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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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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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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城”芒市

薄暮时分,高原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明朗,云白天蓝夕阳红。我走出德宏机场,便一头扎进芒市街区中耀目的金色——阳光照耀下大大小小的金色佛塔,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

车行机场大道,通过街口,那里矗立着景观小塔,小巧玲珑,简约别致;朝路边看去,绿树掩映着一座座金色佛塔,熠熠生辉,民族韵味十足;甚至,大道中间绿化带两头也立着小塔,用红砖砌筑,虽不是金光灿灿,却透着古旧质朴的气质。我仿佛走进一座塔城,穿行在塔林中。

入住酒店,放下行李,急三火四地下楼。我要趁着夜色还没完全降临,端量这座陌生的滇西边陲小城,一览芒市的民族风情。

酒店院子里,靠墙边一溜长着五六棵大树,有两层楼那么高。大树枝繁叶茂并不会令人惊奇,让我惊讶的是树上结满了芒果,青绿色,比我的拳头还要大。芒果素有“热带水果之王”的美誉,唐僧三藏法师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庵波罗果,见珍于世。”大约在清朝初期,我国南方地区开始引进种植芒果。早年受种植区域和物流运输的影响,对于我这个北方人来说,芒果绝对是珍稀之物,犹如王母娘娘的蟠桃。记得小时候,听说云南人民把芒果作为礼物献给毛主席时,便对芒果产生一种特殊情感,三分挂念七分无望。

出了酒店院门,我又被路边行道树惊住了。三四米高的树,冠大荫浓,树杈、树干上结着硕大的菠萝蜜,绿中泛着微黄,一个挨着一个,像小孩子们挤在一起的脑袋,瞧着我这个北方人一脸的蒙圈。如今在北方芒果或是菠萝蜜等水果,并不是高档不得了的果品,想吃就买,几乎与南方同步。我只是惊讶于这些水果生长的这么随意,路边、院角都是它们的成长乐园。眼下这唾手可得的芒果和菠萝蜜,与北方早年的稀缺相比,除了印证了鲁迅先生“物以稀为贵”的观点,最主要的是令我感叹岁月如流,时代变化之快。短短几十年间,所谓珍贵变得普通,珍稀亦如寻常。

我的视线很快从菠萝蜜上移开,因为前边又是一大片金黄——金塔如林。这是几条大道交汇于此的街心广场,也就是道路中间筑起的环岛。“岛”中央矗立一座高高的金塔,一些略小的金塔簇拥在四周,塔身如同倒扣的金钟,一圈圈收束向上,笔直的塔尖刺向蓝天,迎来夕阳晚照,肆意张扬着金色的光芒,辉煌而庄严。见过许多耸立着雕塑作品的环岛,但如此壮观、震撼人心的景观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想如果开车经过这里,一定要踩一脚刹车,注目致礼金色的塔林。

略微遗憾的是环岛四周并无说明文字,网上也没查到相关资料,只见过有的网友说总共有五十六座金塔,象征着五十六个民族团结、向上、进取。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正对着环岛金塔的那条路,就叫团结大街,高耸的棕榈树掩映着民族特色浓郁的建筑,汉族、傣族、德昂族、白族、景颇族、傈僳族等民族四十多万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以灿烂的历史滋养着各民族和谐交融的多元文化。

芒市,这个以单字命名的县级市,是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区的首府所在地,一个边陲小城,与缅甸接壤。芒市久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千五百多年前,古时候将滇西这一片傣族创立的“国”称作“乘象国”,到了西汉时期开始设县。千年风雨洗礼,芒市名字多变,解放前民国政府因其位于怒江西边定名为“潞西县”,上世纪九十年代县改市,更名为“潞西市”。芒市在傣语中称“勐焕”,意思是“黎明之城”,传说佛祖曾经到过这里,恰好是天亮之时,便命名为“勐焕”。二〇一〇年七月,国务院批准潞西市更名为芒市,遂了芒市各族人民的心愿。

灿烂的阳光,佛塔的金光,一眼望去,心里填满了明媚,亮堂堂的。黎明之城,光芒万丈。

又一个黎明过后,小城随着太阳渐渐升高而慢慢醒来,似乎还伸个懒腰,街道上的车与行人便呈现一副超级松弛的样子,徐徐缓行,不紧不慢。

团结大街上已经有公交车行驶了,但我选择了共享电动单车出行。我生活的城市没有共享单车,出行不是自驾车,就是公交地铁,许多值得一赏的景致都成为车窗外的一闪,脑海中的一瞬。今天能有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骑着单车在一座安静闲适的城市中游逛,于我来说实在是一次别样的选择。目的地定位勐焕大金塔与银塔,开启我的寻塔之行。

路上车不多,行人稀少,我在金孔雀大街上那些孔雀造型的路灯下驶过,绕环岛金塔半圈,拐进团结大街。行不多远,看见十字路口的中间,竟然生长着大树,枝繁叶茂,绿意昂然。没有任何雕饰的石块砌成圆形,形成一个街心环岛,岛上几棵超大的榕树,冠大荫浓,绿色的生命博大宽广,笼罩在街心。回头看看楼下的店铺,大都取名“三棵树”,看来这地方就叫“三棵树”,尽管环岛上不止三棵树。路过的车辆都绕着榕树减速缓行,像是朝觐一般。

路过菩提寺,停车入内。菩提寺规模不大,据说始建于清朝。从外表看呈现汉族地区常见的歇山顶式建筑风格,而内部却体现了傣族干栏式建筑特色,举架空间不高大,佛殿还是比较宽大。供奉的佛像除了一尊南海观音,我还认得,其他的神像便说不清楚了。傣族一般信仰南传上座部佛教,迄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

菩提寺门前那条路是一条网红路,民族特色浓郁的建筑风格,吸引不少年轻人在这里打卡拍照。吸引我的则是路口一个石块砌筑土堆,中间高高耸立的一棵如同巨伞一样的榕树。在这个比较狭窄的路街,土堆连同榕树都显得有些碍事,妨碍交通。我对榕树多少还有点了解,榕树极易生长,特别是它长在土下粗壮的根系,常常会破土而出、“青筋”裸露,破坏道路或地面的平整性,这也是芒市管理者要石砌一个土堆的原因。但是,在这个插根筷子都能长成大树的地方,何必在乎几棵“横生”路中央的榕树,挪走或伐掉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揣着狐疑,骑过一条街,在街角处又见一棵高大粗壮的榕树。高高的土堆上,榕树粗大交错的根系紧紧包裹着一座塔——树包塔。砖石砌筑的白塔,十余米高,塔基为八角形,串珠形圆锥形塔体挤在树根中,几乎看不出完整的形态,从缝隙中尚能看到神龛内竖着的佛像。树包着塔,塔顶着树,似乎树就是塔,塔长成了参天大树。

站在树下塔前,似乎能听到一七六七年那场战斗的号角阵阵、战马嘶鸣。在英法殖者的支持下,外敌入侵德宏,战火肆虐,人们流离失所。清政府派兵与当地民众驱逐侵略者,收复芒市、遮放、畹町等地。战斗结束后,当地一位土司在寨口建起一座塔,以此纪念这次反侵略战争的胜利。然而,其后又多有战事,颠沛流离的人们无心管理这座塔,任由其在风雨中飘摇,塔体逐渐开裂,裂缝积满尘土。

说不清楚是何年何月,也不知道是一阵风,还是一只鸟,把一粒榕树种子撒落在塔缝中。春来,细雨淋湿尘土,种子萌发,破土成长,一条条根系顺着塔身回归大地,一根根树干朝着太阳伸向天空。岁月流逝,又是百年。这粒种子长成高三十多米的大榕树,枝叶葱茏的树冠覆盖面积约有五百平方米,盘根错结的树根结结实实地缠绕包裹住白塔。当地人把这棵百年古榕视之为菩提树,赋予神秘的宗教色彩,虽未见顶礼膜拜,却也是爱惜有加。我忽然明白了,一路上看到的当街榕树为什么没有挪移或伐掉,因为印传佛教认为砍伐或毁坏菩提树就等同于谋杀了一个婆罗门。

在植物学分类上菩提树与榕树并不是一种树木,但它们同属于桑科常绿乔木,算是近亲,把古榕作为菩提树也未尝不可。孔雀和榕树成为傣族的象征,在傣族居住的村寨孔雀图案和大榕树几乎是标配,有的榕树树身还用白绳缠绕,我理解应该是一种祭祀的方式。大榕树是傣族的守护神,也是傣族敬畏大自然的体现,对于那些走出大山、漂泊在外的傣族人,榕树又是一种眷恋深深的乡愁。

其实,如同唐朝僧人慧能诗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心怀美好,憧憬未来,每一棵葱茏大树都会荫庇千家万户,福佑众生。

我终于骑行到雷牙让山的山脚下,山上耸立着芒市两座标志性建筑:勐焕大金塔和勐焕银塔。

弃车登山,因为共享单车已经警告我再骑下去就出圈了,并威胁我它要自动断电,我可不想让一辆好端端的单车“自戕”。雷牙让山是一座不高的城中山,林木茂盛,对于芒市人来说,是一个登高的好去处。当地人一身短打慢跑健身,而我这个异乡人则是惦念山顶高塔。

走登山小路,二十分钟登顶。刚要喘口气,便被眼前大金塔宏大的气势所震撼。高高的台阶之上,近八十米高的金塔巍然挺立,像一个倒扣的巨大的铜钟,周身金色闪耀,金碧辉煌。塔基为八角形,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抬头细瞧,塔的第一层四个角,雕塑四座佛像,端庄神秘;二三层平台建有十六座小塔,玲珑别致;第四层建有八个大花瓶,风格独特;塔身一层层由下而上逐渐收缩,层与层之间构成动感十足的轮廓线,优美雅致。繁复而又精雕细刻的技艺,使整座塔呈现南亚傣王宫的建筑风格,给人一种神奇迷离,甚至是梦幻般的感觉,不愧为中国第一金佛塔。

我对宗教知之甚少,通常参观寺庙佛塔时,注意力只在建筑之上。据传说,释加牟尼生前转世为金鸡“阿鸾”的时候,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以,金塔一侧伫立着一只金灿灿的雄鸡雕像,有导游正在讲述这段传说故事。我倒是觉得金塔四周的植物借了佛光,长得葳蕤无比,特别是芒果树,虽然不高大,却是硕果累累。许多游客都在与几乎垂于地面的芒果合影,而芒果似乎笑脸相迎,绿里泛着桃红,一簇簇地摆着诱人的pose。

出了金塔大门,迎面看见不远处的银塔,银光熠熠。两座山头,一金一银,遥相呼应,金银双塔就像一对宝石在万绿丛中交相辉映,璀璨夺目。嗅着鸡蛋花的芳香,走过一段石板路,步入银塔所在的山头。勐焕大银塔又称万佛银塔,一座建成于二〇一三年的南传佛教佛塔,五年前对游客开放。银塔比之大金塔,规模要略小一些,塔高六十多米,一层层向上收缩,每一层又建有许多玲珑小塔,塔尖有铃,风吹铃动。

如果说,大金塔因为炫耀、奢华的金色,构起一座神秘的宫殿,那么银塔则以银白如玉的身姿,筑起一座绰约雅致的雕像。或许是因为银塔比大金塔少了一点宗教色彩,又兼具现代建筑的艺术质感,银塔就成了游人集中的网红打卡地。人们漫步在银白的世界里,眺望着对面山头上的金光灿烂,鱼与熊掌兼得,眼里心里全都是美好。

金银双塔光辉圣洁,渲染芒市。云南傣族佛教信众建筑佛塔是为了恭迎佛法、供奉佛陀的遗物等,塔是佛陀的象征,建塔就是造福。因此,傣族人民总是选择最美的环境,倾注高超精湛的技艺修建精彩纷呈的佛塔,“村村有佛寺,佛塔多如林”,形成千姿百态的佛塔建筑文化。从这一点看,我把芒市称作“塔城”,还是恰如其分的。

第二天清晨与昨日一样,晴空万里,光芒四射。我也与昨天一样,骑上电单车,礼注环岛金塔,仰视三棵榕树,穿过棕榈树林立的街巷,再去探访雷牙让山。那里有一座我心中的“塔”:一座纪念碑。

路过勐巴娜西珍奇园,顺便进园一游。这是一处类似植物园的景点,古树名木繁茂,花香沁人心脾,鸟与孔雀唱和。走不多远,迎面是一座亭塔状的建筑,门楣上书“周恩来总理纪念亭”。亭塔通体金黄色,重檐叠阁,层层向上耸立,二十八只金孔雀镶嵌在琉璃瓦飞檐上,优雅高贵。一九五六年十二月,周总理结束外事访问,在缅甸时任总理吴巴瑞陪同下,由缅甸九谷经畹町桥步行入境。中缅两国总理在芒市主持中缅两国边民联欢会,书写了“胞波”情谊新篇章。

从纪念亭台阶拾级而下,一阵清风吹过,鼻息间顿生淡雅香气,清新自然,沁人心脾。在一棵树下,我寻到了香气的来源——黄桷兰树上绽放的花朵。然而,树上挂着的标签却写着“缅桂花树”。这是当年缅甸赠与我国的树种,两国总理在芒市种下的友谊树。但我确信它就是黄桷兰,素雅淡黄的花朵散发一股迷人的香气,胜过世界上所有品牌的香水。远处竹林,传来孔雀高亢洪亮的叫声,似乎催促我快去欣赏这蓝色精灵的美丽华贵……

雷牙让山山麓北侧,山腰间一片橡胶林前,高大的杉树与笔直的翠竹簇拥着一座碑——滇西抗日战争纪念碑。八十年前,日寇侵占滇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十万多各族人民死于战祸。中国远征军浴血滇西,全歼日寇两万余人,收复畹町。在滇西抗日反击战中,中国抗日军队、南洋机工队员、盟军将士付出了死伤六万余人的沉痛代价。

纪念碑正面“滇西抗日战争纪念碑”九个金色大字,是由原远征军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先生题写。纪念碑左侧镌刻的是毛主席为挽戴安澜将军的五言律诗,另一侧镌刻着辛亥革命老人李根源先生题写的诗文,整座纪念碑庄重肃穆。在纪念碑东侧,略微向下一点的位置上,竖立着“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和一些墓碑,有的题写着“浩气长存”,有的题写着“浩然捐躯”。这是一座中国军人的丰碑,记载着中华民族同仇敌忾、浴血奋战的历史,体现出中华民族伟大的爱国精神。牺牲在缅甸的中国远征军第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牺牲前让士兵为其整理好军容,面朝祖国的方向,喃喃说道:反攻,反攻,祖国万岁!

我取下后背上的双肩包,恭恭敬敬地朝着纪念碑和墓碑三鞠躬:英雄们安息吧!致敬,中国军人!

整理好心绪,我朝着雷牙让山山下的孔雀湖驶去。

在傣族聚集区,最常见的动物雕像就是大象和孔雀。但凡村寨的大门处,或者公众场所出入口,甚至单位门口,总会看到一左一右两只大象,一只长鼻子上扬,另一只长鼻子下卷,不愧为“乘象国”。孔雀是傣族人们心中的吉祥鸟,吉祥幸福的象征,流传着许多美丽动人的神话故事。在居民区,要从黄墙红瓦的建筑中识别出傣族民居,那就看房顶中间和屋檐翘角有没有孔雀造型,只要有孔雀立于其上,那户人家就是傣族。正因为如此,青山下的一湾碧水,便有了孔雀湖的美名。

不巧的是,孔雀湖上游正在施工,筑坝拦水致使湖水见底了。我沿着湖边木栈道一路走了两公里多,也未见绿水盈湖。往前又走一程,看到湖边大矶石上开着一家咖啡店,便点了一杯冰咖啡,坐在大树下,望向远远的那一抹湖蓝。

孔雀湖对岸,远山如黛,绵延起伏环绕芒市。背后就是雷牙让山,双塔遥望。眼下的孔雀湖没了湛蓝碧绿,湖底便迅速被野草占领,野草尚未覆盖的地方露出红土,红绿相间,像油画涂抹的一笔。微风不再是湖面送爽,热风令人汗下,幸好手里的咖啡是冰的,树上的鸟儿叫声清脆,心是自在的,处处都是风景。

我喜欢这样的松弛感,安逸于边陲小城多元文化中,在芒市过几天不忙的日子。山色,塔林,风情,故事,在心底千回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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