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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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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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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者爱其田

@小猪她爸

人生天地间,庄农最为先。泱泱中华文明根植于悠久的农耕文明,刀耕火种,耕读传家,早已化作中华民族深入骨血的文化基因:农耕不辍,耕者爱其田。

滇西六月,还不是很热,只是阳光比内地炙烤许多。我和妻子踏入云南德宏州盈江县的地界,为避开中午火热的太阳,刻意在傍晚时分,漫步大盈江江畔。

发源于高黎贡山南麓的大盈江,携着数百里外原始森林的气息,从盈江县城穿过,滋养两岸民众。远处一黛青山,白云轻轻覆在山头,山便灵动得像一位白发老者,凝望着山脚下黄墙红瓦的傣族村寨和一望无垠的农田。江水顺着山势弯出一个“几”字,长滩浅水处一座竹桥连接两岸,“竹桥新月上,水岸凉风至。”(唐·白居易)江畔绿草葳蕤,一群弯着犄角的水牛低头啃食青草,偶有小牛蹚入江水中意欲畅游或是沐浴,便会引发放牛人的吼声。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座边疆少数民族口岸县不单山川秀美,而且是云南省商品粮基地之一,勤劳的人们在这片鲜有游人到访的土地上深耕细作,迎来一个个收获的季节。

我和妻子离开江岸,沿着一条水泥路向村寨走去。路两边都是绿油油的稻田,一尺多高的稻子密密实实,像刀切出来一样整齐,若以青山蓝天为背景拍一张照片,稻田的边缘就是一根拨开天地的黄金分割线,天地分明,田地丰饶。稻田之侧有果园,橘子只有鸡蛋大小,青绿地挂在枝头,那结成一串串铜钱似的绿色“豆子”是坚果,用来榨油的,盈江县也是云南油料基地之一。

拐进一条小路,看到一小块水田里,几名妇女正在插秧。插秧的场景,以前在电视上见过,一碧万顷的水田里,人们一字排开弯腰插秧,场面宏大。后来,再看见的就是机器插秧,没了大场面,但劳动效率极高。而眼下这块水田长度也就十余米,宽度五六米,既不会有宏大的场面,也不会有机器插秧的效率。最让我纳闷的是这块巴掌大的水田,能收获多少粮食?一袋大米?然而,她们并没有因为水田太小而草率起来,弯着腰低着头,认真地把一棵棵稻苗插入泥水中,整齐划一,不漏掉一寸土地。渠水“哗哗”地流淌,斜阳拉长了她们弯腰劳作的身影。

昨天的一幕呈现眼前。在盈江县平原镇有一个竹林环绕、榕树成群的傣族村寨——拉勐村。二〇一一年三月十日,盈江发生5.8级地震,差不多毁了整个拉勐村。我一走进拉勐村便惊呆了,干净整洁的街道两旁是一栋栋整齐的两层小洋楼。如果不是房屋上金色的孔雀图案和雕塑,证明这里是傣族居住区,我还以为走进了别墅群。拉勐村主要经济来源为甘蔗、咖啡、水稻、特色瓜果、蔬菜、运输业等,特别是近年来旅游更是带动村里的经济发展,他们正在努力打造中缅边境傣族第一寨。这是一个发展中的村寨,正在走向富裕。

然而,就在村头,我看见一位老太太正在种地。老太太约莫七十多岁,那块地还没眼前的水田大。前两天刚下过雨,新翻的褐红色的土壤格外湿润,一垅垅地凸起。地已经种下种子,老太太小心翼翼地走在垅下,一把一把地撒化肥,那神态就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专注,细致,充满爱心。我不知道她种下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块巴掌大小的土地能带来多少收益,但我知道她和插秧的妇女一样,爱惜每一寸土地,播种下的是充满希望的生命,收获的生命赖以生存的物质,不管它是多是少,价值几何,都没有理由浪费土地、闲置土地。

两块在我看来可种可不种的“闲田”,在农人眼里就是赖以生存的土地,在当下的经济条件下,他们也许不会再去计较产出和效益,但他们必须耕种。或许这就是深入血液、深入骨髓的农耕文明,千百年来凝聚成的文化基因,风雨千年,不曾改变。

时光回不到过去,但可以追溯。河姆渡遗址博物馆里,玻璃瓶中盛装的出土的谷物化石,是六千年前河姆渡人收获的生命赖以生存的物质,刀耕火种的结晶。

我们的祖先在经历了与猛兽撕斗之后,学会耕种,成为农耕民族,由渔猎生活转向农耕文明。农耕文明是劳动者在长期农业生产中形成的一种集合了国家制度、礼俗制度、文化教育等文明要素,它是数千年来农业生产和现实生活的需要。这个过程非常漫长,是小火慢熬的结果,是水滴石穿的结果,更是一种浸染、渗透,天长日久凝练、沉淀和传承下来的价值观。

耒耜,一种简单的农具,我在一座城市的博物馆里见过。人们常说我们是炎黄子孙,陈旧、笨拙的耒耜就是出自炎帝之手。远古时代,人们茹毛饮血,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并不开心。炎帝遍尝百草后,教化人们种植稻、稷、菽、麦、黍五谷,春种秋收,打下的粮食可以果腹。然而,很快人们就发现土地板结,难以耕种。炎帝在雄伟的衡山里,发现有人在河中用木棍撬动石块捉螃蟹,这给了他启发。几经试验,炎帝“揉木为耒”“斫木为耜”,制造出一柄柄非常实用的耒耜,极大地提高了耕种效率,原始农业开始萌芽,开启了我国农业的悠久历史。

受气候、河流、地域等诸多因素影响,我国原始农业具有“多源起源,多元交会”的特点。率先发展的是黄河流域旱作农业,孕育了夏、商、周三代农耕文明,开始由原始农业向传统农业过渡,创造了史无前例的物质文明,农业成为古时候立国之本,激发出灿烂的思想文化,奠定了古代礼乐文明的基础。

倬彼甫田,岁取十千。

自古幼年,今适南亩。

我取其陈,食我农人。

或耘或耔,黍稷薿薿。

攸介攸止,烝我髦士。

……

这首古老的诗歌《小雅·甫田》,保存在《诗经》中,描写劝农、祈福。在祈年之祭时,人们颂唱乐歌,咏唱了从暮春春耕准备,到祈祷丰收,体现了古人对农业生产的重视。读着诗,仿佛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田地里,农人辛苦劳作,除草,培垄,种植庄稼,田官忙着春耕祭祀,黍米高粱长得非常茂盛,这样的年景,一定能打下更多的粮食……

在描写农桑稼穑的诗作中,最形象且通俗易懂的,莫过于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

农业生产的景象,农人耕种的不易,尽在字里行间,麦粒的清香总是伴着辛勤的汗水。

说起耕种的不易,当属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二首。其二云: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真心佩服李绅,在大唐诗人诗歌多了去的环境下,硬是撷取了最富有典型意义的形象,以通俗质朴的语言,和谐明快的音节,写就讴歌农人的诗篇。如今,这首朗朗上口的五言律诗,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珍惜粮食的格言,老人读给孙辈听,学校老师读给学生听,口口相传,代代传承。

忽然想起今年春天去过的湖南紫鹊界梯田,那时八万多亩梯田正在灌水。如今,应该是收获的季节了,那层叠如天梯的梯田,该是一层层的金黄蔓延到天边。我从小生活在城市里,对于农业生产了解甚少,一切关于春种秋收、开镰收割、打麦扬场的认知,都是来自书本和影视作品。不久前,在微信上看到一张照片,拍的是杭州城市边缘的一块麦田。西下的斜阳将余晖洒落在麦田上,映得金色麦子更加灿烂,一台联合收割机开足马力正在收割麦子。背景是杭州城市摩天大楼和飞驰而过的高铁。谁能想到在一座现代化大城市里,竟然有风吹麦浪的景色。有网友留言:“城市现代化、科技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在同一个画面出现,幸福感有了具象的表现。”

耕者爱其田的故事,有时也有另外一种具象,多少有点酸苦味道。我在某市打车去湿地公园,见路边有不少卖西瓜的,便问司机,这里西瓜多钱一斤。司机说,两元到两元五角一斤。这让我吃了一惊,这比我所在的大城市可是贵多了,六月初我们那里的西瓜就是一元一斤了。司机叹口气,指着铁皮围起的工地说,这原来都是田地,被圈起来开发房地产了,地少了种植也就少了,农作物能不贵吗?稍后他又说,圈起来有几年了,一直没施工,我们农民看到土地撂荒就心疼,简直就是罪过。从围栏的缺口处看去,土地上长满齐腰高蒿草,虽也是绿色的一片,终归缺乏庄稼绿油油的生机。我非常理解他的心情,自古至今,农耕文明深深塑造着民族文化心理,即便像司机师傅这样离开了乡土,住在城里,开着出租车,内心深处仍然离不开土地深厚的精神滋养。

“把我国农耕文明优秀遗产和现代文明要素结合起来,赋予新的时代内涵,让我国历史悠久的农耕文明在新时代展现其魅力和风采。”谆谆教导犹在耳畔,如何激活农耕文明的优秀基因,让其融入现代社会,与城市发展相融合,这考量管理者统筹城市与农村协调发展的能力和水平。

我在职的时候,工作在地方人大常委会,每天上班一进到办公楼大厅,抬头就是庄严的国徽。国徽上有齿轮,更有金黄的麦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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