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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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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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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理财(散文)

我不得不说,已故岳父是一位理财高手。一些耳闻或目睹岳父理财的往事,如同深秋时节,秋风卷动落叶飞舞,纷纷扬扬,落地无声。

先解释一下理财一词的基本含义,简单说就是通过一定的方式方法,努力使家庭财产实现保值增值。细说起来,理财一词还挺古老。大宋那会儿,散文大家曾巩曾跟宋神宗皇帝说:“以节用为理财之要”。不知道是不是由曾巩这句话开始,反正勤俭节约一直是一种社会风尚。岳父也不例外,一生节俭,能省就省。不同之处在于岳父在“节用”的同时,非常注重“开源”。那时,除了银行储蓄,没有什么理财产品,也没人诲人不倦:“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要想实现家庭财产增值,唯一的途径就是创收,而且要偷偷摸摸,以免被扣上挖墙角的帽子。

岳父只有小学文化,不懂得理财的大道理,完全是凭着朴实的理念,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多赚一点钱,养活一家老小。这个理念不是与生俱来的,某种程度上说是生活的逼仄。因为岳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农村户口,在票据时代家中少一个人的肉票菜票等各种票,意味着要比别人家少不少政策优惠,换句话说就是买肉买鱼的时候,要比别人家多些花销。这正是岳父坚持“开源”的动力源泉,不拒小钱,一步一个脚印走在赚钱的羊肠小径上,播种下未来宽裕生活的种子。

妻子小时候,岳父当然属于年轻人。爱玩是年轻人的共性,岳父也是一样,养家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小消遣。他买了一公一母两只鸟,养在笼子里,每天听鸟儿啾啾,自得其乐。这原本无可厚非,搁在今天乏善可陈。问题的关键在于两只鸟竟然私定终身,而且还下了几枚鸟蛋,鸟蛋孵化出小鸟,小鸟渐渐长大。玩鸟也不需要这么多鸟,叽叽喳喳的挺闹人。岳父便把小鸟拎到马路市场,便宜地卖掉,换几个小钱。不承想,鸟下蛋,蛋生鸟,岳父卖鸟,竟然循环往复起来。这让岳父开辟鸿蒙了,赚钱意识像石头缝隙里长出一棵小草,虽歪歪扭扭,但毕竟也是一抹绿色。然后,然后岳父把卖鸟得来的钱单独存放,一点点积攒。终于有一天,岳父用这笔钱,给岳母买了一条黄灿灿的金项链。

我见到这条金项链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情。当年,黄金多少钱一克?这条项链总共多少克?当下黄金价格涨到何种地步?这条金项链增值了多少倍?都没必要查证了,也不需要换算了。这个由鸟蛋开始的过程,本身就是一段专属于岳父闪耀着金光的人生历程,其价值早已不能用黄金衡量比价,爱是无价的。

听妻子说,后来因为养鸟都在屋里,鸟扑棱得家里挺脏,岳父就不再养鸟了。没过多久,闲不住的岳父就开始在院子里养鸡。这回岳父没有重走“鸡生蛋,蛋生鸡”的老路,而是母鸡下蛋供家人改善生活,公鸡吃肉,年节的时候,添一道黄焖鸡这样的硬菜。这个过程挺漫长,到了我与妻子相识、恋爱,成为准女婿的时候,岳父还在一笼一笼地养鸡。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学会了杀鸡,直到有一天岳父把鸡舍拆掉,我才放下屠刀。

拆掉鸡舍的那一年,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某个年份。当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一些山沟里的农民不愿意继续受穷,开始背井离乡进城打工,也就是第一批“农民工”。他们初来乍到,最迫切的问题就是找个住的地方,便四处租房子住。这让岳父看到了“开源”的好机会,他把鸡舍拆掉,去建筑工地捡旧砖拉到院子里,自己动手砌筑简易房。没几天的工夫,一排四五间简陋但能住人的小房就建好了。不愁租不出去,一波农民工就住得满满当当。

时间经不起晃荡,一晃经年。如今在我们这座城市里,极难寻觅到那样简陋的小房,也看不见贴在电杆墙头上的租小房的小广告了。某个夜晚,华灯初上,站在窗前凝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便会想起岳父盖起的那几间小房,低矮,简陋,甚至可以说破烂,但它容下了辛苦劳作的农民工,避风避雨,也给岳父理财大业添砖加瓦。这是不是岳父人生路上赚的第一桶金,还不好下结论,但绝对比卖鸟要赚得多。想到这里,回过头与妻子调侃,论说起来,咱爸应该算是大连市房地产第一人。

说笑归说笑,在岳父盖小房之后,房地产业真的火起来了。岳父那间平房连同他盖的小房都被夷为平地,而后起高楼。回迁后,岳父分得两室一厅住房一套,加上单位分配的另一套住房,岳父名下有了两套房子。住楼房了,居住条件大为改善,但是无法养鸡,也不能出租小房了,岳父的财路似乎断了。不过,这没难倒岳父,他利用单位分配的一楼住房临街窗口开个食杂店,卖点烟酒糖茶老百姓日用的东西,还开设了一部公共电话。那个房子周边有两家大医院,人来人往,人流超级大。那时,人们没有手机,都是使用BP机。BP机一响赶紧找公共电话,岳父家那部电话就闲不住,生意非常不错。

虽说岳父理财头头是道,但也有“失败”的糗事。早年间,妻子的爷爷留下了四块银元,也就是俗称的“袁大头”。妻子大弟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做了爷爷的岳父乐坏了。悄不声地去了银匠铺,用四块银元打造了一把银锁,送给孙子。当我们知道银锁是用“袁大头”打造的,都叫苦不迭。那个时候,银器不值钱,而收藏的热度很高,“袁大头”被炒到一个很高的价位,卖掉四块银元的钱能买好多的银锁。知道了个中曲直,岳父虽然后悔,却一脸轻松地说,咱这银子是祖辈传下来的,换成银锁传给孙子,老一辈的东西还在,代代相传,比啥都好。仔细琢磨一番,我觉得岳父说的在理,虽然喜欢收藏的我非常心疼那四块“袁大头”。

后来,岳父岳母都老了,最先被病魔缠身的是岳母。因为脑梗瘫痪在床,后来又引发心脏等多器官病变。在给岳母雇保姆以及几次住院时,我们支付的相关费用,岳父事后都会把钱还给我们,从不让子女多花一分钱。岳父说自己有钱,不会在晚年时连累孩子们的。记得,有一次岳母再度住院治疗。在医院病房里,忽然听到岳父很大声地说,咱有钱!你就放心治病。这让我和妻子很诧异,岳父一生低调,这个时候怎么如此张扬了呢?事后,妻子分析,那天岳父是为了安抚岳母才那样说的,这样可以让岳母坦然一些,不会为钱发愁。尽管如此,岳母还是去世了,离开了我们。

这个时候,岳父除了退休金,真就没有其它来钱的路了。我跟妻子说,这回咱爸可是坐吃山空了。可是岳父该吃吃、该喝喝,并不需要我们付出钱财。有时候,岳父想吃烤鸭或者其他食品,通常会让我们去买,但每次他都给钱。时间长了,我们就逗岳父,您老人家这么有钱,不会是背着我们开矿了吧?说吧,究竟多有钱?岳父总是笑而不答,秘而不宣。

岳父母一生育有两女两儿,老大是我大姨姐,老二是我妻子,老三、老四是我两个小舅子。除了大姨姐留在山东老家生活,其他人都在大连工作生活。都是善良厚道的人,兄弟姊妹之间从没有为钱犯过叽歪,也没人觊觎岳父的钱财,一家人和和睦睦。大家给岳母治病的钱,岳父一概不要。我们只好利用出差的机会,买些土特产孝敬他老人家,或者迎合他喜欢“下馆子”的心理,隔三差五开车拉着岳父搓一顿。这个时候,岳父像个资深美食家,好吃的赞赏,不好吃的直接批评,弄得我们一脸尴尬。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能借机尽一点孝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龄的原因和时代的变化,使得岳父失去了“开源”渠道。不过岳父是不会闲下来的,他跑到大弟家闲置的院子里种地,种各种蔬菜。自己吃不了,就挨家送菜,倒是让我们省下不少菜钱,似乎回到了“以节用为理财之要”的轨道上。

不幸还是发生了。六年前,身体一向健康的岳父突发心梗去世,连一句话都没留下。由于事发突然,岳父没有遗嘱。我们几人在抽屉里找到一些存折,活期的、定期的都有。理一理岳父的遗产:两套住房,还有现金四十万元!

的确,在今天许多人眼里,四十万元不是一笔巨款。但在我们看来,却是岳父一生勤劳简朴的最炫写照,也是他善于理财的丰硕成果。对于一名产业工人,前半生拿工资过日子,后半生靠退休金生活,一生不求人,一辈子没连累子女,最终竟能留下四十万元现金,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令人肃然起敬。

遗产分割极其简单,两个小舅子一人一套房子,大姨姐和妻子平均分配了那四十万元。拿着归属于妻子的现金,我忽然觉得这笔钱比一座大山都沉重,比一座金山都灿烂,因为它凝聚了一位老人一生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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