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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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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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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海映山红

懂花识花的人说,杜鹃花又叫映山红。宋代诗人杨万里如是说:“日日锦江呈锦檨,清溪倒照映山红”。

但我总觉得杜鹃这个名称属于花的名字,映山红则是描述杜鹃花开时的状态。这种状态是人们从视觉感受,再到内心体悟:放眼望去,杜鹃绽放,漫山遍野,铺山盖岭;心中感慨,子规啼血,映红山水,映天蔽日。这种的心理,有点像一首老歌咏唱的甜蜜爱情,是“从那眼睛里面到心怀”的过程。

说虽这么说,但这一视觉印象和心理体验,始终未能亲眼所见和亲身感悟到。我们这里没高山,只有丘陵。春来之时,郊外的丘陵山岗上会有杜鹃开花,一簇簇、一片片,从图片上看确实好看,就是规模不够大,气势不足,构不成映红山峦的状态。又常常因生活中这事那事,工作上这忙那忙的,一回回错过花期。这样以来,对杜鹃花的认知,始终停留在盆花上——春节前夕,买一盆花房里培育的杜鹃花,花开富贵,喜气洋洋。春节之后,山野里百花盛开的时候,盆花就“寿终正寝”了。可谓是只见过杜鹃花开,未见过杜鹃花映山红。

说是没见过映山红,也不是十分精准,毕竟十多岁的时候,在电影《闪闪的红星》里见过杜鹃映山红。隐约记得,影片里的花与家乡郊外的杜鹃花差不多,一簇簇、一片片,似乎也没达到映红山岭的程度。不过,那首经典的插曲《映山红》,让我牢牢记住了杜鹃花,知道了杜鹃花就是映山红,杜鹃花能够映山红。

“杜鹃也报春消息,先放东风一树花。”(明·苏世让《初见杜鹃花开》)杜鹃花开,只此一季。这个春天,我恰好在贵州,而乌蒙山腹地的杜鹃花正在绽放。我和妻收拾一下行囊,追随着春天的脚步,奔向大山深处的“百里杜鹃”。

高铁载着我们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毕节市。我俩视“毕节·百里杜鹃”而不见,又换乘另一列高铁,一站地,九分钟,抵达大方县。这一神操作,只因我在网上读到的信息:百里杜鹃坐落在毕节市大方县。

实际上,去大方县看杜鹃花,也不算是个错误。百里杜鹃景区分两个部分,一部分叫金坡景区,坐落在黔西市,另一部分叫普底景区,坐落在大方县境内,一张门票两个景点通用。近年来,毕节市将普底景区纳入百里杜鹃管理区,属于毕节市直接管理。大方县没有了管理权限,大概也失去了对杜鹃花的热情,因此在大方县城内,感受不到一丝花开花放的热烈情绪,好似心如止水。在心疼大方县一秒钟以后,我便在幽幽的夜色中,把心思放在杜鹃忘情的烂漫上,寻觅杜鹃花开的声音,冥想那映山之红。

杜鹃花是一个古老的花卉,也是一个惹人喜爱的花卉。自古以来,在文人墨客笔下,她百般娇媚,千姿百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白居易老先生,这位把写诗词当作日记的大师,是这样写杜鹃花的:“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烂熳一栏十八树,根株有数花无数。”“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从三月杜鹃开花,到花开烂漫,再到花已凋谢,真像日记一样如实记录,朴实无华。

南唐进士成彦雄既写花又写鸟,花鸟同在,花鸟同咏,引出一段“杜鹃啼血”的凄苦传说:

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

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杜鹃啼血” 的传说,有多种版本。大意是古代蜀国有个叫杜宇的人,治水除恶,关心百姓,蜀民拥戴他做国王,称为“望帝”。后杜宇遭陷害,含恨而死。死后冤魂变成杜鹃鸟,也叫杜宇、子规。变成鸟的杜宇仍惦念蜀中百姓,每年三月里不停地鸣叫,似诉说冤屈,又似催促子民不误农时,不负春光。直叫得嘴里滴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杜鹃花。李商隐诗云:“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后半句,说的正是这个传说故事。

夜已深,迷迷糊糊将要睡去,忽见一胡子翁翩然而至。笑问,你明日要去赏杜鹃花?我点头颔首。他接着问道:“因甚对花情未了?”我正诧异,不知如何以对,那胡子翁却笑答:“杜鹃颜色正倾城。”

胡子翁名叫杨守礼,从大明朝穿越而来,入我梦中。

天明梦醒,出租车载着我们沿山脚下的公路疾驰。

乌蒙山,山连着山,逶迤磅礴。心里一阵激动,不由得吟诵道:“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少小就会背诵毛泽东的《七律·长征》,长大一点又会唱《长征组歌》,那个时候便对乌蒙山印象深刻。纵使岁月如烟,那份情结依然留存心间,不承想花甲之年始见乌蒙山的磅礴气势。我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是来看杜鹃花开的?还是来看乌蒙磅礴的?或者兼而有之。

说话间,普底景区到了。换乘游览电瓶车,一溜烟驶入乌蒙山深处。抬头看,天高云淡,青山嵯峨。当我望见漫山盛开的杜鹃花时,我确定自己真的不是来看花的,而是在波浪般起伏的杜鹃花海里畅游,像一条鱼游动在花丛之中。

花如海,杜鹃花的海,海一样的杜鹃花,长浪如锦,波谷似霞。

山如涛,托起一山又一山的烂漫,涌动一浪高过一浪的姹紫嫣红。

虽说我像条鱼,此时却是这般不谙水性,站在花海里不知所措。刚要凑到花前拍个杜鹃花的特写,又退后两步要拍一树的妩媚艳丽,觉得不够劲,场面不够大,往回跑几步,要拍那一山坡的灿烂……扭头,望见山峰,而这山峰就叫“数花峰”。对,我要爬到山峰上,数数杜鹃花开有几多。

沿石阶向上走去,山顶有一个杜鹃花瓣造型的观景台。这一路与其说是爬山,不如说是花下行。百里杜鹃所呈现的杜鹃花都是原生态的,与我们平常见到的灌木杜鹃不同,这里的杜鹃叫高山杜鹃,属于乔木。因此,每一棵杜鹃都是身形高大,有的二三米高,有的三四米高,最高的达到八米之高。高高的树上开满了各色鲜花,大多数花都有拳头大小,大树大花,覆满山坡,完全颠覆了我对杜鹃花“一簇簇、一片片”的认知。

人在山中行,花在头上开。

穿行在杜鹃树下,一些树上挂着标牌,介绍杜鹃品种。以马缨杜鹃为最多,还有大白花、银叶、锦绣等。景区宣传单上介绍,这里的杜鹃有六十多个品种,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天然花园、世界级国宝精品。高山杜鹃花色多样,红似火,粉如纱,白胜雪,还有紫色、金黄、淡黄、绿白等,甚至有淡绿色的花,五彩缤纷,鲜艳美丽。难得一见的是一棵树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据说最多的达七种之多。有微风吹来,淡淡的花香扑入鼻息,令人神清气爽。

“数花峰”是普底景区最高峰。站在峰顶上,原本应是一览众山小,现在则是一览群山艳。环顾四周,杜鹃千树万树地绽放,山与山、峰与峰连成一片,早已成为花的海洋,五彩的世界。又因为遥远,看不清花儿朵朵,只能看见成片成片的斑斓色彩,像抽象派艺术大师涂抹的色块,深红,浅紫,水粉,淡黄……

这让我如何数花?又怎样数峰?在杜鹃花海里,我岂能数清每一朵浪花。忽地想起昨夜入我梦中的胡子翁。因甚对花情未了?我答:杜鹃颜色倾乌蒙。

从数花峰上下来,乘电瓶车一站一站地赏游。

看见半山腰上,有一大片马缨林,树身高大,花冠浓密。远远望去,宛若山间缠绕的一条红丝带,顺着山势迎风飘扬,又似一条火龙,当空舞动翻滚。走近细看,一簇簇花团红得刺眼,如烈焰一般,仿佛在枝头燃烧,红彤彤映照山峦。

马缨杜鹃是景区内最常见的花,也叫“索玛花”,正是人们常说的映山红,另一个版本的“杜鹃啼血”传说。相传远古的时候,有一位美丽的彝家少女叫索玛,是大土司普勒的三公主。她爱上了牧羊的彝家小伙阿哲,两人私定终生,却遭到普勒的反对。两人逃离家园,寻求幸福生活,偏又遇到一个头人看上索玛,害死阿哲,逼迫索玛成婚。索玛誓死不从,跳下山崖徇情。她的热血化作火红的马樱杜鹃,灵魂化作杜鹃鸟,日夜呼唤爱人的名字——阿哲,阿哲。

人们为了纪念索玛,便把这种红似血的杜鹃花叫做“索玛花”。直到今天,百里杜鹃管理区的彝族同胞,仍然以杜鹃花作为图腾崇拜。在金坡景区里,游人会看到一座彝族姑娘的石雕像,那就是有一个花的名字和花一样美丽的索玛姑娘。

漫山花色随风摇曳,这是杜鹃在呼唤,我们索性不坐电瓶车了,任性地走在山腰公路上。一会儿向山坡上的杜鹃林走去,一会儿向坡下沟谷中的杜鹃丛走去,以一树繁花或绵绵花海为背景,左拍一张,右拍一张。妻子大呼小叫,“快看,这一树的花儿多鲜艳呀。”“你瞧,这树上的花朵有碗口那么大了。”“哈,这古树盘根错节的,繁花朵朵,独树成春呀”“哇,这树开着黄白两色的花耶。”

走着走着,我们走到“奢香岭”下。这个杜鹃盛开的山岭,据传说,就是那年三月,奢香夫人与头人霭翠谈情说爱的地方。望着满山红杜鹃,我想起昨晚胡子翁入梦前那段游览。晚饭后,我们去购买食物和水果,为今天乌蒙山中行做准备。我和妻子性格不大相同,她话多善谈,我相对沉默寡言。所以,她做了讲师,四处游说,我做了文字工作者,埋头写作。这不,买水果时,她还不忘与收银员打听附近有啥好玩的?收银员说,去奢香古镇吧。

十多分钟的车程,我们就到了奢香古镇。夜色下,古镇色彩斑斓,灯火闪烁,也算是一处漂亮精致的小镇。但四周仿古建筑和那个非常艺术的梯田,都说明小镇不古,梯田非田,没有时光雕琢,仿造得再逼真,还是缺乏古色古香的韵味。细一打听,原来是一家大名鼎鼎的房地产集团出资新建的,属于扶贫项目。这里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坑,开发商把坑改造成梯田,又在周边建设一批仿古建筑,成了一个景点。虽然不是真正的古镇,但整个项目,尤其是把巨坑改造为梯田的创意,令人佩服。

古镇不古,但奢香夫人的故事很古。奢香夫人元末明初人,十七岁时嫁给水西彝族首领霭翠。霭翠病逝后,因儿子年幼,二十三岁的奢香夫人摄理了贵州宣慰使一职。她在摄政期间,筑道路,设驿站,聘汉儒,抓农耕,促团结,推动了水西地区经济文化发展,成为维护地方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的巾帼英雄。

从古镇回到民宿,老板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询问我们去哪里玩了?我们说去奢香古镇了。老板说,凤凰传奇唱过一首歌就叫《奢香夫人》,可以听听。

此时,我站在“奢香岭”下,耳畔响起悠扬的歌声,“你来过年华被传说,百里杜鹃不凋落……”是的,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满山的红杜鹃见证了曾经的风风雨雨,和今日的和和美美。

时值中午,我和妻子从普底景区出来。心已经被杜鹃搅动的波澜起伏,便又奔向金坡景区。路途不远,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却是从大方县跨入了黔西市。

电瓶车把我们拉到了百花坪,一下车又是一头扎进杜鹃花海。这是一个广场式的景点,左手边杜鹃花下是索玛姑娘的石雕像,气质优雅,飘逸脱俗。右手山坡之上,耸立一座翘檐飞角的亭阁,“望花楼”掩映在花丛之中,像一艘飘荡在杜鹃花海中的画舫。左右之间是绿茵如织的草坪,宛如一块绿毯斜铺在红花绿叶下,一树树杜鹃张扬着或红或粉的艳丽,依着山坡绵延向上。

我们的双脚似乎不甘心停下来,而肚子却提出抗议。择一花香处,席地而坐。打开背包,拿出面包、香肠,还有温热的茶水,开始我们的简餐。天蓝蓝有白云飘动,春日和煦,不冷不热,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百花坪也是每年彝族的插花节、苗族跳坡节的表演现场,可以想象那时这里是怎样的载歌载舞。

不远处,五位彝族妇女身着民族服装,一起合唱一首彝族民歌。起初,我是侧耳细听。听着听着,忍不住起身,站到她们身侧,欣赏起来。她们唱得淳朴自然,不亚于专业歌手的无伴奏合唱,曲调悠扬,和谐动听,可惜我听不懂歌词。

简餐之后,我们登上了“望花楼”,俯瞰山上山下绵延起伏的杜鹃花丛。金坡景区的杜鹃,红色花要比普底多一些,显得更加热烈红火,天然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一张色块拼接的木刻版画。从“望花楼”旁边的小路,走不多远,就是“索玛桥”,一条架在两山之间的步行吊桥。桥下是深深的沟壑,两侧陡直的山崖上,开满多色的杜鹃,缤纷如霞、灿烂若锦。沟壑成了花团锦簇的花谷,花谷飘来淡淡的清香。妻子感慨道,杜鹃花的生命力真强,不嫌土地贫瘠,不怕地势险要,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大山每一寸土地。我补充道,还“霸占”了山里人和山外人的心。

走过“索玛桥”,穿过又一片花径廊下,我们乘坐电瓶车去往下一个景点。车上坐满了游客,一个个兴致勃勃,南腔北调,不住嘴地赞叹杜鹃花美。一位“过来人”说道,这没到盛花期,没有我上次来开得旺盛。他没说错,虽说已经是三月三十日了,但受阴冷天气影响,杜鹃花还没全部绽放。我问开车的小伙子,今天花开有多少?小伙子说,照比往年开了不到三分之二吧。大家都说,这已经够壮丽绚烂了,真是到了那三分之一也绽放的日子,怕是我们都挤不进来。

这时,坐在我前排的一位大哥说道,花不是为人开的,只为它自己。这极富哲理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本来也有点抱怨天公不作美,没赶上盛花期,但现在释然了。几百年来,甚至上千年,杜鹃花就在这乌蒙山里生生不息,你来或者不来,你来早了或者来得略迟,她都要迎风绽放,这是她自己怒放的生命。

车沿坡而下,山峦起伏,山岭之上杜鹃花灿烂绽放,映红了山坡,映红了游人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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