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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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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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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洱源

大理三月好风光。大巴车从大理古城出发,一直行驶在山水画卷中:苍山如黛,洱海湛蓝,云垂平野。

“洱源到了,就在这下车吧,去梨花村方便一些。”司机边说边把车停靠在路边,方砖步道、花坛绿植的后边是一个簇新敞亮的居民小区。整洁宽敞的马路上,没有多少往来车辆,行人也极少,安静得有些空灵。

我和妻子就这样走进了洱源。在大理的几日里,我和妻子围着“无暇美玉”洱海,转来转去,只觉得美,却没有探寻过它的源头。所以,当我第一次听到洱源县这个地名时,如同醍醐灌顶,洱源这不就是洱海之源吗?

三百八十六年前,中国游圣、明朝最浪漫的人徐霞客也走进了洱源。他在日记里写道:“由台西复行堤间,一里,度一平桥,又二里,入浪穹东门。”“浪穹”是大明那会对洱源的称呼。徐霞客是从东门进入洱源的,说明那个时候洱源是座城池,应该有高筑的城墙、翘角飞檐的城楼,不似如今这样的敞开式,四通八达。

洱源县处在横断山脉与云贵高原交界的地方,这里山岭纵横,层峦叠嶂。相对偏僻的地理位置,并不妨碍洱源在西汉时就成为一座城,在唐朝时成为浪穹州,直到民国时期才改称洱源县。悠久的历史,奇秀的自然风光,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情,大概是吸引徐霞客到此一游的原因吧。如今的洱源早已旧貌换新颜,全县三十多万人口,以白族为主,汉、彝、回、傣、傈僳等二十多个民族生活在苍山云弄峰下、茈碧湖畔,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徐霞客在洱源的日子里,可谓玩得挺嗨。除了访客见友,不是湖上泛舟,就是岸堤抚琴,还盛赞温泉煮鸡蛋好吃,如果不是那天人太多,他还准备泡个温泉澡。当然,他详细考察了当地地理环境,并作了详细的记录,至今仍可以作为研究地质变化的重要资料。

我和妻子来洱源,没有这么大的气魄,也没有这样大的学问。我们来洱源,原因很简单:春来,茈碧湖岸的梨花开了。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唐·李白)这是春天的邀约,大山深处的呼唤。

梨花村在茈碧湖的东北部,与县城游船码头隔湖相望。然而,旅游淡季游船停驶,去梨花村只能乘车绕湖半圈,才能到达。

司机是位中年女性,不知道是天生健谈,还是因为我们包车令其高兴,一路上总有唠不完的嗑。车子离开县城里的主干道,驶入小街小巷,巷道两边都是过去的老房子。虽然道路狭窄,屋舍一间挨着一间,但收拾得非常干净,环境整洁。司机说,我新家在你们上车那个小区里,但我还是愿意住在这里,有个院子,可以养花种树。说着就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拿起一串枇杷果说,你们尝尝,自家种的,我早上刚摘的。说实话,我对南方水果不太感兴趣,原因是没有一种水果是自然成熟后运到北方的,在北方吃南方水果的口感不舒适。但我还是尝了一个枇杷果,味道鲜美,与从前吃的大不一样。

车子七扭八拐出了镇子,一片开阔的田地,像绿毯一样铺在眼前。结满菜荚的油菜,绿油油的莴笋,像玩疯了的孩子,拽都拽不住,一气绵延到山脚下。转过一个弯,一片红艳绽放,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似乎把不远处的山都映红了,又好似红霞落入人间。

司机告诉我们,这是木瓜花。说着就把车停靠在路边,喊我们下车拍照。我到底也没搞清楚,眼前的木瓜花最终结成的果实,是一种什么形态的瓜果。反正,不是我们常见常吃的那种木瓜。木瓜树深褐色的枝桠长满尖刺,枝头拥挤着一朵朵深红色的花,吐露着金黄色的花蕾,刚冒出头的嫩绿的叶芽点缀其上,让人感到热烈奔放、情绪高涨。司机指着远处的车和人群说,今天是县里搞的木瓜花节开幕式,这些人都是来参观的。我和妻子相视一笑,人家搞火红的木瓜花节,我俩却来看似雪的梨花,这也太不合辙了。

离开木瓜花,车子沿山脚行驶。右手边,从高大笔直的水杉树缝隙间,便可看见湛蓝碧绿的茈碧湖。茈碧湖又名宁湖,因湖内生长茈碧花而得名。茈碧花很像睡莲,心形的绿叶漂浮水面,夏季盛开黄白相间的花,清香扑鼻。

车到梨花村,我们沿着长长的堤坝向村里走去,站在坝上茈碧湖尽收眼底。湖水清澈而平静,看上去像一面光可照人的镜子,远处的山峦,岸边的水杉树,倒影湖中,天上的云朵便依恋在水中的山顶和枝头旁,似乎风吹过都不动,苍茫而潋滟,静谧而空灵,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律动。

徐霞客在游记中描写茈碧湖:“虽无六桥花柳,而四山环翠,中阜弄珠,又西子之所不能及也。”徐霞客说得没错,西湖名望过重,楼台亭阁、诗词歌赋以及与人文历史牵连的东西太多。人们去西湖总是怀揣崇敬之情,像是去见一位显赫的大人物,畏手畏脚,不敢靠近。茈碧湖则不同,没有佛寺道观、亭榭碑刻,没有文人墨客的遗留,更没有法海、白蛇、苏小小的传奇故事,她更像一位素颜而美艳的女郎,你可以直视她的明眸,走近她,靠近她,欣赏她,若是胆子大一点,你可以依偎在她的身旁。

徐霞客在洱源的茈碧湖,曾经“乃遵堤西行”。不知道脚下的大堤,是不是四百年前的大堤?若是,我这算不算走过徐霞客走过的路,吹过这位“千古奇人”吹过的风呢?

视线透过缤纷的梨花,像似揭开一道洁白的帷幔,梨花村露出浅浅的微笑。谁能想到在崇山峻岭之下,湖光潋滟里,参天老梨树掩映下,会有这样一个桃源般的小村落——“世外梨园”。

嗅着淡淡的花香,抬眼看见一片如雪的花海。高高的老梨树,像一位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笔直挺立,更多的是弯腰低头。几近黑色的树干,尽显粗糙,弯曲的虬枝伸在空中,而枝头一簇簇洁白的梨花,却像靓丽的青春年少,玉骨冰肌,素洁淡雅。刚冒出头的细小树叶不甘花后,努力地挤在枝头,为那漫天雪白点染几笔嫩绿,勾勒得老梨树愈发风姿绰约了。

梨花村的老梨树,不似其他地区万亩梨园的壮观,它胜在时光的漫长。山腰山脚、村里村外,五千多棵梨树,少则有四五年的历史,多则已经生长了一千多年。每一棵树都挂着一个小牌子,注明树龄。有两棵树享受到围栏保护的待遇,那是两棵千年梨树王。走在这些老梨树下,不单是赏花之锦簇,也不单是闻花之含香,古老梨树洋溢出拙朴厚重的气质,和经年岁月打磨的沧桑,常会令人感受到生长的伟大和生命的硬气、笃定、力量。这样去想,我不禁要问老梨树,四百年前,年少或壮年的你们,是否见过湖堤上那个不屈的身影?老树无语,梨花飘落下来。

沿着木栈道向村子深处走去,一路就是走在梨花的隧道里。梨花村不大,只有一百多户人家,两层的老宅子秉承大理白族传统风格,石木结构,白墙青瓦坡屋顶,错落在村中小道两侧。

一棵大梨树掩在屋门之侧,木门半开。一束梨花探身黑瓦上,黑白分明,好似春天里的残雪,洁白的更显清雅,青黑的更著沉郁。梨树之下,一桌几凳一壶清茶,三个村民围桌而坐,悠然自得,仿佛大千世界与他们无关。

几只鸟儿轻盈地飞到枝头,用它们婉转的啼鸣唤起梨花随风而舞,老梨树活泛起来,村庄生机盎然。

蓝到极致的天空下,小溪潺潺,绿草茵茵,溪边沙丘上苇叶还是金黄一片。远山近水,放羊人任由羊群星散在草地上,黑色的羊似乎要融入红土之中,白色的羊一定是天上掉了下来的云朵。

去往凤羽古镇的路上,美得如同仙境。一六三九年,徐霞客流连洱源七日,把凤羽称为“桃花源”。

凤羽镇,已有上千年的历史,素有“文墨之乡”的美誉,传说,因“凤殁于此,百鸟集吊,羽化而成”,故名凤羽。在大理有两个地名,只听名字都会陶醉,一是凤仪,有凤来仪,一是凤羽,凤凰涅槃。

凤羽古镇地处洱源县的西南部,与位于东北部的茈碧湖遥遥相望。四十多分钟的路途上,当然还是司机唱主角。她不无自豪地说起自己一双儿女的现状,还有她的“八路军”爷爷的事迹,甚至指着一户人家说,这是我堂弟家。正说着,电话响了,她一通方言后,对我们说三点钟要送客人去丽江机场。我有些惊讶,你这车也能去丽江机场?她回答我,这车就是外表陈旧了,车况还是不错的。我四下看看,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唐突,作为一辆微型面包完全属于机动车,当然可以开得更远一些。她接着说,这车是政府扶持的项目,叫做农村公交车,每辆车每年都有补贴。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以前我们这里很穷的,现在政策好,老百姓都富裕起来了。她没说错,资料显示洱源在二〇一八年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我问,到丽江机场车费多少?她伸出一只手说,五百元。我说,这可是个大活呀,到了凤羽镇,我俩快点逛,保证你三点钟去丽江。她开心地笑了,轻轻踩下油门。

车子在凤翔书院门前停下,我们拾级而上,跨进书院的大门,开始探寻凤羽的历史底蕴。

凤翔书院的历史接近三百年,始建于清朝雍正四年。书院不大,像老北京的四合院,两侧厢房,正中大殿。大殿的前紫红色的木柱,支撑起两层斜屋顶的翘檐,端庄大气。居中门楣上方题一匾额“桃李春风”,房侧拱门之上题写“学而不厌”,浓郁的读书之气扑面而来。院内没有石碑雕刻,也没有供奉其他人物,简简单单,纯粹的读书之地。据说,书院自创建以来,先后出了四位进士、十一位举人,一时间声誉苍山洱海,周边许多学子慕名前来求学。古人说,深山藏古寺,这是一种禅意。在这样相对偏僻的地方,竟然藏着一座书院,足见当地人对教育的重视,这是一种情怀。

说起重视教育,必须说说赵辉壁这位先人。进士出身的赵辉壁曾在安徽、山西为官,清道光年间,五十岁的赵辉壁辞官返回凤羽,任书凤翔书院院长。他授徒讲学,用白族话和官话(普通话)授课,开创“双语教学”的模式。这种模式,从大的方面讲,体现了民族团结和文化大同的家国情怀。从小的方面说,鼓励学子走出大山深处,融入社会之中,推动了“读书、仕途、归田、反哺”的“乡贤文化”的形成。

院子中,一棵粗壮的银杏树,高高地越过屋脊,笔直向上。据说,秋天的时候,这一树的金黄赛过一片小树林。现在这个季节,银杏树的叶子刚刚萌出,隐隐的、斑斑点点的新绿挂在枝头。这棵古银杏树与书院一样,风风雨雨地生长了三百年,见证了古镇的过往,瞩目小镇欣欣然的未来。

凤羽古镇的老屋旧宅,沿着缓坡向下排列。巷道中,老屋或斑驳或沧桑,青瓦低垂,木门小窗,偶有大树立在屋后,葱葱郁郁,携来一片生机,衬托着古屋老宅的斑驳沧桑之感愈发厚重。古城里,鲜见人为装修改造的痕迹,更没有画蛇添足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身着白族传统服装的老人,背着背篓,不紧不慢地走在小巷里,推开虚掩的木门,归家。街巷老宅前,一条暗渠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山上的溪水就这样穿过小镇,汇入缓坡下的水库,那里是一片湛清碧绿。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岸边水草葳蕤,云影水痕,自成岁月。

街巷里也有餐馆、小超市等店铺,似乎都是服务小镇居民的,与游客无关。街头有个手工榨油坊,老板见我们感兴趣,起身用铁勺子舀出像芝麻大小的菜籽,给我们介绍榨油的工序。他说,四百斤菜籽能出约一百五六十斤的菜籽油,当地人喜欢食用这种油。看来,一些饮食习惯和口味,都是要被岁月打上很深的烙印,日久天长与老屋旧宅一样沉淀为乡愁。

我被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所吸引,走到近前才发现是凤羽小学。没有古迹,只闻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妻子却发现了“新大陆”——一个集贸市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在一个卖菜的案子上,终于得见“水性杨花”,细细长长的茎,像一把绿色的挂面,顶端几片小叶子和白色的小花,大部分花还是花蕾,少许的花已经开放。“水性杨花”是网友给起的名字,实际上应当叫“海菜花”,它生长在干净湖水中,一旦水质污染,就会死亡,所以也被称为“环保菜”。在洱源,“海菜花”就是洱海的卫士,也是农民增收的一条途径。来洱源,不妨走进一间小店,朗声说,老板炒一盘“水性杨花”,既老道又诚恳。

我们被一种糯米肠的香气拽住了脚步,让老板切了一小截。老板说,十元。妻子扫码支付后,忽见老板从钱箱里拿出三元钱,递给妻子。我俩正不知所以时,老板努力地讲普通话,我说的是七元,不是十元,我不会多收你们钱的,我是白族。好一个“我是白族”,朴实得掷地有声。

车子驶向洱源县汽车站,我们即将结束一天的行程。车窗外,依然是远山近水。我想,洱源不正是一个“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所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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