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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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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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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是座山

重庆简称“渝”,别称“山城”,伫立于中国的中西部,背靠青藏高原,俯瞰着嘉陵江、乌江汇入滚滚的长江,像一位壮实的汉子,拔山扛鼎,器宇轩昂。

重庆是座山,巍峨,雄伟。

六月初,万木葱茏,鸟语蝉鸣。我第四次踏上重庆这片热土,好似老友相逢,兴奋不已。但心中还是有一丝愧意,前三次的走马观花,难免对这座千年古城产生疏离之感。

那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公务在身,行旅匆匆,不是开座谈会听汇报,就是在同行陪同下考察这里或那里。至于风土人情、山水景致,只停留在解放碑、磁器口、洪崖洞、渣滓洞上。说我来过重庆,又是那么陌生,像山城里飘过的雾,看得到朦胧的山头,却瞧不见山间的葳蕤和繁盛。当时就想,有朝一日一定要深度游历山城,走进大“山”深处,感受“山”之嵯峨,如同贾岛笔下的隐者“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最初知道蜀国、巴渝、江州(重庆),是从收音机里袁阔成的评书《三国演义》听到的,白帝托孤、张飞断头的故事记忆犹新。重庆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巴渝文化发祥地,有着三千余年建城史。随意翻下重庆历史,会令人大吃一惊:距今二百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早期,中国最早的人类“巫山人” 出现在重庆巫山县,距今两万年至三万年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铜梁文化”出现在今重庆铜梁区,夏商时期在巫山地区催生了早期的巴国文明……

历史稠厚有时会束缚城市的手脚,端着一副古老的架子。文化积淀过于繁杂往往会失去本质,容易成为一种表象,产生曲高和寡的疏离感。然而,幸运的是重庆并没有被厚重的历史镇住,亦未陶醉在千年文化的沉湎中,它以满街飘荡的辣味,和硬、直、平的方言“要得,要得”,不加掩饰地把火辣火爆的一面呈现出来。不管是重游,还是初游,丝毫没有违和感,一下飞机或者一出高铁站,重庆便在心里真切起来、亲切起来。

此时此刻,我走出江北机场。天色阴沉,乌云密布,心中却有一缕阳光照射,我知道梦想照进了现实。一部手机、一台单反相机,背上双肩包,我就是那个“隐者”,乘上地铁,融入这个三千多万人口的超级大市,沿坡路,过大桥,登台阶,欣赏山城景色,品味山城生活。

我的“山中游”,从湖广会馆开始。会馆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直面长江,气势宏伟。

走进会馆,里面七通八拐,有大殿、戏楼和庭院,雕梁画栋,玲珑剔透,既有江南园林的雅致,又兼具徽式建筑的严谨。这样的地方,真不该步履匆匆、走马观花,理应沏一壶好茶,与重檐翘角、粉壁彩屏、雕花门窗,甚至门外石雕的文武狮子,来一次心灵对话,倾听过去与现在的巴渝故事。我从翘檐下望去,宽阔长江上一桥飞跨,桥上车来车往,桥下船只驶过,湖广会馆见证了重庆作为繁华商皋的历史进程。

如果说在依山而筑的湖广会馆,没有体会到“山”之魅力,那么不远处的白象居,则淋漓尽致地诠释了山城的魔幻。这是一个由六栋并排单元楼组成的居民小区,二十年前建成交付后,成为五百多住户安居乐业的家。依山就势的独特建筑,魔幻般的空间布局,吸引众多游客来此打卡,竟然成了网红景点了。白象居紧邻长江,地势北高南低,最高楼层为二十四层。小区在三个高度不同的楼层设置了出入口,将居民楼分为三段,每段6至9层,不设电梯,居民步行上下楼。

拾级而上,进入白象居楼内。向外看了一眼,这个入口实际已经是六层了。这一层设有一个空中连廊,几家麻将馆发出搓麻将的声音,不少居民经营起小卖店、咖啡店,卖些冰镇饮料、冰粉凉虾、锅巴洋芋等小吃。尽管步履平地,连廊上的单元楼层却不相同,四单元的十四楼与五单元的十五楼是邻居,一墙之隔。再往前走,看到门牌号又成十六楼了。

连廊里挤进不少游客,寻求一个好位置,等待着长江索道车从楼前驶过,这样可以把东水门大桥和索道车定格在镜头里。连廊里有的墙体已经斑驳,粗大的管道裸露着,一些住户门口贴着燃气报数表。我们眼里的“8D魔幻城” 、网红打卡地,不过是重庆人日常所居,他们上楼下楼,上班下班,或者忙乎其它的营生,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在重庆,这样依山或者临江而建的建筑,把立体化演绎到了极致。记得,上次来重庆,住在洪崖洞附近的宾馆。在一楼酒店大堂办好入住手续,乘电梯上楼休息。晚饭时,刚要按下行电梯,却被陪同的人拦住,他按上行,说是车在楼上。电梯到了顶楼,竟然又是一楼,还有个酒店大堂。出门四顾,原来是另一条路,另一种景致。难怪有人说,在重庆打车一定要搞准定位,否则很有可能你在一楼等车,司机开到十一楼接你。重庆就是这样,成为一个极富层次的城市,山是重峦叠嶂,水是交汇贯通,楼是错落参差,就连高大茂盛的绿树也是一层层向上的。

吃过一顿重庆老火锅,捂着辣得有些麻木的嘴,在解放碑拍照留念。解放碑记录着重庆的历史与文化,支撑着重庆过去和未来。如今这片区域繁华似锦,早已是重庆中央商务区,成为城市名片和文化符号。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又一次站在江岸,仰望洪崖洞。洪崖洞早先叫洪崖门,是古重庆城门之一。如今这里改造成为重庆市重要的景观工程,由吊脚楼、仿古商业街等组成上下十一层的景观,依山、靠崖、临江,悬虚构屋,陡壁悬挑,重现老重庆临江危崖下的生活。

虽然洪崖洞早已不是城门了,但骨子里还留存着城门的气势,高耸之中尽显端庄大气,自带三分君临天下的威严。璀璨的灯光,将洪崖洞装点的金碧辉煌,流光溢彩,一片金灿灿的,平添了几分豪气。此时,憋了一天的雨,纷纷扬扬落下。雨雾中,洪崖洞又是另一番景色,朦胧之中透着一丝妩媚,那些横平竖直的建筑线条,似乎柔美了许多。如织的游人纷纷撑开雨伞,一瞬间江岸“花”儿绽放,与洪崖洞的妩媚遥相呼应。

我没带雨具,赶紧打车回酒店。是夜,伴着雨声,沉睡 “山”中,明天山城又有怎样魔幻的情景?

翌日清晨,雨已经停了,天空还是阴阴的。这样的天气非常适合出行,不用顶着火热的日头,不冷不热,舒适惬意。

换乘了一线地铁,我坐上了轻轨2号线,开往李子坝方向。重庆轻轨2号线是单轨悬空式的轨道交通,几乎全程都是在空中游走,堪称最适合观光的轻轨线。车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山城独特的地形地貌,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一遍遍、多维度地展现山城丰富的层次感。

一列轻轨转过一个弯,徐徐驶向一座大楼,开到大楼内部时,停车上下客。李子坝站因为轻轨穿楼,成为网红打卡地。轻轨站使用的是大楼六层和七层,往下五层是商务用房,往上就是住宅楼。那么是先建的楼,还是先修的轻轨?都不是。山城缺地,好不容易在山崖边找块空地,既想在这里盖楼,轻轨也要打此经过,干脆轻轨与楼同时建设。前些年,央视新闻新媒体推出一个微视频《新中国70年成长地标》,其中就有李子坝轻轨站。这是山城人的创想,也是山形环境下的生存智慧。

我没有在李子坝下车,而是在下一站“佛图关”下车。走过左手边的出站口,面临两难境地,下行是绵延的台阶,上行是高高耸立的楼梯,我实际是站在半山腰上,那就爬山好了。沿台阶向上,在缓步平台稍事休息。斜斜的山坡长满绿植,像绿色的瀑布倾泻而下,浓绿中一辆漆成天蓝色的轻轨列车缓缓驶出,沿着山腰徐徐前行。车身上写有“开往春天”的字样,若真的是春季,漫山绽放的花儿,裹着轻轨列车前行,一定令人心醉。抬眼,高楼林立;低头,江水平平。我这是在山里?还是在城里?亦或是在梦里?

走完这些上行台阶,相当于翻越一座山。沿着马路行走,实际上就是走在李子坝的上方。路边一座山门,写着“鹅岭公园”四个字,信步走进去,随意游览一番。这个公园早年是私家园林,清末重庆富商李耀庭的别墅。公园不算大,但构造得非常雅致,小桥流水,重檐翘角。绿荫下,亭阁中,一些老年人在喝茶打牌,惬意得很。行至高处,在一观景台驻足,南望长江,北眺嘉陵江,路上车来车往,江面船鸣声声,林立的高楼和跨江的大桥倒影水中,重庆两江风光尽收眼底。

沿石板路下行,被路边矮墙上一排黄葛树所吸引。它的树根裸露在地表,却又像章鱼的爪子,牢牢地抓住地面和矮墙,并向四周延伸,矮墙看上去像被粗大的绳索缠绕。这是黄葛树的生存智慧,用自己的力量加固矮墙,墙不倒,树就不倒。

从鹅岭公园一路下坡,很快就到鹅岭二厂。鹅岭二厂以前是印刷厂,倒闭破产后,改为文化创意园区。一栋老厂房,粗大的管道,掉漆的扶手,吸引许多年轻人来这里拍照。看看四周年轻的脸庞,觉得自己太突兀了,况且我曾经在类似的厂房里工作过十五年,熟视无睹,赶紧离开,让年轻人欢笑去吧。

此时,我要回到李子坝轻轨站。车站在四百米开外,隔着三条马路,看上去不远,但实际是下山,要走过近三百级台阶。还好我是往下走台阶,一些人是从李子坝到鹅岭二厂,要向上攀爬台阶,所以对向不时有人气喘吁吁地问我,还有多远?其实,可以打车,也可以乘坐公交车,但将错失与山城近距离亲密接触。

拾级而上,或者沿阶而下,一个真实的山城徐徐呈现眼前。七高八矮的居民楼,大多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凌乱且有些陈旧地伫立在山坡上,透出一股沉重的时代气息,簇拥着一米多宽的巷道楼梯。巷子两旁有叫不上名字的树木,青翠葱茏,青石台阶干净整洁,遇到人少坡缓的地方,格外清幽,令人忍不住会想:在看不见尽头的台阶之上,会不会藏着不一样的东西?

巷道两侧有人摆摊,售卖饮料、扇子一类的小物件,却是无人售货,自己取拿,按价扫码。一位快递小哥神闲气定地跑进一个小院里送快件,也许这户人家这边是一楼,转过去就是八楼了。树荫下,几位老者摇着扇子,说着笑着,谈论着饶有兴趣的话题,我只听懂了“要得,要得”。台阶转角处,一位大姐正在售卖五彩头绳,年轻女孩坐在青石台阶上,大姐魔术般将彩色头绳缠绕在女孩飘飘长发上,煞是好看,年轻真好。

这是山城毫不矫揉造作的即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山城的烟火气藏在市井百态中和阡陌巷道里。站在李子坝轻轨站,仰视走过的三百多级台阶,我想起了鹅岭公园里那排黄葛树。说实在话,生活在“大山”里,指定没有广袤平原的舒适。然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重庆人如同黄葛树一样,选择在山地的生活,也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比如错综复杂的“白象居”、轻轨穿楼,还有高高的山坡和长长的楼梯。

终于来到李子坝观景平台。一大群人仰着头,举着手机,等待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轻轨列车进出大楼。还有人张大嘴巴,拍摄“吞吃”轻轨列车的瞬间。看来,以后来重庆,不单要吃小面、老火锅,还要吃2号线轻轨车。人家出行的交通工具,我们乐而开怀的旅游项目,山城就是这样不经意间便制造出生活的乐趣,像街头巷尾重庆人的笑脸,简单易得,朴实率真。

重庆第三日的安排,我定位在龙兴古镇。“小红薯”上有人说,这里还保存着原始的古镇风貌,岂能错过。

这样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拥有大量的古镇,不足为奇。磁器口古镇的繁华热闹,早已消褪了古镇的沧桑。我去过多次,每次都把它当作商业街区来逛。而位于两江新区的龙兴古镇则被誉为重庆最有烟火气的古镇之一。这座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古镇,静静地守候在铜锣山和明月山之间,颇有藏在深闺不为人知的淡定。

转乘几次地铁,在龙兴站下车。当我站在龙兴古镇的山门之外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错综林立的脚手架,到处披挂的绿色织网,原来古镇正在进行“提档升级”改造工程。我不死心,试图在脚手架间找寻古镇的沧桑,但只有一条老街勉强可以通行。大略地看了看龙兴寺,几个闭门上锁的祠堂。古镇老街民居,有的建筑正在维修加固,有的已经拆掉,大概准备重建。一位老人家靠在山墙下,慢条斯理地编织箩筐,脚手架、水泥搅拌车似乎都与他无关,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打麻将的声音。我突然有些担忧,担心有一天再见到古镇时,它的岁月之痕已被抹平,徒留浓浓的商业气息。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既然看不得龙兴古镇,那就去铜锣山看看,反正重庆是座山。真让我说着了,908路公交车行驶在山腰间。公路上方是巍峨的山头,苍松翠柏,绿意盎然。公路下方是居高临下的山体,一片片竹林,摇曳山间。天上下起了小雨,雾气沿着一个垭口慢慢升腾,汽车便一头扎进白雾中,好像进入了仙境。好想在如画的风景中一直乘坐下去,不问终到何方。但不得不在石壁新村下车,我到达目的地——铜锣山矿山公园。

人刚站到绝壁上,就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绝壁环绕之下,一潭碧水,泛着宝石般的光泽,像传世的绿宝石,幽绿而明亮,令人疑心是不是到了九寨风景区。矿物质染成的绿宝石的湖,在微风细雨中,荡开层层涟漪,波澜不惊。岸边绿树苍翠,三角梅绽放着酱紫色的花朵,绿草茵茵,曲径幽幽。此时天空又飘起小雨,对面绝壁上国画泼墨般的痕迹,在雨水的润泽下,愈发清晰,深浅有致,别具风韵。静静地看着绝壁、绿潭、花草,心像被洗过一般,空灵,舒畅。

谁能想到,眼前的碧水幽潭,十年前竟然是千疮百孔的矿坑。这里曾经是渝北区最大的石灰岩采矿区,大约自明清时期开始开采石灰石,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达到顶峰。大规模露天采矿造成土地损毁,植被破坏,生态退化严重。二〇一二年,重庆政府全面关闭采石场,遗留下近四十个大小不一的废弃矿坑。经过一系列科学规划和部署,重庆人将废弃遗留的矿坑,打造为独具特色的矿坑遗迹景观。这些形态各异、绝壁环绕的蓄水矿坑,蝶变成青山绿水,宛如镶嵌在铜锣山脉的一串珍珠。

时间关系,我不可能看遍大大小小所有的矿坑,只看了七号和八号坑。回望藏在大山深处的迷人景致,层叠的山体,笔直的绝壁,碧绿的湖水,人与自然共同制造的鬼斧神工,呈现的是重庆人的智慧和对高山大川的敬仰。

我匆匆赶往石壁新村车站,乘坐晚班的908路公交车返回重庆主城区。是进城?还是进山?一时我也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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