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濯”字,如今不常用。但它自带的古风古韵气质,常会令人跨越今古,回到两千多年前:“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正是屈原先生在《渔夫》中的“濯我缨”“濯我足”,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看到濯水古镇字样,便毫不犹豫地把古镇添加到旅行日程上。循着“濯水”二字的召唤,我和妻子从重庆黔江区长途汽车站出发,奔向二十多公里外的濯水古镇。
大巴车很快驶出黔江主城区,沿着319国道行驶。车窗外,山峦起伏,林木茂密,像一幅任性涂抹的水彩画,车动画展,绿意盎然的斑块便从眼前一帧帧闪过。时不时会看见路边或是庭院里,一树的金黄,那是枇杷果成熟了。枇杷也叫“金丸”“卢橘”,“卢橘垂黄雨满枝,山禽饱啄已多时”(元·陈颢),写的就是初夏刚起、南风微醺时,枇杷成熟季节的景色。累累的“金丸”垂悬于枝头,远远看去金灿灿的一片,望而垂涎。难怪明朝高启先生要千叮咛万嘱咐:“居僧记取南风后,留箇金丸待我尝。”
透过绿油油的树木间隙,可以瞥见蜿蜒碧绿的河流,说不准河流的名称,也许是乌江,也许是阿蓬江。“濯”字的本意为洗,屈原先生的濯缨、濯足既是洗帽带和洗脚。因而河流多才能称其为“濯水”,濯衣,濯菜,濯浴,濯一切可洗之物。这或许是濯水古镇名字的由来吧?说实话,除了“濯”字的魅影吸引,对古镇我是没有一点感性认知,只好这么去猜想。
到濯水古镇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入住民宿,洗把手脸,最急迫的一件事就是填饱肚子。从乘火车到黔江,辗转去汽车总站,再到去古镇的路上,看到最多的饭店招牌就是“黔江鸡杂”。出民宿大门右转,不到二三十米就是古镇的“白虎广场”,广场周边的饭店也都主打黔江鸡杂。这个菜不是传统菜肴,几十年前,当地流行吃歌乐山辣子鸡,剩下的鸡杂没人吃,店家将鸡杂与泡菜一起炒了,自己吃。谁知道,一下子流行起来,成为黔江招牌菜,如今要经营黔江鸡杂,首先得成为黔江鸡杂协会的成员。
鸡杂与辣椒、泡椒、葱姜蒜热油烹饪,大火爆炒。最后,盛于小锅中,文火慢煨。边煨边吃,鸡杂脆嫩,满口鲜香,热辣盈口,重庆特有的辣味弥散开来。生活的本质,并不像小葱拌豆腐那样一青二白,但也不是繁复如天上数不过来的星辰,就像眼前一小锅鸡杂,一旦入味,鸡心、鸡胗、鸡肠、鸡肝本不入流的食材,便都有了高光时刻,走上前台,独领风骚。
二
吃饱喝足,我俩便亟不可待地走进古镇,直奔风雨廊桥而去。
不知从何时起,我偏爱上结构独特、造型优美的廊桥,不管是陆地上,还是河流上,一看见廊桥便心生美好。廊桥亦称虹桥、蜈蚣桥,大约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就有了关于廊桥的记载,其繁荣于唐宋,鼎盛于明清。廊桥是桥,架在河流、山涧、沟谷之上,使得“天堑变通途”,方便人们出行;廊桥是屋,桥上有廊脊为顶,两边开窗,遮阳避雨,供人们休憩、交流和聚会,甚至祭祀、买卖交易。桥梁与房屋有机结合在山中河上,可谓珠联璧合,增强了人们的安全感,满足人们的庇护需求。荏苒的时光赋予廊桥历久弥新的文化色彩,承载着记住乡愁、传承文脉的重任。
三月,我在贵州的千户苗寨,见识了白水河上的九座廊桥。在苗寨廊桥又被称作花桥、福桥,这种集桥、廊、亭三者为一体的桥梁建筑,好似楼阁亭台置于水面,关风蓄气,连接两岸。廊桥还是苗族青年男女约会的地方,小河弯弯,河水欢欢,廊桥之上谈情说爱,想想都那么浪漫,令人向往。
廊桥的文化魅力如同拂面的春风,催生柳絮悄无声息,融化冰河则气势澎湃。如果我说一个大家都喜欢的美国电影《麦迪逊之桥》,很多人一定是一脸蒙圈。换成《廊桥遗梦》呢?许多人一定是拍手叫好。将平淡的《麦迪逊之桥》引进中国廊桥元素,立马增添无尽的浪漫色彩,和一泻而出的唯美意境。尽管廊桥很中国,电影很好莱坞,即使不看电影,但闻其名,恐怕都要陶醉其中了。廊桥就是这样以厚重的历史为底蕴,以古色古香的造型为精粹,惹人喜爱,令人留恋。
从一座古戏台下穿过,拾级而上,登上窄窄的芭茅岛,像飘在河面上一枚树叶的小岛。抬头看见廊桥之首,翘角飞檐下三个苍劲大字“沧浪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掷地有声的千古绝唱,回荡在脑际。我想,“沧浪桥”应当是从中取意的。
漫步廊桥之上,仿佛徜徉在山水之中,远山近水如画一般映入廊窗。继续往前走,见不少当地居民坐在廊桥两侧的长椅上,摇着蒲扇,唠着家常。也有一些老者围拢成圈在打扑克、下象棋,显然他们很喜欢在廊桥上惬意地休闲。我对妻子说,我们也在这里坐会吧,吹吹风,赏赏景。
透过宽大的廊窗,向东望去。薄暮初上的天空下,一黛远山略显朦胧,碧绿的阿蓬江由山边缓缓流来,蜿蜒在古镇城外。右岸就是古镇所在,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沿着山势,一排排层层向上,像出征将士一样昂首挺胸,雄伟,端庄,大气。
濯水古镇地处重庆东南,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古镇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唐朝,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镇子三面临山,一面环水,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伫立在阿蓬江畔。大约从古镇形成之日起,人们便在江上建筑了廊桥,从廊桥上走过,走出大山深处,从廊桥上走进,走回故土家乡。然而,风霜雨雪,各种战事,甚至人祸,廊桥便在毁掉与重建中走过千年的岁月。
最近一次毁掉,发生在二〇一三年的冬天。一场无名大火,烧毁廊桥主体木制结构。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电视新闻里,熊熊的大火映红半边天,烈火中闪现出廊桥上的龙脊翘檐。当时,我是和妻子一起看的电视,心疼得不得了,直呼太可惜了。谁知道,时间一长我俩都忘记了被烧毁的廊桥在濯水古镇。此时,我坐在廊桥的木椅上,不经意间把一切都回忆起来了,便对妻子说,这里就是我们看到被火烧毁的廊桥所在。
妻子如梦初醒,瞪大眼睛说,它涅槃重生了?!
三
我没回应妻子的惊问,起身向廊桥深处走去。
快要到对岸时,那一段廊桥正在维修中,无法通行。我俩从廊桥走出,漫步与芭茅岛相对的一个无名小岛上。这里春天时一定是百花争艳,现在只剩下极少一部分花儿还在开放,黄黄红红的小碎花摇曳岸边,与河中的水草相映成趣。我与妻子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从这里可以望见河水幽幽,可以环视廊桥起起伏伏,波浪般起舞。
濯水古镇的风雨廊桥,建在“一江一河”与两个小岛之上。江是宽大的阿蓬江,河是无名小岛与岸边之间的蒲花河。也有一说是建在“一江两河”之上,那一河就是芭茅岛与河岸之间夹着的一条小河,当地人称之为“濯河”。实际上,所谓濯河完全是阿蓬江遇到芭茅岛后,分出的一个河汊。这样命名河流,倒也符合“濯水”的特点,河多水多,才为濯水。
二〇一四年,古镇人收拾起伤痛的心情,开始重建廊桥。重建后的风雨廊桥全长658米,从濯河开始由南至北,依次是濯河怀远、唐钟长韵、彩虹伏波、蒲花飞龙四个区段。每一段采用的营造技法不同,造型不同,像一首流畅乐章呈现出的节奏,富于变化,赏心悦目。廊桥之上,桥、亭、塔、阁集合于一体,远远看去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飞舞,动感十足,气势恢宏,古韵悠长。
从手机上搜索,得到一个信息。那个在十年前被焚毁的廊桥号称亚洲最长,而眼前这座重建的廊桥,已经被评为世界第一长廊桥。“可是”,妻子指着江面上数根巨大的水泥桥柱说:“这个廊桥还能算古迹吗?”我想了想说,算不算古迹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十代人甚至几百代人不懈地传承,它才走过千百年的风风雨雨,成为一个地区地标建筑、精神家园,这是一个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我指了指缓缓流淌的阿蓬江,接着说,就像这条江虽然不再流淌唐风宋韵,但仍然是从远古走来,见证了古镇从无到有,从微小到壮大,从落后到发展……
我欣喜地告诉妻子,就在前几天,国家相关部门制定了《廊桥保护三年行动计划(2023—2025)》,系统性加强廊桥保护研究利用工作。显然作为融合山、水、田园景观和古村镇、街道的廊桥,作为反映人文传统、记载缕缕乡愁、传承历史文脉的廊桥,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保护、研究、管理和展示利用。
濯水古镇的风雨廊桥,哦,不,所有的廊桥都将涅槃重生。
四
西边山峦之上,天空已经泛起一抹橘红,给廊桥披上淡淡的金色。本打算坐等黑夜降临,欣赏廊桥夜景。但时间尚早,这里的天全黑下来,怎么也得晚上八点多钟。妻说,这段时间我们不妨到老街走走。
濯水古镇是武陵山区不多见的土家族水乡,据说是“五街七巷三宫七院”的格局。作为游人,我们搞不清楚究竟是哪五街七巷,哪是三宫七院,我们只管沿着临江的那条老街闲逛起来。从写有“濯水”字样的牌坊下走过,便进入古镇老街,磨得发亮的石板路,踩上去有一种光滑圆润的感觉,迎面一块石碑,“天理良心”四个大字,则硬朗朗警醒着古往今来的商人。因为守着阿蓬江这个古时候重要的交通渠道,濯水古镇一直是重要的驿站、码头和商埠,商贾云集,商号、盐号、钱庄遍布小镇,会馆、学堂、吊脚楼、四合院、名人老宅,临江而筑,错落有致。
我俩漫无目标地走在老街里,穿行在古朴的宅院间,时而透过店铺的厅堂或者老屋之间的间隔,居高临下地眺望一碧幽绿的阿蓬江。忽然被一种糖吸引住了,因为这糖的名字实在不雅,竟然叫“狗屎糖”。买了一小包尝尝,味道不错,酥脆甜香,还不粘牙,真想不明白,入口的食品咋弄这么个恶心名字?
走累了,买了两杯冰饮,坐在店外大树下。这里有一张方桌,用仿铜材质塑了两个人像,他们坐在桌旁喝茶,我俩坐在他俩对面喝水。忽闻一阵奇香,清新自然,沁人心脾。抬头看见大树上开满淡黄色的小花,妻子虽然说不出树与花的名字,却能讲故事。她说,早年在上海街头,每到这个季节,有阿婆在街头售卖这种花,五六个一簇用细线串起来,女人买来别在衣服上,散发一股迷人的香气。
妻子就这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并没有往心里去。等到月底回到家里,在江山文学网上,看到北方雪飘飘老师的散文《闻香黄桷兰》,才确信真有这花,真有戴这花的女人。不由得散想起来,那个傍晚,古镇老街,应该遇见一位佩戴黄桷兰花的旗袍女人,幽幽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四溢的香气碾压世上所有的香水。因为,她胜在古朴自然,如同我和妻子在古镇里的散漫随性,不听俗事,不与谁争。
喝过冰饮,闻过花香,我俩顺着窄窄的台阶,下到江畔。江岸没有栏杆,自然而然得如同黄桷兰树野生生地生长。我们坐在江边台阶上,抬头可见风雨廊桥全貌,这是观廊桥夜景的最佳地。廊桥的灯已经亮起,但天色还没全黑,阿蓬江的幽绿还隐约可见。阿蓬江又称唐岩河,一条在国内不多见的由东向西流的河流,流过重庆黔江、酉阳后,在龚滩汇入美丽的乌江。阿蓬一词在土家语里,是雄奇秀美的意思。但濯水古镇这一段只见秀美,不见雄奇,水流格外的舒缓,如果不是偶尔漂过的水草,几乎看不出它的流动。
像一只巨手扯起一块黑色的大幕,罩在古镇上空,夜色完全黑了下来。黑黑的夜色,衬托着流光溢彩的廊桥愈发明亮,亭阁、翘檐、长廊披挂着金色的光芒,从江岸这边向对岸延展,起伏闪动,如同飞龙在天。金黄色的灯光,点染桥下,阿蓬江泛出一条长长的亮带,也是由此岸向彼岸延展着,而且随着江水微微涌动,宛若金丝带翩然轻舞,一上一下,光影涌动,恍然如梦。
江岸,昏黄的路灯下,我和妻子静看飞龙在天、彩练飘舞,心如水濯,任由时间消散。回头,暗夜之下,已看不清阿蓬江曼妙的身姿,亦无法辨识阿蓬江的幽绿。但我知道阿蓬江在欢快地流淌,因为耳边有江音,江上有清风。
五
我和妻子从江岸回到“沧浪桥”桥头,走进灯光映照下的廊桥。不是有人说,白天不懂夜的黑嘛。我们要近距离感受黑夜中廊桥的风姿,把白天与黑夜两个廊桥记在心中。
从廊桥上下来,见时间不早了,准备回客栈休息。走到白虎广场附近,看见一名保安拖着个大铁槽子,槽子里竖着树枝和木板,保安手里拎着一个桶。我对妻子说,这是要搞篝火晚会呀。赶紧在路边树下坐定,等待晚会开始。
保安把桶里的汽油浇在木材上,点火,烈焰升腾,映红古镇的夜晚,映红游人的笑脸。土家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主要分布在湘、鄂、渝、黔交界地带的武陵山区。生活在武陵山区高山密林、沟壑峡谷的土家人,勤劳勇敢,热情好客,而且善歌善舞。土家族认为人死后变虎,所以敬祭白虎,一些土家族聚集的地方通常都有白虎庙。在濯水古镇,我没发现白虎庙,但眼前这个开阔的白虎广场证明了土家族崇拜白虎。
欢快的音乐响起,身着民族服装的土家族妇女,跳起热烈奔放的舞蹈,唱起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山歌。当一曲摆手歌节奏鲜明地响起,广场沸腾了,一群游人加入舞蹈的队伍,围拢成圈,绕着篝火扭动腰肢、甩手迈步。歌声,笑声,随着升腾的烟火,飘荡在古镇的夜空。
今天两次到廊桥上,都是从古戏台下走过,便留意到戏台两侧的对联:两水润新园,绕岸轻波堪濯足;七弦萦古镇,连台好戏可清心。眼前虽不是戏,但那歌那舞,足以清心。
欢悦过后,古镇进入梦乡,静谧,温润,甜美。
六
清晨醒来,阳光灿烂。或许是因为古镇地处大山深处,又傍水临江的缘故,气温并不高,夏风微微,舒适惬意。今天我们要去游览一处秘境,藏在古镇深处的蒲花暗河。
吃过一碗酸辣可口的绿豆粉,带着古镇特有的小吃味道,来到游客服务中心。一位七十多岁的大姐已经等在那里。闲聊中得知,大姐是天津人,不喜广场舞,不爱打麻将,年轻时喜欢摄影,退休后便一个人游走山水间。其实,昨天我在古街和廊桥那里已经见过大姐,因为她的摄影马甲和手中的变焦单反相机,显得与众不同。一名工作人员走过来,问我们一共三个人?我们点头确认。他拿起对讲机,用方言说了一通,很快叫来一辆白色商务面包车。面包车拉着我们仨,一溜烟开到游客服务中心。车是免费的,又这么及时,不由得在心里为古镇人的热情和优质服务叫好。
在游客中心换乘旅游大巴,十多分钟就到了蒲花暗河景点。与武隆的天坑地缝一样,从山腰处沿台阶向山谷走去。两侧山高岭峻,岩壁之上有个大山洞,一群燕子在洞外扇动着翅膀,茂密的植被顺着山坡山崖野生生地生长,凉爽湿润的空气扑入鼻息,洗肺洗心,令人神清气爽。
低头走路,抬头看景。不知不觉,就走进一个叫“赤穴”的溶洞里。千姿百态的钟乳石,秀美雄奇,配合着五彩灯光,斑驳陆离,别有洞天,令人目不暇接。忽然,听到一阵“叽叽,叽叽”的啁啾鸣叫。原来我们走到了刚才看到的岩洞里,这里是那些小燕子的家。这些燕子比寻常见到的家燕体型要小一些,它们不筑巢。在青山绿野中,寻不到旧时王侯的堂前,难觅寻常百姓家,只有挂在山洞内的岩壁上休息。
告别小燕子,继续下行,很快来到谷底。碧如翡翠的蒲花河从山脚下流出,地势平缓,没有落差,水流便不奔腾,也就没有涧鸣。蒲花河静静地流淌,自东向西,不急不躁,在廊桥下汇入阿蓬江,舒缓得如同一首小夜曲,安静得如同一个乖巧的小Baby。
然而,蒲花河并不甘于舒缓安静,它以一段暗河展示出神秘色彩。乘船逆水而行,一眨眼便没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寒凉之气扑面而来,神秘兮兮的,难怪有网友说,在这里找到了《盗墓笔记》中的入口。少顷,船工打开了射灯,一束白光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黑魆魆的洞壁,好似寻找打开宝藏之门的钥匙。
蒲花暗河没有宝藏,有的只是大自然的杰作,天绘画,神雕琢。抬头仰望,岩壁上一道道纹路,黑白相间,如泼墨般渲染着天地豪情,有的像千年古树,有的好似飞流直下,有的状如山峦起伏。微弱的光打在石壁上,一位美女的身形摇摇地从远古走来,长发飘逸,裙裾飘飘,宛若在水一方,举头遥望远方。暗河深处,顺着灯光,千奇百怪的钟乳石笋呈现眼前,除了叹一声鬼斧神工,似乎没有更好的比喻。
桨叶击水,桨声盈耳,眼前有了些许微弱的光亮。船工说,抬头看,这是天生三桥。又是天生三桥?我一下想到武隆区的天生三桥。仔细打量眼前的三桥,对比之下,觉得武隆的天生三桥实际是穿山洞,说成桥有很大的比喻成分。这里的三桥,还真有桥的模样,别的不说,单是桥的立面就像人工砌筑一样笔直。我忍不住问船工,不是人工雕琢的吧?船工一脸不屑,回我一句,“真正的天然形成,就是那个什么成语来?”我说,浑然天成。
船工一边点头,一边招呼大家继续抬头看。一桥和二桥以及二桥和三桥之间有两个椭圆形的大洞,有光垂直照进,昏暗之中格外醒目。船工说,这是苍天有眼。仔细端量,真的像一对硕大的眼睛,居高临下,注视芸芸众生。想起古镇那块写有“天理良心”的石碑,人啊,真的要讲天理良心,否则要小心暗河之上苍天有眼。
天生三桥和天眼渐行渐远,一扭头,已经出了暗河,小船飘荡在一湾绿潭之上。不到两公里的蒲花暗河,令人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登上岸边,准备乘电瓶车返回游客中心。后面还有船没靠岸,便在树荫下等候。远远地看到,天津大姐慢慢走来,虽然走得很慢,但没掉队。我悄声与妻子说,我们七十多岁的时候,不知能不能像这位大姐一样游历山水?妻子想了一会,郑重说道,也许能,也许不能,如果不能,就在濯水古镇租间房,临江而居,枕水而眠,濯情濯心。
两千多年前的铿锵之音,再度响起:“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此时,面朝阿蓬江、蒲花河,我真想大着胆子唱和一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