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孩子（组诗）

春天是个孩子

很明显，这个春天

比上一个春天

害羞一些，胆小一些

湖水兴风作浪

沙尘说着浑话

树下的祭品长出了蘑菇

灌木丛里躺着僵硬的猫

路怒症患者朝同类吐口水

最亲密的人在相互攻击

……这一切，让她不知所措

让她害怕地，颤抖起来

迎春花不只是花

经过多年努力，迎春花，长出了

人的样子，虽然仅仅一颗头颅

但长此以往，极有可能配齐

剩余部件。其中曲折，自不必说

何况还不具备，人的天生优势

——带着完整的身躯出生

它只能一丝丝，一丝丝，吸收

阳光和水分。只能一点点，一点点

缓慢生长。未来的日子里，还会被

剪刀威胁，虫子啃咬，病痛折磨

以及狂风，暴雨，严寒

对植物来说，这些实属正常

真正要担心的是，当人形渐显

还要随时直面，卫道者的利剑

我很不解，明明有得选，偏要走一条

最艰难的路。明明在植物的世界

已是举步维艰，何苦还要来这

讳莫如深的人间

不可能任务

一天出门

看到一只猫凭空跃起

似乎想跳出人间

一只看不见的手

在它即将到达最高处时

挡了那么一下

猫在马路中央着陆

薄如一片落叶

——虚空中

仿佛有树影在颤动

当时我的身旁

正好有一棵树

它默默注视着前方

枝叶齐齐垂入

疤痕样的眼中

春日若浅

操场上的事物

有着不一样的生命形态

它们通过静止的方式

模拟不朽

对春天麻木的人

在暗流涌动的水杯里藏身

他的渴求与妄想

有如微尘

雨水是个名词

雨季仍遥不可及

掠过屋顶和树梢的大雾

只是旁证

同为修行者

角落里的残雪

一季得两枚足印

盆中的杨秀球

一日得三菩提

窗前怀抱忧思的人

一生得半颗心

我愧对这些礼物

他送给我的身体

如今已陈旧

他送给我的房子

里面堆满了杂物

他送给我的音符

在一个胡琴盒子中沉睡

他送给我的取火工具

正在经历腐朽

那年他去了远方

再没有回来

虽然现在他的人不见了

我却时常能收到

他从一个没有地址的地方

邮寄来的

一个又一个梦

到春天里走一走

迎春花垂向地面

略略有点

食欲不振

而模仿藤蔓的成功

又使它逐渐放纵

躲在陶盆底部的人

对编织情有独钟

他的第一件作品

是一把胡子做的竖琴

与它们不同

我只想到春天里走一走

顶着去年的白发

提着崭新的油灯

有人冲我挥手

我就还以歌声

有人秋波暗涌

我便送去清风

我们扫出一条通往吉祥的路

八个月大的狗

哪里懂得什么

欲拒还迎，若即若离

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

服从命令听指挥

更加不知道

察言观色与见风使舵

笼子一打开

它便冲进了雪地

奔跑，打滚

一个劲儿地叫

我招手，它就跑过来

用两只带泥的爪子

扑上我的衣服

喊也不听。昨晚

春天的最后一场雪

落在了一个普通农家院里

也落进了一只名叫吉祥的小狗

被安排的命运中

淤泥河畔

它使我悬空，我把它叫作桥

它不挽留任何人

我觉着它还是一条路

狭窄的河面上

漂浮着被人类流放的事物

和几道牛羊丢失的叫声

我的影子从芦苇丛穿过

他拘谨的模样

使我想起了阳台上歇脚的鸽子

前方的淤泥河水，断断续续

跌跌撞撞地流向远方

这熟悉的场景，令我忧伤

迎春花开了

冬天总是漫长

度日犹如渡江

太阳常常低照

朦胧好似月光

她用她的安静

拒绝我的盛情

她释放的羞涩

同我毫无瓜葛

迎春花在盛开

美得一塌糊涂

而我手足无措

呆立三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