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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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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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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铁门里的天空

      作者:张  英



选择落户在古城西门外,是因为这儿离西关小学很近,不足五百米。这样,三年级的浩哥就可以放学自己回家。没有伞的孩子都会更加努力奔跑,所以我的浩哥会比常人家的孩子更懂事独立,放学不用接,作业自己写,洗澡自己去。

邻居们都主动、友好的帮助我们,小孩子们之间更是熟络得很快,每天放学后就在一起玩耍,胡同里充满了孩子们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嬉戏声。看来,浩哥和我们都已经适应这个新环境了,如果前面的那个女人夜里不再唱歌就好了。

烟火生活,我们每天各自忙碌,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的邻居。对于前面那个很少开着的红铁门里住着的,时常夜半唱歌的女邻更是知之甚少。她的歌唱的倒是很好听,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美声的、民族的、流行的都能驾驭,只是她唱的大都是过时的起码有十年的老歌,也许她幸福的记忆都定格在那个时段里吧?

她唱歌大都是夜深人静我们睡熟之后。每每被她的歌声吵醒,我就对这个神秘的女邻居充满好奇,心想她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一天,浩爸回来晚了,胡同口没有车位,就把车停在了门口,也就是神秘女邻的后门口。

第二天醒来,风挡上放了一张字条,写着“私人重地,禁止停泊,谢谢”!隽秀的笔迹,相信她一定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连拒绝都表达得那样委婉。

再后来,她在那片公共场所上种了几畦豆角,还在豆角架上挂了一串串小红灯笼……对于她礼貌的友情提示和无理的霸占公共场地,浩爸和我面面相觑,还是决定不和她斤斤计较,以后就选择把车停在离家远一点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夜半歌声我们都渐渐习以为常,其实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唱,间歇性的,无规律性的。

一天夜里被歌声吵醒的浩哥说,放学的时候胡同里来了很多穿制服的人,还有警察。听说是前面那个邻居家水龙头开了三天三夜了,也许时间更长,水都流到城墙边上去了,自来水公司的人来管,未果,便报警了。警察询问她为什么总放水,浪费水资源而且也影响他人。那女人说不关她的事,那是尼罗河,就该自由流淌……

我心里一惊,叮嘱浩哥以后放学绕点远也要从胡同另一头走,自己一个人不要再路过她的后门口。

一天中午,我带着邻家孩子们在大门口嬉戏,只见那女子用推车推着一个旧沙发走进胡同口,后面还有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小男孩儿在用力帮忙推着,沙发很沉,他们推得艰难。

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她,最让我惊讶的是原来一直还有个孩子和她生活在一起。原来她房顶上的椅子、沙发都是这样来的,附近的人们搬家丢弃的,她就捡回来,堆满院子,还放在房顶,而且还用旧衣服围成一个个人形,像是几个人在围着茶几喝茶,聊天。夜里不经意地抬头你会吓一跳。

她原本面容姣好,只是目光略显呆滞,衣着怪异,看上去都是十多年前的款式,头上还戴着香妃那样的头饰。让人不禁思量她该拥有一颗怎样的少女心,曾经的她也一定是非常幸福快乐的。那个男孩脏兮兮的,小脸儿累得红扑扑的,黑亮的眸子里闪着和他母亲不一样的光芒。真的,看到他们母子的那一刻,我惊呆了,心痛了。

我伸手帮他们去推车,孩子们也都跟着帮忙,到了她家门口,那女子不忘说谢谢,即便是这样的精神状态也掩饰不住她曾经的修养。那个男孩咧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又开心又胆怯。

男孩眼巴巴地想和我们一起玩,却被他母亲狠狠地推到院子里,重重地关上了红铁门,全然忘记了我们刚刚帮她推车的友好。

以后的日子,那个男孩有机会就会跑出院子,远远地望着晚饭后在胡同里嬉戏的孩子们。我知道他该是多么迫切地想加入我们,我们也曾试图向他招手,唤他一起来玩儿。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时而凝重,时而露出怯生生的笑,而当他搓着衣角,笑得出神的时候,他妈妈就会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揪回院子,然后重重地把红铁门关上。

一天,那个女子突然来敲我家的门,这让我很诧异。因为她一向拒绝和别人交流甚至充满戒备,其实那只是不信任。可能是我曾经帮助过她,也可能她觉得我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所以她选择信任我。她说,你去告诉我们家孩子,就说你妈走了,别闹了……

没等我脑补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女子径直走出胡同了。我冷静了一下,猜想一定是那个男孩子在向妈妈反抗,可能他想出去玩,可能他也想和别的孩子一样去上学,或者可能他想走出院子找爸爸……所以那女子一定是在吓唬儿子,再闹妈妈也走了。

我自然会不负所托,其实我更担心那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在院子里会害怕,毕竟他的世界里只有妈妈。我走到她家后门口,仔细听了听是否有孩子的哭声。我想如果那个男孩跑出来找妈妈,我就不让他乱跑,告诉他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让我意外的是那个男孩儿并没有哭,只是安静的坐在院子里。可能他心里知道妈妈一定不会丟下他,可能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妈妈,记事起他就没独自离开过这个红铁门紧闭的院子,这就是他生活的全世界,也是他妈妈的全世界。至于没有哭,这个我大概能懂,因为我小的时候就知道,没人哄的孩子从来就不流泪。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从前面的门回来了,我就知道她是舍不得把儿子独自扔在院子里的……

带着沉重的心情,我向邻居打听他们母子的情况。邻家大姐说他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但是他们并不喜欢和别人交往,所以知道的情况也不多。他们曾经也是幸福的一家,女子有正式的工作,但有了孩子以后就一直在家带孩子没去上班。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女子哭闹过,男人就很少回家了,再后来就没见回来过……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男人想接孩子去上学,可女子疯疯癫癫的以死相逼,说孩子就是她的命,她不允许别人抢走他。所以那孩子就一直和她生活在红铁门的院子里……邻居大姐说,其实那个男人平时为人挺好,可能也是女人产后抑郁,性格大变,所以才会走到今天的样子。

很奇怪,我第一次没有嫉恶如仇的埋怨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可能我也在慢慢说服自己去理解:一生只活一次,怎能将就?这个世界最难的事,莫过于在多变的世界里维持不变的关系,何况一个性格偏执与社会脱节的女子。

只是,一种莫名的悲哀在心头涌起,从那以后,我很想接近那个院子,我很想让那个小男孩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在胡同里开心地玩耍,我还想把浩哥的漫画书借给他看,那是浩哥用每周的盒饭钱省下来偷偷买的,每月更新一本,他们那个年纪的孩子都该喜欢看……

可是我没有借口更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那扇四季紧闭的红铁门。门上的画是那女子自己画的,白色的仙鹤,鹤的头顶是蓝色的天还有红色的太阳,祥和美好。画得非常好,和她的字一样的好,还有她的歌,真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女子。她有着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她把孩子禁锢在红铁门里,不让上学,也不让与旁人接触,全靠自己教,她应该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孩子,保护自己的幸福不再被抢走。可怜那个孩子,每天只能抬头看红铁门里的天空。

后来,我看到男孩也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只是走在比他矮一头的孩子当中,因为他错过了入学的最佳年纪。这也值得庆幸,因为所有好的发展都不算晚,总有些治愈生活的美好值得期待。

红铁门里的天空也有大雁南飞北归,四季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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