿,一睹红日初升的景象,在泰山之巅迎接新的一天第一缕阳光。

窗外,山风呼呼作响。穿上军大衣,打着手电,一头扎进夜色中,登上最东边的崖壁之上。夜色遮蔽了一切,眼前黑魆魆的,如人们所言,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黑暗之中,想起清朝姚鼐写的《登泰山记》:“戊申晦,五鼓,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我们没有找到“日观亭”,只好坐在玉皇顶巨大的岩石上,翘首东方。“待日出”的急迫心情,大概与姚鼐一样,然而日落日出已跨越了二百多年,“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当夜色渐渐退去,我们惊讶地发现云海蒸腾、迷雾重重。翘首以待的日出,被一片白茫茫遮蔽,天色已明,未见红日。遗憾、失落、沮丧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生活中,如此求而不得的事情实在太多,憧憬着,盼望着,最终未能如愿以偿,徒留一丝惆怅。

想起常常念叨的规划好人生,其实只能算是一种原则要求,不变是相对的,变化是绝对的。好比眼下正经历的事情,爬了一千多级台阶,半睡半醒一个夜晚,想看红日,却给你一个云海。不能怨恨自己命不好,运气不足,更不能埋怨泰山不仗义,生活就是如此,酸甜苦辣咸都得尝一遍。季羡林先生说过:“人生毕竟还是一个荆棘丛,决不是到处都盛开着玫瑰花。”没有玫瑰花盛开的光景,也是一种风景,只管一路前行。

这样想,心情好多了。此时,山顶雾气也消退许多。山高云低,远处白茫茫的云海,厚重得纹丝不动,像洁白如雪的棉花垛,看上去柔软而富有弹性。云海中,影影绰绰的是大大小小的山头,像一个个小巧的金字塔,又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从棉花垛里探头探脑。云海缠绕着泰山,泰山耸立在虚无飘渺间,相对于雄伟来说,泰山变得秀丽润泽,这是泰山另一种美好的存在。

我被泰山秀润之美深深吸引,沿着起伏的山岩,这瞧瞧,那看看,陶醉在风轻、云白、山飘渺之中。一时间,竟然忘了臆想中那一轮喷薄的红日。

若干年后,仲夏季节。当我在黄山之巅,入住号称海拔最高的三星级酒店时,并没有同伴们“待日出”的兴奋劲。有了泰山观日出不遇的经历,学会了降低期望值,不那么刻意在乎黄山日出了。

黄山不单山水秀美,当地许多菜肴也是极富特色。晚餐时,品尝着臭鳜鱼,喝着安徽出产的白酒“口子窖”,一杯下肚,人就七分醉了。趁着夜色,我们在黄山之巅散步。山风挺大,虽说是仲夏季节,山顶却非常凉爽。仰望星空,一种纯净如洗的感觉扑面而来,山峰拉近了与天空的距离,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星空,人便和繁星弯月在一起了。如果不是怕夜里太冷,我真想露宿星空之下,倾听满天星辰,还有一弯新月,叙说天上的故事。

在这样一个清风送爽、众星拱月的夜晚,微醺着睡下。黎明时分,是一缕阳光?还是云海翻腾?已然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新的一天,日子翻一篇,生命度一日。半睡半醒之间,忽然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古以来人们为什么喜欢观日出?

手机铃声义无反顾地响起,催促着我们起床,去看日出。大约是凌晨三点多钟,我们向光明顶气象站走去,那里原来是座寺庙,地方宽敞。路上,游人三五一伙,游动着,聚集着,渐渐增多。见人多,我们爬到相邻的炼丹峰。这时,天空还是黑黑的,远处朦胧一片,看不分明眼前景物,还有一点不浓的雾气飘过,隐隐地觉得不是阴天,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山头不大,哪个位置才是最佳观日点?太阳又是从哪个方位上升起?我们都不知道,只管朝着东方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四周似乎略微有些光亮,隐约可见半山腰沉静的黑云,天边并无红日。我等的有些困倦,毕竟一夜只睡了一半,索性闭目养神。想起作家刘白羽的散文《日出》,他说来黄山看日出,爬山时“鸟语花香,天气晴朗”,结果却与徐霞客一样,“浓雾迷漫,抵狮子林,风愈大,雾愈厚……雨大至……”只听了一夜风雨声,黄山日出没能看成。看来真应了那句古话,“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能不能看到黄山日出,不分三六九等,也无关人品,完全靠运气和机遇,在数学上就是个概率问题。

正胡思乱想,听到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兴奋地嚷道:“来了,快看!”淡粉色的晨曦中,厚重的云海上,飘出一丝细长的红线,像睡美人睁开美瞳的瞬间,柔美,含蓄,可爱,尽可以大着胆子对视她的眸子。红线慢慢抬升,拓宽,变成一条红色的绸缎,像舞台上红色帷幕徐徐拉升,期待主角闪亮登场。一道弧线跃出云层,接着弧线变成一个美妙的圆顶,红红地慢慢升起,不一会半个太阳爬上来,向上映红幽暗的天空,向下染红了云朵,就连山上的松,翘起的屋檐,以及人们一张张兴奋的脸,都是红彤彤的一片。那半个太阳并不在乎人们的熙熙攘攘,像大家闺秀出门,不紧不慢地升腾,越来越大,由半圆渐渐成为全圆,最后向上一跳,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瑰丽灿烂,云蒸霞蔚,光芒万丈。

人们欢呼起来,群情激昂。忙不迭地拍照,一会儿忙着拍初升的红日,一会儿又忙着拍沐浴红日的亲朋好友,他们要留住这灿烂而温暖、极富感染力的一刻。

昨夜的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普照,光明洒满人间,崭新的一天开始了。一个洒满阳光的清晨,燃起火热的希望;一个刚刚降临世间的日子,因这红日而变得璀璨光明起来。

我一下子找到了昨晚自问问题的答案。自古以来人们为什么喜欢观日出?答案写在翻腾的似红海般的云朵间,写在映红的古刹和挺拔的松柏上,写在人们笑盈盈的脸庞上,阳光是天地间最灿烂的景色,是人世间最温暖的景色,是生机勃勃最能打动人心的景色。

阳光,阳光,阳光……山上,山下,明媚无限。

与日出的盎然生机相比,落日似乎不受待见。没听说过谁爬到泰山、黄山之巅,专门看日落,看暮色黄昏。

李商隐写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偏要缀上句“只是近黄昏”,弄得人们很没心情,徒增一种无可奈何的失落感。不过,也有雄浑壮观的,大漠荒凉,王维塞上骑乘,大声歌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夕阳西下,长河落日,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小时候就特喜欢看落日,尤其夏日傍晚看海边日落。下午四五点钟,太阳偏西,徐徐下落。这个时候,太阳没了正午时的热度,光亮度也降低了,不那么刺眼,但仍然是一个白日。我们这座城市的西边是绵延的山丘,所见日落,不过是太阳落到山里,断然看不到王维的“落日圆”情形。天色还没全暗下来,山那边还是一片光明。长大后,才知道山那边还有一片海,是渤海,而过了渤海就是老家山东。每天里,太阳落到山后,就是落回老家,不需要窄窄的船票,落日带去一抹乡愁。

人到中年,依旧喜欢看红日落下。有位朋友买了二十八层楼住宅的顶楼,他把天台修整一番,摆上绿植、桌椅,成了喝茶聊天的好去处。夏风徐徐的傍晚,我们在这里喝茶,不经意间抬头朝西望去,见一轮夕阳缓缓落下。我走到天台边上,注视着夕阳。此时,太阳已经泛起一圈桔红色的光晕,远处几朵白云也被染成淡淡的红霞,一座楼房的圆顶反射着金红色的阳光。光影中,太阳慢慢地落在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后面,只留下桔红色的光芒映在天空,与淡蓝色的天空交织在一起,变幻莫测,像一幅色调柔和的印象派画作。

我又想起王维,让他站在二十八楼上,是写不出“落日圆”的字句,因为没有大漠,没有孤烟,连小时候常见的炊烟都没有,但这丝毫不妨碍夕阳西下。城里的夕阳更像一个归家的人,匆匆而又悄无声息,藏身钢筋水泥“森林”里,静静地歇息,等待明日的升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低头看着夕照下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步履匆匆的行人,都是落日的同行者,有着同一个目标:朝着钢筋水泥“森林”奔去——归家。

几度夕阳红,转眼进入暮年。九年前,我作为省委督导组成员,在营口市工作近一年的时间。工作之余,与营口的同事聊天,他们说营口是中国大陆唯一能看到海上日落的城市。这令我非常惊讶,同时心里也充满了惊喜,能够看到太阳不再落到山里?不再落到钢筋水泥“森林”里?

日出的澎湃雄壮,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年轻的时光,充满希望的年龄。也许是年龄偏大了,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人生起伏,心态变得沧桑一些。这个时候,更喜欢暮色黄昏,喜欢落日的柔美,平和淡雅。营口市地处渤海东岸,西朝大海,又是平原地带,能看到日落大海应该不成问题。只因我工作较忙,大连营口两头跑,一直未能欣赏夕阳坠海之景。

初秋季节,那天是个周日。为了不影响周一营口的工作,我在下午从大连赶往营口。高铁上,营口市的李部长打电话核实抵达时间,并说晚上一起吃烧烤。我有些迟疑,便说在住地吃自助餐吧。李部长笑着说,今天周日休息,食材都是自己在超市里买的,没开发票。我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纪律这根红线不能逾越。刚到住地,放下背包,李部长又打来电话。催促我赶紧过去,还说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很纳闷,一顿烧烤早点晚点有啥不可以的?

乘车赶往约定地点,位于营口高新区西炮台遗址南侧的西炮台南路。司机说,这是一条海滨观光带,也是辽河入海口。说起辽河,我总是“耿耿于怀”。辽河在流经许多城市之后,在营口西海岸入海,硬是不肯再往前一百五十公里,流到大连市内,致使大连市内无河畅流,弄得我们虽是辽宁人却不敢自诩“辽河儿女”。仔细想想,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如同日出日落遵循着天时地利。大连已经三面环海了,又何必非得大河汤汤。

尚未厘清“辽河儿女”的内涵外延,海岸边,石桌上,滋滋冒烟的烤肉,就在召唤着我。刚要落座,李部长却在喊我,先别忙着吃,你看!她,指向大海深处。

远处,海天连成一线;线上,飘荡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

太阳已收敛了白天的炙热,仍然光照强烈,十分耀目。这个时候,太阳轮廓呈现橙红色,像一个圆环箍在白日的外面,斑斑金红色洒落海面,随着海浪一涌一涌。天上呢,风吹散的云朵,亦被染成金红色,霞光满天。近岸处,海鸥披着金色的外衣,翱翔天地之间,俯瞰海浪之上。此时,此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词句,就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夕阳一点点下沉,光亮开始变暗,却愈发红了起来,红彤彤的映照天海之间。慢慢地,夕阳底部的弧线隐入海中,接着下沉,半个暗红色的太阳飘荡在海面上,妩媚而柔美。渐渐地,渐渐地,悠忽一下,夕阳坠入海中,四周一下子暗起来,夜幕降临。这是我见过的最圆、最大、最红、最美的夕阳,她正以海为床,拥涛而眠,醒来注定又是一个灿烂的黎明。

日出日落归山海。我在黄山之巅观日出,在渤海之滨赏日落,太阳何尝不是在看着我,看着人间的繁华和热闹,或许还看到了忧伤和困苦。日出日落亘古不变,而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有限的日子比不得太阳的永恒,唯有在日出日落之间忙碌着、辛苦着、收获着,偶尔忧伤着,落寞着,过着鲜活而真切的人生,感慨日出的雄浑,欣赏日落的柔美,热爱所拥有的生活。人生短暂,每一天都只属于日出日落。

日出日落,行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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