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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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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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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与文化

酒从高粱、大豆、玉米等粮食作物中脱胎而生时,其实没有文化,一碗辛辣的“酒水”而已。只有当人们“把酒”之时,才把酒与文化扯在一起,美其名曰:酒文化。若是肯把弥久时光和沧桑岁月掺和到酒水中,便可以说,中国酒文化源远流长。

古时候,人们认为“一艺一术,皆有神主之”,所以一些古老的行业,差不多都有一个神或仙的存在。比如,农业方面奉祀土神和谷神,医药业供奉神农氏,打渔捕虾供奉妈祖。酿酒业呢?有的地方供奉杜康,有的地方供奉仪狄。

关于杜康,即便说不出他是何方神圣,也完全可以举着酒瓶说,一瓶酒嘛。若肯显示一下独具魅力的文采,此时可以摇头晃脑地吟诵曹操的《短歌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至于仪狄,许多人都不大清楚,她或他与酒有何关联?因为史书记载中,较早前说是女性,后来又说是男的,所以“她他”难辨。但传说仪狄是造酒的始祖,《世本》中记载“仪狄始作酒醪”。

仪狄造酒的时候,大禹已经完成治水大业,成为禹帝。仪狄把酿造的美酒进献给禹帝,大禹喝了之后,直说好酒、好酒,然后就疏离了仪狄,这造成了仪狄未能“火出圈”。我斗胆揣测,以大禹的工作理念和行为准则来判断,他疏离仪狄的原因大概是怕糟蹋粮食。老百姓说话,酒是粮食精。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年代里,粮食都不够人吃,岂能随随便便造酒。

早些年,我参观过河姆渡遗址,一个小瓶子里装了些黑色米粒状的东西,说明词上写得是出土的稻子。就是说,七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已经会种植水稻了。但出土的文物中没有酒具,这也说明了,打下的粮食,只能作为口粮,不会有余粮用以造酒。

从这个角度说,大禹疏离仪狄是有道理的。大禹不仅疏离仪狄,还放下狠话,“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还别说,后来商朝就出现了一个“以酒亡其国者”——纣王。武王伐纣时,给纣王列出一系列的罪状,其中第一条就是殷纣酗酒。这让汉民族文化里多了一个“酒池肉林”的成语,用以形容穷奢极欲。司马迁也不失时机地把这个故事编入《史记•殷本纪》中,“殷纣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为长夜之饮”“使男女倮相逐其闲”,描摹了一场在远古时代的豪门盛宴和男女裸奔。但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极有可能是一个传说,那时没有水泥、瓷砖,在土坑里喝酒,不会有土腥味吗?弄不好就要喝一嘴泥。况且,酒原本储存在陶罐中,或者青铜龙形觥等酒器里,把酒从现成的容器中倒入酒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一道手续嘛。但不管怎么说,喝酒误事,乃至误国,这个警醒还是非常有必要。

虽然“酒池肉林”有些夸张,但说商代人好喝酒,也不是一点依据也没有。在殷商墓穴中出土的各种酒器,远远多余其他朝代。商代青铜器铸造技术已经较为娴熟,在出土的青铜礼器中,除了炊器、食器,最常见的就是酒器。

那时的酒器,可以分为饮酒器、盛酒器、温酒器和调酒器四大类。单就饮酒器来说,也是种类繁多、形状各异。我在日照博物馆里,就看见足足占据一面墙的大展柜,里边一层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器:爵、觚、觯、尊……之所以把个酒杯搞得如此多样,除了追求外观好看以外,主要是容量上的区分,就像如今点一份饮品分为小杯、中杯、大杯一样,爵、觚、觯就是古人喝酒时的小杯、中杯、大杯,《周礼•考工记》记载:“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

酒是金贵的,酒器是难得的,喝酒这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酒在一个时期中属于“上层建筑”,是达官贵人、士大夫们的专利。我们读到了许多历史上大人物觥筹交错、举觞畅饮的故事:刺秦王的荆轲行前酒酣而歌《易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传唱千古;曹操兵至长江北岸,心系统一大业,横槊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对饮鸿门宴上,项庄起身舞剑意在沛公,惊险过后“鸿门宴”便成了“陷阱”的代名词;赵匡胤仅用一顿酒席就把老臣重将凉到一边,也为我们贡献了一个成语“杯酒释兵权”……

酒令人陶醉,给人以愉悦,人们就把对酒的美好愿景赋予到民间传说、神话故事、文学作品中,借酒说事,大书而特书。过海的八仙几乎人人都好喝酒,铁拐李闻着酒味就挪不动双腿,张果老也是整天“数御美酒”,喝得五迷三道,要不怎么会倒着骑驴?辨不清前后方向了嘛。《三国演义》中,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关羽温酒斩华雄。《水浒传》中武松因为喝多了酒,才赤手空拳打死老虎成了英雄,而同样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李逵,则因喝了御赐毒酒而殒命。《红楼梦》中大观园里的少男少女,一边吃肥蟹,一边饮美酒,作诗写词,笑侃青春之歌。鲁迅笔下唯一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的孔乙己,用手指沾酒写回字的四种写法……

天长日久,“酒”而“酒”之,酒中沉淀下生活的痕迹、情感的因子,酒酿成了文化,文化飘散着酒的醇香,在一个饮酒的国度里渐成一种酒文化,开启酒意人生。

随着农耕技术的改进提高,粮食比之河姆渡时期大为增产,酿酒饮酒成为一种生活常态,酒进入寻常百姓家。“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唐•杜牧)村里都有酒肆了,饮酒大为普及,想喝就喝。

我年轻时读电大那会儿,主讲《中国古代史》的是一位姓王的老师,他讲课语言幽默、生动有趣。记得,讲到唐朝贞观之治时,老师从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阐释后,形象地做了总结:同学们,那时老百姓日子过得好,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都是老婆子(妻子)扶着老头子(丈夫)回家,因为老头子都哈(喝)醉了。打这起,我死死地认定“贞观之治”,就是“哈酒”成双的年代,不醉不归的日子。有时候,与友小酌,微醺之时便常常梦回大唐。

老百姓喝酒图的是个心情愉快,醺醺然且快意,就是好日子,酒文化也就大多体现乡土文化,自娱自乐而已。然而,酒在这个时期最大的变化,就是与诗词联袂。离愁、伤感、豪迈、快意、壮志等因素化身酒的具象,走进了诗词歌赋,成就了诗酒人生。

酒入诗词,最早可以从春秋算起。《诗经》中涉及酒的诗歌大约有四十多首,如《鹿鸣》中“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到东晋末年,一位田园诗人闯进人们的视线,他就是五柳先生陶渊明,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大量写饮酒诗的诗人,把酒称之为“忘忧物”就是五柳先生的发明。陶渊明诗酒联袂、寄酒为迹、寄意遣怀,诗云:“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这对后来文人墨客饮酒生活、借酒抒怀、以酒入诗起到深刻的影响,形成一个诗酒文化的高潮。

这样惬意洒脱的诗酒文化,很容易让人想起东晋时期的王羲之。有“书圣”之称的王羲之在陶渊明之前,就成功举办过一次以酒为媒的“诗词大会”。那是个阳春三月的某一天,王羲之邀请41位名人雅士于兰亭雅集。春风习习,杨柳青青,大家围坐在小溪旁,从溪头放入一觞美酒,觞随水流,到谁面前,谁就得赋诗一首,赋不得诗的,则罚酒一觞,是为曲水流觞。这酒喝得有趣、有文化,还有一大成果,成就了一篇《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

盛唐经济发达,因而酿酒业繁盛昌隆,唐代诗人自然不会错过美酒的眷顾。李白与杜甫中国诗坛上的“双子星”,也是两位嗜酒之人。李白“一杯一杯复一杯”,与杜甫“白日放歌须纵酒”,遥相呼应,酒意浓浓,差不多醉了整个盛唐。唐代诗人胸襟开阔、意气风发、气魄宏伟,他们写诗带酒,以酒为媒,以诗言志,创造了大唐特有的浪漫情调和酒意人生,诗歌借助了酒力而“深味”绵长,酒因诗歌的文化熏染更加醇厚。品读一篇篇华丽璀璨又韵味悠长的诗歌,似乎能从诗行里嗅到美酒的馨香,读着读着就醉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王翰《凉州词》)

“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李白《把酒问月》)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问刘十九》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

“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岑参《戏问花门酒家翁》

……

平仄之间,千尊百觚,酒酣云空,飞觞醉月。

到了大宋年间,词开始兴盛。以茶入词渐成风尚,但许多时候,离开了酒,这词也就少了韵味。苏轼一曲水调歌头,开篇即诵咏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试想一下,如果把酒字换成茶字,岂不可笑。也正是因为酒,我们才能理解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蕴,换成茶就不是这个味了。

茶,温润,宜雅致;酒,辛辣,宜豪放。茶有茶的气质,酒有茶不可替代的豪情壮志。酒,醇香浓烈,芳香醉人,经历了文化的二次发酵,更加丰富醇厚。酒文化在荏苒时光里,渐渐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酒携着文化历经风霜雪雨、滚滚红尘,行至当下,便有了时代特色,醇香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小时候,我的同学的父亲,每天晚上下班回家,都要喝二两。土炕上,放一小方桌,铜质的酒壶放在热水中烫着,捏着壶颈倒入牛眼小盅,“吱溜”一声,有滋有味。那时,我们很小不会饮酒,也就不馋酒,倒是很馋那下酒的油炸花生米。后来,我们工作之后,拿到第一月的工资,都毫无例外地请小伙伴们喝一顿,酒未必是好酒,但一定要上一盘油炸花生米。一口辛辣的酒,几粒香脆的花生米,老百姓说话,这叫吃香的喝辣的,一种舒适惬意的生活状态,也算是坊间专属于老百姓的酒文化。

但在新时期,说起与酒有关的文化,最为令人终生铭记的,莫过于李光曦演唱的《祝酒歌》。一九七六年粉碎“四人帮”,举国一片欢腾人们纷纷举杯畅饮。于是,韩伟作词、施光南谱曲、李光曦演唱的《祝酒歌》红遍神州大地: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时刻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

这首歌借助饮酒的形式,描绘出改革开放初期人民欢欣喜悦的心情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一首歌带给人们永恒的记忆,记录了时代变化发展,也反映了中华民族蓬勃向上的精气神。酒,就是这样醉人醉心,给力,鼓劲,“舒心的酒啊浓又美”,令人心潮澎湃。

说起来,我也是喜酒之人。年轻时,朋友聚会也能喝个半斤八两的,尤其是被人拍了马屁的时候,更是忘乎所以地干杯。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酒量逐年下降。如今是不喝正好,一喝就醉,迷迷糊糊的,既不会赋诗,更不会作赋,端的是没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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