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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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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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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的味道

我是个瘦子,但这并不妨碍品尝美食。这些年,听从远方的召唤,大江南北没少转悠,诗没做成,各地美食倒是吃了一肚子。吃来吃去,归结起来,我还是中意包子。

包子可肉可菜,可肉菜兼得,简单易得,老少皆宜。南宋王栐编撰的《燕翼诒谋录》里有记载:“仁宗诞日,赐群臣包子。”瞧见没,皇帝过生日,请百官吃包子,包子的魅力可略见一斑。包子的种类很多,按馅分类,一般大致分为两类,即肉包子和素包子,素包子在我们这里也称为菜包子。肉包子也好,素包子也罢,各有各的味道,完全凭吃货们自我选择。不同的味道,有着不同的口感,甚至有不同的生活感受,一个个包子走过古老的时光,走在当下的一日三餐里,充心饱腹,铺陈人间。

我是偏好肉包子的,所谓无肉不香,无肉不欢。天津劝业场附近有家店,是狗不理包子的总部所在。那天中午,我们计划是吃一顿狗不理包子,然后自驾车去西柏坡。谁知道这顿包子把我吃撑着了,真的是“吃一个想俩,吃俩就想仨”,就像天津快板唱的那样,“介(这)狗不理包咋(子),它究竟好在哪?它是薄皮儿、大馅儿、十八个泽(褶),就像一朵花。”傍晚赶到西柏坡时,我是硬着头皮做到餐桌旁的,打嗝都是肉包子味道,还怎么吃得下晚餐?

类似这样不争气的故事,不止一次地发生过。在开封考察学习,当地同志请我们吃工作晚餐。桌上的菜品很普通,没啥印象了。只记得当服务员端着盘子,盘子上一个包子颤颤悠悠,摇摇地放在我面前时,两眼一下子就直了。“不顾一切”扑向开封灌汤包,三下五除二“消灭”掉这个包子。大概是吃相难看,坐在旁边的开封市领导赶紧把自己面前的包子推给我,笑着说,好吃吧?再来一个。

喜食肉包子,大概与小时候吃不上肉有些关联,那时家里包包子很少舍得用鲜肉。买一块钱的肥肉,切成小块,放锅里慢火炼制成猪大油,我们这里也叫靠猪大油,留着日后炒菜用。靠猪大油剩下的“肉滋啦”,与白菜或者萝卜混搭,用来包包子,这在当时已经是美味了。前一阵子,与朋友小聚,上了一盘炸至焦黄的“肉滋啦”。我说,小时候没吃够呀?朋友回我两个字:怀想。于是,有关“肉滋啦”的种种故事成为餐桌上的主流话题,这其中少不了“肉滋啦”包子。儿时的回忆,成长中的滋味,总是抹不掉,驻留心间。

那个年代里,偶尔家里也会包一次肉包子。通常不全是肉包子,还有一半是菜包子。为了有所区别,母亲会把肉包子包成圆形,把菜包子包成长形。小小的圆包子,转圈捏出一个连着一个的褶子,咬一口肉汁溢出,面皮外面白白的,内里的酱红色浸到面皮的一半,里边的馅要么是猪肉大葱,要么是牛肉圆葱,团成一团,香腴可口。包成长形的菜包子,捏口处像一条麦穗,里边的馅要么是白菜的,要么是萝卜丝的,太素,口感不好。特别是有时萝卜丝里加上虾皮,味道更加怪异。

久而久之,给我留下个深刻印象,但凡是圆包子就是肉包子,长形包子就是菜包子,圆包子就是比长包子好吃。过去有句老话,包子好吃不在褶上,而我则认为包子好不好吃全在褶上。一见圆形带褶子的包子就心花怒放,垂涎三尺。一见长形捏着麦穗的包子就眉头紧蹙,毫无食欲。菜包子因为缺乏油水,很不受待见,那时班里有小伙伴学习成绩差,大家私下里就送他个外号“菜包子”。

虽然我对菜包子有些成见,但菜包子有自己的高光时刻。前些年,岳父活着的时候,每逢过年,都要包菜包子。在岳父心里,吃不吃不重要,过年的菜包子不包是万万不行的,因为取“菜”与“财”的谐音,菜包子的寓意是过年发财、恭喜发财。

临近年三十,岳父开始包菜包子。他老人家是主力,内弟媳妇是助手,俩人和面的和面,拌馅的拌馅。一锅锅菜包子蒸出来,放凉,等着我们过年回家时连吃带拿。有一次,内弟媳妇悄悄地说,这两天累坏了,蒸包子、馒头、豆包把一袋五十斤的面粉都消耗光了。有时,我也劝岳父别这样累,已经是一个不差吃、不差钱的年代了,没谁在意一个包子的价值。岳父却说,包包子的过程比结果更重要,要的就是过年的忙乎劲、热闹劲,讨个好彩头。

岳父的菜包子与我小时候吃的菜包子完全不同,可以说内容更加丰富。自己生发的黄豆芽,加上适量的豆腐、粉丝、胡萝卜、白菜,调制成独特的馅料。尽管是素馅,吃起来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略微改变我对菜包子的印象。这大概是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来如今的日子好过多来,大鱼大肉有些腻,素与清淡成为饮食的“主旋律”,二来年龄偏大了,在经历了鱼肉兼得、大快朵颐之后,不由自主地选择饮食清淡。菜包子在我们家,因为岳父的执拗,因为古老文化的传承,始终占据着大年三十餐桌的一角,好吃或者不好吃,甚至吃与不吃,都无关紧要了,它已经升华为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凝固在记忆深处。

同样令人怀想的菜包子,还有一种鲜花制成的槐花包子。每到初夏时候,大连人喜欢上山采集槐树花,用来包包子。说实话,我不大喜欢吃槐花包子,仍然把它归类为菜包子,属于“麦穗”大家庭。但在过去,大人们用槐花包包子吃,很大程度上是满足于食欲,在灾害年间更是用以果腹。曾经听老人们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街边、山上的槐花都被撸光了,掺和到玉米面中,包包子、蒸菜饼子,填饱肚子,救了不少人的命。后来日子好了,但每到槐花盛开时,许多人家还是习惯于用槐花包包子,说是尝鲜,我则认为是怀旧,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味道。

生活多姿多彩,包子种类繁多,有些菜包子凭借自身的努力,也会成为当红包子。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大连三面环海,自然是以吃海为主。这样以来,就有了一“款”好吃的包子——萝卜丝海蛎子包子。

秋冬之季,尤其是寒冬的时候,海蛎子最为鲜美。门外传来一声“卖—海蛎—来”,赶紧拿上个小碗跑出去。扎着红头巾的农村大嫂拎着个小铁桶,桶里是冻的有些冰碴的海蛎子。没有秤,五毛钱一饭勺。端着小碗回到屋里,一股鲜溜溜的味道,直扑鼻腔,令人垂涎。

晚饭时,将萝卜丝焯水,用刀拦几刀,加姜末、调料拌成馅。新鲜海蛎子用原浆简单洗一下,单独放在碗碟里。包包子时,先包萝卜丝,最后放入海蛎子。萝卜最普通的食材,因为搭配鲜美的海蛎子而变得美味起来,虽然我们家还是包成长形包子,但因味道鲜美,很受欢迎,这时再看捏口处的“麦穗”,觉得也蛮漂亮的。在困苦的日子里,萝卜丝与海蛎子联袂,打造独具地方特色的美食,演绎满足味蕾的快感,成为回忆往昔的快乐因子。

今年春节,大弟和弟媳两口子,从北京回大连过年,这是新冠疫情三年来的头一回。如今过年,鸡鸭鱼肉,生猛海鲜,应有尽有。初四这天,正不知道吃什么好时,妻子说包萝卜丝海蛎子包子吧。说干就干,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出锅了,不知道为啥,妻子竟然包的都是圆包子。弟弟看着包子说,不该是包成“麦穗”吗?我说,时代变了,或许包成圆包子,是对萝卜丝和海蛎子的尊重吧。弟媳把吃剩下的包子打包,说是明天回京时,给爸妈尝尝,来自大海的味道。

大连人说话硬,“萝卜丝海蛎子”差不多都念成去声,狠丢丢的。大连人常常自嘲,说话有股海蛎子味。其实,大连人的口音与山东口音很相似,因为90%的人老家是山东。以海蛎子味形容一种口音,外地朋友很难想象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调。或许来大连吃一回萝卜丝海蛎子包子,就能理解体会到位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甚至可以打造一方人的口音,乡音难改,萝卜丝海蛎子包子便永恒了,几十年不变,几十年都在。我想,未来的日子里,也一定缺不了萝卜丝海蛎子包子。

圆包子、长包子,肉包子、菜包子,都是包子。包子在古时候被称作“馒头”,据说是诸葛亮发明的,行军打仗时方便将士们吃饭。作为历史悠久的传统美食,包子遍布大江南北。我吃过新疆的烤包子,广东的叉烧包,江浙一带的小笼包,听说成都还有滴着红油的火锅包子,可谓品种繁多,咸甜各异。包子是过去日子里经济实惠的食物,它把面粉与菜蔬、肉类完美结合在一起,简单易得,低调而不张扬,实实在在。在四季轮回的过往中,渐渐成为过来人集体记忆的组成部分,成为人们食物链中一个重要环节,链接过去和现在,割舍不掉。

正因为如此,我喜欢吃包子,简单而平和。一个人不急不慢,走进一家小店。一屉小包子,或者三两个大包子,一碗不稠不稀的小米粥,几瓣大蒜。包子的鲜香,小米粥的软糯,蒜头的辛辣,融合为一体,暖胃暖心。这个时候,便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至少比治理朝纲的皇上闲适,比工于心计的大臣散漫,比戍边征战的将军轻松。生活可以繁复,亦可以简单如包子,只要味道适口,像仁宗皇帝那样,把包子当作“生日蛋糕”来吃,也是完全可以的。

包子,包得下各种菜蔬鲜肉,容得下经年累月的生活。那些飘散在岁月风尘中的包子味道,像一根系住轻舟的绳索,一阵风吹来就会将我拉回到往昔,又一阵风吹过,那绳索松开长长的一截,任我飘摇天地间。就凭这一点,便值得我一手捏着萝卜丝海蛎子包子,一手敲打键盘,写一写包子的味道,包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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