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从年初走到年尾（组诗）

路遇行者

你的每一步

都充满了不确定

都需要一根手杖

反复试探

你走过的路上

会响起轻微的回声

似乎这些条形砖内部

居住着幼小生灵

一起同行的

还有你的生活

你们之间并无仇怨

更不需要绳索

不论谁走到了前面

都会停下来

静静地等一等

曾经你们是

对方的悬崖

现在是彼此的灯

清晨走过云山街

选择，有时比失无可失

更令人茫然。十字路口前

我陷入沉思，像极了

一个迷失方向的人

路总是要走的，还好

我的脚，仍残留着

昨日的记忆

头发花白的男人弯着腰

将手中的工具，伸向

路边的灌木丛。从他身后

经过时，我听到半句

嘎然而止的咒骂

——仿佛一只手，凭空出现

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

在东南邑街口小憩

一支年代久远的雪糕

让我从现代艺术的躯壳中

挣脱出来

模糊的时间

和深入肺腑的寒凉

形成两条平行轨道

将我们的迟疑、不安与困惑

运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次雨有备而落

但那些淅淅沥沥的表达

仍过于抽象

深蓝色伞面上方

薄暮用无声的流动

演绎人间的聚散离合

如同两枚划过星空的石子

我们经过时

蠕动的人群几不可见地

微微亮了一下

一条路从年初走到年尾

路在变短

而行路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永和路走向云山街

柳莺路走向南环路

与我不同

它们的直来直去

仅限于前方的畅通无阻

我没有更巧妙的方法

来应对生活的出尔反尔

我时常提着浑浊的呼吸

背着过期的记忆

被一条路追赶

又被另一条路收留

太阳对此毫不知情

人们不远千里、万里

去山顶、海边、沙漠、草原，看日出

同时伴以沉思、呐喊、挥手

甚至热泪盈眶

仿佛人生初见，又像是在进行

最后的道别

活在自然频道

千年修练一根刺

不为伤人

难免伤己

撕裂与愈合

形成疼痛闭环

阻挡巨兽的目光

开花结果前

散发腐烂气息

逼退心怀不轨者

或是索性坏掉心肠

化身毒物

与敌人同归于尽

……在荒野丛林

沉默不能消除危机

草木也会血溅五步

改变一个人

就是让他，同记忆清算

同往事告别，同旧时光

划清界限。让他爱上

或痛恨自己，成为自己的

爱人或仇人。让他脱下

身上的皮，露出骨肉

让他走进镜子里，把

里面的人替换掉。就是让他

彻底死了，再光着身子

从泥土中爬出来

祥云聚于南坡

自从他们在南坡定居

我每年都会来这里两次

一次孟春，草木将醒未醒

一次仲秋，流火划破长穹

今年下山时，心有所感

抬头望去，祥云时散时聚

——虚空中，两道模糊身影

一会忙忙碌碌，一会结伴同行

我不是一气呵成的人

我总是通过

无规律的停顿

和随时扬起或下垂的尾音

表达内心的想法

我会下意识地把一句话

分成几截

像在拼装一列低速火车

一条潮湿的节肢虫

似乎不这样

就不能还事件以清晰和完整

不能找出

隐藏在线团里的线头

我总是走走停停

走走停停

像在思考和犹豫不决

又像是等待一个

总是掉队的人